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我青塔的房子是租出去好呢,还是不租好?”
“你青塔有房子?”我装作不知道。
“买的,刚刚装修完。”
装修完了才告诉我,可想隐藏够深。不,是他女人隐藏深。他女人啥都想隐瞒我,可他又啥都想跟我说。他女人没亲人,没朋友,在单位独来独往,生病在家也紧紧拴住他,让他也没亲没友。事实上,他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只有我,他女人没法阻挡。他老家的亲人远隔千里,又没共同语言,憋得难受,只好找我倾诉。北京他就我这个老乡,不跟我说跟谁说,不向我炫耀向谁炫耀?
“我说老苟啊,这个我可不好说。”不是不好说,是横竖都会被老苟的女人责怪。何况老苟的电话不是真让我建议,而是炫耀呢。
目的达到了。果然,老苟客套几句就挂断电话。老苟是想通过我这条渠道,传回他离乡背井的一路能耐,人为光宗耀祖而活嘛,老苟当然希望他的光环传回去,能照苟家,能耀祖坟。我尽量满足他。
放下电话,我心里不是滋味。工作几十年,一家三口仍住三间公房,好在老婆通情达理。但这事决不能跟老婆说,怕她的更年期提前来临。
一晃半年过去,在我几乎快忘掉老苟青塔那房子的事时,老婆给我带回一个爆炸性新闻,老婆惊慌地对我说:“老马啊,老苟家出事了!”
“什么事?”
“他家吊死人了。”
“他,他女人,还是他女儿?”
“是他家青塔的房子,租房的女子吊死了。”
“他青塔有房子?”我吃惊,原来老婆早知道了。
“我同事跟他一个单元,我去同事家看房,正碰到老苟家装修。”
“你早知道,咋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刺激你吗?”
理解万岁!我忙问:“吊死跟他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他们是雇主关系啊!老苟被警察带走了。”
“带走也没事的。”
“咋没事,房子刚住进人,就死了,凶宅啊!”
凶宅?没错。老苟把事情弄清楚后,就急着卖房,没人敢要。老苟又给我打来电话:“老马啊,我都快被折腾死了,我青塔那房子的事,嗨,不想说了,累人啊……”
老苟的意思是让我找人把他的房子买了。
老婆得知后叮嘱我甭管他,说:“他女人骨子里根本瞧不起咱们,嫌咱们是穷人,他们是富人。穷人有啥不好,穷人日子快活。”
这回我不得不听老婆的,她没拿老苟的成就挖苦我就谢天谢地了。
老苟再来电话,我就叫苦不迭:“老苟啊,我认识的人哪买得起房啊。”
老苟许是听出了话中的味儿,一下就挂了。
之后,老苟再没来电话。打过去几乎是录音提示。好不容易通了,也是他女人的冷腔冷调,不是“老苟睡了”,就是“老苟出去了”,彻底不搭理我了。
早就不指望他们搭理了。如果不是老乡,我也早就懒得理老苟了。看他鬼精鬼精的,却长了副猪脑子,且还不是长在自己脖子上的,而是长在他女人脖子上的,女人说啥就是啥。
我知道,老苟沉不住气的,还会主动找我的。毕竟他没有他女人的心肠硬。
可我这回错了,老苟并没再找我。人家是修炼出来了。半年过去了。又半年过去了。没有音讯。
我问老婆:“老苟青塔的房子怎样了?”
老婆说:“不清楚,听我同事说,后来好像租出去,很快就退了,老苟偶尔去住住。”
“按理说,他两口子工资上万,不缺钱啊,又有三套房子,该知足了啊!咋就总想着租房出去,能挣几个操心钱?”
“人心不足蛇吞象嘛!”
忽一日,老苟女人打来电话,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谁料他女人不是送来阳光,而是送来霹雳,一副哭腔道:“老马啊,老苟快不行了。”
在医院重症室见到老苟时,老苟已没了人形,认不出人了……听他女人哭诉才恍然大悟,原来老苟住几次院了,癌症晚期。
没扛多久,老苟就进了八宝山。
送走老苟那天,老婆神秘地告诉我:“你知道老苟咋死的吗?听同事说,跟他青塔那凶宅有关。”
“为什么?”
“你想啊,房是老苟当初提出买的,后来吊死人了又卖不掉,几百万陷着啊,他女人三天两头逼。他没处倾诉,干脆躲进了凶宅。从此凶宅电话铃响个不停,吼声不断,直到救护车把老苟接走,大家才明白老苟患了肺癌……”
“老苟还算是个乐观人,咋会患肺癌?”
“怄气伤肝,郁闷伤肺啊。”
“有钱还郁闷?”
十年了,甚至还多些,我是弄明白了一个理,郁闷是个富贵病,跟平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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