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河官僚-官迷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老莫本想还说我是来压事的,我是想把大家都给劝回去,但他的这句话被老肖给噎回去了。老肖说你不是来闹事的又是什么?既然敢来就不要躲躲闪闪,是男人就挺起胸脯来说话,我看你就当他们的代表吧。老莫的情绪完全是老肖给激发出来的,他索性把胸脯一挺,说我当代表又怎么样?本来老莫就对降工资心存不满,现在既然被逼到这个位置,也就不管不顾了。他冲着老肖说,葛总在职工大会上讲过,说合资只能给职工带来好处,可好处我们没看见,坏处却来了。为什么要降我们的工资呢?

    职工收入是要和企业效益挂钩的,煤价上涨,生产成本也就上涨了,所以,职工收入就要适当下调。老肖说。

    请问肖总,你的工资下调了吗?老莫说。

    我是高级职员,我的工资是年薪制,多少有董事会来决定,用不着你操心。老肖说到这轻蔑地看了一眼老莫,停顿了一下又说,改革总是会牺牲一部分人利益的,我们要顾全大局,不要为自己的利益斤斤计较。

    你这叫什么道理?老莫火往上蹿,他向前跨了一步,指着老肖的鼻子说,牺牲利益的为什么总是我们工人,而不是你们呢?

    你说话给我客气点!老肖怒从心起,在公司里还没有人跟他这样讲话,他有些受不住了,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桌子就向老莫的跟前凑。老莫也是个火爆脾气,寸步不让地也往前凑,当两个人距离不到一臂远的时候,老莫伸手推了一下老肖的胸脯,老肖哪吃过这个亏,挥手就打了老莫一拳。这一拳如行云流水,出手得极为流畅,正打在老莫的下颌上。老莫没想到老肖敢动手,毫无防范,一下子就被打了个倒仰。老莫爬起来就要和老肖拼命,有人拉住他说,你别还手,还手就没理了,老总打工人,我们不会饶他。公司解决不了,我们就找别的解决问题的地方去。

    对,咱找总工会,找劳动仲裁委员会。有人呼应道。

    这伙人的情绪立即就被调动起来,他们义愤填膺,掉转身,走出老肖的办公室,走出办公大楼,走出厂区,去市总工会告状去了。老肖戳在原地发了好一阵呆,刚才出手是他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说心里没慌是骗不了人的。

    此时葛志勇在干什么?在这个阳光不错的下午,他正在和吕晓妮第一次上床。由于连日来葛志勇一直心情不好,这天中午吃完饭他就独自一个人出来散步,刚在公司院墙外的土路上走出几十米,吕晓妮的电话就打来了。吕晓妮问他在做什么,他说没做什么,不过是在一个人散步。吕晓妮说一个男人独自散步一定是心情糟糕到了极点,这样吧,你到我家来,我陪你聊一聊,也许你的心情就会阴转晴了。

    葛志勇握着手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吕晓妮话说到这份上其实已经把意思点明了,吕晓妮离婚后一直独居,如果他去了,他当然猜得到会发生什么事情的。

    怎么,你不敢来?吕晓妮说。

    我不敢?葛志勇说,我怎么会不敢呢!

    吕晓妮的家虽然住在市内,但打车去半小时也足够了。半个小时之后,葛志勇就已经坐到了吕晓妮家的沙发上。从客厅的沙发上可以看见卧室里的一切,葛志勇注意到那张双人床,床上有些乱,被子好像都没有叠,但房间里其它的东西却都摆放有序,十分的整洁。这就使床上的乱显得像是故意制造的了。

    当老总也不是什么都好,你必须要做许多违心的事。葛志勇说。

    葛志勇本想向吕晓妮倒一些苦水,这样自己也许会好受点,但吕晓妮只是浅浅一笑,没接这个茬儿。葛志勇发现有一丝很好看的桃红色正挂在吕晓妮的脸上。

    你好像在看我那张床?吕晓妮的话里明显带有一种挑逗的意味。

    这张床的确让人想入非非。葛志勇回应道。

    是吗?吕晓妮放轻声音说,躺上去试一试感觉会更与众不同。

    葛志勇是没有理由不试的,接下来,他们就上了床。对于葛志勇的出轨,我们大都怀着一颗宽容的心,尽管有时我们也不免拿他的风流韵事开开玩笑,或小小地抨击一下,但我们都清楚,作为一个企业老总,在这样一个充满诱惑的时代里,生活上出一点点轨是算不得什么事的。我们彼此都问过自己,如果我是葛志勇,会不会从吕晓妮的床边逃开呢?我们逃不开,葛志勇就有他逃不开的理由了。

    从床上爬起来后,葛志勇在卫生间里照了照镜子。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照镜子了,镜子中那张男人的脸似乎陌生了一些,他瘦了,五官的棱角更加分明了,眉宇间显然多了一种东西,说是自信也好,说是趾高气扬也好,都不能算是多余或者过分。一个大企业的老总,缺了这股神气也就不像一个老总了。

    葛志勇从卫生间一出来就接到了安林的电话报告,他显然不能再呆下去了,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就赶紧和吕晓妮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葛志勇最初的感觉只有愤慨。他的怒火不是冲着闹事的老莫,而是冲着打人的老肖,你老肖身为副总怎么能动手打工人呢,就是老莫有一百个不对你也不该出此下策呀。无论从公从私,葛志勇的内心都是倾向于老莫和工人的,他甚至此时还想起了以往和老肖之间许多不愉快的事情,他对老肖的霸道作风再了解不过了,他真想好好整治他一番。

    但是,到公司后葛志勇的想法又改变了。他想如果自己站在老莫和工人们的立场上,那就等于自己在和自己斗争,降工资还怎么进行下去?只要还想做老总,就不能从自己的本意出发,也就是说不能仅仅凭着良心办事。这样一想,他很快就有了新的主意。

    葛志勇走进办公室后老肖很快就过来了,他显得极不自在,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他向葛志勇解释这件事时甚至有些结巴,这使葛志勇十分反感。

    要、要不是老莫推了我一把,我也不能出手打他一拳。老肖说。

    太不像话了!葛志勇说。

    我、我是太冲动了。老肖红着脸说。

    我是说老莫他们太不像话了。葛志勇说,聚众到办公楼闹事,这是公司的纪律所不允许的,一定要严肃处理。

    老肖迟愣片刻,马上像打蔫的植物又沐浴了雨露,一下子就挺拔了起来,说话也流畅了。他说志勇你说得太对了,不严肃处理他们,全公司的人都这么闹起来那还了得,我看应该扣他们三个月的奖金。

    不,参加闹事的职工要全部下岗去参加职工培训,这期间只发基本工资。葛志勇说,什么时候认识到错误,并且考试合格后再重新上岗。

    好,这样处理简直是太好了!老肖几乎是笑逐颜开了。

    葛志勇突然用一种很特别的目光盯住老肖,一字一句地说,别忘了,他们是要把事情捅到劳动仲裁委员会的,怎么应付,你心里要有个谱儿。

    七几天以后,公司专门开了一个处理大会,葛志勇在大会上宣布了对老莫等人的处理决定,却对老肖打人的事只字未提。

    我们都觉得此时的葛志勇和就职演说时的葛志勇几乎判若两人,让二十几个人一起下岗,这的确有些不近人情。

    但这一招显然是很管用的,现在的工人最怕的是什么?还不是下岗嘛!葛志勇杀鸡给猴看,其他也有抵触情绪的职工怕下岗,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我们都知道,这二十几个人是不肯轻易罢休的。又过去几天,市劳动仲裁委员会就派人来公司调查取证,他们逐个找当事人谈话,当找到老莫本人时,老莫的证词却令我们都大吃一惊,老莫居然说打人的不是老肖而是自己。

    这么说动手打人的是你了?来人问道。

    是我一时冲动,动手打了肖总一拳。老莫说。

    然后肖总才打了你?来人问。

    他没打我,他只是举一举手就被人给拉开了。老莫说。

    那你们投诉的时候为什么要说老总打了工人?来人又问。

    我们对降工资不满才那么讲的,都怪我,都是我鼓动大家那么做的。老莫说。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讲,劳动仲裁委员会的人也就觉得没什么可查的了。对于老莫的反口,我们都觉得十分意外,凭老莫的性格,他怎么会拿着屎盆子往自己的头上扣呢?要找原因,只能是葛志勇在其中做了手脚。

    就在劳动仲裁委员会的人撤走的当天晚上,下了班的葛志勇没有回家,而是叫司机小李把自己送到了老莫家的楼下。由于心情沉重,上楼的脚步就像是坠了块铅,迈得十分艰难。当他举手就要敲门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一股冷风袭来,令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落下去。

    开门的是老莫的老婆,葛志勇当分厂副厂长时经常到老莫家来,所以都是老熟人了,以前见了葛志勇她总是亲热地大呼小叫,今天见了他却只是木然地说了声来了,便躲到一边去了。葛志勇强作笑容,见老莫一个人在喝闷酒,就凑到跟前说,让我来陪你喝好不好?老莫就大声叫老婆添一个杯子。

    桌子上有几碟小菜,葛志勇一口没动,他一仰脖,把一大杯白酒一口就喝光了。

    我这算自罚吧!葛志勇嘘出口气说。

    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才不会改口呢。我这样做,等于把全班组的弟兄们都得罪了。老莫叹了口气说。

    我是不会让你为我白做牺牲的。葛志勇说,我也是没有办法,谢谢你能体谅我的苦衷。

    这下岗了,我们家的生活可怎么过呀!老莫的老婆终于忍不住,从旁插了一句。

    我已经跟老莫讲过了,下岗是暂时的,等风头过去,我不但要让老莫上岗,也会让二十几个弟兄都上岗。葛志勇说。

    可是,我们毕竟经济上受了很大的损失。老莫老婆说。

    你们受的经济损失我来补。葛志勇说罢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老莫的老婆,说,这是五千元钱,就算是我给你们的补偿吧。

    老莫说算了,要是为了钱我不会这么做的。但葛志勇还是坚持把钱塞进老莫老婆的手里,他说你不收下钱,我的心里就更不安了。

    葛志勇又陪老莫喝了几杯酒,觉得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这才告辞出来。回到家时,张芹正和女儿一起在看电视,见了他张芹劈头就提起了吕晓妮,把葛志勇吓了一跳。毕竟他和吕晓妮出轨了,也是做贼心虚吧,张芹一提吕晓妮,葛志勇就有些心惊肉跳。

    张芹说,这吕晓妮也真是的。

    葛志勇问,她怎么了?

    张芹说,她居然花大价钱给我买了一套高档时装,我不收,她硬是塞给了我,你叫我怎么办?

    葛志勇长出了一口气说,既然是硬塞,那你就收下吧。

    这好像不是你的风格呀?张芹说,要不是你千叮咛万嘱咐,那些巴结你的人送来的钱我也敢收呢!

    这是两码事。葛志勇说,那种人的钱我们是坚决不能收的。

    吕晓妮和他们不一样吗?张芹反问道。

    也许一样,也许不一样。葛志勇说罢就赶紧躲到卧室去了。

    临睡之前,葛志勇在阳台上给吕晓妮打了个电话,说她应该躲着张芹才对,怎么总没事找事和张芹套近乎呢?吕晓妮调皮地说,我毕竟和她分享了一个男人,总该赔偿她一些什么才对嘛!葛志勇也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打了几声哈哈,就把电话撂了。

    在葛志勇看来,吕晓妮之所以主动与他修好不过是看中了他老总这块金字招牌。吕晓妮的为人他最清楚不过了,她看上的男人无一例外都是所谓的成功人士。当初拒绝他是因为这个,如今主动跟他还是因为这个。按理说,这样的女人是不值得信赖的,可葛志勇实在拗不过自己,他毕竟那么喜欢过她,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最好的。至于吕晓妮想得到什么好处,他也有充足的心理准备,只要守住大原则,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八降工资的工作总算完成了,因为有老莫的事摆在那,大家都怕下岗,就都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葛志勇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生产上又出事了,三号发电机组运行不稳定,发生了停机事故。接到报告后葛志勇头发都竖起来了,停机就意味着经济损失,他冲进老肖的办公室,毫不客气对他嚷道,你不是保证生产上不出问题吗?可怎么说停机就停机了。

    老肖也感到很意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他才说,我还是敢保证设备在技术上是没问题的,我在这方面已经提了十二分的小心,至于为什么停机,还有待于做必要的调查。

    那就赶紧调查吧。葛志勇气呼呼说。

    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机组运行不稳定的最终原因居然是燃煤质量存在问题。由于煤质差,锅炉的燃烧效果就不好。

    有关人员是在公司办公会上向葛志勇做汇报的,葛志勇脱口而出,说我们不是都烧的优质煤吗?坐在他对面位置的金占元说,这没有错,我们烧的的确是优质煤。葛志勇把目光投向老肖,老肖说通过事故分析,的确是燃烧情况不好造成的。金占元寸步不让,马上接茬儿说,如果真是燃烧不好,也不会是煤的问题,一定是设备本身的问题。老肖也急了,瞪着金占元说,我敢保证设备本身不会出问题,我干了这么些年检修,难道这还不敢保证吗?葛志勇一时头胀得老大,不知谁说得更有道理。

    散会后,葛志勇把姚明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关上门后问姚明,我们买煤花的都是优质煤的价吗?

    姚明很肯定地说,是的。

    葛志勇皱起眉头说,这不和曹刚当老总时的情况一样了吗?

    姚明又点了点头。

    不会吧?葛志勇说,进煤环节由金占元一夫当关,不应该出问题的呀!

    可问题还是出了。姚明苦笑了一下说。

    最近公司的经济情况怎么样?葛志勇又问。

    我正要找你汇报,公司的效益并不理想。姚明说。

    职工的工资也降了,花钱渠道一直由我一支笔控制着,效益不该不理想的。葛志勇说。

    我看漏洞还是在煤上。姚明压低声音说,我暗自查过,咱们的进煤价要高出目前的市场价。

    这……葛志勇咂咂嘴说,金占元总不会坑他的哥哥吧。

    不是有句俗话叫亲兄弟明算账吗?哥哥的钱绝不等于是弟弟的钱,换句话说,自己弄到手的钱才是真正自己的钱。

    姚明说。

    葛志勇坐不住了,他在办公室里转起了圈,目前的情况显然出乎他的预料,这一段时间里,他认为最放心的就应该是金占元把守的进煤关了,谁曾想偏偏是这里出了娄子。他停住脚步,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可刚拨了两个数就又撂下了。怎么跟金老板讲呢?当着人家哥哥说弟弟,弄不好就会弄巧成拙,再说现在还没有足够具有说服力的证据,想扳倒金占元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们要找到充足的证据。葛志勇用一双亮亮的眼睛盯住姚明说,先从燃管部的煤质化验员入手,从他们的身上打开缺口,他们都曾是你的属下,这事你一定要办好。

    讲一个人,我们是没法绕开他的私生活的。葛志勇虽然感到压力很大,事务繁忙,但他仍然会抽出时间常常和吕晓妮在一起。我们认为,从吕晓妮与张芹的对比中,葛志勇更清楚地读出了吕晓妮的优势。吕晓妮的聪明,以及她的风情万种,这些正是张芹所欠缺的。另外,令他流连忘返的是,吕晓妮不但会给他身体上的愉悦,还会恰到好处地在精神上给予他以鼓励。

    讲一讲身体的愉悦吧。葛志勇每一次和吕晓妮上床,事先都会想起多年前他曾经为其夜不能寐的那些夜晚,这样一来,一种类似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找到水的感觉便会使他性欲勃发,使得他做起爱来基本能保证在饥渴状态下进行。吕晓妮床上工夫也令他十分满意,和张芹做,他总有一种没尽兴的感觉,张芹是被动接受型的,除了那一种传统的姿势外,她甚至拒绝其它任何一种姿势。吕晓妮就不同了,在很多时候她会变被动为主动,而且喜欢花样翻新,不光是姿势,就是环境、场合她也经常要变。比如在地板上做,在浴室里做,在厨房里做,甚至躲在公园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做。葛志勇觉得十分刺激也十分销魂,同时也有一种透支的感觉,仿佛把一生的性爱都浓缩在这段日子里了。

    是我好还是她好?吕晓妮撒着娇问。

    当然是你好了!葛志勇说。

    说过这句话后葛志勇不禁有些内疚,毕竟是愧对张芹。平心而论,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可是他又无法舍弃这种欢愉,这真是一种矛盾。

    也讲一讲吕晓妮给予他的鼓励吧。这种鼓励大都在他们高潮之后,吕晓妮躺在他的怀里,一边用手轻拂他的胸脯一边和他谈公司里的事情。吕晓妮聪明过人,善解人意,她总有办法缓解葛志勇的心理压力,甚至能在葛志勇对某种事情失望之时给他指出一星亮光。拿葛志勇与金占元的交锋为例,自从葛志勇派人调查煤质后,金占元很快有所察觉,这之前他对葛志勇还算尊重,但这之后他就变了,见了葛志勇就阴阳怪气的,有好几次在公司办公会上公开与葛志勇顶撞。因为他的特殊身份,竟然得到了公司里一些要员的支持,这帮人联合在一起,大有与葛志勇分庭抗礼之势。当葛志勇跟吕晓妮谈起这件事时,曾流露出一种无奈的情绪,吕晓妮把头在他的胸脯上蹭了蹭,说你千万不要被表面现象所迷惑,你没什么可怕的,你是老总,公司的指挥权在你手里。

    可他毕竟是老板的弟弟,我不能不有所顾忌。葛志勇说。

    如果你向他让步,你这老总就会越来越难当。吕晓妮说。

    我也知道这个理,可是我毕竟不想得罪金老板。葛志勇叹了口气说。

    看来你的思维还带有国企管理者的影子。吕晓妮说,金老板在乎的绝不是人情,而是利润,在利润面前,人情也许一分不值。

    吕晓妮的这句话无疑对葛志勇起到了提醒与鼓励的作用,还有些摇摆的决心在瞬间就稳定下来,他搂紧吕晓妮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有信心了,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呀!

    正是从这以后,葛志勇在煤的质量问题上表现得更加强硬了。有一天,姚明来找他汇报,说调查得极不顺利,煤管处的人见金占元是老板的弟弟,个个都替他说话。

    看来我们只有主动出击了。葛志勇说。

    怎么主动出击?姚明不解地问。

    当有劣质煤运来的时候,我们去抓个现行,用事实说话嘛。葛志勇放低声音说,你亲自带人去煤场盯着,有情况及时告诉我。

    我明白了。姚明说。

    事情发生那天风很大,煤场被刮得昏天黑地,像在下着一场黑色暴风雨。葛志勇接到姚明的报告后火速地赶到这里,拦住了一辆刚刚开进来的运煤专列。他高声命令卸煤的工人不要卸车,然后和姚明一起爬上一节车厢的顶部,他抓起一块煤块看了看,气愤地冲着姚明吼道,这种泛着白茬的煤能是好煤吗?以前以次充好还得遮遮掩掩,现在倒好,大明大摆就这么干了。

    这都怪我们太相信金占元了。姚明说。

    葛志勇从车厢上下来后,找到押车的人说,这样的煤我们拒收,从哪来的回哪去吧。

    这怎么行,我们可是签过合同的,再说这也是金部长同意进的。押车人说。

    我不管谁同意的,只要不合格,我们就不能收。葛志勇坚定地说。

    押车人不和葛志勇争吵,他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时间不长,金占元和煤场的头头们就都一溜小跑赶到这里。金占元见到葛志勇显得有些尴尬,他嘿嘿地干笑了两声,然后说,葛总你也太操心了,没必要事必躬亲嘛!

    我不来能抓到证据吗?葛志勇盯住金占元的眼睛厉声问,你是用什么价钱买来的这种煤呀?

    账面上不都写得清清楚楚嘛!金占元说。

    账面上我们花的都是优质煤的钱。姚明说。

    这种煤是优质煤吗?葛志勇问。

    现在煤的行情很特殊,煤是紧俏产品,这种煤就算优质煤了。金占元说。

    葛志勇拿起一大块煤,举到金占元的鼻字底下问,这叫好煤吗?这都快和石头差不多了。

    金占元无话反驳,就干脆耍起了横儿,他梗着脖子说,进煤归我负责,你管不着这一段。

    葛志勇说,我是总经理,我难道管不着吗?

    金占元毫不示弱,他说我是经董事会推荐来当这个部长的,我有权处理有关燃煤的事情。

    葛志勇觉得时机已到,他停止了争吵,拿出手机拨通了金老板的电话。他想即使自己这个老总不当,也要和金老板把话讲明白。令葛志勇颇受安慰和感动的是,金老板完全站到了他这一边,不但声明支持他的工作,还把金占元臭骂了一顿。这一列火车的煤卸不了,只好又拉走了。

    几天以后,金占元被他哥哥给调走了。在这件事情上,金老板表现出了一个大资本家的气度与胸怀,他不但主动承认了自己的用人之误,还把进煤权又还给了葛志勇。

    九进煤这个权力是块烫手的山芋。葛志勇在床上对吕晓妮说。

    为什么这样讲?吕晓妮凝视着他问。

    严把进煤关谈何容易,面对金钱的诱惑有几个人能坚持住原则和良心?我虽然有一个姚明可以用,可是一个人又能有多大的力量呢?葛志勇叹了口气说,即使这个关我把住了,可谁又能相信我的手是干净的,我没有得到过这其中的一点好处呢。

    吕晓妮轻吻了一下葛志勇,沉吟片刻,然后说,既然烫手,就不如把它扔出去。

    扔?葛志勇咧了咧嘴说,我怎么扔,我又能把它扔到哪去?

    我给你讲个事例吧。吕晓妮躺在葛志勇的怀里讲下去,我们国家的一二级甲等医院大都只有简单的检测设备,比如化验一些复杂的项目,就只能到三级甲等医院去做。现在医生的诊断越来越多地依靠科学检测手段,一二级医院为使患者不流失,就采了病人样本派本院的人送到三级医院去化验,然后拿回化验单再由医生诊断。这样一来,又麻烦所需的时间又长,很难让患者满意。就在这种时候,有家公司出面了,它先是包下了医院跑道的业务,而后又出设备包下了医院的检测系统。医院没花一分钱解决了大问题,何乐不为。这家公司卖出的不是产品而是整体的解决方案。这样的合作算不算是双赢呢?

    你是说叫我也把进煤的环节包出去?葛志勇说。

    煤是火电厂最大的成本,把煤的问题解决了,成本也就降到了最低。吕晓妮没有直接回答葛志勇的问题,而是按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她说,只要有公司能保证永远用最低的市场价购得你需要的优质燃煤,包出去就是一个最好的办法。这样不但能在人力、物力上节省一笔开支,连令人头疼的腐败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葛志勇忍不住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理想主义者,我上哪去找这样的公司呀?

    吕晓妮说,别忘了,可卡就是这样的一家公司。

    葛志勇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一种恍然大悟般的感觉像急雨一样淋满全身。原来谜底在这里,吕晓妮和他的亲密接触不过是为这个谜底在做必要的铺垫。这样一想,葛志勇就有些不寒而栗。

    吕晓妮用脑袋蹭了蹭葛志勇的胸脯,轻声说,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为了做这笔买卖才接近你的。美女爱英雄,我只能用这句话解释自己。至于这个建议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产物,成不成都没关系。

    吕晓妮的解释显然不能令葛志勇信服,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对一个老总也不例外。但是抛开这层关系,以及因这层关系而带来的心理影响,就事论事的话,葛志勇也觉得这的确不失为一个降低成本的好办法,也许,他真的应该大胆一试。

    这种办法在电力企业里还没有先例呢!葛志勇说。

    有先例就没有意思了。大家都想到的办法肯定是最愚蠢的办法。吕晓妮说。

    你说得也许对吧。葛志勇说。

    我们也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最起码能遏制公司里一部分人的贪念。但对此反应最强烈的不是那些贪欲很大的人,而是廉洁的姚明,他找到葛志勇,明确反对这种办法。并问葛志勇是不是不信任他了。葛志勇说,我不是不信任你,你的为人没说的,可惜你这样的人太少了,你就是浑身是铁能捻几颗钉呀?这样做,至少在进煤环节我们可以无后顾之忧了。

    可是,这笔大钱不是让人家给赚去了吗?姚明说,无利可图,他们能愿意找这麻烦吗?

    他们有多少利可图是他们的事,只要我们有利可图,只要这样做比传统作法对我们更有利,会使我们的纯利润更高,我们就不妨一试。葛志勇说。

    安抚好姚明后,葛志勇就把这种构想上报给董事会。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金老板对此竟然也持赞同的态度,他的提议很快就在董事会上得以通过。不久,与可卡公司的合作就开始了。这以后,公司只负责对进厂煤的质量测定,不合格的煤坚决杜绝进厂。煤质得到了保证,又节省了人力物力,企业效益当然就上去了一大块。我们都知道,这是葛志勇当老总以来最引以为自豪的一笔,一个老总不划出别出心裁的一笔,是算不得一个成功老总的。

    但这种自豪感很快就受到了打击,负责调查可卡公司情况的安林不久就向他汇报说,可卡公司的幕后老板就是金老板。

    这哪是把进煤权给他呀,分明是自己亲自掌管了,看来金老板最相信的还是自己。葛志勇当然很不自在,但细想一想也就想通了,不管可卡的老板是谁,只要按合同办事,对他当这个老总就不会有什么消极的影响。

    转眼一年就过去了,也就是说,葛志勇这个老总的合同期已经接近了尾声。我们对葛志勇任职期间的评价是三七开,褒还是大于贬的。葛志勇当老总后职工的工资虽有所下降,但随着企业效益的提高,他还是不失时机地不定期地给职工发了多次奖金,每个职工的总收入还是有所提高的。从这一点上讲,他也算没有食言。

    这一天,葛志勇拿到姚明送来的财务报表时正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发呆。近日来一直阴天,此时太阳刚刚从厚厚的云层中露出脸来,把一大片亮光很新鲜地投到他的桌子上。葛志勇在亮光中看着报表,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喜悦的神情。

    报表上的数据十分可观,这是这家火电公司多年来绝无仅有的一个利润数字,葛志勇当然有理由高兴与自豪了。

    姚明出去后,葛志勇给张芹打了一个电话,也是觉得自己和吕晓妮出轨亏欠她的,这个时候,他真的想给她有所补偿。

    等拿到年薪,我就给你买一辆车。尽管葛志勇压低了声音,但掩饰不住的喜悦心情,还是通过声音准确无误地传达了出去。

    真的吗?张芹兴奋地在电话那头嚷道。

    当然是真的。葛志勇说。

    和张芹通完电话后,葛志勇又给金老板打了个电话,向他报喜。金老板当然没有不高兴的理由,他说了一大堆赞赏葛志勇的话,然后话锋一转,用压低的声音说,把这笔利润的一部分打到我的一个新账号上。

    好的。葛志勇说。

    对外讲利润不要把这笔钱报出来,明白吗?金老板又说。

    明、明白。葛志勇说。

    撂下电话后葛志勇的心一下子乱了,刚才那股喜悦已不翼而飞。他知道金老板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利润报多了,他就没理由不多给职工发一些奖金,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其二,虽然金老板在公司占大多数股份,但毕竟是合资企业,利润是要分成的,而金老板偷偷拿走的这笔钱是不需要分成的,是结结实实的收入。但是,只要他想当这个老总,就得配合金老板这样去做。

    这天中午是葛志勇和吕晓妮约会的时间,由于心里有事,葛志勇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吕晓妮在床上问,你完成合同上的指标应该兴奋一点呀,怎么反而好像没什么感觉?

    葛志勇喃喃说,我当初签了两份合同,好像还忘签了一份合同。

    吕晓妮不解地问,什么合同?

    良心上的合同。葛志勇说。

    吕晓妮哈哈大笑,说你怎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了,要想在商品大潮中畅游,没有一颗过硬的心是不行的。

    吕晓妮又说,我有办法让你过硬起来。

    说罢,吕晓妮开始在葛志勇身上运作,果然在不太长的时间内让葛志勇坚挺了起来。快感中葛志勇也就忘了烦心的事。

    金老板就要来了,我们都知道金老板是代表董事会来给葛志勇送新的总经理聘任书的。那天,葛志勇专程去机场接金老板。就在机场大厅门口,他意外地碰见了前总经理曹刚。

    葛志勇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曹刚却没有伸出手来。葛志勇并没觉得有多尴尬,他歪着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然后自嘲般地笑了。

    你功成名就了。曹刚说。

    谢谢夸奖!葛志勇说。

    葛志勇发现曹刚的脸像霜打的茄子呈一副青紫色,他知道曹刚现在省局里任一个闲职,从一个曾经风光八面的老总到赋闲的人,这其中的滋味他是想象得出来的。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在乎曹刚的冷嘲热讽,一个成功者永远要以一副宽厚的胸怀来面对世界。

    我闲着没事的时候,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曹刚说。

    什么道理?葛志勇忍不住问。

    在我们个人成功,企业也成功的时候,是不是忽视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国家为此受益多少呢?曹刚说。

    葛志勇立即就有了一种被击中的感觉,连日来很乱的思绪陡然理出了头绪。旁观者清,不在其位的曹刚可谓一语中的,在个人功成名就的时候,我们许多人的确忽视了国家利益。这样一来,葛志勇满腔的成就感就有了一种被瓦解的感觉。

    曹刚告辞了,葛志勇从他疲惫灰暗的背影里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我们知道,这对葛志勇后来的抉择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原文载于《中国作家》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