只有爱,能拔起擎天的巨木,能升腾冷漠的生命,能裸露许多灵魂,以及能在长长的黑夜袭来时也有耐心期待天光。
林清玄
许久以来,我一直在找一个理由,来说明我为什么爱你:可是我找不到那个理由,因为我不能把我对你的爱只限定于一个理由。
情感的深厚使我无法找出一个固定的理由来说明为什么,因为每一个为什么后面还隐藏着更多的为什么,如果一直想去追问什么和为什么,到最后一定会失去我们所追问的本意。
有一次我们去探望一位家庭很美满的老师,想去探问他们相爱的理由,老师说的话我很喜欢:“其实,我们两人都是不完美的,由于至死不渝的爱,使我们有勇气去实现彼此的完美。
但是在途中我们发觉更多的不完美,所以我们一直追寻下去。”看到两个小儿女分别依偎在父母怀里,我心中竟然获取了极大的感动。沿着松江路走出来,大雨在劲风中下着,我竟仍禁不住心中的雀跃。
那是一次神奇的经验,好似在茫茫的黑夜里突然看见远处的灯光,以为那一定是证明爱情的惟一理由了,照这样走去,必然会找到那一盏灯火。
从来我都认为爸爸妈妈的爱情是伟大而完美的,他们虽然只受过很少的教育,却能相厮相守相敬如宾几十年,我是忍不住的好奇,可是每次总是话到嘴却难于启齿。后来有一天一家人围坐着看电视,我便偷偷地禀问妈妈那个理由,手里打着毛线的妈妈忽然浮出少女的羞涩,在老花眼镜的掩饰下也掩不住双颊的桃红。
“去问你爸爸。”妈妈说。
走到爸爸旁边为他斟了一杯茶,也同样地问起那个理由,没想到一向有威严的爸爸也会有一丝不自在,嘴角闪过一抹神秘的微笑说:
“问你妈妈去。”
对于这两个答案我觉得迷惑了,那一盏看似很近的灯火又一下子远到天边,闪烁着不可了解的光芒。是不是几十年相爱让他们的理由升华到无形呢?或者他们的理由是另一种境界?又或者是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何理由?那一天夜里,想到爸爸妈妈之间的情爱,辗转不能成眠,我终于想通“不能言传”是中国人生活的最高境界,爱情又何尝不是?
起先是想找一个理由的,那像是到一个繁花盛开的园子里去摘花,原来只想摘一朵,一走进才发现,每一朵都开得灿烂,各有各的美处,一时间竟让人突然慌乱了手脚,分不出、记不起要摘哪一种的哪一朵好,后来还是空手走出了花园。任它繁花争长,不是比随意摘一朵花好吗?
也许,爱情真是用不着任何理由:如何去问一棵仙人掌,它为何不在沃土上植根偏要在沙漠里开花?如何问一棵无花果,它为何喜欢结果不喜欢开花?如何去问一朵玫瑰呀!它在温室里为何活得那么坦然?只知道一旦有爱情,仙人掌在沙漠也开花,无花果不开花也结果,玫瑰在任何一处地方都活得坦然。只有爱,能拔起擎天的巨木,能升腾冷漠的生命,能裸露许多灵魂,以及能在长长的黑夜袭来时也有耐心期待天光。
所有的理由都不可靠,都是一条不可把握的渺茫的线。有人说,爱这么深,没有理由是不行的,于是大家去寻找理由,说是爱上那巧巧的鼻子,爱上樱樱的唇色,爱上眼睛像月亮,总有一天理由被找尽了,那一天也是爱情完结的一天。为理由去爱以后,请就不要回头去找那个理由了吧!
我摸不清去爱的理由,只知道你一天不从长长的阶梯走来,一天不看到你脸上美妙的微笑,一天不在厨房里为我烧菜,我就会在茫茫的黑暗里独坐一夜,让寂寞一口一口吞噬了我的生命。
人间情分
有时候承受陌生人的好意,也会忍不住自问,我曾经替不相干的人做过什么事?
张曼娟
下着梅雨的季节,令人心浮动,生活烦躁起来。尤其是上下课时,捧抱着大叠教材讲义,站立在潮湿的街头,看着呼啸如流水奔涌的大小车辆,却拦不住一辆计程车,那份狼狈,无由地令人沮丧。
也是在这样绵绵密密雨势不绝的午后,匆忙地赶赴学校。搭车之前,先寻觅一家书店,影印若干讲义给学生,因为时间的紧迫,我几乎是跑进去的,迅速将原稿递交给从未谋面的年轻女店员。
那女孩有一双细白的手掌,铺好原稿,开动机器,她先印了两张尺寸较小的,尔后将两张影印稿并排成两大张。抬起头,她微笑地说:“这样不必印80张,只要40张就够了。好不好?
”
我惊异地看着她继续工作,在影印机一阵又一阵的光亮闪动里,也惊异地看着她的美丽。原本,她的五官平凡无奇,然而,此刻当我的心灵完全沉浸在这样宁谧的气氛中,她不再是个平凡女孩。
我看着她仔细地把每一张整齐裁开,叠好,装进袋子,连同原稿递还给我。付出双倍劳力,却只换来一半的酬劳,她主动做了,还显得格外光彩。
离开的时候,我的脚步缓慢了些,焦躁的感觉全消散在一位陌生人善意的温柔中,并且发现,即使行走在雨里,也可以是一种自在心情。
第二次去澎湖,不再有亢奋的热烈情绪,反而能在阳光海洋以外,见到更多更好的东西。望安岛上任意放牧的牛群;刚从海口捞起的白色珊瑚,用指甲轻划,会发出筝的声响。夏日渡海,从望安岛到了将军屿,一个距离现代文明更远的地方。有些废弃的房舍仍保留着传统建筑,只是屋瓦和窗棂都绿草盈目了。岛上看不见什么人,可以清晰听见鞋底与水泥地的磨擦,这是一个隔绝的世界呢!转过一丛丛怒放的天人菊,在某个不起眼的墙角,我被一样事物惊住了——一具蓝色的公用电话。
不过是一具公用电话,市区里多得几乎感觉不到;然而,当我想到当初设置的计划,渡海前来装置,架接海底电缆……那么复杂庞大的工程,只为了让一个人传递他的平安或者思念;忍不住要为这样妥帖的心意而动容了。
一个月的大陆探亲之旅,到了后期已如残兵败将,恨不能丢盔弃甲。大城市的火车站规模不小,从下车的月台到出口,往往得上上下下攀爬许多阶梯,那些大小箱子早超过我们的负荷能力了。
那一次,在南方的城市,车站阶梯上,我们一步也走不动,只好停下来喘息。一个年轻男子从我们身旁走过,像其他旅客一样;而不同的是他注视着我们,并且也停下来。
“我来吧!”
他温和地说着,用卷起衣袖的手臂抬起大箱子,一直送到顶端。我们感激地向他道谢,他只笑一笑,很快地隐遁在人群中。穿着白色衬衫的背影,笑容像学生般纯净,是我在那次旅行中最美的印象了。
现代人因为寂寞的缘故,特别热衷于谈情说爱;然而又因为吝啬的缘故,情与爱都构筑在薄弱的基础上。
有时候承受陌生人的好意,也会忍不住自问:我曾经替不相干的人做过什么事?
人与世界的诸多联系,其实常常是与陌生人的交接,而对于这些人,无欲无求,反而能够表现出真正的善意。
每一次照面,如荷花映水,都是最珍贵而美丽的人间情分。
为了一个美好的约定
母亲的眼眶再一次湿润了,她无法再克制自己的感情,她觉得有一种力量在促使她要去见一见这个男孩……
佚名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男孩和女孩在医院的走廊上相遇了,在四目相触的那一刹那,两颗年轻的心灵都被深深震撼了,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睛中读出了那份悲凉。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吧,到了傍晚,他俩已成了仿佛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了。从此以后,男孩和女孩相伴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日出日落,昼夜晨昏,两人都不再感觉孤独而无助了。
终于有一天,男孩和女孩被告知他们的病情已到了无法医治的地步。男孩和女孩都被接回了各自的家,他们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起来,但男孩和女孩谁也没有忘记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个约定,他们惟有通过写信这种方式来交换着彼此的关心和祝福,那每一字每一句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鼓舞。
就这样,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在三个月后的一个下午,女孩手中握着男孩的来信,安详地合上了双眼,嘴角边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她的母亲在她的身边静静地哭了,她默默地拿过男孩的信,一行行有力的字跃入眼帘:“……当命运捉弄你的时候,不要害怕,不要彷徨,因为还有我,还有很多关心你、爱你的人在你身边,我们都会帮助你,保护你,你绝不是孤单一人……”女孩的母亲拿信的手颤抖了,信纸在她的手中一点点地润湿。
女孩就这么走了,她走后的第二天,母亲在女孩的抽屉中发现了一叠写好但尚未寄出的信,最上面是“妈妈收”。女孩的母亲疑惑地拆开了信,是熟悉的女儿的字迹,上面写道:“妈妈,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已经离开您了,但我还有一个心愿没有完成。我和一个男孩曾有一个约定,我答应他要与他共同度过人生的最后旅程,可我知道也许我无法履行我的诺言了。所以,在我走了之后,请您替我将这些信陆陆续续寄给他,让他以为我还坚强的活着,相信这些信能多给他一些活下去的信心……女儿”。望着女儿努力写完的遗言,母亲的眼眶再一次湿润了,她无法再克制自己的感情,她觉得有一种力量在促使她要去见一见这个男孩,是的,她要去见他,她要告诉他有这么一个女孩要他好好活下去。
女孩的母亲拿着女儿的信按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了男孩的家。她看到了桌子正中镶嵌在黑色镜框中的照片里是一个生气勃勃的男孩。女孩的母亲怔住了,当她转眼向那位开门的妇人望去时,那位母亲早已泪流满脸。她缓缓地拿起桌上的一叠信,哽咽地说:“这是我儿子留下的,他一个月前就已经走了,但他说,还有一个与他相同运命的女孩在等着他的信,等着他的鼓舞,所以,这一个月来,是我代他发出了那些信……”说到这儿,男孩的母亲已经泣不成声。这时女孩的母亲走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另一位母亲,喃喃地念道:“为了一个美好的约定……”
有梦才有远方
因为有了梦才有梦想;有了梦想,才有了理想;有了理想,才有为理想而奋斗的人生历程。
罗西
雪野茫茫,你知道一棵小草的梦吗?寒冷孤寂中,她怀抱一个信念取暖,等到春归大地时,她就会以两片绿叶问候春天,而那两片绿叶,就是曾经在雪底下轻轻的梦呓。
候鸟南飞,征途迢迢。她的梦呢?在远方,在视野里,那是南方湛蓝的大海。她很累很累,但依然往前奋飞,因为梦又赐给她另一对翅膀。
窗前托腮凝思的少女,你是想做一朵云的诗,还是做一只蝶的画?
风中奔跑的翩翩少年,你是想做一只鹰,与天比高?还是做一条壮阔的长河,为大地抒怀?
我喜欢做梦。梦让我看到窗外的阳光,梦让我看到天边的彩霞;梦给我不变的召唤与步伐,梦引领我去追逐一个又一个的目标。
1952年,一个叫查克·贝瑞的美国青年,做了这么一个梦:超越贝多芬!并把这个消息告诉柴可夫斯基。
多年以后,他成功了,成为摇滚音乐的奠基人之一。梦赋予他豪迈的宣言,梦也引领他走向光明的大道。梦启发了他的初心,他则用成功证明了梦的真实与壮美——因为有了梦才有梦想;有了梦想,才有了理想;有了理想,才有为理想而奋斗的人生历程。
没有泪水的人,他的眼睛是干涸的;没有梦的人,他的夜晚是黑暗的。
太阳总在有梦的地方升起;月亮也总在有梦的地方朦胧。梦是永恒的微笑,使你的心灵永远充满激情,使你的双眼永远澄澈明亮。
世界的万花筒散发着诱人的清香,未来的天空下也传来迷人的歌唱。我们整装待发,用美梦打扮,从实干开始。等到我们抵达秋天的果园,轻轻地擦去夏天留在我们脸上的汗水与灰尘时,我们就可以听得见曾经对春天说过的那句话:美梦成真!
永远幸福
人生的刺,就在这里,留恋着不肯快走的,偏是你所不留恋的东西。
佟可竟
幸福的时候,我们常不自知,即便别人的目光投来多少羡慕不已。痛苦却总是自作多情地来而不去。“人生的刺,就在这里,留恋着不肯快走的,偏是你所不留恋的东西”(钱钟书语)。短瞬的生命之光泽,极易就这样被黯淡着,好像每个人都有了千疮百孔的忧伤。
其实不然。
抱怨生活不幸福的人,多少是在对幸福的追求中,放走了真实的东西,而在追逐影子。正像我们相互传递的祝福一样,人生一世,安知我们生命的祸福之势?我们依然情愿对“永远幸福”做着一遍遍的企望。为了这份“永远”的人生厚礼,我们把可以切身触及到的幸福都丢掉了。
只要我们不惜感受,幸福倒有点像那些百抽不中的彩票,极易到手。道理如蒙田先生所言:
“最美满的生活,就是符合一般常人范例的生活,井然有序,但不含奇迹也不超越常规。”
好似花开花谢,树枯树荣。
而“永远幸福”其实是用细碎的珠贝串起的一条缠绕生命的长链。我们只有耐烦于平铺直叙的生活,才会从中拣拾到蕴藏着幸福光泽的颗颗珠贝。
只是我们从来都愿意把对幸福的拥有高置在成就大气磅礴之业、遭遇荡怀激烈之情之上。而我们一旦脱离了常人范例之后,才茅塞顿开:幸福原来是能频频与我们打招呼的老熟人,只是我们常常视而不见。
一封寄自伦敦的来信,声称是用握着菜刀长满硬茧的手写的。每天深夜,当这位先生从地下室的后厨中走出来,都会猛吸几口外面的新鲜空气。他竟觉得:“能在大街上自由漫步,真是幸福!”
更多的时候,是我们自己远离了幸福。在我们徒自对幸福做着缥缈不已、诗意无限的遥想中,它正悄然地随着岁月从我们的指间和身边流走……还是低头拣拾起我们易得的珠贝吧,尽管碎碎点点,谁说串不成与生命等长的珠链呢?!
由此我们同样可以圆满心怀日久的祝福:永远幸福。
岁月凝眸
爱情是一种燃烧,当岁月在指缝中化为片片的灰帜凌空飞舞,回忆便是对心的最好祭奠。
佚名
我一直忘不了那个冬夜,记忆被岁月拥得很紧、很紧。许多时候,在不经意间灼痛脆弱的灵魂,于是莫名地玩味往事的痛苦,体会岁月的沧桑……寂静的江岸人影幢幢,微红的渔火被凄切的寒风吹得忽明忽暗,好像哀悼我们不如意的结局。你依旧那般含而不露地刻意压抑自己,可我看得出你内心的千帆竞舞,而我已彻底沉浸在这份离别的伤悲中不能自持,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你知道吗?望着渐去的江舟在天边消逝,我用一只胳膊拢住自己,在一片萧瑟中收拾起自己的所有,踏上熟悉而又陌生的归途。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你从此走出我的世界,永不再来,后会无期。
你曾说过喜欢我古典的温柔,喜欢我长发飘飘不谙世事;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也是依着你宽宽的肩膀,在夕阳美丽的余晖下营造两人世界的温柔。那时,天很蓝,阳光很灿烂。不知不觉中,你掌握了每一个被我忽略的情节,生活仿佛安徒生笔下的童话世界般绚烂多姿。
你就是我的白马王子;而傻乎乎的我自以为是那幸福的灰姑娘。
当我终于在清晨蓦然惊觉,便置身于无微不至的世界。为了你的诺言,我一直在明明白白地欺骗着自己。你轻轻的脚步踱来,那么不经心地揉碎我炎夏的遗梦,让我不曾拒绝地归属于你。夜海中游离的是不设防的春心,无语的日子却若即若离。我敏感的心察觉出了若有若无的端倪。相聚的温馨却让我只专心在梦中品味你的清新。多少个夜晚,我们一同仰望疏朗的天空,心中向那颗最亮的星星祈祷这一切会永恒。
结果你走了,从此顺流而下的时间在你我之间筑起一道高墙。从此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平凡如我者的俗世女子,以为爱了一个人就可成为一世情缘,等待上演的却是一幕无法结束的悲剧。空旷的人生舞台上我哭得像个孩子,无助的身影蹀躞独行。其实,面对无语的你,我精心构筑的言语一纸空文般的苍白无力,再也整合不起昨日的千般温柔,更不能留住你不羁的心。
你说你想尝尝一种新的生活,一种更潇洒的人生。我拼命摇头,一种飘曳孤单的情绪提醒自己错得这般彻底,溺水般无可攀援的感觉充斥我空白的大脑。无数颗曾经如我般纯净的心浮游在这个城市的上空,仿佛在慌慌张张地寻找什么。梦想就此破灭,心不会再害怕……只是依旧在以后的日子中想你,点一根红烛,往事弥漫着沁人的幽香。只是我的心中已没有火花,有的只是一种祥和的祝福。因为爱情是一种燃烧,当岁月在指缝中化为片片的灰帜凌空飞舞,回忆便是对心的最好祭奠。
为你伴舞
生活就像一段舞,不管乐曲如何,但必须有位好舞伴,只有这样,人生才不会孤独,无助……
马钦媛
晶比我大两岁,开始,我称她“姐”,后来我叫她“晶”。晶比我漂亮,一副南国少女清秀的模样,但有着地道北方女孩的性格:乐观、豁达、成熟。
记不清我俩是怎样认识的了,但终于成了诚笃的好友。
我和晶一样,没有很好的工作,我们与所有的女孩一样爱说爱笑爱闹,可内心,总有一种不安定的漂泊感压迫着自己。我们无法完全自立,不能不依靠父母,因而无法去羡慕别人的潇洒。在冥冥之中,我和晶总在寻找些什么……一天,晶约我去放风筝。我俩来到一片旷野,做好一切准备,可风筝却怎么也飞不起来。晶让我仔细检查一下风筝,我发现风筝的尾处竟少了一根竹条。我和晶把它补好后,它飞得很高很高,在广阔的天空中,它是那样尽情,那样自由……晶把那只风筝送给了我,她说:“人也像风筝一样,如果有了残缺,便不会飞起。”
后来,我和晶一起报考了函授,又买了英语磁带自修英语,平时上班,双休日上课,夜间听英语讲座,生活竟忙碌起来,那种充实的快乐常常使我和晶发出会心的微笑。
我和晶一样爱吃零食,爱逛街。看见漂亮的衣服后,常由我试完她再试,然后找些理由跟店主说“拜拜”,出了店门便争着学店主满脸愠怒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其实,再快乐的女孩也有自己的心思。一日,我与晶忙里偷闲,在街上啃菠萝,踏上单车想看个清楚。无奈她的摩托车比我的快多了,一会儿,我只有“望尘莫及”的份了。事后,晶对满脸遗憾的我说:“傻妹妹,何必如此认真呢?”可晶何尝轻松得起来呢?
晶曾有一段浪漫的“电话爱情”,男友在外地工作,只有通过电话联系。可有一天,晶约我出去吃饭,竟要了瓶酒,我便知道“电话爱情”已不再浪漫。
那晚,我和晶来舞厅。闪烁的霓虹灯,缠绵的舞曲,朦胧中扭动着身躯的人群,一切都是那样的喧嚣。可我和晶在吧台前默默地坐了很久,杯中的咖啡已经冰凉。我想起了以前的日子,苦闷、失落、忧虑、彷徨,自从晶出现,我们才一起分享快乐,分担忧愁,相依走过,耳边响起了那首老歌——《为你伴舞》,我站起来,对晶说:“去跳舞吧,为你伴舞。”“为我伴舞?”晶若有所思。随着舞曲的节奏,我俩配合得非常默契。我忽然觉得生活就像一段舞,不管乐曲如何,但必须有位好舞伴,只有这样,人生才不会孤独,无助……
一世浪漫
他们白发如雪。新娘捧着一束红玫瑰,挽着她的西装笔挺的新郎,缓缓走来。
王晓洁
近来我注意到,每到下午3点,这对老人会准时出现在我家窗前那条通往公共花园的小径上。大约一个小时后,又顺着原路回来。
他们很老了,满头雪似的白发。老先生身材高大,老太太身躯娇小。衣着笔挺,女的总穿色彩鲜艳的套裙,男的有时穿西装,有时穿茄克。老太太挎着老先生的胳膊,微微地依偎着他。有小雨时,老先生就撑着一把很大的粉红色的雨伞。
他们一般是默默地走。偶尔,一只松鼠在树上跳跃,或一只野兔飞快地窜过小径,或草坪上的红玫瑰开了几朵花苞,就会吸引他们站几分钟,脸上浮现出惊喜,轻轻交谈几句,相视一笑,老先生轻轻地拍几下妻子的手背,然后相拥着无言地离去。
这份黄昏的温馨情爱像一块巨大的磁力场,这时候,无论我正在做什么,都会不自觉地停下来,一直到身影消失在小径弯处的树丛后。
他们是我的邻居,住在对面的红楼里。男的叫汉斯,女的叫安娜,都已年逾七旬,他们没有儿女,养了两只波斯猫,亲热地唤做“儿子”、“女儿”。他们常常招呼我去喝茶,坐在撑了一把太阳伞、蝴蝶花盛开的阳台上,一边喝安娜煮的红茶,一边闲聊。
我知道了安娜原是英国人,她至今未入德国籍。
他们是二战中认识的。那时安娜在英军里做护士。汉斯在德国服役。“他昏迷不醒,穿着肮脏的破军装躺在担架上。大概好几个月没洗澡了,浑身散发出恶臭。”安娜每每讲到这里,都要夸张地耸耸鼻子,然后用右手使劲地扇动空气,仿佛又闻到了当年那股令人不愉快的味道。汉斯大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搂住安娜的肩头,“但那个肮脏恶臭的小兵还是摄走了你的灵魂。”
安娜毫不否认:“我不知道为什么——至今也不知道。但一点不假,我确实第一眼就爱上他。”安娜深情地凝视着汉斯,我相信当年她这样凝视着那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年轻俘虏。
有了安娜,汉斯成了德国战俘里最受人羡慕的一位,他可以享受到红茶、香肠、奶酪和新鲜蔬菜——那是安娜的配给品。
不必描述这以后的一切,这段战时恋情,足可使那么多我耳闻目睹的现代浪漫苍白乏味。
战后,他们结了婚。安娜穿着租借的婚纱,那婚纱是旧的,已经洗过好几水了。她手中捧的花是汉斯的妹妹们从树林里采撷的雏菊和野百合花。
安娜放下茶杯,急急地跑进卧室;汉斯冲我眨巴眼睛,脸上有得意的笑容。一会儿,安娜回来了,手上竟拿着一套崭新的婚纱。这套婚纱价值5000马克,用洁白的缎子和乔其纱缝制的,配着精致的花边。我敢说,它配得起天下最美丽和最时髦的新娘。“这是汉斯送给我的。
”安娜紧紧地抱着那套婚纱,“是他专门订制的,因为世界上没有那么胖的新娘。”
“我说过多少次了,”汉斯大声地说,“是世界上没有那么美丽的新娘。”
它是安娜60岁的生日礼物。那天晚上,在摇曳的金色的烛光里,汉斯把一个硕大的包装精美的盒子送给她,泪光闪烁地说:“真对不起,它迟到了35年。”
汉斯把安娜扶进了卧室。
好一会儿,屋子里响起了美丽的乐曲,一对新人出现在我眼前,新娘穿着已经不太合身的婚纱,他们白发如雪。新娘捧着一束红玫瑰,挽着她的西装笔挺的新郎,缓缓走来。
我的眼睛湿润了。恍惚中,仿佛置身于40多年前那座被炮火毁损的教堂里。
妥协
把婚姻感情分析得像数学公式那样透彻明白,一切还有什么味道呢!
黄玫瑰
很年轻的时候,以为自己永远可以只恋爱,不结婚。一次又一次轰轰烈烈地恋爱,永不受伤,永不厌倦。
那时,因为不懂得爱便不懂得痛苦,又因为年轻时生命强壮,伤口长得特别快,好了伤疤便忘了痛。
稍后很快发觉自己老了。我再也没有18、22时的精力、兴致和时间去应付约会,要梳洗打扮之后神采奕奕地出去示人,实在是劳心劳力的一件事。而毕竟只有结婚,才能蓬头垢面,睡眼惺忪,衣冠不整地相见,那么妥协吧。
寒冷冬夜,独自拥衾而卧,窗外雨声淅沥,被窝温暖却不尽人意。想到一句词“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凄清”,他不谙诗词,但大概也懂得你心境。那么就是这个人了吧。
和他去探朋友。老友那稚憨可爱的幼女笨拙地爬上他膝头,坐得安静乖巧,胖胖的小手摸摸他的脸。这令他受宠若惊,兴奋莫名(呵,这可怜的人,罕见有人对他这么好)。后来他多次提起,神色温柔,无限留恋。看来颇爱孩子……那么就是他了吧。
从前我是很坚持的,无边无涯的寂寞也习惯了,任凭自己渐渐腐烂,也不痛惜,觉得别人的热闹只是别人的热闹,别人的幸福不是我的幸福。
现在我却想尝试这样的热闹和幸福,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因为我所剩不多,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我不要跌宕起伏的情节,只想快点看到真相大白的结局。
我也不是要坚持在芸芸众生里寻他千百度,我知道自己曾经寻觅过的无论多爱的人最后都能忘却,所以我能从容地妥协,内心平和安详。只是,把婚姻感情分析得像数学公式那样透彻明白,一切还有什么味道呢!
最后的爱情
我听后,泪水哗哗淌下来。抬头看天,月亮不在,天蓝蓝的。
佚名
朋友尹戈找到我,开口就说:“我小姨子爱上你了。”
我开玩笑说:“你是不是想和我攀亲戚?”
尹戈说:“穷作家,攀你还能给我办出国护照啊?你的名气只能吸引18岁的小女孩。我小姨子叫梅林,她正好18岁。你是她这一生中惟一钟情的,也是最后一个,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说到这儿,尹戈的音调有些颤。
“她怎么了?”
“癌。医生说她至多再活一个月。”
“可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你难道不能把你那爱情暂停一个月来骗骗梅林吗?”尹戈吼起来,“让她在最后时光里品尝一点被爱的滋味吧。她读过你的文章,对你念念不忘。也许只有你才能使她的生命延长一点点。”
我说:“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吗?”
尹戈摇了摇头。
我说:“你放心好了,我会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看待的。”
尹戈说:“难道我不会?”
我纠正道:“我会像疼爱自己的妹妹一样倾尽全力扮演成她的爱人使她得到最后一点满足。”
然后,我去了女朋友彭珞的花店,向她讲明了实情。
彭珞说:“你去好好爱她吧,我不会怪你。”
当晚,尹戈领来了梅林,介绍了一下,他就离开了。
梅林长得并不漂亮,并且被病魔折磨得一脸憔悴。我们在一起聊了一个多小时。为了让她多一天得到男人的爱,我过早地抓住了她的小手——那是初次见面呵。
梅林浑身颤抖着,轻声轻声地问我:“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说:“真的。”
她又说:“那你就这样和我在一起,永远不变卦,好不好?”
我的鼻子一颤,木木地说:“不变卦。”
“我就害怕找到一个不守信用的男孩,多年以后,如果我被他抛弃了,我会死的。”
我紧紧抱住了她。一边用手抚摸她那毫无光泽的头发,一边说:“你太……纯真了,任何男孩都不会那样对待你的。”
“我们出去看月亮吧。我早就幻想过,假如有一天我找了男朋友,一定天天和他在一起看月亮。
月亮挂在天上,凉凉的。
我抱着梅林仰着头把月亮观望。她的神情很专注,我却三心二意地愣神。
从此,梅林晚上常常和我坐在一起看月亮了,不论是圆是缺。
梅林的脸上渐渐现出了健康的润泽,双眸也有了光彩。她常常偎在我的怀里,对着月亮构想我们结婚的时候做一扇怎样的月亮窗和一扇怎样的月亮门。
漫长的一个月过去了。梅林许多天没有来,尹戈也一直不曾露面,我想梅林肯定是死了,心中充满酸楚。
一天晚上,彭珞来了,告诉我说她次日去广州。我正和她说着话,猛然听到有人蹦蹦跳跳地向我的房里走来。是梅林的声音。
我慌乱地把彭珞推到另一间屋里去,然后打开门,把梅林迎接。
梅林没死,她笑嘻嘻地跑进来,张口就说:“东哥,你看我变没变样子?”
“纹眉了。”
“漂亮吗?”
“漂亮极了。”
“那你吻我!”
我向另一间屋子瞟了瞟,捧起梅林的下颏,吻了她一下。
那晚,梅林在我的房子里待了两个小时左右。彭珞在另一间屋子屏声敛气,没有弄出一点声响。那间屋子没有电暖气,很冷,并且彭珞穿得又薄。
我就在自己的恋人跟前,和另一个女孩恩爱缠绵,直到夜深人静。
送梅林回家的时候,我忽然想我真有些对不起彭珞。
快到梅林家门口了,她停下来,说:“东哥,你快回去吧。”
“梅林……再见。”
她笑了笑,转身走了。走出几步她又停下慢慢地返回来,在月下对我说:“东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唉,算了。”
我拉住她:“你说嘛!”
她愣愣地望着我,突然问:“刚才躲在你另一间室子里的那个人是谁?”
我呆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梅林不再说什么,低下头匆匆回家了。
……从那天起,梅林再没有找过我。一个星期后,我在街上遇到尹戈,他说:“梅林死了。”
我听后,泪水哗哗淌下来。
抬头看天,月亮不在,天蓝蓝的。
第一个吻
月光朦胧。呼吸可闻。她终又垂下长长的眼睫。就在那一瞬间,鬼使神差,我一把搂过她,向那微微闭合的唇间吻去……
苇蔷
我这里说的不是妈妈的吻。
……那年我23岁,经人介绍我认识了一位19岁的女孩。比起今天的同龄人来,当时我们实在单纯幼稚得有点发傻。
我们就傻里傻气地恋爱了,恋得羞羞答答,偷偷摸摸。压马路,要等到天黑下来且离开一定距离。看电影,要看晚场且跑到偏僻的影院;连手儿也不敢碰。
这样恋了四个月。
那是早春3月,天气还冷得很。我参加一个会,住在市交际处。那会在本溪开,却要到北京结束。第二天一早就要去北京了,晚上她来为我送行。
我们来到中心公园,在一株松树下站住。白天刚刚落了一场雪,公园里一片银白,朦胧的月光下,宛若童话世界。
我靠在松树上,她站在我身边,保持着一定距离。都局促得很,连句得体的情话也说不出,常常是我笨拙地说出一句话,她羞涩地回上一声,便又冷场。常常地冷场,便看对方一眼。
目光相遇,又都慌慌地把目光移开,去看天上的月,去看地下的雪,去看月光下朦朦胧胧的雪的世界。
“明天,我就要去北京了。”我说。是没有别的合适话才说,其实这话我至少说过三遍了。
她看看我,没吱声。
“要半个月才能回来。”我又说。还是没吱声。
“我有点儿不愿意去。”
她开口了:“你不是说,你是第一次去北京吗?”
我点点头。她仰起脸望着我,我也看着她,目光里都含着疑惑的傻气。这一次她没有避开目光,我也没有避开。朦胧的月光透过树枝洒在她那微微扬起的脸上,我似乎才发现,那张脸实在的生动——一双丹凤眼泛着好奇的神采,左眉梢一颗豆粒大的美人痣颇有几分调皮的韵味,那双并没有涂一点儿口红的唇很乖巧地微微闭合着,勾出一道弯弯的弧线,透着动人的单纯和稚气……月光朦胧。呼吸可闻。她终又垂下长长的眼睫。就在那一瞬间,鬼使神差,我一把搂过她,向那微微闭合的唇间吻去……天!两颗充满稚气傻气天真纯洁的心灵碰撞了燃烧了,颤栗得一塌糊涂,连身体也索索地抖个不停。树枝上的雪“刷刷”地落下来,落在我和她的头上,灌进我的她的脖领里。
她羞得把头深深埋在我的怀里,再也不肯抬起来,一只手却紧紧地攥住我的拇指,手心里汗津津的。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傻了一样。
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脸去,颊上缀着晶莹的泪珠儿。我像犯下了弥天大罪,我有些害怕,我要给她擦去泪花,她却猛地挣脱我的怀抱,逃开了,从地上捧起一捧雪就往脸上搓去。
我惊说:“凉!”她却说:“好受!”说着她又捧起一捧雪往我的脸上搓来。我的脸正火烧火燎,也说:“真好受!”
朦朦胧胧的月色,朦朦胧胧的雪地,朦朦胧胧的天地间只有真实的她和我,还有那个吻——我的也是她的第一个吻。
世界真美好,那晚上。
……后来,由于一个变故,又一个女孩闯入了我的世界。我似乎是有了经验,于是便匆匆地恋,匆匆地吻,匆匆地结婚,匆匆地生孩子。
一切都有了,才感到失去了点什么,才感到失落的沉重和痛苦。一切都经历了,才感到纯真的幼稚的圣洁和珍贵。我负下了一笔感情债,对她,对那纯洁和真诚,而且无法偿还,永远,永远。
再也没有见到她,那丹凤眼,那美人痣。而那第一个吻却一直留在我的心底,留在我的感情世界里,且印得深深,深深,便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的小说里,成了我心目中美好的象征,且常常给我以温馨幸福的回忆,更给我的心灵和感情以残酷的折磨,时时呼唤着我的为人和真诚,呼唤着我对纯洁幼稚的渴求。
我敢说,我真正懂得了在感情世界里什么是最可宝贵、最值得珍重的。
永远的朋友
回首往事,我为当时的冲动和不尽人情而愧疚不已。
吴辜军
我永远怀念那段岁月,那个叫兰的女孩是我当时最好的朋友。
兰与我是同学,与我同样对文学情有独钟,这使我们很快成为拥有最多共同语言的朋友。我们想到借阅书籍,一起讨论关于文学方面的事,虽然常常为一个观点争执不休,甚至吵得面红耳赤,却从没有因此危及到我们的友谊。日子久了,彼此就有了一种信任默契。
高考前的那个秋天,一个朋友从外地给我捎回一本三毛的散文集《温柔的夜》,我与兰都视之如宝。对一本好书,我总是习惯慢慢地品味,所以对兰多次提出的借阅要求我始终不理,后来我完全沉迷于书页里,竟然连上课也抛不开它。尽管兰常提醒我学习很重要,又到了高考前的决战时分,可我仍然一如既往,丝毫不理会她的好言劝阻。
不久以后,一件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一直蒙在鼓里的老师突然对我上课看小说的事了如指掌,命令我交书认真上课。我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兰告发了我,昔日的信任与默契像被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她看不到散文集,就搅和我。”我简直不敢却又不能不这样想。
在对兰进行一通儿大声指责之后,我决定不再埋怨。她没有为自己争辩什么,只是流着委屈的眼泪对我说:“相信我,我是为你好……”
接下来的日子,是一片沉默。不久以后,我就放弃高考参军了。
一年多过去了,回首往事,我深深为当时的冲动和不尽人情而愧疚不已,却一直没有勇气向兰道歉。
在一个明朗的日子,我突然收到一个蓝皮包裹,里面是几本厚厚的文学书,居然是已考上大学的兰寄来的。我激动不已,回忆变得无比美好,兰的声音是如此动听和亲切——相信我,我是为你好……是的,兰,信任应该是永远的,朋友应该是永远的。
我立即给兰写下一封长长的信,表达了压抑已久的内疚,在署名处,由衷地写道:“你永远的朋友!”
空中的红帆船
这个故事曾长时间湿润过我的眼睛,为灰姑娘的活着,为那片海上的红帆船。
曹明霞
在这个城市,在那幢临街的楼里,有一处属于我的阳台。每当我骑车下班,或外出归来,远远地,我就要向阳台张望。在那里,或挂有一条我的丝裙,或晾晒着孩子未干的衣裳,无论白日或傍晚,每看到这些,我就涌起少年时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家中的窗子透出烛光的那种心情,很温暖。
那年夏天,一年级的孩子放暑假了。我上班,就只她一人锁在家里,中午时分,我往家赶路,飘泼的大雨浇得我满脸是水,纷乱的长发遮住了我的眼睛。可是在缝隙中,我又习惯性地望向阳台,我看见,道道雨帘中,阳台的玻璃上,印着孩子的半张脸,和她的一双惊恐的眼睛——孩子个子还矮,她一定是在踮着脚站在阳台——等我回家的孩子,你这样站了多久?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浑身上下经受的不再是雨而是铺天盖地冰雹,咂得我头晕……整整一个暑假,我开始带着她上班,不把她一人锁在家,我是怕再见阳台上她那双守望的眼睛。我昼夜地避免她一个人在家,有时还请来亲戚或邻居在家陪她。可是,日子长了我还是没能做到将她时时带在身边,我依然要上班,外出、开会、采访,孩子也依然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只是后来再见到阳台上的她,向我高扬起的已是她的手臂——孩子长高了。
今年春节,孩子被接回北方老家过年。那段时日,我下班路上再望向阳台时,阳台上没有了向我召唤的手,这时我蓦地明白:雨中孩子的伫立使我心疼过,而今这阳台上的空白,一样令我悸痛。
我开始频频打电话回老家,问询孩子的情况,可孩子一次都没在,只有他的姑姑说:“孩子毕竟还小,还是贪玩儿的年龄。”她突然回到那冰雪世界,暂时忘了这里,也可原谅,我想她只要听到我的声音,她一定就会想家,就要回来的。我终于通过电话的约定,听到了孩子的声音。
我问她:“想家吗?”
电话那端,孩子没有直接回答我“想”或“不想”,她犹豫了一会儿声音很小地说“嗯”。
我又问:“想妈妈吗?”
孩子依然没有说出“想”或“不想”,她依然用含混的“嗯”回答了我,“有那么多人跟我玩儿,有玩不完的雪……”
春节过后,我又一次通过电话找到了孩子,我听到她从外面跑进屋,呼哧喘气,拿起电话就问:“妈妈,找我有什么事?”
“找我有什么事?”这句公文般规范的问话一下子把我问住了,我一时哑口无言,说不出什么事。我伤心地告诉她:“妈妈找你没什么事。”
孩子说:“没什么事就别说了,小朋友们还在外面等我呢!”
这时我听到电话那端孩子的姑姑说:“还往外跑,鞋子都弄湿了,身上也是雪。”——她在给孩子拍打衣服上的雪花……我说:“要开学了,你该回来了。”
孩子说:“这些事你跟姑姑和奶奶说吧,我要出去玩了。”孩子放断了电话。那一刻,我无地自容。
整整一个春天,面对同事的关心:“孩子不回来了?”我总是环顾左右,不知所云。后来,面对家人,我又开始了编着不同版本的孩子即将回来的时间——孩子不愿意回来,我实在说不出口。
我把这段日子的心情,写成了一篇散文《年年岁岁》发在一家杂志上。
孩子再度被接回来,已是盛夏。那晚,她规距地坐在沙发上,陌生得像个客人。她不说一句话,只有眼睛里里外外跟我走,她一定知道自己离开我后让我生气的表现,她在等着我对她的一顿责骂。
我很疲惫,只把那篇《年年岁岁》的散文递给她,就去做饭了。
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哭声冰释了这段分离。
我问她:“为什么哭哇?”
她像课堂上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说这文章写了妈妈关心自己的孩子。
其实她说得一点都不对,那篇散文只是我对日子的一种无望心情。
记得少年时,就听过那个美丽的红帆船的故事。故事说有一个苦难的灰姑娘,她生活在一种寄人篱下的生活中,她度日如年,活得没有一点意思。有一天,她终于活够了,她想到了死。这时,一位好心的老婆婆告诉她,说她命里有贵。只要她肯活下去,就会等到海上升起红帆船的那一天,那是一位王子带着他的船队来娶灰姑娘了……灰姑娘相信了这个故事,她就开始等。她等过了少年,等过了青年,海上依然没有升起那片红帆,灰姑娘有些动摇,可她依然坚持每天跑向海边,并开始一遍遍向人们讲述。讲述那海上即将升起的红帆,和那位即将娶她的王子……时间久了,人们开始讥笑她,说她疯了。
一位富商听说了这件事,心里很难受,他开始花巨资,雇人造船队。终于,在一个早上,在太阳刚升起的时候,灰姑娘每天遥望的那片海面上,升起了,满满的,一大片,红帆船……这个故事曾长时间湿润过我的眼睛,为灰姑娘的活着,为那片海上的红帆船。
孩子又回到了我的生活,无论风里雨里,每当我下班或外出回来,我就依然要望向我的阳台,在那里,有一双孩子召唤我回家的手臂,一双等我再见的守望的眼睛。我曾想,那个美丽的红帆船的故事,确实离我太遥远了,我生活的海面上不可能再等到那片红帆船。可是,等孩子长大以后,我要告诉她,在我的日子里,在我和她艰辛的岁月中,无论我带给她是快乐还是孤单,孩子在我生命里,她站在阳台向我张扬的手臂,确实是支撑我走向暮年的永远不落的——红帆船。
爱意宽大是无限
看见你一天天衰老的容颜,闪耀的夜晚,我怎样把信札传递给黎明……
向伟
当我两岁那年,命运同我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医生明确地告诉父亲:我患的是“骨髓灰质炎”,如果要使我的腿健全,必须采用一些有剧毒的药材配合治疗,但这样做,对一个两岁幼童的大脑的影响,可想而知。但不这样做,我的腿又会留下后遗症。
一向好强的父亲,看到自己的儿子将遭受如此巨大的病痛折磨,而不能完成他所寄予的希望,怎不心碎!但这是多么无奈与痛苦的选择。父亲在屋子里徘徊了一夜,他在儿子的命运栏中选择了“头脑”,因为他深信,在将来,一个脑力健全的人比一个肢体健全的人更有用。
然而我的作为没有使父亲感到安慰。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记得一次语文测验,我只得了28分。回到家中,父亲非常生气,举起手就要打我,我本能地缩成一团。但那手始终没有落下来,我抬头望着父亲,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眶中闪动着晶莹的泪珠。那泪珠宛如荷叶上的水珠,在父亲的眼眶中晃动着,是那样的晶莹剔透,但它始终没有落下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刚强的父亲流泪。正是这次流泪,我的成绩才发生一定的转变。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已长成和父亲佝偻的身躯一样高的小伙子,我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倔强。我开始对父亲没完没了的唠叨感到厌烦,甚至不理睬父亲的教导,父子之间的感情似乎被一堵无形的墙隔着。
进入中学以来,我的成绩一直很平常,但又没有决心去努力。
上了中专过后,我将那张没有变化的成绩单送到父亲手中之后便不再去理会他。第二天,我清理书桌时,在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这是父亲写的。我拿着纸条读了起来:“孩子,你对学习一直不努力,为什么不为你的前途想一想?”读着,我的手不禁有些颤抖,泪水像薄雾一般朦胧了我的眼睛,透过这薄雾,我仿佛看到了父亲那为生活而忙碌的身影和注视着我的期望的目光。
“爱意宽大是无限”,这目光在我身后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是强弓对箭发出的力量。
初恋是一种永恒
那悠扬的初恋会提醒你,不要丢却曾有的真纯,以一颗初恋之心去对待你的妻子或丈夫,以初恋的热忱去面对世界,面对人生。
阿明
每当夜阑人静,独自坐在柔和的灯光下,总仿佛听到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乐声。
当那乐声穿过田野、穿过街衢,穿过漫长的时间隧道,渐渐弥漫了我的全身的时候,心中便有一种回肠荡气的感觉,产生阵阵的悸动和颤栗。我知道,我又听到了心底深处传来的初恋的乐章。
初恋是永生难忘的。
我们的初恋究竟起于何时,自己也说不明道不清。成年人有了确定的男朋友或女朋友,那是我们成熟的恋爱。而朦胧的恋情,则可以追溯到很远。也许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们就爱和一个男孩或女孩在一起,和他们玩着过家家的游戏,似懂非懂地对自己说:我长大了要和他(她)结婚。也许,你们就真的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从来没有分离过,也许你们真的把童稚的初恋变成了美好的现实。也许,那最初的爱意只是野花一现,青梅竹马的故事最终只成为美丽的童话。但多少年以后回忆往事,你仍能感到清纯、空灵和遥远的感动。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渐渐地害羞,我们的游戏圈分成了男孩和女孩。男孩和女孩若是毫无顾忌厮守在一起,小伙伴们便会起哄、嘲笑。然而,你是否仍然在意一个小女孩?你是否关注过一个小男孩?正如一首台湾校园歌曲唱的那样:“隔壁班的那个女孩,怎么还不经过我的窗前?嘴里的零食,手里的漫画,心里初恋的童年。”或许,他(她)就是你的同桌,你们虽然在小伙伴面前互不言语,但你会偷偷地把自己喜爱的图画本给她,你会悄悄地递给他你省下的糖块。
所以,许多许多年以后,人们打开泛黄的相册,还会感慨万端地唱起《同桌的你》,猜想谁要了多愁善感的她,谁把她的长发盘起,谁给她做了嫁衣,谁把他的信丢在风里?
初恋,解也解不开的情结。
而十五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有一个男孩会默默地喜欢你,有一个女孩会悄悄地钟情你。虽然你们还不会说“爱”字,而正因为爱是那样神秘,是那样遥不可及,那种感觉才甜彻心头。下课的时候,她常常趁无人注意时看你,你分明看到她嘴角的笑意!放学路上,走在前面的她常常借故停下脚步,为了等你靠近时好看你一眼。那时,在你心中泛起的热热辣辣甜甜慌慌的感觉,便是初恋的滋味。
当我们长大成人,那些曾经恋过你、你曾经恋过的小男孩小女孩都逐渐远去,他们积淀在你的心中,汇聚成一个明确的“他”或“她”。这时,你开始了一种真正的、理智的初恋。那是怎样一种欢快、心跳的感觉啊!你只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变得美妙,每一个人都变得和善,你做每一件事都充满自信,你觉得前面的路没有任何荆棘坎坷。你想跑进大森林欢呼“我爱了”,你想每一个人都分享你的快乐。
那是一场革命:单调、正规的生活方式刹那间被摧毁和破坏了;青春站在街垒上,它那辉煌的旗帜高高地飘扬,不论前面等待着它的是什么,死亡还是新的生活,它同一切都致以热烈的敬意——屠格涅夫如是说。
也许,你们从花前月下走进婚姻的神圣宫殿,每当共忆起那动人心弦的岁月,你们就变得年轻。也许,你们因误会而分手,多少年后蓦然回首,在感叹青春不再时,相约彼此珍重。那么,你们会因曾经错过而分外珍惜现在所拥有的家庭和幸福,你们也会分外珍惜相互间的友情。那么,初恋的失意便经风月的过滤而变成一种丰厚的馈赠了。不论是悲是喜,不论结局如何,初恋,是一颗感情的种子,它总会发芽、生长,而使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变得蕴藉深厚。多少年以后,翻开初恋的岁月,一切的恩恩怨怨都已远去,剩下的便只有橄榄蜜汁的泪滴,充盈心间的便是震撼灵魂的美好旋律。那悠扬的初恋会提醒你,不要丢却曾有的真纯,以一颗初恋之心去对待你的妻子或丈夫,以初恋的热忱去面对世界,面对人生。
于是,初恋就成了一种永恒。
爱情不是童话
那一年,我意气风发,遐思万千,写了无数的风花雪月的爱情文字。
邓皓
那一年,我意气风发,遐思万千,写了无数的风花雪月的爱情文字。
一段时间里,我固执地以为生活中的爱情可以如同我笔下的文字一般鲜活、芬芳。
深秋里的一天,我去贾平凹的故乡商州探访一个文友。聊得正起劲的时候,文友冷不丁抛给我一句话:你文章里写的那些,是童话不是爱情。我顿觉惘然。
隔日他带我去乡下随意走走。在那里,我看到了至今无法忘怀的一幕:
在陕南重重叠叠的山的包围中,静移的秋阳宁静如斯。一片苞谷地里,一对青年农民夫妇在忙碌着。男的把伐倒的玉米秸儿打成捆,女的往背篓里一颗一颗装着玉米棒子。间或,那年轻男人在女人体力不支时会恰到好处地过去搀扶一把。每每这时,并不见女人有太多的感动,她只是默默地回望一下自己的男人。然后,继续着自己的忙碌。从他们那种默默劳作的姿态,可以看到生活被他们注释得多么澄澈简单!在他们不远处的一块空旷的玉米地里,有一个3岁左右的小男孩,正独自儿一边向天空吆喝着,一边挥舞着小手戏耍着,一眼看去,我便知道那定是他们生命的延续。
日暮时分,看到那对年轻的夫妇牵着他们的孩子从弯弯的山道上回家的渐行渐远的背影时,我的心突然有些找不出理由的感动,只这一瞥,我理喻了生活中爱情的真切和幸福!我为自己羞愧起来。
接下来,我想转述我朋友那天在回家的路上讲给我听的一个故事:“我的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从没念过书。在我的记忆里,他们极少搭腔。偶尔说上几句话,也从不称呼对方,多年以来他们的默契代替了语言。在我6岁那年的某一天,我的父母闹了别扭。像戏里演的一般,闹得差不多的时候,母亲开始抹着泪儿收拾包袱,准备回娘家。父亲便不再吱声,只是倔强地立在一旁,却不肯吐出一句软话。我哭着,泪眼朦胧中看见母亲收拾东西的动作远不如往日利索。当母亲终于收拾了行装挎起包袱的时候,她一直埋着的头抬起来,定定地看了我们父子一眼,父亲却依旧倔强地低着头,只是一口一口粗重地喘着气。母亲便一转身向门外走去——就在母亲转身的一刹那,我发现我的背上挨了父亲重重的一击——父亲飞快地推了我一把,我登时如醍醐灌顶,冲上前去抱住母亲,大叫:‘妈,不要走啊,不要!’然后,我的父亲一步步走过来,将母亲的包袱挎到自己的臂上,牵起我的手说:‘我们进去!’事情就这样解决了。那一晚,我看见我母亲依旧像往日一般把洗脚水烧得很烫,不声不响地放在父亲脚跟前”。
收藏时光
是的,世间退却浮华,经得风雨的爱情,往往以平淡示人。
起初,我的目光是随意而轻快的,渐渐地,涩涩地凝住了。
潘向黎
1995年初夏的某一个早晨。我悠闲地享受了早餐与音乐,泡了一杯茶,正在想今天干些什么,无意中将目光投向了墙上的挂历。
起初,我的目光是随意而轻快的,渐渐地,涩涩地凝住了。挂历翻在6月这一页上,是一幅室内布置的摄影,色泽浓重而明快,隐隐散发着夏日原野的气息。
已经有好几页被翻过去了,翻到无人注视的背面去了。我此刻想不起它们分别是什么画,但我知道,只要我再次看见它们,还会认出它是1月或4月,因为曾经注视过它整整一个月。然而,那又有什么意义?
我想把它翻回第一页。像一本好书的封面,它十分简洁、朴素,白底厚实的纸上,印着金色的“恭贺新禧”的字样。看着它,我曾感到得到某种承诺的安心。可是,那种新年企盼的莫名欢快早已消失,那时盛开的爆竹、烟花,连尸骨都已腐烂了,转眼,白晃晃的夏天已逼近了。
家里所有的挂历都是我翻的,热心地每月不误。其实,翻挂历的是另一双手,一双无形之手,同时顺便也翻走了我生命中不可重复的一个又一个时令与季节。我不知道挂历是否对我有一种胜利感:表面上我操纵它,事实上我才被操纵,而且通过它反映得清清楚楚。在这场无声的争斗中,我们永远节节败退,它就是记录。
我有收藏挂历的习惯。此时此刻我能立即取出“1984年”或者“1985年”。对我来说,过去的某一年与某一本挂历是密切相连甚至有相同含义的。
1984年是一本俗艳的明星挂历。那一年的上半年我像半个疯子似地准备高考,结果没有考进理想的大学,失恋般地进了另一所大学。那些日子,常常注视着某个明星白痴般的笑脸,心里充满了绝望。然而终于也熬下来了。
1985年是一本日本仕女画的挂历,十分古典、精致。其中有一个月份是那幅著名的《微雪》。冒雪前行的女子打伞的姿态,半开如惺忪睡眼的伞,雪粉与肌肤一样婉约、微妙,充满梦幻感。那一年我开始享受大学生活,与女友一起背《红楼梦》,练习大楷字,什么都干又都浅尝辄止。我没有恋爱,似乎有些晚熟。
1989年是一本平庸的世界风光。我已经在读硕士。研究生楼是一座大而无当、灰蒙蒙的楼,楼道里终年光线不足,我也不用功,只在念书的幌子下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四平八稳而乏善可陈。
1990年是一本很大开本的世界名画,每一幅都是美术史上作为例子的,都美得惊心动魄。那年我开始痛苦的热恋,常常注视着其中那幅《哀悼基督》神思恍惚。那种食不知味的状态是体力难以支持的,所以那年我的挂历上常常出现体温记录与服胃痛药的次数。
1992年是一本小巧的桌式挂历。图案都是船,双桅船、帆船、海盗船,充满异国情调。一切暗示着远行。开头几页上,有各种记号,惊叹号,问号,五角星,还有电话号码与人名,那是我为出国在忙碌的证明。然后,4月的一天写着——“出发”,便不再有任何记号。在我记忆中,这本挂历便凝固在4月那艘忧伤的老木船上。我走后那些船依旧在我房间里,和我留下的一部分自己一样,守望着旧日的一切。而另一部分的我与5月都远走异国了。
现在的我,因为没有自己的家,所以与双方父母轮流同住,拥有了双份的家居。挂历也有二本,一本在我父母家,是印象派绘画,另一本,就是眼前的这一本,挂在公公婆婆的家里。
这二本挂历互相补充,在一本上没有记载的,肯定在另一本上可以找到痕迹,拼合出一份实实在在、无懈可击的生活。不知说明我生活的双重性、还是某种分裂?我似乎常常扮演多重角色,时而沾沾自喜,时而忧心忡忡。我越来越忧患,也越来越洒脱,我越来越认同,也越来越叛逆。只有极少数老而又老的朋友,知道我的真实面目,而且知道何以如此。
不能再讲这些了,免得我忍不住诉说的冲动。还是回到过去。一本又一本的旧挂历,放在一个箱子里,有拉链的旧皮箱。我很少打开它,因为它会像伤感小说的阅读那样令我不能自拔。那个箱子犹如一个收藏死去情人信件的所在,令我悲伤、压抑又无能为力。
我可以烧掉里面所有的东西,但那反而使之升华,从现实存在升华到记忆中的永恒,从而更具备精神上的威慑力。我不会那么做,我要让它们在床下阴暗的角落慢慢发黄、发脆,苦苦等待我偶而打开箱子的时刻。我明白我在报复。报复一种决绝的抛弃与背叛。可是,这种仇恨本身恰恰是我一败涂地的证明,我所能对付的只有挂历,这时光骨髓,而曾在它上面蠕动或振翅轻唱过的东西,早已远离了我,头也不回,轻盈无比地远离了我。眼前的一页挂历是一扇打开的门,向我暗示许多可能与希望。但多从不能及时地相信它尝试它,我还在为过去那扇关上的门而流泪或微笑,后悔或者回味,有时还把这些写下来,生怕有一些除了我世上再无人知的东西永远被湮没——这时,眼前这一扇门就徐徐地关上了。等它“卡达”一声关上时,我才醒悟自己又犯了一次多么可笑的错误。这时,下一扇门缓缓打开,看见它面前的人蓬头垢面、心神恍惚。
岁月也许并不仅仅是一连串的挣扎与过失,要不,我为什么对它如此恋恋不舍呢?我收藏它的尸体,是希望它的灵魂会有朝一日还魂的吧。
快乐的、优雅的、令人陶醉的日子,总希望它能留住或者至少延长,但事实上,因为这种贪求,那单纯的甜美中便掺上了无奈的苦汁。至于痛苦、屈辱、过分矛盾的日子,我们又一心指望日子快些,飞快地前行,将那些难以承受的留在原地,而我们逃遁而去。为了怕它们尾随而至,我们草草地退出一段生命,退到痛苦与人都无法企及的地方——记忆之国中。
我们忘了,无论美妙的或丑恶的,痛苦的或陶醉的,都是我们度过生命的小径。在早晨(那生命初始的早晨啊!)的树林中,小径密如蛛网。而我们的双足,只能选择其中的一条,一旦踏上便不能回到相同的起点。
如果选择其中任何一条都有得有失,都可能令你在日落时痛悔,都无法割舍对其他选择的想像,那么选择哪一条路又有什么区别?选择与不选择,又有什么区别?
即使你由此产生了许多经验,具备了比起始时高超的智慧,那又如何?你不能回到那个时刻,不能再做一次选择并明了它的底蕴。我们对未被赋予第二次生命来比较、确证,那么选择有什么正误、高下之分,有什么意义呢?
所有的悲欢、对错,甚至死亡与新生,坚贞与放荡,都会沉入时间之水,水面永远平静。
岁月无敌,我们败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千年悲悼的泪水汇成暗河,在日常生活的地下悄悄呜咽。
而挂历,这与“过去”最后的联系,过去的一切确确实实发生过的物证,它是“过去”关上的门上的一条缝隙。透过它,可以遥遥看见那过去的世界依旧在另一时空盛开如莲,尽管此岸的生命落英缤纷。
在相遇以前
在相遇以前我们孤独而又满足,就像两棵植物,在稀薄的阳光中轻松地生长,走着一个人的路,却做着两个人的梦。
洪烛
一
我们想起相遇以前,就像想起童年。
在相遇以前天仍是蓝的,只是蓝得有点特别。在相遇以前,我们生活在各自的房间里,把窗户擦得透亮,照着自己的影子。
在相遇以前我们孤独而又满足,就像两棵植物,在稀薄的阳光中轻松地生长,走一个人的路,却做着两个人的梦。
在相遇以前走过许多街道,寻找不到相似的面孔。在相遇以前,我们听不到对方的声音,甚至不去想像窗户外面——还有一个同样焦急的世界……
二
我不知怎样坐在路边,想像你的夏天,正如我不知该怎样祈祷远山的预言。多想变成白色蝴蝶,巧妙地栖息在你的帽沿,那么这个季节,对于我就不再是陌生的路线…然而我未能成为7月最明亮的星点,闪烁于你青春的列车的窗前,我只能默默坐在路边,深沉地想像你的夏天。并且希望这串浪花,不要被山那边的汽笛听见。
我不知该怎样想像你的夏天,只能默诵这两个美好的音节,它们和你的名字一样,对于我永远是无题的诗篇。也许你的夏天只是一条小路,那路畔每一片使你惊讶的落叶,都是我悄悄递上的绿色名片!
三
我该采取哪一姿态迎接你呢?
天就要亮了,潜泳的孩子纷纷浮出水面,你被一缕最温顺的消息鼓舞,缓缓移动在我的花朵所能涉及的途中……敞开所有新漆过的门窗,并且清扫每一条道路,为了使你更简练地深入春天的范围。我想哼一支老歌,又怕你听不见,被天空误解,一直默默守望着窗户一点点变得明亮。
我知道你的来临,只是泉水路过森林时的闪光,可还是想使这个日子获得特殊的意义。
坐在黑颜色的屋檐下,我平静地等待着我。像一片干燥的树叶飘过我的窗前。在那个时刻,瓦片哗哗作响,宛若海洋在黑夜翻卷着波浪……
让你的承诺站起来
站不起来的承诺,那只不过是一张苍白、浅薄的标签。
王安雄
你看到了独善其身的堤,强韧地将自己护卫田园的承诺站起来,日日夜夜站在旷野,而情愿在瞬间即逝的流水旁,一点点磨损自己的青春。
你看到了灵魂如椽的树,默然地将自己托起绿阴的承诺站起来,竭力站得高些、更高些,而不顾及自己可能会成为风暴最先袭击的目标。
多少生命向你证实了:用自己全部情感将承诺站起来所产生的力量和价值无可比拟。
于是你确定让自己的承诺站起来的这一最有意义和生机的人生姿势。
或站成一双双眼睛里期待的桥梁,让生活因你的鼎立于世而抹平一段坷坎;或站成一盏夜幕下的路灯,让别人因你的可以依持的亮燃而平添一份夜行的信心。
你说,你拥抱的如果只是一只苦苦航行的船,你就站成一叶风雨同舟的帆。雨里有你伴随,风里靠你扶持。
你说,你仰慕的倘若只是那面光彩夺目的红旗,你就站成坚定不移的旗杆。旗飘扬在哪里,你就支撑在哪里;旗召唤多久,你就挺立多久。
你的感叹深沉而精彩:站不起来的承诺,那只不过是一张苍白、浅薄的标签。
天涯我独行
灵魂像风,挥情天涯。
尚昌平
安居者曾千万次地问:昌平,你为什么漂泊?人生际遇的不幸,通常被指定为漂泊的原动力。幸好我的漂泊与其名吻合,只有伤口,只有漂流;没有忧愁,只有远游。
16年前从我迷上唐诗宋词、旅行家徐霞客,还有荒岛中的鲁宾逊时就开始了我的逃走。几乎每天都要逃学,于无人处仰望天空飘动的白云,无拘无束的鸟儿自由地飞翔,有种神奇的召唤在我幼小的心间涌动:遥远的地方,我要去……被左邻右舍称为“小逃”的我,终于长成“大逃”。大学毕业的那一天,我抛弃了舒适安逸的生活,逃向远方。走惯了远路的三毛唱道:“远方有多远?请你告诉我……”
然而,没有人能告诉我,我穿着那身发白的牛仔衣,手里握着《鲁宾逊漂流记》,独自上路,走向白云深处,走向远天的底下;避开父母担忧的眼神,悄悄地背起行囊,姐姐追出来塞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我噙着泪,头都没有回,上路了——1993年的秋天,我迈出了自助旅行中国的第一步,艰难的一步。为此,我做了12年的准备,知识的积累,体魄的锻炼。我豪情满怀,走陕北、游内蒙古、进川藏、入云贵、闯西双版纳;身处名山大川之中的我风餐露宿,与日月为友山川作伴;远离尘嚣远离都市,带着理想和信念,穿越千沟万壑。我用自己的一种经历在自然和人类面前证明人的力量,在大自然的风雨中净化自身;我用自己生命的历险去探索世界的未知,竭力撕开人与自然之间的隔膜;贴近自然,用心灵与自然对话时,发现大自然是人类心灵的惟一对应。她的风花雪月,她的沧桑粗犷每时每刻都在勾画一个人的一生,人生的一些体验便隐藏在其中。
那个寒冷的冬天,黑夜,冷风,飞雪。我正走在陕西定边的途中,这片沙漠高低不平,有沙丘,也有沙化的黄土。雪越下越大,无处藏身,帐篷抵挡不住风雪肆无忌惮的摧残,一次次被卷倒。
我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一步一步前进,鼓励自己:昌平挺住!别趴下!我知道一旦倒下了,可能会永远长眠在异乡的洪荒之野。由于喜欢探索和天性浪漫,我的灵魂永远向往着远方。旅途中,我让自己去适应自然去适应恶劣的环境。当面对寒冷、饥饿、焦渴,甚至死亡时,有种神奇的力量,坚忍不拔的勇气和毅力在支撑着我,解读生命。
远处,隐约传来狗的吠叫,我屏住呼吸侧耳聆听,心“咚咚”狂跳,好像在敲打天堂的门。
血液在身体内沸腾。有狗的地方应该有人家!我便跌跌撞撞奔了过去。
狗吠声越来越近。凭感觉,我已经进了村庄。饥寒交迫的我两眼冒金花,怎么也找不着农户的门;狂呼乱叫想惊动人或狗,声嘶力竭,微弱的声音很快被风淹没,最终嗓子喑哑,没有人肯出来,连狗也沉默了。这时,我发现一个羊圈,用手电筒残余的最后一丝光照了照,看见一只老羊和两只小羊睡得正香。我爬进去紧贴着羊躺下了。
羊圈温暖而干燥,三只羊帮我驱走长夜的寒冷、恐惧、孤独,那一瞬间,浪迹天涯的独行客泪水汹涌而出。我自问:你为什么自找苦吃?然而,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了什么。我确信自己的行为并没有错,那是一种与生俱来源自于内心深处的情结。我也知道这样的旅行,很多人认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是盲目地乱走。我不想替自己辩护,人有许多种活法,我选择了我最喜欢的生活方式。人世间还有什么能比做自己喜欢的事更幸福的呢?
有意无意之间,漂泊者的形象已大体定型:风尘仆仆鼓鼓行囊;尘满面鬓如霜;肤如铁志如钢。
偏偏我是个例外。
想从我脸上领略沧桑的人,十有八九要失望。再大胆的想像,也无法把一个清秀的南国女孩,同一个备尝艰辛的漂泊者组合在一起。在旅途中我曾两个月不洗澡,衣衫褴褛,头发荒芜如野草一般;回归都市,我自会露出女儿本色。
人在旅途已是昨日,明天还要继续。昨日我与荒原雪山为伴,今日我有一笔稿费换来的玫瑰香槟相随;昔日漂泊的轨迹、心路和行路,已经描述为《荒原有爱》,由长春出版社出版。
有人问:南北有路,昌平你还会寻走吗?荒原有爱,你还会寻吗?京华虽好,总敌不住白云生处是我家的诱惑。我不怕人询问,坚信自己——灵魂像风,挥情天涯。
酒杯中,我们一约十年
过去的日子像一幅多彩而又壮丽的图画,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和无奈,发现总是在幸福之后才真正理解了美好。
阿飞
一
下雪时,哲和兰分手了。哲第一次找我去喝酒,他告诉了我所有的故事,兰终于甩了他。他只是个高中生,而兰傍的是大款。他没有哭,他笑着说:其实分手也好,他不能适应兰的世界,兰总是谈钱,他讨厌这个话题,而且他也没有钱,他只有空洞的理想,他只想好好地过每一天,“把每天都当做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来活”。他不知道是不是叫失恋,觉得是一件心爱的玩具被人拿走了,“不过,还会有新的。”他笑了。我看不出他是不是真在笑,虽然我听到了笑声。
二
那是高一冬天的事。我和哲初中便同校,又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哲很有女生缘,有他的地方就有女孩子的笑声,不过对我就免疫了,我们在一起时像哥们儿。我们熟悉得没有距离,但却没有来电的感觉。哲心烦时,为躲避所谓“狐朋狗友”的侵扰,会躲到我家来吸一支烟,解解闷。
但是高中生们,仍会拿各种情形作谈资,我和哲,是一个迷朦的故事。“说你的男生是喜欢你,说你的女生是嫉妒你,别在意。”哲说,他总是得意洋洋。
高二分了文理科,对数理化的恐惧让我最终选择了文科,而他认为文科是女孩子的专科,他选了理科。他家搬到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我们开始一起回家了。于是从以前的无话不谈到事无巨细。
又是下雪的一天,这天扫雪的任务分到了文科班,理科班则早早放学。我干了大约一个小时,拖着锹想回教室拿书包,在路过操场时,忽然发现了哲正在堆一个雪人,全身是雪。他也看到了我,便拉我一起去玩。他一定要把雪人堆得特别好看,我难以理解,便说:“算了吧,堆得再好也要化的。”他愕了一下,看着我说:“我只要它现在好看,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还会不会有雪,还能不能堆,谁知道呢?你帮我好吗?阿飞,阿飞是李寻欢的好朋友,我是李寻欢,难道不好吗?”我不知道怎么回家,但心里有一股暖流流过心坎,我和他堆完了那个雪人。“这么晚了不走,就为堆一个雪人,真是小孩。”我瞪着近视眼,小心翼翼地在有雪有冰的路上骑着。“我本来想走,但一想看不到你摔跤的样子就觉得太亏了,没有人帮你打气,谁知道是你骑车还是车骑你呢?”那一天(每一次在下雪的夜里我没有摔倒),我们之间平淡而自然,但这究竟是什么感情,我却从未想过。
上了高三,学习越发忙起来,每个人都只顾“自扫门前雪”,也少了关于我和哲的议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也变成了“时间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我想。
但我的数学太差,总是让我头痛不已。望着黑板上倒计时自然数越来越小,我一筹莫展。然后哲开始每周六帮我补数学了,天降救星!我坦然地接受了。
一个周六,正在做题,他递过一个小纸条,“一十二年寒窗苦,先飞为了不落伍,汗水洒满长征路,种瓜得瓜才是福。”我看了不禁哑然四行歪诗斜念下去竟是“一飞洒(傻)瓜”几个字!我抄起旁边的毛衣针去敲他的头,他笑,忽然说:“喂,那是织毛衣用的,不是打人的,你干脆织件毛衣给我吧。”我看了看他,他的那种眼神我从未见过。“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过了良久,他突然说。“唉,别逗我了,这是你对女孩子的惯用伎俩吧?!”“你不相信我吗?”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我还认为我们是免疫的。”“那是一种病,没有人可以免疫,只不过有的人得了很快乐,有的人却痛苦。”“要高考了,我们老师说上届有个学生在高考前一个月谈朋友,他原来很优秀的,但后来没考上大学。”“你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过了一会儿,哲又说:“我不会逼你。”“可是,要高考了,我们之间的机率太小了,高考以后什么样,谁又知道呢?高中时很少有成功的……”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说服他,我们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
后来学习越来越忙了,没有整块的时间可以让他再“误人子弟”,他便每天在纸上写道数学题和几句勉励的话让我回家去看。第二天回家的路上再讲给我听。我们之间并未因上次的谈话亲密或疏远,一切仍像往常一样自然。我却常觉得有些滑稽,高一高二时我们很纯洁,大家纷纷猜测,而现在,所有人都相信我们纯真的友谊了,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世事总是难料的,谁又能想到我们会发展成这样,这其中的好坏吉凶,我无从分辨,也不知不觉接受了他的观点:活的就是现在。
三
高考终于过去了。我估的分不高,以为自己一定会落榜;他估分也不高,但却安慰我。“这是我第二次和你喝酒。”我们为了躲一场雨,进了一家小吃店:“上次是我失恋时,你在意吗?我和兰并不快乐,她太市侩气了,我只是迷恋她的一头长发,而你却总不肯把头发留长。我和她在一起时总是一分钱也不会剩下,我觉得她在利用我,上次是虚荣心受损而已。和你在一起却很高兴,是不一样的感觉。”“太渺茫了,我可能重念,你呢?我挺现实的,这种没有根基的东西,我不敢去想,而且我对你也没有那种来电的感觉。”“我这么惨,一点机会也没有?”看哲没有生气,我很开心,突发奇想:“不然这样,今年我们18岁,在10年之中,我们各自去找自己的另一半,然后28时,假如还没有适合的,就凑和在一起吧。”“看来,我要孤独10年了,不过还好,我心大肺大,不会气死。嗯,那时,我们不在一个城市,然后我坐火车去找你,你也来找我,我们在火车上相遇……”我忽然觉得不对,说:
“我们不可能在同一列火车上呀!你好笨!”我不知道,这句话竟成了分手的先兆,我们的确没有在同一列火车上,但我们却在一杯酒中,随便就约了10年。
四
我考上了,他落榜了,我很出我的意外。在开心的同时,也为他担心。他还是来祝贺我,他说他不会重读,要去参军,也许会裹尸而还,不当兵找不到男人的感觉。
临别的前夜,我们一起走在满是路灯的街上,那条街正在重修,远非旧时模样,再过一个晚上,我就要远离这个城市,告别这里的亲人朋友,还有——哲。记忆也许会淡化,曾经留在我心里的又将会怎样呢?我不觉流下泪来。他发现了,久久地注视着我,什么也没问。沉默,只有昏黄的灯光映着我和他的脸。“以后要坚强一点,不要再哭了……在他乡别忘了我……明天我不送你了……”我抬起眼睛看他,伸出手说声“保重”。他握住我的手,眼里映出了我的泪光。就在分离的一刹那,我突然眩惑起来,原来笃认的纯洁的友谊仅仅是友谊么?
五
哲是秋天来的信。他一直讨厌秋天,秋对他总是只有萧索而没有收获,他说,作为军人是不能谈恋爱的,那里是一片新鲜的天地,连梦都是绿色的,他要开始真正的生活,真正地拥有每一个实在的日子……那是他写给我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云,拧下了一片雨,淋湿了记忆。再下雪时,我也会来一瓣馨香,寄给远方的你。
过去的日子像一幅多彩而又壮丽的图画,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和无奈,发现总是在幸福之后才真正理解了美好。
我肢解了记忆,发现摊在面前的,血淋淋的一片,都是情,颤抖着,抚摸淌着热血的心,那里面简简繁繁而又斑斑驳驳的字,却怎么也抹不去,我凝视,那澄清的眼睛,就迷失于旷野、和风、蓝天、白云,我蓄了长发。
追求完美
世界——就是男人和女人,文明的世界——就是有更多优秀的男人和美丽的女人。
韩春旭
我从来没有因为我是女人而有过叹息、懊丧,或者望星望月,梦想来生来世一定要当一个男人。
我很为自己是女人而感到心满意足。如果真有上帝,我感谢他赐给我一份女人的骨肉,让我用女人的眼、女人的心、女人的情,尽着兴地去欣赏男人。
天与地、太阳与月亮、长与短、冷与热、快与慢、男与女,你能讲清哪就是主,哪就是客,哪就是彼,哪就是此?!细细观察,宇宙万物都是阴阳相抱,阴中有阳,阳中涵阴,无限和谐,无限圆满,无限精深,品味得让你一派心平气和。
朦胧地开始对男人的欣赏,是实在感到许多事情不是女人想做到就能做到了。
那还是十六七岁的时候,母亲请来同事家的小男孩,为我家打一对沙发。那小伙子仪表很平常,当乱杂得有长有短、有粗有细的旧木头摊在他面前时,不知为什么我的脸就红了。我暗暗责怪母亲,为什么准备的不是方方正正的好木头。他简单地说:“就是这些?好!”随即掏出皮尺,就像摆弄手中的玩具积木一样,这么划一笔,那么划上一个十字,而后那木头就在他手里每天变一个样。
留在我心里,像电影一遍遍放映的,不是他用满手、满胳膊的木屑,去抹汗流满面的脸;不是他像变魔术一般,将粗糙的木头刨得又光滑又精细,而是他两手紧握刨子,刨起木头身子一仰一屈,胳膊上肌肉鼓鼓地隆起,那肩膀顿然显得那么宽阔有力,只有男人才有的那种用力,牙仿佛也在使劲儿,腮边还有太阳穴上的青筋,也跟着一起一伏,一动一移。当时,我也学着他的模样,刨了无数下,木头就像成心欺负你一样,任你如何用力,一丝木屑也不肯掉下。他的眼睛并不瞧我,笑一笑:“这不是女人的活。”立时,我心中第一次漫起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很微妙又很酥软的倾心,头脑里已没了对人三六九等沉甸甸的思量。他是否平庸,是否俗气,是否无德,此时此刻就在这个空间里,就在这种体现他的力而女人永远不及的氛围中,这使你对男人充满了一种喜欢和欣赏。
以至后来,以至现在,凡是看到男人登上桌子去安吊灯,去接空调,去装热水器,女人仰头站在下面,忙着递毛巾,递工具,再不然认真地扶着摞起的椅凳时,心里总会重演那种酥软的感觉,这时,男人和女人都显得那么憨美。
继而,这又发现,很多看上去十分女性化的职业,只要男人一投入,时常比女人干得更出色。好的理发师、好的裁剪师、好的厨师无不是男人更显风姿。不能不承认,男人那种力所特有的奠基,使他们的血脉,以至他们的思维,都有着超于女人的一种开阔和活跃。
对男人有意识地去欣赏,是突然感动,再傻、再笨、再无赖的男人,他的骨子里都满含着责任。
不是说女人就不知道责任。当母亲、做贤妻,这是女人生活的大部分,但是在这责任里,女人强烈体现的是柔弱,而男人凝聚的是阳刚。
再强的女人,无论事业上多么叱咤风云,个性上多么泼辣、刚烈,在她的男人面前,她甘愿是只温顺的羊,她甘愿扑进丈夫的怀里,希望他永远是座大山,而自己是棵依偎的小草。这就是女人真正的本质。
男人,不!无论智商高还是智商低的,有钱还是没钱的,漂亮还是奇丑的,只要在女人面前,他就希望她的眼里看到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不管他是否能持久地爱着你,但真爱你的那时刻,他的责任就渗透在生活的点点滴滴里。
挣钱养家,这是男人从不置疑天经地义的准则,他们绝不会像女人那样,因为做母亲,因为做妻子而付出辛辛苦苦,以至可以理直气壮地唠唠叨叨,理直气壮地喊冤叫屈。男人不能养家,或者养的家过的日子不如别人家了,他会在心里捶上自己千百次,他会恶狠狠地骂自己不配是男人。有一天,老婆并不是认真地说:“啊,瞧人家多像家,要啥有啥,瞧咱家!”
这比指着鼻子骂他一顿,或是几天不理他还会令他心里百般地不安宁。他会在你睡熟后,独自一口一口吞着烟,脑子里计划着,怎么从明日起,一步一步干出个人样儿,让你瞧着这个家一定超过你羡慕的那个家。且不讲结局会是怎么样,这责任不是抗命,不是遵命,也不是顺命,他们骨子里就是乐命。
男人无论事业上多么令人眩目,才华多么惊世骇俗,仁圣之名多么誉满乾坤,如果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家庭,没有一个实实在在他所爱的女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失败的“空中楼阁”。
男人最感到欢心满足,心中最是怦然跃动,情绪最是飘然醉然的时刻,不是立足在领奖台上,不是震耳欲聋的鼓掌声,而是坐在爱人的面前,不动声色,淡淡地说一声:“点吧,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不是单纯的乖甜温顺,是女人承认了他才会有的全心全意地望着他。他几分绅士,几分沉稳,招唤着小姐,掏钱买单,这时的他,才是自己真想收获的、最惬意的男人,才能享受到的那种高大。
以至男人紧紧拥抱女人的时候,全身心不仅仅是一种性的热爱,他手臂滚热传递的是:谁要欺负你,我就会好好地保护你。以至“爱”的交融,他真爱你,他强猛、果断、坚挺,他身心沸腾的是想让你真正地出世,让你享受到惟有他才能给予你的最美的快活和舒畅。
责任,这就是长在男人心里,布满多厚的苔藓也沤不烂的性情。
对男人有了警觉的欣赏,是慢慢地品味到无论是优质男人,还是劣质男人,他们的天性里,都不妥协、不认输、不自卑,就是赚来了全世界,他们也不会满足。征服和占有,才是他们真正的存在和意义。
通常,女人表现得疯疯癫癫,在名利场上过分地“野火春风”,其实背后往往很简单,就是还没寻到自己心中真正喜爱的男人。一旦寻到了,女方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为此,举止沉稳从容起来,安分守己,不求闻达,甘愿做一个讨自己男人喜欢的好女人。
男人,不!无论你多美貌、多善良、多真诚,在他的心中像春天,像晨曦,像芬芳,他可以倒进这欢乐里陶醉,温情,痴迷,然而,让他整天整日地厮守着你,他就会发疯。
爱,仅仅是男人生命的一部分。不管爹妈给了怎样一副贫贱的骨肉,世界上所拥有的,他都想拥有。梦想当皇帝,梦想成为最富有的人,梦想娶全球所有漂亮的女人。他们从不会在自己的“白日梦”上吊一副“降压剂”,也从不会为自己做的“白日梦”太虚幻而愧疚。男人嘛!没有这野心还叫男人吗?
当他们热心地谈论起政治,分析哪一位权力在握,哪一位权力已转移,仿佛就是他们在操纵这些角色,眼睛发亮的程度,并不亚于谈论起女人所奔放的等量级的冲动。他们脑子里冲击、横扫的,太多太多是女人根本不及的东西,什么帝国的终结、民主的差异;什么权力三角,全球斗士;什么信息大战,间谍市场。这时,屋外飘着雪花,屋内暖气融融,男人们各自随意地有仰、有卧、有靠、有倚,有的狠狠地吸一口烟,愤愤地捻灭烟蒂,有的缓缓地吐着一丝丝烟雾,轻弹着长长的烟灰。此时,女人置身其中,默默地沏茶倒水,身心比埋在男人的臂弯里,更领略到一种彻骨的男人气。这时,你深深地承认了:这个世界就是男人在创造。
从而,女人也更懂得了,不要总酸酸地责怪男人走在街上,像馋嘴的猫,眼睛总不老实地瞟着漂亮的女人,这才是他们的天性。每天都让自己成为一个新的自己,让他每时摘取的都是天上的一颗新星星,让他占有了而又感到没占有,让他征服了而又感到还有一个陌生的你,男人就会像冬季想太阳,骄阳下想树阴,一心一意地爱着你。
其实,女人的天性就是顺从、仰望,希望自己的男人是一位成熟的男人,能指导自己的男人,而征服实质体现的是男人的一种强悍、意志、智慧和能力。男人只知跪在你脚下,也就没了雄性的魅力。征服中,男人会感到自己伟大、雄壮、光辉,造就他,女人会感到自己富有、高尚、美丽。
对男人陶陶然地欣赏,是逐渐地感受到的,男人体内阳刚与阴柔合二为一,而刚柔在人们骨子里都体现得绝对极致和对立。说女人是水,女人就真像水,最好疏导,最容易顺畅。丑男人、穷男人、无能男人,只要为你跑前跑后,为你可以不吃不喝,为你可以不要命,女人再觉委屈,也会认同,死心塌地跟他一辈子。女人弱,女人柔,柔弱也就是这么纯粹与彻底。
男人,不!他不喜欢你,你就是再百般地温柔、顺从、给予,也动摇不了他的心。他可以很绅士地从道义上不伤害你,规劝你。然而,在情感上,他会吝啬地一分都不回报你。他不爱你,你的泪水就是淌成河,他也不会宽厚地吻吻你,搂搂你,你在他面前再娇媚,再撩拨,他冷峻,坚定,不动情得自己都会突然不认识自己。男人在情上,就是那么坚决,像铁水浇铸的心。
可是,在他真喜爱的女人面前,再强悍、再刚毅、再有成就的男人,他会温柔得比女人还女人。那是死心塌地低首下心,绝对的惟命是从,无言不听,你就是他整个的心、肝、魂、灵;他会跪在你的脚下,没有了傲气,没有了虚荣,没有了一切道貌岸然的伪装;他吻你的手,吻你的脚,吻你的眼睛,吻你的嘴唇,千吻,万吻,吻遍你的全身;他会弱弱地像个婴儿,乖乖地趴在你怀里,悄然无声;他会为你的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一个奢望,一个愉悦,而将一切付之一炬,奉献出自己全部的忠诚。
许许多多的历史学家,常常用尽毕生精力,考证国家一段历史的变更,一场战争的引发,一次暴力的出现,一位不同寻常人物的演变。其实背后,往往很简单:为了讨好一个女人,为了征服一个女人,为了赢得一个女人。想来想去,就是为了一个——我爱你。天使,会改变人类世界一个时代,一个进程。
爱,在男人身上,就是这么柔,柔得会把世界都搅得昏天黑地。
女人嘛!女人的刚和柔都实在不如男人来得鲜明、绝对、纵情。可是,女人却一手制造着男人刚柔的血浆,过去,现在,以至将来。
说男人值得欣赏,并非就是说男人比女人优良。无数的男人,曾引起无数女人烦恼、厌恶、悲观、凄凉,以至恨之入骨,千刀万剐。
的确,抛开那些恨之入骨,情态极端的,平心静气地看男人,不少男人实在有着令人遗憾的欠缺和失望。说这个男人事业上强干、执著,可在生活上却苍白得不懂一丝情调,让你总有几分惆怅;说这个男人生活得很有情调,一束鲜花,一个俏皮的吻,为你洒下特有的温馨,可在事业上却一派平庸,让你总觉得不是依靠;说这个男人特别的聪明,一派灵气精明,可性格上却是令人无法忍受的算计和小气,让你时常憋闷得不行;说这个男人有事业,有情调,可在品德上却实在缺少德行,自私、虚伪,让你有着颤栗的寒冷;说这男人又大方又义气又豪爽,可智慧上却少了几分,让你不无惋惜。还有,说这男人有情调有德行,但却少了一副人喜欢的面孔,让你仅仅是喜欢却动不了情,唉,这男人……追求完美,这不仅是女人,男人也同样,都是人不该丢失的美好的天性。问题的实质在于,千万不可将十全十美,错位地都长在他身上。太阳有温暖也有炽热的时候,树有美化环境也有吐出二氧化碳的时候,小鸟唧唧喳喳,这会儿送来的是欢乐,过会儿可能就使人感到烦躁。人,也是自然里的人。
端正了,我们就会在人海中,既欣赏了别人,又修炼了自己。你会感到,不同职业的男人,都有不同的魅力。作家有作家的深厚、浪漫;工人有工人的憨厚、朴实;商人有商人的冒险、果断;科技人员有科技人员的执著、顽强。只要你自身有了一种修正,对人生有了一种大包容,这世界,这男人,足够你欣赏、享受,其乐融融。
毕加索,他一生都在狂热的爱恋中。70岁的老人,却每天手持一支玫瑰站在他的画室前,迎接他27岁的妻子。他的艺术从没有离开女性,不同时期他对女性有着不同的审美要求,从而不同时期他需要不同的女性。我从来都认为,他那无与伦比的艺术才华的背后,是女人的养育。七次婚恋,每一次新的爱情,都使他的艺术又达到一个新的巅峰。
是毕加索,是歌德,还是贝多芬,无论是一次失恋,还是一场爱情,诞生给人类世界的都是最美的艺术精魂。
我就这么认为,女人永远是男人生命的源泉,具有美德、操守高尚的女人,会创造出优秀的男人,优秀的男人会更加激情澎湃地去缔造世界的光明。
世界——就是男人和女人,文明的世界——就是有更多优秀的男人和美丽的女人。
把握好你的方舟
我想起一位作家所说,改革的浪潮使生存在这片国土上的每一个人都处于一种浮躁状态,这恰好与马克思的物质意识论相吻合。
赵婧
一个细雨飘飘的日子,市公安局的朋友到作协,告诉我办好了去深圳看守所采访的证件,我便一把推开手头的工作,“走吧”,我站起身,兴奋得要命。我家在粤北,附近便有一所劳改场,常常见到男、女犯人穿着深色衣服在山坡上劳动,胸口是用红色油漆印上“2”字。上小学时,跟同学吵架,便骂道:“你是‘2’号劳改犯!”然后扬眉吐气一般。那时总觉得我们与他们之间有不可逾越的沟壑。
深圳看守所,在距市区10公里左右的梅林,高墙和铁门森然地使之与世隔绝着……从监狱顶上走过,从天窗往下望,见犯人们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看书、唱歌,几个大胆的男犯冲我嘻嘻哈哈地说:“小姐,看我呀?”“小姐……”一片乱叫。
我的兴趣在女犯,我想知道这些失去自由的女子,她们到底有怎样的感受?
A.她好漂亮,168米,一套黑色西服,一头浓密的披肩,肤色白皙透点红润。
“我么,北京人,去年3月进来的。什么罪?控我贪污受贿,拿回扣30900元人民币,判了8年。开始不习惯,一点不敢相信自己竟成了囚犯。我是南京航空学院毕业的,父母都是军人,算是高干。我原来在北京工作,丈夫也是当兵的,是苏北人,大男子特厉害,什么也不干,我可受不了。后来离婚,闹了很久,女儿判给他了。在北京离婚可不得了,长舌老太太指着你的脊梁骨呢。我压力太大,1985年便闯到深圳。
“我和一个男人同居,我们一块做生意,我把回扣入了他的账号。那账号是他过去的女朋友的,我怎么知道呢?是她把我告了,她才20多岁,就这样被捅了一下。”
“那你出来还会找她么?”我问。
“算了,现在也想通了,人生就这么回事。我现在特别想我的女儿,她快7岁了,丈夫又娶了个苏北女子,现在孩子送到乡下,没人管。我不敢告诉她我关了,她还小,不忍伤害她。
年三十,收到女儿歪歪斜斜的信,泪水哗哗地忍也忍不住。这里不是叫梅林吗?我开始写日记,叫《上海梦》,把对女儿的感情全写在上面,将来我会拿给她看的。
“现在知道了,法律来不得半点含糊,若出去了,我会带上女儿好好地过日子。”
B.她才30多岁,曾是深圳、香港、新加坡三家合资创办的国际装饰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总经理是港方挂名的,实际上她实权在握。
“我进来两个多月。我们在承包一间豪华咖啡厅装修,投资570多万元,控告我受贿10多万,我已把钱全部退了,现在案子还没判,我很怕。”她咬咬下唇,脸色苍白,“我有15年党龄。我太拼命了,几乎没有星期天,经常在工地上。去年10月,家父病重,在广州住院,我仅陪了他一个星期就赶回工地了,后来他去世了。也好,若他知道这种年龄正是事业的顶峰期,如果判了十几年,出来便50岁了,还能干什么呢?所以,我不敢想。拼命看书、写家信。现在才真正懂得失去自由是多么痛苦,真想再重新来一次,趁我年轻,精力还行的时候。
我现在惟一希望便是能从宽处理,假如有这样的机会,我会好好干一番事业来弥补我的罪过。”
C.她26岁,是韶关人,一直在低着头向我讲述着她的故事。“我刚来在韶关一间织布厂做工。结婚后,有个男孩。因为我和丈夫关系不好,便跑到深圳找工作,通过别人介绍在东门一个香港人开的服装店里做工。他有一个女朋友,我住在他们上面的骑楼里,生活条件相当艰苦,工作时间又长。有一次上面没水,我下来洗澡,刚好他女朋友不在,他便……后来我们多次发生关系,大概有一个月。他应承了我很多东西,什么帮我出国啦,跟我结婚等等,反正总是拿这些骗我,最后把我惹恼了,我便到他房里拿走了他的皮箱。平时我就知道他的钱放在里面的。打开皮箱后,发现里面有6万多元港币,1万多元人民币,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钱,我拿些钱去买了首饰和一些衣物。当时,我只想报复他一下,后来他报了案,判我盗窃罪14年。”
“你丈夫看过你吗?”我问。
“他每个月来一次,监房规定的。当我第一次出庭的时候,看见丈夫、小孩、家公都坐在那里,当时我戴着手铐,丈夫和孩子都哭,家公的眼睛也红红的。现在丈夫带孩子每月看我都流泪,可是我已经流不出泪了,好象整个人都麻木了。”
“你们过去感情不好,现在呢?”我问。
“他说等我出来,可这不是一两年的事,等我出来已经40岁了,人哪,很难讲的,我也劝他另找一个。我现在连自由都没有了,哪还想那么多啊。”
她们在小小的铁窗上探着头向我道别,我心里有一股难言的凝重。已经是入夜了,我禁不住打电话告诉一个朋友:“在这里我感受了很多,最深切的是懂得了自由是多么可贵。一切痛苦都已过去了,重要的是扎扎实实地干点事”。
那一夜,我想起一位作家所说,改革的浪潮使生存在这片国土上的每一个人都处于一种浮躁状态,这恰好与马克思的物质意识论相吻合。我无法对监狱中的女性做任何评价,但在浮躁的心态中升华,需要坚定的信念和坚忍不拔的毅力,否则,很可能仅一步之差,便彻底改变了人之命运。于是,我想通过我的笔告诉我的姐妹们,在浩瀚的海潮中,好好把握你的方舟。
等待生活
“你说得对,”我说,“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阿尔·马丁内斯
我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我要求和我交往的人也必须雷厉风行,不然的话,我就不高兴。我从不错过时间,约会从不迟到,上帝帮助了每一个在超级市场排队算账时想要插到我面前的人。
我这样谈自己的不耐心,也许你可以想像,当我碰上了交通阻塞时,是个什么样子了。这事发生在南佛罗里达州靠近我的家乡的山路上,一位年轻人在防栅旁拦住了我,告诉我可能要耽搁半个小时。
“为什么要耽搁?”我问。
“因为路被挖开了,”他回答说,“我们在装水管”。
“见他的鬼吧,排水管。”我说,情绪马上低落了。
他耸耸肩:“那你就绕过去吧。”
我觉得他的话也有些道理。我还不太清楚这个坑的情况,但是我相信我不会掉进坑去的。
接下来的5分钟是在烦乱中度过的:文件在我的手提箱里,收音机和一些东西在工具袋里,我把所有的东西拿出来又放回去,然后长吁短叹地盯着窗外。不一会,在我的车后停了一大串汽车,司机们纷纷下车。看来那小伙子的主意不是个坏主意,我该试试,总比坐着干等强。
就在这时,一个年龄比较大的人走过来,说:“真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他穿着工装裤,花格子衬衫,像是开出租车的。
我看看四周,远处朦胧的溪流从圣·莫尼克大山上流下来,银灰色的水线接着蓝天,是个开阔清爽的秋天的大自然。“不错。”我说。
“下大雨的时候,瀑布就从那边流下来。”他指着一块凹进去的断岸崖接着说,我想起我好像也见过洪水从那块断崖直倾泻下来,在山脚下激起很高的水花。我很可能只是急急忙忙地经过这里时匆匆地看了一眼。
一位年轻姑娘从车上走下来问道:“有上山的路吗?”
老人大笑说着:“有几百条,我在这里已经22年了,还没有走完所有的路。”我想起这附近有个公园,里面有一块很凉爽的地方。在一个炎热的夏日,我曾经在里面散步。“你看到那只山狗了吗?”一个穿着大衣打着领带的年轻人叫起来,吸引了那位女士的注意力,“在那里!”“我看见了。”她突然大叫起来。年轻人兴奋地说:“冬天快来了,它们一定在贮存食物。”司机们都跑出来,站在路边看。有些人拿出照相机拍照,耽搁变成了愉快的事。
我记得上次洪水暴发的时候,道路被淹没,电灯线被破坏。我的邻居们,有些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有的点上灯笼一起喝酒聊天,还有的就一起烤东西吃。是什么把我们聚在一起了呢?
要不是风在呼啸,洪水暴发,或交通阻塞,我们怎么会把时间分配在这里而和人交谈呢?这时,一个声音从防栅那边传过来:“好了,道路畅通了!”我看了看表,55分钟过去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耽搁了55分钟,我竟然没有急得发疯。汽车发动起来了,我看见那位姑娘,正把一张名片递给那位打领带的小伙子。也许他们将来还会在一起散步。那位老人向出租车走去时,向我挥了挥手。“嗨!”我叫道,他转过身。“你说得对,”我说,“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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