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耳朵公鹿-一件做了六年的红棉袄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野种是遗腹子。野种是在马占山死去七个月后出生的,况且野种长得也不像马占山,这就让屯子里人猜测起野种的身世来。人们怀疑野种是马寡妇和别的男人媾和结的种。还有当初屯子里给马占山下葬的马家人,偷偷向人说过他下边的东西没有了。当然马姓家族的人顾及脸面说马占山那东西是被熊掏走了。

    天近晌午,野种从外边玩完走进家门,屋里蒸汽弥漫。马寡妇在俯身蒸馒头。又白又大的馒头蒸出了锅,都咧开了嘴。马寡妇就说了声,笑啦。

    马寡妇捡了两个又暄又软的大馒头,包进了毛巾里,叫野种给孙绍山送去。野种吃过孙绍山送过来的各种野味儿,以前也义不容辞地做过这种传递的勾当。可这会儿,野种很看不起马寡妇脸上的喜色,没有动。

    野种没有动,马寡妇不能自己送过去,就继续磨野种。

    野种被磨得没招,就想到了回绝的理由:“孙秃子上山啦。”

    马寡妇不信。马寡妇想到孙绍山每回在她这里过夜都从来不上山的,屯子里的猎人都恪守着一条迷信,沾过女人身后上山不吉利,更何况是腊月门。马寡妇不好把这根据说出来反驳野种,马寡妇就望着野种叹息了一声摇摇头说:“其实你是不该这样叫他的。”

    “为啥不该这样叫他,他就是秃子,光秃秃的秃子。”野种解气地发泄说。

    “你该叫他爹,他快要是你爹爹了。”马寡妇忘了最初要野种干什么了,和野种一问一答地扯着挑起的话头。

    “爹爹,嘻嘻,好玩。”野种嘻嘻地发笑,野种发笑的样子很怪。

    马寡妇并不生气,马寡妇找不生气的理由。昨天夜里把她弄得发颤的时候,孙绍山又一次说正月里就把她娶过去(当然他以前也向她说过)。以前马寡妇也催过他,他总说再等等。他好像在等什么东西。问急了他也不说。只说等他攒够了钱要把马寡妇风风光光娶过去,要买一副上好的手镯。一提到手镯马寡妇的眼泪就流下来了,她想起了以前那个男人……

    山里的日头落得早,眼瞅着它被西山牙啃落了的时候,马寡妇想起她该挑水了,就担起水桶向村东头的辘轳井沿上走去。井沿上有几个男人在打水,男人们见马寡妇走过来,纷纷拎着空桶退到了一边,等着。马寡妇略觉奇怪,以前每回和这些男人在井沿上相遇,他们总是要或多或少地占她一下便宜。马寡妇已习惯了和汉子们的调笑;冷丁静下来,马寡妇有些不自然。桶里水打满了,马寡妇弯腰挑起,回头的工夫,她发现有几双目光惊慌地从她后背上移去,仿佛偷看了什么秘密。马寡妇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挑起水桶走了。

    街上遇见闲逛的女人,看她走过来就打一声招呼:“你去打水呀。”平常走在街上,她们总要聚在一堆嚼舌头,这会儿却变得客气起来,目光游移不定地躲闪着马寡妇的脸。马寡妇心想,她们一定知道了孙绍山正月里要把她娶过门去。马寡妇心里涌出一阵感动来,觉得街上比平常鲜亮了许多。红红的夕阳掉进桶里,马寡妇挑着颤悠悠、红晕晕的夕阳走回家去。

    这天夜里后半夜,屯子里传出一声爆响。屯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到了,只有马寡妇没有听到,马寡妇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睡得这么香、这么沉。

    早起,马寡妇头没梳,脸没洗,翻箱倒柜找出一件红棉袄来。红棉袄找出来,马寡妇并没有穿,而是直盯盯眼瞅着红棉袄嘻嘻笑。

    “你笑啥。”野种被她的笑声刺激得心发烦。

    “我做了个梦。”马寡妇脸上泛着红云。

    “梦有啥好笑的。”野种恶恶地说。

    马寡妇说:“我穿了个大红袄,这个红袄我整整做了六年,谁知道穿到身上竟小了,露出了肚脐眼……”马寡妇说着说着又嘻嘻笑了起来。

    野种认得马寡妇手上的那件棉袄,从打野种记事的时候起,马寡妇就在做这件棉袄,但从来没有见她穿过。往往是冬天做好了,夏天就拆掉。

    野种很讨厌马寡妇现在嬉笑的样子,就走出屋去。早晨寒雾里的阳光很好,红红的一个圆球,像一团火,使野种丝毫感觉不出北方这个冬天的早晨有多么冷。

    不大工夫,从屯子里传出一阵熙攘的人声来。有人从屯子的那头街向屯子东头跑去。跑近了,看清是几个爷们,其中还有屯子里的主事马四爷。他们跑过野种身边时,有人还拐到野种家的门前对野种说:“野种,快,叫你妈到孙绍山的屋里去。”

    “我操你血妈!”野种骂道。平常汉子们总是这样不怀好意地和野种开这种玩笑,野种总是这样回击的。

    来人没有管野种,径直跑进屋内。不大工夫,野种就看见马寡妇跟着那个男人从屋子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马寡妇头没梳脸没洗,披散着头发扭动着肥圆的屁股从野种眼前跑过去。

    “破鞋!”野种模仿屯子里的女人骂马寡妇的样子,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野种觉得这种骂法最解气,并往地上吐了一口黏痰,黏痰缺少弹力,很快僵冻在雪地上了。野种觉得冷了,才缩回脖走进屋去。

    马寡妇来到屯东头的孙绍山屋子里,屋里屋外站满了人,见马四爷和马寡妇他们来,便闪开了一条道,让马四爷和马寡妇走到炕头前面去。马寡妇一走到前边去就倒抽了一口气,眼睛就翻白了,身子往下倒,被两个人赶紧架住,身子才没有倒到地上去。

    孙绍山直挺挺地躺在炕头上,那杆鹰牌猎枪搂在怀里,枪眼是从下巴颏穿开头顶盖骨的。人们看见孙秃子光秃秃的脑壳成了一个血葫芦。

    “他怎么会呢,他怎么会搂着猎枪睡觉呢……”马寡妇慢慢醒来倚在人怀里,两眼失神地直直地念叨。

    “唉,他一定是冲着什么啦。”马四爷叹息一声说。

    “昨天我看见他戴着一顶血帽子从山上急急忙忙下来。”围着的人群里有人神色恍惚地悄然议论说。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