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美丽每回骂卫长发,电话都打给我。
因为卫长发是我的好同学,又同在一个城市。
杨美丽一声马哥长一声马哥短的,喊得哭得我仿佛觉得自己真成了他妈的联合国秘书长了。
我说,长发他又犯浑了不是!
口气质地坚硬,俨然一枚核弹,足可令不安分的小国屁滚尿流。
卫长发那小子就不安分,三天两头犯浑,惹得他老婆更年期一样喜怒无常。不就是个小科长嘛,至于在老婆面前作威作福么。
我说,小杨你别哭,说说长发他到底咋欺负你了?
杨美丽抽泣着,说,不是,是他欺负我爸了。
什么?那小子敢跟老丈人动粗!我想挂了电话立马给卫长发打过去,狠狠训训那小子。我有一肚子火气,正愁没地方发泄。
杨美丽狠狠地说,就为了一根牙签,他当面羞辱我爸,让我爸下不了台,我爸刚来没几天就坚决回老家了,临走发誓,永不来我家。
太过分了!为了一根牙签。
挂了电话,我的情绪颇为激动,恨不得揍扁那小子。用我一肚子火气,烧死他。
打卫长发的手机,关机了。
又打他家电话,杨美丽接的,骂他死外面了。
靠!别人有火气,可找我发,我一肚子火气,却发不出去。甭看我在这城市活得有模有样,倒不如在老家山区耕田种地快活。
生活在这城市,说话办事都得拐几道弯。
不拐几道弯,再好的话也叫没水平,再好的事也叫没水准。累。
高兴时,我也努力拐拐弯,尽管如此,也比卫长发那炮筒子强,我副处几年了,他才刚提为科长。可能这也是杨美丽找我倾诉的原因之一,她认为我比卫长发会来事……
沿着这个思路捋下来,我明白卫长发为何疏远我了,人比人,气死人。疏远我,他老婆没了参照物,他就避免了无谓的伤害。
这样想,我理解卫长发了。
谁又理解我呢?
一个芝麻大的位置,要不放在这城市,就是个屁。老家同学却视它为神坛,视我为菩萨。
坐在芝麻上,嘿,真帮他们解了不少燃眉之急。一个电话,下面一串人争着抢着为他们鞍前马后。
然而这回,我的电话不灵了。下面的人还骂我狗拿耗子!
同学反馈下面人的话,说我虽在报社,但不是编辑记者,一个行政副处长,跟下面八竿子打不着。
丢人丢回老家,我肺都快气炸了!
同学孙兵的妹妹休产假,回企业位置就被他人取代了,这点破事,搁以前我一个电话到县里分管部门,立马迎刃而解。
这回,接电话的那小子口气十分不友好,审讯一样问我,哪个单位的?叫什么?
我一一作答。
没料那小子给我来了句猛的,真是狗拿耗子!
再打过去,对方抓起电话不吭声,尽我自言自语……
我啪地挂了电话,大吼一声,无聊——!吼了,并不解气。
来到这城市,我早没了个性,没了脾气。有气,自己顺顺就完了。
刚顺下去,杨美丽的电话就来了,冲着我耳根,猛一通骂卫长发。把我的火气再次唤起,熊熊燃烧着,青烟冒在嗓子眼。
不行,我必须找到卫长发,将满腔火气匀给他一半。
手机终于打通了,我劈头盖脸冲他一通吼,卫长发,你这人怎么回事!为一根牙签跟老丈人过不去,你不知道杨美丽有多伤心!
你没看见有多恶心!卫长发反驳,那老头将剔过牙的牙签,用手指抹干净又放回牙签盒,我就说了一句不能那样,老头儿立马跳起八丈高,骂我嫌他脏,嫌他是农民,嫌他不懂大城市规矩……我冤枉啊。
原来是这样!
我说,也犯不着为一根牙签说他啊。
不是牙签问题,而是一个人的养成问题。卫长发理直气壮地说,好习惯养成了,是美德;坏习惯养成了,是无德。今天是牙签问题,明天呢?后天呢?硬要等到后悔莫及吗?
本想训训卫长发,没料反被他一通话,说得我背脊阵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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