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雪窝子里,有一活物在一搐一搐地拱动。孙绍山以为是一只傻狍子,等走近时他心一悸——套子里紧紧勒住了一只黄褐色的雪鹿。孙绍山一眼就瞅清,雪鹿角下右边的耳朵没了——是那只秃耳朵公鹿!孙绍山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他不由想起夜里躺在马寡妇家炕上做的那个梦。
此刻,秃耳朵公鹿停止了拱动,瞪着眼睛望着孙绍山,目光里透露着一种孙绍山所熟悉的内容……
那是两个月前,孙绍山进山遛狍子套时,遇见过它,还有那只母鹿。整个冬天里,孙绍山为完成心中一个计划,连一只松鼠也要追上一天,当他辨清狍子套里确实套住的是一只鹿时,心激动得“怦怦”乱跳。母鹿在套子里挣扎,公鹿抵着头角在用嘴嚼咬着钢丝套子。孙绍山心中暗喜,迫不及待地躲在了一棵老桦树后面,举枪瞄准了公鹿。
“碮——”枪响了。不知是心跳的厉害,还是手冻得不好使,子弹偏了一点,擦着公鹿的右耳根飞去了。它一惊,蹦跳着一蹿跑开了。它并没有跑多远,站在一棵树后,滴着耳血向这边嘶鸣。母鹿见他又举起了枪,哀叫了一声,猛地一挣脖,向前一扑,猝然倒地,死了。他只好收起了枪,怕母鹿淤血时间过长,鹿心、鹿肉不新鲜,就解开绳套,背着母鹿回来了。一路上,他感觉那只公鹿好像在林子里跟在身后。果然再上山时,他看到路边的雪地里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像夏天时路边盛开的小红花。
和每回收山时一样,他扛了一半鹿肉给马寡妇家送去。马寡妇留他一块吃饺子,他就留下了,坐在炕沿上看马寡妇“咣咣……”剁饺子馅,细碎的鹿肉像一摊红血摊在菜板上。
“你说怪不,鹿也属傻狍子的,用牙去咬钢丝儿,你想能咬断不?”
马寡妇没接话,仍咣咣地剁肉馅。
“你猜这是公鹿,还是母鹿?”
孙绍山两只小眼发亮地盯着马寡妇一颤一颤的乳房。
马寡妇飞起两片红云在脸上,没好气地说:“公的。”
他笑了,说:“母的。真的,还怀着一个崽呢。肉滚滚的,可惜憋死了。”
马寡妇猝然停止了剁刀:“真的?”
他点点头。
马寡妇放下刀,好久叹息了一口气说:“卖了吧。”
鹿肉饺子没吃成,他想即使吃也不会香的。马寡妇那晚做什么都走神儿,包括做那事。
孙绍山听了马寡妇的话,是想把鹿肉、鹿皮拿到山外的集市上卖了的。只不过孙绍山想到了那头公鹿,想把那只秃耳朵公鹿打到了,一同拿到山外集市上卖了去。公鹿的鹿茸、鹿鞭能卖个好价钱。正月里办事需要用钱。以后的几天里,孙绍山就在山上转悠着寻找那只公鹿。凭那天他留意的情形,他想打到那只公鹿是不会成问题的。可是那只秃耳朵公鹿像是从鹿儿沟里消失了,一连多日再也没有见到它的踪影。遛狍子套,也是空空如也不见狍子毛。孙绍山就弄得挺闹心的,渐渐没精打采起来。不觉日子进了腊月门。腊月门,血冲人。按山里的规矩,屯子里的人不能再上山杀生了。孙绍山就彻底失望起来,下在山上的各种兽套也懒得往回起了,整天不是闷在屋子里喝酒,就是来找马寡妇寻欢发泄……
“他妈的,便宜了那个家伙。”孙绍山悻悻地跟马寡妇说。
“放它一条生路吧。”马寡妇躺在他身子底下说。马寡妇的两条白腿支着,脸上透着高潮过后的红晕。
孙绍山站在白桦林里最初怔愣的一刹那,竟忘记了自己到山上是干什么来的了。咋会这么巧?真真地套住了它……
秃耳朵公鹿还在定定地望着孙绍山。望得孙绍山心里一阵阵莫名其妙地慌乱。站得久了,身子被山风吹透了,阵阵发冷。孙绍山挪动挪动腿脚,向前走去。孙绍山想该把狍子套起回去了,就绕到拴绳套的树后,蹲下身去一点一点解着钢丝套。
公鹿先是慢慢地闭起了眼睛,似在配合孙绍山的动作。看得出来它瘦了,身上的毛乱扎扎的。孙绍山把钢丝套从它的脖子上松动脱落下来,它又睁开了眼睛,目光里透着怪异的神色。孙绍山一边往手腕上缠着细钢丝,一边往后退闪了两步,等着它跑开……
公鹿从卧伏着的雪窝子里站起身来,没有像孙绍山想的那样一跃跑掉。而是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那里,与孙绍山对峙着,目光僵硬、冰冷……孙绍山脑子里又出现了昨夜的梦境……
孙绍山觉出了寒意,畏畏缩缩地欲要移去目光,抬动脚步,脚却不听使唤地僵在那里了。突然,它猛地一扭脖子,向旁边一棵碗口粗的白桦树撞去——
孙绍山惊骇地大吃一惊!腿一软,跌坐在雪窝子里,头上的狗皮帽子滚落到树根下。
刚刚还亭亭玉立白白净净的白桦树身,扑哧——蹿起一股血柱,血扬洒在树身上,眨眼间结成了一层厚厚的血水,淋淋漓漓地往下滴血。
“它要死呢。”
孙绍山极度恐惧地从地上爬起来,拾起树下的帽子,跌跌撞撞,逃也似的挣命往林子外面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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