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首先怀疑的是在隔壁租住不久的一批外来的修路工人,因为有个规模空前巨大的项目要在我们村子的土地上开发,路通财通,作为项目的首要配套,政府已在我们村子前动工修路。母亲怀疑这批修路工人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这批修路工人进驻的时候,他们的工头看上了我家新盖的房子,他们想租住我家的二、三楼,尽管他们出了高价钱,但母亲都拒绝了。母亲认为他们租屋不成恨意生,所以把我家的大公鸡偷了去。母亲叨叨絮絮地说,她昨晚收衣服的时候,还看见过公鸡蹲在门楼上的,但清早醒来的时候,就没听到鸡鸣。这公鸡自从到了我家后,每天早上都打鸣的,没听到鸡鸣,母亲心里就不踏实了,四处找鸡。但她去了所有公鸡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找到她的鸡,母亲恨恨地说:“肯定是他们将鸡偷去红烧了下酒。”母亲还强调说:“这些外省人最爱吃烧公鸡。”
我坐在小板凳上摘菜,对母亲毫无证据的猜疑,我不认同。可鸡毕竟是不见了,那是一只人见人爱的大公鸡,鲜红的鸡冠,金灿灿的羽毛,弯弯的孔雀蓝的尾巴垂在后面,谁见了都会停下来夸赞几句的,也难怪母亲心疼,我也找不出理由阻止她的猜疑。
母亲越猜越起劲,她叨唠了一会,又把偷窃对象转移到在村子后面打桩的桩机工们身上。原来昨天下午,有几个桩机工在我家门前经过,刚好公鸡与一只母鸡在肆意地调情,它咯咯咯地扑腾着金闪闪的翅膀在这几个桩机工前面飞过,快活地追赶着它的母鸡情人,几个桩机工都停下来,眼珠儿追着公鸡,吧砸着嘴巴说:“这公鸡真漂亮。”公鸡当然是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的,它还得意洋洋地张开漂亮的翅膀,努力在母鸡面前展示它傲人的雄性风采。母亲揪心揪肺地说:“他们那里是看上我家公鸡的漂亮啊?他们分明是看上了我家的公鸡有一身厚实可口的鸡肉,炖着吃,喷喷香。”
我不得不将思路从一只烧得金红油亮的烧鸡转移到一锅炖得稀烂的鸡肉上,想象到这只每天都准时打鸣的敬业的可爱的大公鸡,在一伙歹人的煎焖炒炖、撕咬嚼咽下,可怜地只剩下一堆色彩斑斓的羽毛,也难过起来。母亲见我也脸露难过之色,像寻到了某种支持,更是兴奋地责骂起这群突然闯进了我们村子,打扰了我们生活的外来人,母亲在责骂中尽情地展示她的博学,她从一只消失了的公鸡,说到了几十年后(即我女儿的那一代人的生产时期),将会面临无鸡可吃的凄苦惨状。然后她又从几十年后的未来说回到遥远的古时候,她说远古的人们怎么将鸡圈养起来将其变成家禽,又说祖狄闻鸡起舞,鸡不单只是一只给人果腹的鸡,它是人类的最亲密的朋友,它的存在给人类史带来的意义是深远的,重大的。
我被母亲天马行空地数说说得云来雾去的,我不得不打断母亲,将她拉回现实问:“你怎么就肯定我家公鸡是被他们偷走了?”母亲肯定地说:“不是他们还有谁?我家的鸡养了都一年多了,一直都好好的,每天都准时打鸣,准时回来吃食,就是他们进村后,公鸡才丢失的,不是他们是谁?”我说:“你确定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吗?”“找过了。”母亲又肯定地说。
正说着,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鸡挣扎的鸣叫,我丢下手中的菜冲出去,邻村的王二婆正抱着我家的公鸡瞪眉竖目,怒气冲冲的。我赔笑着问:“二婆,您老人家有事吗?”王二婆将鸡往我家院子里一掼,怒道:“事大很了呢?你家的公鸡追了我家的母鸡两条村子还不肯罢休,竟将我家的母鸡赶到我的床上强奸了,完事后还在我的被窝里拉了一泡屎。”王二婆对着公鸡恶狠狠地瞪了瞪,骂:“没教养的东西。”母亲抱着鸡追出来,对着王二婆的身影骂:“明摆了是你家的母鸡风骚……”我赶紧将母亲拉回屋里关上门,母亲还不解气,气咻咻地骂公鸡道:“不争气的,天没亮就去追人家的母鸡干吗?村子里那么多的母鸡你都没瞧入眼的?非要去追隔村的野母鸡?”
公鸡在母亲的怀里扑腾着翅膀,脖子一伸一伸地往外挣着,咕咕地反抗。我没安好气地从母亲手中夺过公鸡,说:“爱情那能像你刚才的猜疑那样呀?随便逮着一个就乱爱一翻?”
公鸡咯咯咯咯地欢叫着,飞离了我的怀抱,扑腾着翅膀,飞上了我家的门楼,咯咯咯咯地叫唤着,比平日打鸣要叫得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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