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生命里的盐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生活会再起波澜。结婚8年，妻子温柔贤惠，儿子活泼可爱，刚刚换了大房子，又被提升为单位的部门主任，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如果没有意外，他会很快平步青云，前程似锦。

    是那个女孩儿，搅乱了这一池春水。女孩儿是单位里新来的同事，大学刚毕业，分在他的手下。不过是个普通女子，温婉、沉稳，有年轻绚烂的笑容，工作很卖力。他对她是不在意的，他也不认为自己对女孩子还有吸引力，一个年近四十、已经开始发福的老男人，不应该是那些个性张扬的80后女孩儿的倾慕对象。

    可是女孩儿却迷上了他。那天晚上他加班，为一个反复修改客户仍不满意的方案，他眉头深锁来回踱步，一包烟抽完仍无头绪，正要出去买烟，却迎面碰上她。她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笑语盈盈：“喝杯咖啡吧，也许有帮助。”她放下咖啡翩然而去，转瞬，却收到她的短信：“士之耽兮，犹可说矣；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他吓了一跳，抬头，玻璃门外的她，对他狡黠一笑。

    他只当她开玩笑，短信一删，了无痕迹。单位里正在进行新的人事调整，这个时候，他当然不能出错。

    她却并未罢休，几天后，她和单位里的新同事一起去外地培训。临走前，她跑去跟他道别，却突然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满面绯红，迅速跑开。他毫无防备地愣在那里，半天才回过神来。紧接着，她在QQ留言、电子邮箱里写炽热缠绵的情书……

    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攻势，他心里沉寂已久的那潭水，终于被搅得风起云涌。

    他仿佛回到了激情四溢的青春时代，人前互相纠缠的目光，人后如胶似漆的缠绵。借着出差的机会，在陌生的城市，他们像恩爱夫妻，手牵手逛街，留亲密的大头照，在许愿锁上刻下两个人的名字，锁在一起，永不分开。他像老房子着了火，扑都扑不灭。

    有了外心，对家里的妻子便没有了耐心。那天是儿子的生日，妻子做了一桌子好菜，儿子欢天喜地地点上生日蜡烛，本是一家人幸福团圆的时刻，却收到女孩儿的短信。他心急火燎，借口朋友有事，就要出门，却被儿子拉住。儿子说：“爸，你有多久没有陪过我了？你答应过我生日带我去海洋馆的。”他有些惭愧，终于在儿子和妻子热切期待的目光中留了下来。却再没有心情，心烦意乱。在吃到那盘红烧鱼的时候，他突然大发脾气，指责妻子放了太多的盐，气急败坏地摔了盘子。

    事情愈演愈烈，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的暧昧，甚至他本该升的职，也因此被搁浅。却只有妻子，似乎还蒙在鼓里。她一如既往地为他熬养肝补肾的粥，把他的衣服洗净熨整挂进衣柜，周日带着儿子去看他的父母，他和情人出差，她也一样为他准备好剃须刀、充电器、胃药、解酒的醋、干净的换洗衣服……可他的心不在了，她的好也让他觉得琐碎又麻烦。

    没想到会在商场遇上父母。那天，情人缠着他要买手链，在那家首饰柜台，恰巧遇上了正在挑银婚纪念品的父亲和母亲。本来就已经传得满城风雨的事情，这下得到了证实。脾气暴烈的父亲，当场就给了他一巴掌，又气得昏厥在地。

    那天，送父亲回家的他，被母亲留在家里吃饭。母亲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很快做出四样小菜，都是他爱吃的。可是那些菜，没一样合他的口味，不是淡得无味，就是苦得发涩。他奇怪，一向精于厨艺的母亲，味觉坏了吗？还是得了健忘症？母亲看着他如同嚼蜡的痛苦表情，问：“这菜不合你的口味？”他说：“妈，你这土豆丝里忘了放盐吧？这鱼香肉丝里味精太多了吧？”

    母亲缓缓说道：“没错，百味盐为首，一道菜里，可以没有酱油，没有醋，没有味精，却不可以没有盐。盐放对了，什么味都有了。没有盐，再好的菜也吃不出味。味精就不同了，有也可无也可，可以锦上添花，却不能雪中送炭。吃多了还会致癌。”母亲顿了一下，又说：“其实人也一样，有的人像盐，是你生命里不可缺少的；有的人像味精，多吃无益。”

    他举着筷子的手，就那样顿在半空中。他当然明白母亲的意思，在婚姻这道菜里，他放错了盐和味精的位置。他亦明白，爱才是生命里的盐，没有盐，生命会眩晕，会虚脱。

    那天的饭没有吃完他就回家了，他到菜市场买了一兜新鲜的菜，一边往家赶一边想：回家要好好练练厨艺，把盐的量放准了，菜才有醇香美妙的滋味。至于味精，不要也罢。

    给婚姻设个中转站

    一开始，没人看好他们的婚姻。她漂亮时尚，他简单普通；她精致讲究，他大大咧咧；她脾气急躁风风火火，他性格缓慢磨磨叽叽；她有洁癖，所到之处必须纤尘不染，他却自由随性，衣服随处丢，袜子满天飞……总之，两个人根本就是两条道上的车。不在一个调上的音符，怎么能奏出和谐的曲子？

    可姻缘这东西真是让人说不明白。偏偏她那阵子失恋，心情压抑得像充满了阴霾的空气，每天下班就缠着一帮朋友去喝酒唱歌恣意发泄。他那么安稳沉静的人，从来不去那种灯红酒绿的地方。却偏偏那天表妹生日，硬被拉去庆贺。那晚她照例喝高了，从卫生间出来，一股酒劲搅着胃里的酸水泛上来，张口就不管不顾地吐了。他刚好遇上，想都没想就奔过去，把手里的水递过去让她洗漱干净，又递上一方干净柔软的手帕让她擦脸，然后问也不问霸道地拉她出去。一直到街心花园，夜色朦胧，晚风清凉，喷泉的水调皮地洒在她的脸上，她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温暖的男人，突然觉得这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的不和谐。婚后伊始，纷争不断。她看到他牙杯上留下的白色痕迹，看到从被子里突然掉出来的一只臭袜子，看到他穿着皱得像抹布一样的衬衫就要陪她逛街，心里升腾起来的恨意，让她直想拿把刀二话不说把他砍了。他也要被她逼疯了，床不是睡觉的地方吗？为什么非得洁白平展得一个褶皱都不许有？不就是吃顿饭吗？菜要洗五遍，米要淘八遍，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这饭还要不要吃了？

    越来越多的争吵，仿佛刀劈剑刺，残忍地将当初的甜蜜狠狠撕扯起来，只剩下满目疮痍。她开始怀疑，也许当初看走了眼，错将朽木当作良枝？他也疑惑，是否是那晚温柔的夜色惹的祸？

    他被她搞得无所适从，渐渐开始不愿回家，下班后在公司里磨磨蹭蹭，想到那个一尘不染的家内心就充满恐慌。她的电话追过去，他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周围隐约传来女孩子轻语调笑，她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飘飘晃晃如坠深渊。望着一桌子精美佳肴，她失了神。忍不住浮想联翩：空旷无人的办公室，年轻鲜嫩的女同事，孤男寡女，加班的名义，女孩主动投怀送抱，他欲拒还迎终于缴械投降……心突然那么疼，又是气又是怨：他那么老实一个人，这才几天的工夫啊，居然就……

    不能再想下去，当即扔了围裙，披挂上阵。她倒想看看，到底是何方妖精，这样明目张胆就公开抢夺。一路仓皇赶到他的公司，远远望去，格子间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处灯光微明。她悄悄走过去，他双脚翘在电脑桌上，身子陷在软椅里，正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在看电影。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没有年轻鲜嫩的女同事，那娇嫩的声音，只是电影里的故事。可是，为什么不肯回家？站在他的身后盘桓良久，终究还是将想要问的话又咽了下去。是了，理由是明摆着的，那个家，对他并无吸引力，他在躲，躲她的洁癖，躲她的急躁，躲她的精致……

    她喊起他，把带来的保温盒打开，将白粥和小菜在电脑桌上一一摆开。他慌忙起身，手忙脚乱地去收拾桌上乱七八糟的废纸、饮料盒、包装袋，却被她拦住，说，一定饿坏了，先吃饭。是的，她想学着无视那些脏和乱，还他一个舒服的姿势。

    她开始慢慢调整自己，他在厨房洗碗，她假装无意地喊：亲爱的，锅盖上有油，别忘了用洗洁精。点到为止，并不深究。她去洗苹果，却看到，白色的大理石台面光可鉴人，杯碗盘碟整齐有序。她从身后揽住他的腰，轻轻靠在他的背上，娇声细语：以后不必对镜梳妆了，这台面足以。他憨憨地笑，手里的抹布更用力了。

    她不再和那些灰尘较劲了，她想起余秋雨对马兰说的话：“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尘世，有灰尘当然是正常的。”是的，多些灰尘怕什么？只要两个人内心纯净、感情忠贞就好。

    有那么几次，愤怒的火焰已经烧到了嗓子眼，几乎喷薄欲出。她却突然转身，去倒一杯开水，在心里默默数数。等到水凉了，那火焰也已经熄灭了。冷静下来，再回想那些事，觉得其实没那么严重，一切也没那么糟。

    而她能看到的改变是，他开始恋家了，也越来越黏她。她在厨房做饭，他在旁边殷勤地剥蒜洗葱；她在卫生间洗衣，他在旁边讲段子、说笑话逗她。他们的婚姻正朝着甜蜜幸福的方向前进，马不停蹄。

    是的，她在心里为婚姻设了一个中转站。把那些可能会伤及婚姻的脾性和习惯，都先扔到中转站里放一放，再拿出来。于是，那些愤怒的火焰，在中转站里待一待，传到他那里时，已经熄灭了。那些苛刻的要求，在中转站里转一圈，再到他那儿，也变得宽松适宜了。

    两个人，如果不相爱，就不会组成一个家。既然有爱作底，还有什么是不可调和的呢？把你的粗糙我的精致，你的缓慢我的急躁，都放在中转站里，加上爱这味料，混一混搅一搅，取长补短，互相融合，才能成就一桩幸福的婚姻。

    只爱你24个小时

    他是个有点天然呆的理科男，不解风情，不懂情趣，不会说甜言蜜语，更不知浪漫为何物。她是小巧柔媚的文艺女，讲情调，爱幻想，情绪化，注重生活品位和细节，向往浪漫动人的爱情。

    一开始，她自然是看不上他这样拙嘴笨舌的理科男的。她的前几任男友，个个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琴棋书画诗酒花，聊起来如行云流水。可是一跌入现实生活，她看着张口巴黎时装流行趋势、闭口弗洛伊德的文艺小生们，面对着堵塞的马桶束手无策时，忽然就觉得索然无味。

    所以，父母把他介绍给她时，虽然知道理科男的内向木讷，可是他修得了水管，换得了灯泡，吃得了剩饭，挣得了人民币。更深层地想，或许以后出轨的机会也会少一点呢。这样的男人，不正是宜家宜室的居家好男人吗？

    于是就结了婚。可人生的遗憾之处在于，你选择了一个，总会觉得放弃的那一个更好。他的确弥补了文艺小生们的不足，电脑出故障，他几分钟便帮她搞定；水龙头漏水、下水道堵塞，他三下两下就解决问题。可是，她谈起明星趣事，他瞪大眼睛一脸茫然。陪她看场文艺点的电影，他能从开场睡到剧终。

    有时候她心血来潮，也会像电视上那些女人一样，一遍遍地追问他：“你爱我吗？你会爱我多久？”

    他嘟哝一句：“什么爱不爱的，都老夫老妻了。”依然纹丝不动地在电脑前做程序。她逼得急了，跳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耳朵，一副不回答便誓不罢休的模样。他痛得哇哇直叫，情急之中回她一句：“24小时，爱你24小时。”

    明知道他这样不解风情的人，自然给不出什么爱你一生一世的答案，可是这个24小时，还是令她大失所望。24小时，只有一天的爱情。这一天是哪一天呢？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亲吻的那一天？还是结婚的那一天？她想再追问下去，他却逃到厨房熬粥去了。

    除了没有爱情，他们的日子还是很幸福的。结婚后她就处于养尊处优的状态，没洗过衣服、擦过地板，没下过厨房。她没想到他这个理科男居然有一手好厨艺。他的工作不用坐班，完全有条件睡懒觉的。但他每天总是比她早起一个小时，等她懒懒地从床上爬起来，餐桌上总有变换花样的早餐：山药小米粥配水煮蛋，五谷豆浆配素包子，杂面煎饼配芝麻红豆粥……

    有时候她也想，他或许是爱自己的吧，不然怎么肯放弃美好的睡眠，每天早起一个小时为她做那么丰盛的早餐？又怎么会包揽所有的家务，不舍得让她干那些粗活？还有，他虽然粗心，却一直记得她爱吃曹记的米线、钟楼的小酥饼，隔几天就穿越半个城市买回来给她解馋……可是他又那么不解风情，一起出去，他会甩掉她挽上去的手臂。想和他合个影发个微博秀秀恩爱，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拒绝。还有他那24小时的爱情，想起来就让人心凉。

    那次朋友聚会，聊到爱情，一位朋友突然问他：“你们俩算是圈子里最幸福的夫妻了，那你们之间有没有爱情？”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她也热切地望着他，那一瞬间，她心里竟然有种如被鹿撞的紧张和娇羞，是的，她期待他能有个肯定的回答。可是他思虑好久，却憨憨一笑，说：“哪有什么爱不爱的，就是搭伙过日子呗。”

    众目睽睽之下，她当即就变了脸，又羞又愤，丢下他，独自扬长而去。

    他莫名其妙，不知道她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生了气。待慌忙追出来，却见她声色俱厉：“你个呆子，站住，别跟着我。”他果然就站住了，呆呆地立在原地，一直目送她消失。

    回到父母家，她气愤地向爸妈控诉他的恶劣行径。末了，她气呼呼地嚷：“这就是你们挑的好男人，他说他爱我，但只爱24个小时。我可真悲哀，挑来选去的，最后嫁的人，却只爱过我24个小时。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爸妈听到这里，却相视而笑。老妈说：“傻姑娘，你算算，一天总共几个小时？”

    “这还用问？24个小时啊。”

    “那就是了，他爱你24个小时，不是说，他时时刻刻都爱你吗？今天爱你24个小时，明天还有24个小时，一天又一天，24个小时的爱，生生不息，你还要什么呢？”

    她呆了，原来，竟是她的思维被限制了。是的，每天都有24个小时，爱过了今天，还有明天，他的爱循环在她生命里的每一天，生命不息，爱恋不止。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深情浪漫的爱吗？

    这次，她没等着他来接她，主动回了家。她想，以后再也不会问他爱不爱自己、能爱多久这些傻问题了。因为，她已经拥有了他长达24个小时的爱。

    他对你好吗

    分手之后，她很决绝。剪短了头发，换了手机号，QQ拉进黑名单，删掉他的微信，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她统统收仓入库，落下重锁，永不打开。她并非绝情寡义的女子，也曾经为他伤心欲绝，也曾在黑夜里抱着双膝独自哭泣，也曾企盼某一天他突然回头。可惜，生活不是戏剧，并没有这样的情节。

    爱情，始于新鲜，终于厌倦。当她选好了婚房，定下蜜月旅行的路线，一心一意地准备做他的新娘时，他却选择了逃离。他怕她这样为爱痴狂的女子，是他承担不起的负累。

    分手之后，他依然习惯在网络上搜索她的消息，悄悄关注她的微博，甚至会隐藏在她的单位门口，等待她下班出来，悄无声息地跟着她，看她去逛商场，去公园里喂鸽子，逗童车里晒太阳的小孩，和菜贩讨价还价。

    他解释不清自己的这种行为，是后悔吗？分手之后他也谈过几次短短的恋爱，却一次不如一次，女孩子们要么物质到只关心他的车子房子、月薪几何、有无养老负担，要么浪漫到要和他去月球看星星。像她那样只单纯地爱他，爱到兴高采烈地为他洗臭袜子，兴致勃勃地在油烟四起的厨房里为他煎鱼炖汤，甚至连他抽烟的姿势都爱的女人，再也没有了。

    可是当初，不是他要放弃的她吗？他嫌她太烦琐，爱得太深太执着，他怕爱情一旦落入婚姻里，会死得很难看。所以，不顾她的苦苦挽留，义无反顾地绝尘而去。

    他知道分手后她难过了好一阵子，但生活还在继续，她像春天里的小树，沉寂了一个冬天之后，终于慢慢地活泛起来，树干苍翠，发出新芽，不久后还会开花结果。

    那天，他看到她发了一条新微博，上面只有短短的两句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知道，她又开始了新的感情。他怔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在她的微博下留言，只一句话：他对你好吗？

    她看到了那句留言，却只字未回。隔天，她将所有的微博删得干干净净片字不留。她以这种决绝的态度告诉他：我和你，早已瓜清水白再无关系。

    他对你好吗？短短5个字，却饱含了千般滋味。问出口的那个人，也许负人，也许被负，但五味杂陈的感受却大体相同：酸楚，苦涩，后悔，牵挂，纠结，不甘……

    而你，不必报复地强调新人多么温柔体贴，也不必假装淡定地晒你的幸福，更不必傻傻地陪他一起留恋往昔。你最好的回答，就是不回答。

    为了不爱的拒绝

    那年，她大学毕业去报社实习，领导为她安排工作时，正遇上他去送稿。领导当即指着他说：“喏，这是咱们报社的头牌，你以后就跟着他干。”

    她看向他，个子不高，微胖，戴一副黑框眼镜，很普通的一个男人。可是他抬眼看她时，眼神中交织的凌厉与温情，敏锐与狡黠，却让她的心瞬间迷乱。

    第一次交稿，她站在他面前，内心忐忑。他认真翻看，皱着眉头，表情严肃，沉默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她翻眼偷看他的表情，却正迎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她吓得一吐舌头，他似乎被她的羞怯和顽皮逗乐，严肃的表情终究没坚持住，忽然就笑了。她也笑，心，像枝头上鼓起的花苞，突然被阳光震了一下，“砰”的一声，所有的花瓣都毫无保留地瞬间绽放。

    她跟着他工作，他顶着压力为警车轧人逃逸事件追踪报道，为身患骨癌的孩子争取救助而四下奔走……成熟、果敢，又不乏温情。在他的身上，她看到一个记者的正义与担当，也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超凡魅力。

    那次她从外面采访回来，下着大雨，裤子都湿透了，就把鞋脱了。刚一回头，就看到他朝这边走来。她慌忙去穿鞋，忙乱中，一只鞋被甩了出去，正好落在他的脚边。他弯腰为她拾鞋，又绅士风度地将鞋子逞给她，顽皮地说：“公主殿下，请。”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她尴尬地红了脸。那一刻起，他的人，他走路的姿势，就映在她的心里。她跟同事聊天，拉三扯四最后总能扯到他身上，装着无意，打探他的消息。

    很快便知道了，他结婚四年，有一个两岁的儿子，老家在湖南，曾经是当地的文科高考状元。明知道没有结果，可她不想阻止自己陷落的心，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他，也很好。

    他是个迟钝的男人，她的内心已经为他风起云涌，他却丝毫不知，安之若素。可是暗恋终归是折磨人的，她魂不守舍，工作屡次出错。那天，她再次犯了常识性的错误，被他毫不留情地批评：“最基本的东西都出现错误，你能不能多用点心？”

    她低头，暗自垂泪。他哪里知道，她不是不用心，而是把心全部用在了他身上。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样迟钝，身边的明眼人私下里提醒他，他才恍然。

    那晚，她加班到深夜，从办公室出来时正好遇上他。他说，我请你吃饭吧，有家刚开的湘菜馆味道很不错。她的心止不住地狂跳，仿佛有一万只兔子，在心里跳跃，呐喊。她紧紧闭着嘴巴，唯恐一张口，那些兔子会跑出来。一路上，她胡思乱想，他会对自己说什么呢？婉言相拒？或者，接受她，让她做地下情人？

    饭菜很丰盛，她却很少动筷。她看着这个梦中的男人，他吃相不雅，呼噜呼噜地喝汤，菜掉得满桌子都是，手里举着一只鸡腿啃得满嘴流油。服务员上菜慢了点，他便将小姑娘臭骂一顿。那么难听的话，她简直为他脸红。他喝高了，解了衣扣，松了皮带，脱了鞋子，双脚翘在椅子上，拿着牙签剔牙，满嘴跑火车吹嘘自己。后来，他佯装醉酒，伸手揽过她的肩，用油乎乎的嘴去吻她的唇。

    她厌恶地躲开，他摇摇晃晃地追过来，说：“装什么清高？你不是很喜欢我吗？我在对面的宾馆已经订好了房间……”她奋力抗拒，挣脱他的纠缠，一路狂奔，泪雨纷飞。她没想到他竟是这么不堪的男人，那些盛开在心里的爱恋之花，倏忽之间，全谢了。

    第二天，她连单位都没去，打电话辞了职。不久后，她接受了一直追求她的学长的邀请，南下去了珠海。再后来，她和学长倾心相爱，结婚成家，有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生活平静安宁。

    几年后，她也成了新闻界的名记，被邀请去参加一个行业的交流会。会上，她见到了他。他已人到中年，头发稀疏，瘦了，却依然神采奕奕。会后的宴席，她和他隔了几张桌子坐着，远远地看见他，端着酒杯，彬彬有礼地敬酒，细致周到地为身旁的女士挡酒、递纸巾。她忍不住轻蔑地笑，对身边的人说：“男人都一样德性，表面上道貌岸然，私底下不知道多恶心猥琐呢！”同桌的人惊讶地问：“你是说他吗？他可是圈子里有名的好男人，照顾病妻多年，恩爱非常。据说，不断有女孩子向他示好，都被他巧妙地拒绝了。你对他，有误会吧？”

    她举着筷子的手，忽然就停住了。仿佛有东西攫住了她的心，让她无法呼吸。她一下明白了他当年的作为：是的，他不能接受她的爱，又怕她在自己身上浪费美好的青春岁月，为了拒绝，又不伤及她的自尊，他才不惜自毁形象，给她留下了那么恶俗的印象。他如此用心良苦，不过是为了促她远离，去收割属于她的爱情。

    陪你走天涯

    她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走出去。

    年少时，她是有周游世界的梦的。丽江山水凤凰古城，三毛笔下的沙漠，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她梦想着有一天，牵着爱人的手，潇洒地轻装上路，天涯海角把风景看遍……可是后来，她不这样想了。事实上，自她从那场意外的车祸中醒过来后，她就不那样想了。一个失去了行走能力的人，天涯真的成了梦，遥不可及的梦。

    她蜗居在黑暗的小屋里，门外斜斜的一束光线，半架葡萄，簸箕大的一方天空，是她全部的世界。她的世界被双腿禁锢，却禁锢不了一颗长了翅膀的心。每日每夜，她在电脑上敲下对这个世界的想象和向往，敲下生命中的美好和感动。那些文字呼啦啦地飞出去，不仅为她带回赖以生存的稿酬，还带回来一个男人。男人说，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他不是她理想中的男人，但为了生活，她知道她得接受。新婚之夜，男人问，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她瞪他一眼，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有一双行走自如的腿了，这样我就能到任何我想到的地方，实现周游世界的梦。可惜……黑暗中，她忽然泪湿了脸，泣不能语。

    男人疼惜地抹去她的泪，握住她的手，说：以后，我就是你的腿，我来陪你走天涯。

    婚后，她依然写字换生活。他为了照顾她，没有出去工作，在家炒股。每天，他基本上都在围着她转。为她削水果、修电脑、洗澡、按摩，推她去散步，去邮局银行，照应她的父母……日子稠得像树叶，他忙碌得像陀螺，围着她不停地旋转。她想，他要陪她走天涯的承诺，不过是宽慰自己而已。

    却没想到，第一个结婚纪念日，他送给她的礼物，竟是两张本市的旅游年票。60块钱一张票，可以看50多个景点。他说，以后每个双休日，我都带你出去游玩。她诧异地看着他，男人就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搓着双手说，今年股市行情不太好，只能委屈你先看看近处的风景。

    此后，果然每到双休日，他就推着她四处游逛。近的地方走着去，远点的，坐公交车。后来，他嫌上下公交车不方便，就动手改造了一辆电动轮椅车。他把轮椅和电动车焊在一起，前面是轮椅，后面是电动车。她坐在前面，他骑在后面。就这样，一年中，他们把附近的风景看了个遍。

    第二个结婚纪念日，他送给她两张飞丽江的机票。他仍然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参加了电视台举办的炒股大赛，为了丽江8日游的奖金。可惜，没有拿到奖。不过我的股票赚了，一样可以带你去玩。

    她惊讶，心里有丝丝的暖流涌过。原来，这个貌不惊人的男人，一直用他的努力，一点点帮她实现梦想。出发前，她忐忑不安，絮絮叨叨地问他：你行吗？那么远，上上下下的，还带着我这么重的“行李”……他只笑不语，有条不紊地收拾行囊，推着她赶机场大巴，办轮椅托运，背她上飞机。直到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翱翔在碧蓝的天空中，她才相信这不是梦。她倚在他的怀里，止不住地落下泪来。

    在丽江，他推着她悠闲地走过青石板路，躺在客栈的躺椅上发呆，听流浪歌手唱歌，去小街里的餐馆吃纳西烤鱼，吃烩牛筋，一路欢歌笑语。一切都是她梦中的情景，32岁，她却重回到16年前那个快乐无忧的小女孩儿。

    第三个结婚纪念日，他带她去了海边。那是出生在中原的她第一次看到大海，大片大片蓝色的海，空气中有微咸的潮湿。他抱着她踏过沙滩，把她放进海水里。海浪冲过来，她快乐得尖叫。

    他在沙滩上堆房子，有长长的栅栏，高高的楼阁。然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她奇怪，问他：在许愿吗？他羞涩地笑，说：我希望下辈子就生在这海边，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和你一起结网打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她的脸红了起来，这样简单的话语，却让她怦然心动。她目光热切地望着这个男人，也虔诚地双手合十，她要感谢上苍送给她这样一个男人。如果之前所受的磨难，是为了等待这个男人，她想她是愿意的。

    就这样被他推着，抱着，背着，每年一次或者两次，他带着她，去了许多她向往的地方。她知道，她的梦想会被这个男人带着，慢慢变成现实。而她，也会被这个男人带着，一路奔向幸福。

    你是谁的珍宝

    曾经，他是全世界最忙的人。他是一家公司的老总，资产过亿，分公司几乎开遍各大城市。他的日程总是安排得满满的，上午在北京，下午就飞到了深圳，晚上又到了青岛。各种应酬、谈判、交易，每日与各色人周旋，他忙得人仰马翻，甚至连安静地陪老婆孩子吃顿饭，都成了奢望。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最重要的那个人。那么大一个公司，几千人要靠他吃饭，他是核心，是精神，是灵魂。一旦离开他的运作操控，业务中止，资金断链，员工失业，公司可能立刻就会面临瘫痪……他不敢想。所以，这些年来，他就像一只陀螺，被无形的鞭子抽着，不停地旋转，旋转。

    妻子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结婚10年了，她一直站在他后面，为他养儿育女，替他侍奉双亲，老人生病，孩子升学，兄妹矛盾，亲戚纠葛，全是她一手处理。而且，处理得妥帖，周到，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她把他身后的那个家，打理得圆圆满满，从来不用他操心费神。他只顾在外面打马扬鞭，驰骋纵横，攻城略地。然后，把大把的钱交给她。

    一度，他在外面志得意满，酒醉之后，被一帮人吹捧得无限膨胀。回到家来，面对着素衣清颜的她，难免会大放厥词，说自己如何重要，没有他的帮助，A的公司就要破产，B的人生会跌入无尽的深渊，C也许一辈子都走不出那个小山村……似乎离了他，地球都要停止转动。

    她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照例给他洗脸、换衣，喂他喝醒酒汤，服侍他睡下，再去清理他吐的秽物，把衣服洗净、烘干、熨平。第二天他醒来，孩子上学走了，老人出门锻炼，家里安静清宁，温热的洗澡水，白粥咸菜，还有圆润温柔的她，陪着他一起吃早餐。吃完后，他眼明神清，精神抖擞地去公司。

    他以为日子会这样波澜不惊地过下去，直到那天，他和客户签完合同，站起来时，突然眼前一黑，世界就在眼前消失了。

    从昏迷中醒过来时，他的世界仍然是漆黑一片。强烈的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意识到是在医院。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自己的眼睛，失明了吗？无边的恐惧瞬间袭上心头，他的双手在空中焦躁地乱舞，惊惶失措地喊：“人呢？我怎么了？”

    一双手伸过来，握住他的不安和恐惧，是妻子。她轻声说：“你别着急，医生说了，只是暂时失明，你用眼过度，需要好好休养。”

    他从床上腾地坐起来，烦躁地吼：“那怎么行？公司还有几个大单要签，今年的广告设计还没有定案，客户对产品不满意的地方还需要修改……我怎么能安心躺在这里？”

    妻子扶他躺下，温言相劝：“你公司里不是还有几个副总吗？工作交给他们，你也该休息一下了。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对恢复视力没有好处。还是安心养病吧。”

    他不听，梗着脖子要起来去公司。一向好脾气的妻子终于急了，嚷：“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那个人啊？放心，公司离了你，马照跑舞照跳。但是，我们这个家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没有你啊！”

    他愣着没动，心里却翻江倒海。是的，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别人的重要的人，似乎所有人都需要他，除了妻子。却原来，自己一直在错位。他当然是重要的那一个，但不是对别人，而是对他的家，他的爱人。

    妻子的声音低下来，抽泣着：“接到你出事的电话，我都快急疯了。你从来都是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你说你万一有个好歹，让我和孩子怎么活？”

    他紧紧握着妻子已显粗糙的手，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安静地听她唠叨。他的心像被劈开了一个口子，哗啦啦地流淌出无限柔情。他为自己多年来的本末倒置而惭愧。

    半个月后，他的视力恢复正常。出院时，在医院门口，他看到一对捡垃圾的夫妻。两个人衣着破烂，脸上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两个人正在翻医院门口的两个垃圾筒。但他看到，那个男人，正慌忙把前面一个孩子扔掉的半个肉夹馍捡起来，在并不干净的袖子上擦了擦，欢天喜地地跑向那个女人，把肉夹馍送到女人的嘴边。女人欢喜地笑着，轻轻咬了一小口，又推到男人嘴边。

    他呆呆地看着那对夫妻，就那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吃掉了那半个肉夹馍。他看得眼睛酸酸的，直想流泪。呆站了半天，才走过去，把一张百元大钞放在男人手里，拍拍男人的肩膀，说：“兄弟，你比我活得明白。”

    是的，他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你其实对谁都不重要，你再伟大，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但对你的爱人，你是她的世界，是她的全部。反过来也一样，一个人，不管在别人眼里多么普通平凡，他也是另一个人的珍宝，在他那个家里，他也是爱人全部的支撑和力量。

    考验爱情的手擀面

    大二那年，她恋爱了。都是穷学生，恋爱中最奢侈的事情，无非是在学校对面的小餐馆里，点一盘鱼香肉丝，配一碗香菇青菜面，或者米饭。她是北方人，喜欢吃面；他是南方人，喜欢米饭。每次去吃饭，两个人总要为吃米饭还是面条争执半天。她被妈妈的手擀面宠坏的胃，一天不吃面就觉得索然无味；而他被大米养大的胃，少一顿米饭也觉得没滋没味。他们的爱情谈得并不顺利，总是为一些小事争吵，和好，再争吵，再和好，磕磕绊绊。

    大四的中秋节，她带他回了老家。父母面前，男孩儿举止得体，谈笑宴宴。中午吃饭，妈妈特意做了她爱吃的手擀面。她捧着那碗柔韧爽滑的雪菜肉丝面大呼过瘾，又抱怨学校里的面条难吃，挂面比不上手擀面筋道，菜也咸淡不均，还是妈妈的手擀面香啊。一转头，却看见他对着那碗面，眉头紧皱，难以下咽，吃得痛苦万分。

    她回学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分手。她觉得妈妈说得没错，爱是互相适应彼此包容，一个连一碗面都不能容忍的人，怎么能容忍另一个人？

    毕业后，她在一家公司做财务工作。半年后，她常打交道的那家银行的职员开始追她。很老的套路，送花，唱歌，喝茶。彼时，她身边的朋友同事都出双入对，唯有她还是孤家寡人身正单。便由着他，闲时一起喝喝茶，周末邀一帮朋友去爬山郊游。

    那一阵她的城市盛行农家游，去郊县，住农家旅馆，吃农家饭，摘西瓜桃子。他们也去了。那天中午，在农民家里，她居然吃到了久违的手擀面。是糊涂面条，纯正的豆面，纤细柔韧，与面条混在一起的炒芝麻和油炸花生米，上面漂着绿莹莹的香葱和芫荽，扑鼻的香。面还没入口，她就醉了。她吃得大汗淋漓，却看到对面，他面前的饭桌上，挑出了一堆的葱姜芫荽。他解释：我这人有个毛病，忌口，对葱、姜、蒜、花椒等一概不吃。

    她一下子就没有了胃口。她是个热爱美食、钟情厨艺的人，她不知道该如何和一个有着诸多忌讳的人生活下去。

    她渐渐成了人们眼中的剩女，她也不着急，读书，做菜，看电影，日子过得平静安宁。后来朋友介绍了他，不帅，也没有很多钱，可她第一次看到他，就被他的眼神打动了。他的眼神干净、温暖、柔和，成熟而不失单纯，是历经沧桑后回归内心的平宁。

    他们在一起，不在外面唱歌跳舞，也没有太多花前月下的浪漫。他也有一手好厨艺，常常，他们俩窝在她小小的厨房，炉子上炖着美味的汤，他弯着腰在炉前缓缓搅动，她在旁边慢慢地剥一棵葱，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空气里一丝一缕，都是恬淡温暖的家的气息。

    知道她爱吃手擀面后，他就开始跟着她学。和面、揉面、擀面，到底是男人，手上有力气。他把一团面反反复复地揉，擀得薄而均匀，细如发丝。那天，吃着美味的手擀面，他感叹：“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会擀面条。”而她，在那碗热腾腾的手擀面前，忽然落泪。他着了慌，又是拿手巾，又是递手帕，语无伦次地说：“你别哭啊，是不是我擀的面不好吃？下次我一定努力擀得更好些……”

    泪光中，她突然绽出一张如花的笑脸。她想告诉他，她要感谢这碗面，不过是普通的一碗手擀面，却让她尝到了久违的爱情的味道。

    咖啡，还是白开水

    决意要离开他了。那天，她在网上学了半天，又兴冲冲地在厨房里忙了两个小时，终于把一盆热辣鲜香的水煮鱼端上了桌。满以为他会胃口大开大加赞扬，不想他却只是表情冷漠地说了句：“这么辣的菜，吃了会上火。”她当即就恼了，摔了筷子，冲他吼：“跟你这样没情没趣的人在一起真没劲！”

    当然不只是这一次，那次和他一起去饭店吃饭，他看到一盘烤肉要35块钱，惊得几乎跳起来：“这么贵，不如回家炒碗面吃得舒坦……”旁边的人都看着他们笑，她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有那次，她不过出差三天，他就把她的金鱼给养死了；结婚纪念日，他忘得一干二净……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当初挑来选去，最终却嫁了这么一个男人。不帅，不善言辞，睡觉磨牙，吃饭吧唧嘴，连个辣椒都切不好，没说过一句讨人喜欢的话，没情趣没爱好，像白开水，透明、乏味。跟这种无色无味的男人在一起，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出八十岁时的情景。没劲，真的没劲。

    也不单如此，想要离开，是因为她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更优秀的男人。那个男人是她单位里一个下属机构的办公室主任，才能卓越，举止儒雅，有着干净温暖的笑容。无论从哪一方面讲，都是他不能比的。而且，从那个人的眼神中，她能看出他对自己强烈的欣赏和喜欢。

    他不同意离婚，找了很多理由，诸如她生活能力太差，不知道怎样照顾自己；人太单纯，容易上当受骗；任性，脾气坏，怕没有谁能忍得了她……她不服，难不成离了他，自己就活不下去了？再说，还有那个男人，他样样优秀，温柔体贴，自然会把自己照顾得细致入微。

    她赌气自己租了房子，搬了出去。

    离开了他和那个家，她觉得自己像放飞的小鸟，自由新鲜。那个男人常常约她，在优雅的咖啡屋，握一杯清香柔和的蓝山或者烈酸强甘的摩卡，隔着氤氲的香气，对面的男人深情款款。这样的情景简直令她沉醉痴迷。是的，生活就应该像咖啡一样，丰富细腻的味道，一层一层地掠夺你的味觉。男人也应该像咖啡一样，优雅，性感，浪漫，充满激情。

    可是生活并不只有花前月下的浪漫，回到她的小屋，还是要面对每月的水费、电费、电话费、煤气费，每天要买菜、洗碗、拖地、打扫卫生，她是一个对钱和数字没有概念的人，这些细枝末节的琐碎，让她头疼。她不会清洗油烟机上的油污，敲不开喜欢吃的核桃，不清楚热水器要预热多长时间……而那个优雅的男人，对她始终若即若离、不温不火，似乎只是她生活中的一个旁观者。

    那次，在她的小屋，男人上完厕所后，马桶堵塞了。男人丝毫没有想办法去疏通的意思，离开时对她说：“没事儿，等两个小时，它自己就通了，真不行的话，打电话让人来疏通一下。”

    等了两个小时，一天，两天，马桶始终没通。房间里的气味越来越强烈，她面对泛着恶臭的马桶束手无策。她对这类事情完全没有经验，以前，家里的马桶也堵塞过，可都是他处理的。不得已，她打了他的电话。

    他立马就赶来了，带着一个大皮吸，卷起袖子伏在马桶上去吸污水。污水溅到他的衣服上，他全无知觉。三分钟后，伴着呼噜噜一声响，清亮的水终于泛了出来。他又把房间里细细打扫一遍，喷了空气清新剂。埋怨她：“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从小就对气味敏感，怎么受得了这个味？”迟疑了一下，又说：“要不，还是跟我回家吧……”

    她抱住这个男人，泪水任性地抹到他的衣服上。是的，这个堵塞的马桶让她明白，生活不是咖啡，而是柴米油盐，是冰箱里的半盘剩菜，是漏水的水龙头，是堵塞的马桶；最好的男人也不是咖啡，而是白开水，平淡、无味，却必不可缺。他其实早已浸润在她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他在的时候她感觉不到，他不在了，她才会觉得生活处处都不方便。他可以代替任何人，却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他，因为，他已经和她的生命融为一体。

    飞来飞去的情书

    多年前，她曾爱过一个人。那时候，他是杂志社实习的记者，她是刚开始尝试写字为生的撰稿人。他们像园子里尚且泛着青光的番茄，简单而青涩。他的理想是做有责任、有担当、敢说真话的记者，她的理想却很俗，希望写出来的字一个能卖一毛钱。因为她当时的境况很差，赚的稿费刚够吃饭、付房租。

    他们是在一个网络聊天室认识的，他在网络上很张扬，聊天并不加密，公开和众多美女打情骂俏，嬉笑怒骂，光芒四射。她被他的张扬和不羁吸引，他虽然很刻薄地将她的文章批得一文不值，但她知道，他内心里其实是欣赏她的。

    后来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常常在失眠的午夜聊天。他在电话里为她唱迪克牛仔，声音激昂，像一支破空而来的羽箭，刺破黑暗，激荡起她内心的快乐。而她，习惯了每天早上打电话催他起床，也常常在写累的时候，跑到那个聊天室，静静地看他被嫣红柳翠包围着，轻语调笑，漫天飞舞。偶尔，他会跑到她的小屋来蹭顿饭，或者，一起去电影院看午夜场。和他在一起，她总是很快乐，说不出缘由。

    日子在这样单纯的快乐里一滑而过，他没说过喜欢，她也没有。她不敢说，怕一说就错。

    有一天，他突然求她帮他写封情书，他说，认识一个女孩儿很久了，一直不敢向她表白，你文笔好，帮我写吧。她呆住，啊，原来他早有喜欢的人了，到底，他也只当自己是朋友。一时间，慌乱、悲凉、失落、酸涩，种种感觉潮水般涌上心头，却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强自镇定，装作漫不经心地对他嗤之以鼻：“哪有情书还让人代写的？你有点诚意好不好？”

    终究还是代他写了情书，因为她发现，这其实是一种很好的宣泄方式。她可以把自己的心隐藏在他的后面，把抑制在心底的情思淋漓尽致地挥洒出来。在情书里，她无所顾忌地诉说着自己的爱慕和喜欢，情真意切。

    情书写完后，忐忑不安地发给他看。他发过来一个图案，是一张脸偷偷地去亲另一张脸，那张脸慢慢地红了。他戏谑，怎么看都像你写给我的嘛。她没有说话，仓皇下线。一张脸，却烧了很久。

    两天后，他在QQ上敲她，让她看女孩儿回给他的情书。情书很长，她胡乱扫了两眼，知道他求爱成功，心乱如麻。他却在那端兴奋异常，要她帮他炮制第二封情书。她没有推辞，在他的情书里，她继续旁若无人地述说着自己对一个人的欢喜和爱。他照单全收，然后再把女孩儿回过来的情书发给她看。

    他发过来的情书她一字未读，直接丢进回收站。她没有勇气，去目睹另一个女孩儿对他的爱恋。

    后来，她的约稿越来越多，终于忙到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顾及他和他的情书。而他，从太阳缩成星星，离她的生活越来越远。偶尔知道他的近况，写了有分量的稿子，成了杂志社的头牌记者，升职，结婚……

    后来，她也买房，结婚，生子。在女儿的满月酒宴上，他强烈要求要做她女儿的干爹，他说：“我要把这些年没来得及给你的爱，都补给她。”她一震，他又问：“你是不是从来也没有喜欢过我？当年我写给你那么多情书，你都不理。”

    她诧异：“你写给我的情书？”

    他苦笑：“可不是吗？那时我喜欢你，又怕你拒绝，就借口让你帮我写情书。后来我在给你的情书里说明了这事啊，你没有理我，我想你是以这种方式拒绝我吧。”

    她的心扑通一下，记忆如同大幕，哗啦拉开时，她清楚地看到，那些她从未看过的情书，那些被她无情地丢进回收站的情书，再也没有还原的机会。

    她嘴里“啊啊啊”地惊叹着，心头惊涛拍岸。最终却只是举起杯子，兀自一口干了。除了这杯酒，她再也说不出别的。

    不过是路人甲

    是春末夏初的时光，阳光煦暖，空气里溢着花的芬芳，街道旁边的石榴树上朵朵红花灼然盛开，她一只胳膊挽着爱人的手臂，悠闲地走，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看微微隆起的腹部，那里，有她的宝贝在快乐成长。

    不过是眼梢微侧的瞬间，就看到了他。他一手掂酒，一手提菜，步履急促，正从旁边超越他们。平行的瞬间，她看到他的脸，曾经的阳光俊朗早已不在，换上的是中年男人的沧桑和萎顿，眼角下垂，胡子蓬乱，几缕白发从鬓间跳出来，随着他走路的频率一路摇摆。他显然没有认出她来，迅速地越过他们，把一个清瘦微驼的背影留给了她。

    而她，没有惊诧，没有停步，甚至，连心跳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只是在他走过之后，漫不经心地对身边的爱人说：“那个人，我们以前谈过。”爱人亦漫不经心地问：“哪个？”她用手去指：“喏，就是那个嘛……”前面那个背影，早已消失在人海。话题便没有再延伸，她携爱人的手，继续坦然悠闲前行。爱人问：“中午吃鱼吧，多吃鱼宝宝聪明。你想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她低头浅笑，答：“怎样都行啊。”

    曾经设想过许多种和他相逢的场景，激动、愤怒、躲避，却独独没有这一种。平静、安然，如同路人，不为所动。

    她爱过他，很多年前。那时候，她纯情、浪漫，以为爱情可以超越一切，以为爱一个人便是一生一世。后来，他用背叛告诉她，原来，并不是那样。原来，这世界上有许多东西都可以收买爱情，一个好的职位，一套房子，或者一个有钱的老爸……分手后，她以为她会活不下去。可是，她没有。她找到了更适合自己的那个人，过着恬淡美满的生活。为她今天的幸福，她甚至要感谢他当初的背叛。

    她发现，生活在一点点地矫正她的错误，那些单纯、执拗和仇恨，终究会慢慢变成丰富、宽容和原谅。

    而现在，她又明白了一点：原来，漠然便是对一个人最好的忘记。不再心痛，不再怨恨，不再关注，曾经火热的感情早已平息，满腔的怨怼也已烟消云散。他不再是心上那个让你牵扯着、疼痛着的人，他年轻或者苍老，幸福或者痛苦，成功或者失败，于你都无关紧要。即便是这样的相遇，也不过是路人而已。

    是的，他不过是路人甲，无他。

    贝壳风铃

    她的阳台上挂着一串风铃，贝壳做的。小巧玲珑的扇形，颜色各异，挤在一起，像一个个调皮的精灵。风将它们轻轻拨动，叮叮当当，每一首曲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天籁之音。

    风铃是他送的。那时候他们正相爱，他在温暖湿润的海滨城市，她在遥远的中原。他说，等着我，买了房子就接你过来，到时候你想逃都没门。她便安心等着，相思被距离拉得很长，溢着蜜甜的忧愁。

    那一次她熬不过相思，跑到他的城市去看他。他带她去海边，金黄柔软的沙滩上，玲珑可爱的贝壳静静地躺在沙子上，像等待宠爱的孩子。她无限欣喜地将它们一一拣起，装进贴身的衣兜。她那么贪心，拣了前面的，丢了后面的。而他，含笑跟在身后，眼睛里是无尽的疼惜和爱怜。

    回来后，当她从旅行包里拿出那串贝壳风铃，她呆了。是她丢掉的那些贝壳，被长长的线串在一起，光滑精致的贝壳相拥着，手轻轻一碰，清脆悦耳的声音，像奏在心上的音符。他的短信同时过来：亲爱的，风铃响起，是我想你！她的心软软的，荡起柔情的波。将风铃挂在阳台上，正对着她的卧室。此后夜夜，风铃叮叮当当，是幸福在唱歌。她在铃声中安然入睡，这个浪漫多情的男人，是嵌在她心上的梦。

    可是生活不仅仅是浪漫的风铃，还有堵塞的下水道，突然坏掉的灯，因为忘记交费而断掉的燃气，上司的责难，朋友的误解……这些时候，她多么需要有他在身边，帮她承担、帮她抵挡。可她得到的，常常只是一句抱歉的话：对不起宝贝儿，再坚持坚持！到后来，干脆成了一句冷淡的短信：我很忙，去找物业来看看。

    当他的电话再也打不通的时候，她才从朋友那里知道，他早已另觅高枝。是他公司的老总，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给他买了车、置了房。是最俗的方式，却轻易地收买了他们的爱情。

    分手后她一度茫然失措，常常说着说着就忘了说些什么，头发大把地掉，几乎夜不成寐——闭上眼，就仿佛听到阳台的风铃在响，悦耳动听如同他曾经的情话。其实夜很安静，安静得一丝风也没有。有时候她也会在阳台上，盯着摇曳的风铃，静静地待上一个下午，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相爱，却走不到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两年后，她的身边终于也有了新人。是个安静沉稳的男人，会帮她疏通下水道，修好所有坏掉的家电，及时交上水费、气费、电话费，还会在厨房里，为她做细细的手擀面，熬养心补脾的粥。可她总还是心有不甘，这个男人不懂文学、不懂浪漫，在她面前，常常羞涩紧张得像个孩子，哪里比得上他的洒脱幽默？她还是常常想起他，那些甜蜜浪漫的过往，如今都化作一根根的银针，刺得她的心隐隐作痛。

    有一次，男人整理阳台，擦玻璃时，那串风铃在身边飘来荡去，呼啦呼啦响得烦人。男人说：“这东西真碍事，不如扔了吧？”她腾地跳过去，护住那串风铃，突然大发雷霆：“扔什么扔，你懂什么呀？”男人看着她大光其火的样子，觉得莫名其妙。

    她还是渐渐习惯了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习惯了散步时被他牢牢地牵着手，习惯了生气时他笨笨地为她讲笑话逗她开心，习惯了父母生病时第一个打电话向他求助。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她安心而大胆，就算世界不存在了，只要有这个男人在，她便无惧。

    春节时，她请了家政来做保洁。保洁员打扫阳台时，不小心碰到那串风铃，只听“哗啦”一声，贝壳散珠落玉一般纷纷坠地。那串风铃，片刻间成了一地碎片。年轻的保洁员急急地向她解释：“不怪我啊，你看这线，时间太长了，都糟烂了，我只是轻轻一碰……”她怔住，上前拉起风铃的线，在手里轻轻一拽，竟真的轻易就断掉了。原来，真的没有什么能敌得过时间的磨蚀，何况是几根失了爱的线？

    把那堆碎掉的贝壳倒掉，她忽然就释然了。三个月后，她和身边的男人结了婚。她想，这一点一滴琐碎的生活，其实就是散落的珍珠，只有用爱做穿珠的红线，才能经得起时间的侵蚀。而她的男人，早已用他满腔的爱意，贯穿了她的细枝末节，串起了她的一生。

    般配

    矛盾是一开始就有的，他和她，不般配。她青丝如瀑，眉眼如画；他壮若黑塔，老气横秋；她是报社的编辑，收入颇丰；他在一家公司里做职员，每月的薪水还不够给她买套像样的衣服。每个月的房贷，家里的开销花费，双方父母的赡养，都要靠她。他唯一的优点是人敦厚脾气好，可那又怎样？他老实窝囊，买个菜也会被人欺负。这个家里，女人要像男人那样去战斗，而男人，却在女人的光芒下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她心里有怨气：这叫什么事儿啊？

    当初若不是报复负心人，她也不至于如此急不择人，匆忙下嫁。她和那个男人相恋三年，他高大英俊，气质儒雅，和小巧柔媚的她站在一起，犹如一对璧人。他们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两个人甚至定了婚期，拍好了结婚照，她幻想以后的日子会像春天里的繁花，一树一树地绽开幸福。却不料，在临近结婚前一个星期，他突然提出分手——原来，他傍上了有财有貌的富姐。

    分手后她心灰意冷，因为急于疗伤和报复，朋友介绍他时，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直到结了婚实实在在地过起日子，她才开始后悔，这个哪儿都和自己格格不入的人，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什么都不懂，她从花市买来君子兰、凤尾竹调节环境，他闷闷地丢出两句话：没用，养不活；她照着菜谱费了两个小时做了水煮鱼，他吃了一口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么辣的菜，对胃不好；深夜她在电脑前赶稿动指如飞，他也不肯睡，在另一台电脑上下象棋、斗地主，不时递一杯茶、一个番茄，她被他扰得心烦意乱；一起出去，他从来不和她并肩走，总是拖拖沓沓跟在她身后，更别说手牵手了……总之，这个男人，没情调，没出息，在她眼里庸俗至极。

    当然想过离婚，可是他不同意，吵也吵了，闹也闹了，过后，日子还照常过。有时候心烦，她甚至绝望地想，自己这辈子，真要被这个没情没调的男人给毁了。

    没想到会出意外。

    那天晚上在单位加班，她编完版后累了，就躺在沙发上小憩，不想竟睡熟过去。直至听到外面有人惊叫：着火了，快跑……她才惊醒。来不及多想，她夺门而逃，热浪紧逼过来，烟雾从楼梯下弥漫而上，四处都是火焰毕毕剥剥的燃烧声，她刚冲到楼梯口，就听见一声巨响，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下来……

    从昏迷中醒来，他正守在床头，面容憔悴而苍老。她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缠着厚厚的纱布，她心中一紧，抓住他的手，急促地问：我的脸……他用粗糙的大手把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一脸疼惜：只是擦破点皮，不要紧，活着就好！

    活着是好，可她的脸上落了疤痕，腿也被砸伤，她的人生，不再圆满了。

    一个月后，她出院回家养伤，终日躺在床上，犹如困兽。好在还有他守着她，给她擦身按摩，端茶倒水，背她去楼下放风，还买了笔记本电脑，方便她床上用。她喜欢吃手擀面，他不会，就把面盆端到她面前，由她指点着，多少面加多少水，怎样和面揉面。两天后，当他把一碗香味扑鼻的香菇鸡丝面端到她面前时，她的眼里忽然就涌满了泪水。

    是的，从前她老嫌他笨而窝囊，什么事都不让他沾。现在，她不能动了，才发现，他那么笨拙的一个人，居然能把她照顾得体贴入微。她重新审视身边这个男人，发现他其实也很幽默，有小小的机智，还有一颗柔软的心。

    身体康复后，她回家看父母，忽然发现，其实父母也不般配。父亲潇洒俊朗，脾气温和，做得一手好菜，待人接物周到得体；母亲又矮又胖，急躁易怒，粗糙邋遢。可奇怪的是，这样两个不般不配的人组成的婚姻，却历经30多年的岁月，和谐幸福固若金汤。

    她向父亲询问缘由，父亲笑，回答说：你以为般配是什么？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丫头啊，你不要只看那些表面的美满光鲜，其实，真正的般配，来自心灵的安适。你脾气急躁，他豁达沉静；你挑剔尖锐，他宽容醇厚。一抑一扬，取长补短，这样的婚姻，才是最佳搭配。

    刹那间，她犹如醍醐灌顶。原来，她只看到了表面的般配，却忽略了内心的声音。她回头认真审视这个男人，不是吗？他们虽然不够般配，可他的温和消融了她的急躁，他的细心体贴正配她的粗枝大叶，他的沉默寡言滋养了她的伶牙俐齿……这才是真正的般配的婚姻，性格互相搭配，心灵彼此相契。

    那天回家的时候，她第一次挽了他的手。她知道，他们将和这世界上许多外表不般配的夫妻一样，一路携手，奔向幸福。

    我爱你的方式

    26岁那年，她爱的男人，因投资失误，公司破产。他无力抵挡潮水般涌来的债主，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早晨，悄无声息弃她而去。生意失败不要紧，她并不是不能安于清贫的女子，可是爱人的逃离，却让她的心跌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是姑妈介绍的，长她3岁，在铁路上工作，有一套小房子，家世清白，沉静温和。她不肯就这样葬送自己的初恋，可是，这样无望的等待，何时是尽头？姑妈说，傻丫头，你以为他还会回来吗？有些男人是用来伤筋动骨的，而有些男人，是用来过日子的。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安稳的家……

    因为姑妈的那句话，她嫁了他。

    婚后的日子平淡安稳，他是个沉静得近乎木讷的男人，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是“嘿嘿”一笑，表示同意。可她知道他心里是欢喜的，每次出车回来，他总会为她带回来当地的特产，灵宝苹果孟津的梨，孝感麻糖江陵的饼。他和很多同事调过班，就为了能跑不同的路线，带给她不同的特产。

    她没有固定的工作，他宠她，婚后坚持不让她出去找工作。可是她耐不得那样的闲散，而且有了孩子之后，生活开支增添了不少，他一个人应付已显吃力，她想用自己的收入来帮他减一点负担。

    后来，她在小商品市场租了一个摊位卖鞋子，进货、理货、上货、卖货，全靠她一个人，很辛苦。好在她眼光独特，生意慢慢好起来，她的收入，渐渐超过了他的工资。她的心也越来越大，谋划着，再赚了钱，就开一家专卖店。那时候，他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她没想到自己会上当。那次，她投了所有积蓄，从南方发回来一车货。是合作了很多次的批发商，她很信任对方，以为不会有问题，货还没到，便爽快地打了款。等到上货时，她傻了眼，说好的特等品，却变成了一车残次品。迅速联系那家批发商，对方早已逃之夭夭。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当场就昏了过去。

    从医院里醒来，他正守在床前，眼窝深陷，满脸憔悴。看到他，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呜呜大哭起来。他慌了神，揽她进怀，一连串地说：“你好好的就行，钱丢了咱还能再赚，不哭啊……以后你什么都别干，养家糊口都是男人的事……”他从来没有说过那么多话，急得面红耳赤。

    她在家休养了三个月，身体是养好了，心结却解不开。整日神思恍惚无精打采，像祥林嫂似的，见人就絮絮叨叨地说：“我怎么就这么傻呢？十万呢，就这样说没就没了……”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讲笑话逗她，为她买影碟，邀请她的朋友来家里聚会，带她出去旅游散心，却都不管用。她仿佛中了心魔，疑神疑鬼，不再相信任何人。

    那一阵子，他特别忙，连续出车一个月。她在家里，有一次在街上，竟意外邂逅了当初弃她而去的那个男人。男人在外打拼几年，终于东山再起，又有了自己的公司，意气风发前途无量。在茶馆里，男人很愧疚，说当初不告而别实属无奈，这么多年结婚又离婚，还是觉得最放不下她。她没应他的话，又讲起了自己受骗的事情。男人很豪爽，当场拿出一张卡，说：“卡里有十万块，够不够？”

    她看着那堆钱，心里辗转万千。是的，她需要钱，有了钱，她的店就能重新开张。可是，不是这样的。

    那天回家，在楼梯口，她忽然看到那个批发商。那人佝偻着身子，在楼道徘徊，似乎等了很久的样子。她怔住，旋即，像老鹰一样恶狠狠地扑过去，愤怒地喊着“你这个骗子”，拳头劈头盖脸地打在那人身上。那人躲着，拿出一个大牛皮纸信封，说：“别打了，这是欠你的钱，对不起……”他把钱塞到她手里，落荒而逃。

    她抱着那个信封，很沉。可她的心，却一下子轻了。是的，那是她的钱，她的血汗钱。她几乎是狂奔着上了楼，他刚出车回来，正在拖地。她一把抱住他，兴奋得语无伦次：“钱，回来了，咱的钱……”

    他微笑着看她，知道她的心终于彻底痊愈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他连续出车一个月，跑遍了全国各地，终于在警方的协助下找到了那个批发商。批发商早已把那笔钱挥霍一尽，是他从同学那里借了十万块，让那个人把钱还给了她。他知道，只有以这样的方式，她郁积的心结才能打开。

    这是他唯一的秘密，为了她，他愿意隐瞒一生。

    这，便是他爱她的方式，尊重、呵护、宠爱、疼惜、顺从、支持、懂得……他把一颗心都揉碎了、融化了，浇铸成爱，驻守在她的心上，一生相伴。

    舍不得辜负

    雨中，在赶回家的途中，忽然看到前面，一辆奇怪的车，一对奇怪的夫妻。车是改装过的，前面是轮椅，后面是电动自行车，只是电动车的车把部分去掉了，轮椅后面的扶手变成了车把。男人骑在电动车上，手握着轮椅的扶手，淋着雨，脸上却溢满笑容。轮椅的左侧固定着一把伞，伞下的女人，神态安详，笑意如花。

    职业的习惯，使我忍不住上前和这对夫妻攀谈。男人很健谈，和我并排骑行，慢悠悠地讲起他们的故事。

    他们结婚20年了。前10年，他脾气暴躁，点火即着，但心地善良，心灵手巧。他开着一个修理铺，因为技术好，生意做得红火。家里的活，他也样样拿手，能擀出均匀柔韧的面条，炒得一手好菜。却偏偏遇上她，她笨，粗糙，女红一概不会，坐下就打盹，不会收拾家，唯一好的就是脾气。任他怎么发火，她只是不理，笑模笑样地看着他，心定气闲。惹得他最后，常常哭笑不得。

    他发了10年的脾气，为她炒煳的鸡蛋，摔碎的茶壶，乱七八糟的家，孩子考砸的成绩……他时常出去喝酒，醉醺醺地回来，便砸、骂。她却从来不计较，默默地收拾，给他洗脸，烫脚，把他抱上温暖的床。她以他为荣，和别人说起来，总是语气骄傲地夸赞他。别人说他脾气坏，她仍然一脸骄傲的笑，说：优秀的人当然得有点脾气，而且，他心眼好，手也巧，不发脾气的时候，也很温柔呢。你们哪里知道他的好？……总之，在她眼里，他是一块宝，样样都好。他们的日子，吵吵闹闹的，却也过得有滋有味。

    谁也想不到那场车祸，只不过是下雨她去给他送伞，那辆失控的车从后来冲过来，撞倒了她——她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她坐上了轮椅，两个人的脾气却颠倒过来了。她常常发火，为他炖了她不喜欢的排骨汤，鸡蛋煎得太嫩，洗澡水太凉或者太热，甚至那次，他在门口和邻居聊天，说到什么，笑了起来，她突然便雷霆大发，掀翻了桌子，摔碎了暖瓶……

    她事事挑剔，他却变得温柔顺从，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夏天家里没有空调，怕她热，用矿泉水瓶灌了水在冰箱里冻了，在她周围摆一圈，轮番更换降温。冬天又怕她冷，把她的双脚抱在怀里，暖着。

    他就这样哄着她、宠着她，又走了10年。他的修理铺还开着，收入微薄，可他很满足。天气好的时候，他推她到铺子里，他给人修车，两手油污，一脸笑容。她收钱管账，精明细致，笑声朗朗。闲下来时，他就骑着这辆专门为她改造的车，一起出来看风景。

    心里感慨着，我忍不住问他：“这些年，这么累这么苦，为的是什么？还嫌她笨吗？”他笑了，说：“她一直以我为骄傲，我舍不得辜负她。她是笨，以前，因为这，我吵过她、怨过她。可是，从她进医院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如果没有她，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她笨、懒、痴、傻，都无所谓，我辈子，只要有她陪着，只要每天能看到她，就足够了！”

    我呆在那里，除了感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冲我挥挥手，继续往前骑去。我注视着他们的背影，久久不动。他朴实的话语里，没有一个爱字，却处处充满爱意。所谓的爱，只是舍不得辜负。

    他说得真好。

    在婚姻里成长

    新婚伊始，窗玻璃上的鸳鸯戏水还水灵灵地鲜艳着，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新崭崭地泛着亮光，灶台前的你青葱一样地鲜嫩水润。青丝挽起，围裙系上，一颗心却战战兢兢，油锅热了，才慌里慌张去放葱花。左手执锅盖当盾，右手以锅铲为矛，“哗”的一声，油烟四起，却还是被溅起的油花烫了手臂。待他下班回来，委屈地展示伤疤给他看，虽然只是黄豆大的一点红，却让他百般怜惜，夸你是贤惠能干的小媳妇。而后他满脸惊喜地扑向餐桌，几道简单的菜，蒜蓉青菜炒煳了，番茄鸡蛋咸得发苦，凉拌黄瓜酸掉大牙，厨房灶台上一片狼藉。他一脸苦相，批评的话还未及出口，你已经撒娇耍嗲：“人家第一次做嘛，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几年后，新妇变熟女，操练起厨房的家什你已经得心应手。焖米、洗菜、炖肉、炸鱼、煎豆腐、蒸排骨，忙而不乱，动作和谐优美，身姿轻盈如舞。朋友来访，几个拿手小菜，吃得舒心畅意；家庭聚会，一桌大餐，丝毫不比酒店逊色。孩子的营养餐，老公的滋补汤，自己的美颜粥，一样也少不了。

    新婚伊始，他遮遮掩掩地告诉你，之前他曾炒过八年的股。你吃了一惊，这样不靠谱的事，他居然痴迷如此。不久，他用炒股赚的钱为你买了笔记本电脑，你又吃了一惊，莫不是上天垂怜，让你三生有幸遇上了股神？你欢喜雀跃，抛媚眼献香吻，极尽谄媚之能事。又不久，股市大跌，你眼睁睁地看着账户上的资金像退潮的海水，一波更比一波低。你焦虑、怨恨、后悔、忧心如焚，愤怒的情绪像火山爆发，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家像个战场，硝烟四起。

    几年后，你淡定了。哪天不听他说股票，不见他看财经节目，你就知道，股票又跌了，而且挺惨。你心知肚明，却也不去戳破，不会再因为这个和他吵架，闹得鸡飞狗跳剑拔弩张，惹得彼此都不愉快。你还会主动安慰为股票日夜焦虑寝食难安的他：“人在股市飘，哪能不挨套？套了就拿着，这个家还有我。”

    新婚伊始，你立下誓言：坚决不要孩子，要无牵无碍做幸福的丁克。一想到生个孩子，要打破建立起来的良好有序的生活方式，牺牲睡眠，忍受身材变形，大把花钱和时间，奶瓶尿片满天飞，孩子哭大人闹，走到哪儿身后都带着拖挂……那种烦琐忙乱一地鸡毛的日子，想想就害怕。你理想中的婚姻生活，是两个人你恩我爱如胶似漆，不时制造点小情趣小浪漫，兴致来了就不管不顾牵手浪迹天涯。

    几年后，女儿降临，看着她天使般娇嫩可爱的面容，你的心瞬间化作一摊柔软的春水。之前的丁克想法早已不知所终。你把长发束起，指甲剪掉，首饰搁置，不施脂粉。每天清早起来，头发随便一扎，便直奔厨房，拉开一天的战争。为她准备食物，一把屎一把尿，喂奶喂饭，陪睡陪玩……她夜半哭闹，撒泼打滚，你抱、哄、逗、悠，载歌载舞……所有能取悦她的招数统统用上——只为博她展颜一笑。她生病发烧，你守着她衣不解带彻夜不眠不休，内心惶恐焦虑不安，心甘情愿替她承受所有病痛，你祈求上帝，愿拿自己的生命，换她一生安然无忧。

    新婚伊始，你斩钉截铁地宣布：“婆媳是天敌，以后坚决不和你妈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含混应对，适时转换话题。可是蜜月刚过，和公公闹了矛盾的婆婆大人，就提着行李堂而皇之地入住你们的小家。自然很快便怨声载道：你说婆婆早上占卫生间太久，晚上看电视声音太大，不敲门就进你们的卧室，炖的排骨又咸又辣；婆婆说你晚上不睡早上不起，花钱如流水，派老公洗碗刷锅不知道心疼男人……婆媳之间嫌隙不断，大事小情一地鸡毛，他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双面胶粘了这面粘那面，身心疲惫。

    几年后，你和婆婆越来越融洽。你生宝宝，婆婆跑前跑后地照顾，夜里宝宝一哭，她不顾疲累翻身而起，换尿布冲奶粉，又拍又悠哄娃睡觉。她意外摔跤骨折，你请了假，守在病床前衣不解带，炖了骨头汤一勺勺吹凉了喂她喝，梳头擦身接便，把老太太伺候得体贴周到。直惹得旁人羡慕：“这孝顺闺女真难得。”而婆婆揽着你的肩膀骄傲地宣布：“这是我儿媳妇。”

    婚姻，就这样把一个青涩、浪漫、敏感、任性的姑娘，变成了一个温柔能干的贤妻，一个柔软坚韧的母亲，一个细致孝顺的儿媳。在时光的打磨下，我们一步一步，褪去青涩，变得成熟；收敛任性，变得宽容；藏起焦躁，变得淡定。我们学着经营婚姻，经营生活，经营幸福，在婚姻里慢慢成长。

    寻常夫妻

    上午9点35分，男人洗好一大堆的碗，择好菜后，才跨出那个简易的工棚往家里赶。一出工地，他的双腿就像飞一样，回家的步履有点急不可耐。直到远远看见那幢老楼，他的脸上才浮现出不自觉的笑容。连奔带跑上了楼，他有些气喘，按响门铃后，静静地站在门外等着。两分钟后，女人滑着轮椅冲到门口，去给男人开门。

    把男人迎进门，女人从水果盘里拿出一只削好的苹果，递给男人。男人拿了靠垫放在女人的背后，说：今天太阳好，咱去晒晒太阳。

    虽然住的是一楼，可门外还是有四个台阶。男人把轮椅倒过去，双手紧紧握着轮椅扶手，连拉带推地，一个一个台阶往下走。待把轮椅稳稳地停在楼前的平地上，男人才伸展腰，长长地出了口气，脸上已满是汗水。女人拿起挂在轮椅上的毛巾，男人默契地扶着轮椅把手，从后面探下身去，把头靠在女人的肩头，微闭双眼，享受着女人的爱抚和柔情。

    男人把女人推到小区里阳光最好的地方，从轮椅后面取下小凳子坐下，把她的腿平放在自己的腿上，开始按摩。女人靠在轮椅后背上，眯着眼享受阳光的温情，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她说那件毛衣快织好了，差一只袖子，明天就可以交货了；她说你一会儿去买个鸡架吧，我给你熬个鸡汤，你那身子，真得补补了……男人一一应着，看她的目光里，有如水的柔情。有一会儿女人变得很安静，又忽然红了脸。男人奇怪地去看，原来身边走过一对挽手揽肩的恋人。女人说：真奇怪，当初怎么会那么巧，三个媒人给我介绍对象，居然都是你。男人便憨憨地笑，说：缘分呗。女人便笑，说：我当初可真没看上你……

    一个小时后，男人把女人送回家，两个人挤在小小的厨房里做午饭。女人淘米洗菜，男人掌勺。油在锅里暴跳着，辣椒放进去，葱花放进去，香味立时溢满整个厨房。男人在忙乱之中，仍不忘腾出一只手，拍拍女人的脸。女人躲着，咯咯地笑。

    吃完饭已将近十一点，男人把女人需要的东西都放在她能够得着的地方，叮嘱她不能碰暖瓶和电线，做不了的事等他回来再做，又匆忙赶往工地。他一个人负责三十多个人的饭，是个不小的工程。男人炒菜、煮饭、蒸馍，一个人揉几十斤面。一顿饭下来，男人常常汗流浃背。

    下午4点，男人推着他的女人，在街上散步。有时候，他把她背到公交车上，掏两块钱，能把城市转个遍。

    傍晚6点，男人又出现在工地上，为工人们准备晚饭。这时候，通常是他们从外面散步回来，所以女人也跟在他身边，帮他择菜洗菜打下手。因为有女人在身旁，男人很兴奋，嘴里哼着欢快的曲子，脚下的步子也格外轻快。陆续下班的工人，不断地跟他开玩笑：许哥，嫂子在身旁，到底不一样……男人便嘿嘿地笑，眼睛望向身旁的女人，女人像个小姑娘似的，羞红了脸。

    在工地上吃过简单的饭菜，男人推着女人一路说说笑笑回家。路灯很亮，街上有跳舞的，他们便停下，看那些老太太们排着整齐的纵队，伴着音乐翩翩起舞。有时候遇上五香花生的小贩，男人便慷慨地买一袋，女人一路吃着，笑得像个纯真的孩子。

    ……

    他们结婚5年了。结婚时，女人就不能走路。那时候他们还是恋人关系，在同一家工厂里打工。她漂亮，温婉；他踏实，淳厚。激情四溢的恋爱，彼此爱慕，心心相印。两人商定，等赚够了房子的首付，就结婚。

    钱还没有赚够，她就病了。先是椎管瘤，做了手术后，双腿就没了知觉。他在半年的时间内，学会了康复中心护士的十八般武艺，打针换药，喝水喂饭，洗澡按摩，端屎倒尿，在照顾她三个月后，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和她结了婚。

    结婚5年，她被他滋养得娇美如花，心思明净。他也从一个单薄淳厚的青年变成一个有耐力有责任的男人。他从来不觉得她是自己的负担，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需要疼爱和娇宠的妻子。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平等，在她眼里，他只是一个细致温柔有责任心的丈夫。

    他们只是一对寻常夫妻，过着寻常的日子，体味着寻常的幸福，一天，一年，一辈子。

    爱，和金钱有关

    嫁给他，多少带点儿赌气的意思。

    那年她才24岁，却早早地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结婚8个月便离了婚，前夫傍上了富婆，她被踢出局。人生突遭如此重创，她一下子跌入了绝望的深渊。像有人在她炽热燃烧的心上“哗”地泼了一盆冷水，又恰逢三九寒冬，她的心迅速凝成了冰。原来所谓的情深意许，都敌不过金钱的诱惑，这个世界上，还有真正的爱吗？后来又有热心的朋友为她介绍对象，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她报复似的答：有钱的。是的，既然他能傍个富婆，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找个大款？

    于是就认识了他，前妻病故，有车有房，资产百万，是名副其实的大款。只是，他的年龄，几乎可以做她的父亲。

    第一次见面，看到青葱一样美丽的她，男人吃了一惊。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遇上了什么难处吧？”然后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钞票放在桌子上，说：“先拿去办正事，不够了再找我，其他的事随后再说。”

    她看着眼前这个又黑又胖的老男人，他的目光睿智豁达，仿佛一下子就看到了她的心底深处；他的语调舒缓温暖，让她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她再看看桌子上那沓钱，事实上，她对钱并没有特别的欲望，但那沓钱，却实实在在地打动了她的心。

    于是，就迅速地结了婚。

    他是真的把她当作珍宝来宠的。他为她买了车、买了房，她父亲生病，他随手就把二十万元的支票给了她。怕她平时闲着无聊，他为了她办了健身卡、美容卡，定期约她的朋友来家里聚会。每年他必带她出去旅游，体验异域风情，感受大自然的魅力，在山水之间放飞心情……

    可是，两个人之间，到底有多少成分是爱呢？他喜欢带着她出席公司和行业里的宴会，骄傲地跟别人介绍他年轻美丽的太太；她偶尔也写一些字，他便拿钱为她出了书，给他的客户每人送一本。可她觉得自己不像他的妻子，倒像是一个行走的花瓶，她的美丽和才情，都只是他的陪衬。

    有了这样的感觉，日子便过得漫不经心。以致在网上遇到那个叫明成的男人时，几乎没什么障碍，她便陷了进去。

    明成是写小说的男人，也是她的偶像。她在他的博客上看过他的照片，那样儒雅俊朗的男人，笑容里有孩子般的明净和纯真。他教她下棋，告诉她如何吃苦瓜减肥，他小时候做过的糗事……他机智幽默，让电脑这端的她，常常笑得花枝乱颤。她从没有给明成看过照片，她说自己又老又丑，可是明成说：不管怎样，我都爱你。是的，爱！她确定，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爱她的心灵胜过她的容貌。

    他们那么疯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捱不住相思的煎熬，趁着老公出差的机会，她决定见见明成。在茶社，明成看到她，目光里全是惊艳。她心里有小小的得意，这一次，她的绽放不是做谁的陪衬，只是为了爱。

    将近中午，俩人去吃饭，走过一家一家饭店，明成却没有要进的意思。明成说：天天在外面吃，烦，不如，你做饭给我吃吧。尽管此时她已饥肠辘辘，却还是欣然答应。去菜市场买菜，两个人一东一西分头行动，到聚合时，她吃了一惊：她怀里抱得满满的，牛肉、排骨，各种时令蔬菜。而明成，两个手指捏着一个茄子，笑着说：猪肉太腻，鱼太腥，看来看去，没什么可买的，烧茄子吃吧。

    她看着那只在他手里晃来晃去的茄子，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如此的猥琐。她记得告诉过他，她喜欢吃红烧鱼、糖醋排骨。她还记得，他曾异常兴奋地附和着说，这也是他最爱吃的菜。可现在，他居然不肯请自己吃顿饭。她知道他的小说卖得不错，自然还不至于穷困到只用一只茄子打发自己。所以，他的吝啬，只有一个解释：他根本不爱她。

    她想起自己的老公，他从不舍得让自己下厨做饭，因为怕油烟伤了她的皮肤。他带她吃过街边的大排档，也吃过五星级的酒店，他还愿意待在厨房里为她熬浓浓的鱼汤，炖鲜香的排骨。他从来都是把一切安排得安适妥帖，不曾让她受过半点委屈。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和明成联系过。一周后，她28岁的生日，老公把两份地契交给她，细看，竟然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商铺。老公说，有了这个，以后每月都有稳定的租金收入。就是哪天我提前走了，你也不至于饿肚子，可以衣食无忧……

    拿着那两份地契，她的泪“哗”地就下来了。原来，她从来都不是什么花瓶和陪衬，他爱她，她是他的骄傲，也是他最容易受伤的软肋，所以他才会如此细致地呵护她。她从前想，爱情是很纯粹的东西，和金钱没有关系。现在她明白了，爱，和金钱有关。一个深爱你的男人，一定会把他的整个世界都送给你，无论生前，还是死后。

    我想请你去散步

    表妹的新恋爱谈得比较郁闷。那男孩我见过，挺拔俊朗，沉稳低调，谈吐得体，且家世良好，工作稳定，有车有房。这样一个优质男，却何以让表妹处处不爽，如嚼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无他，唯小气尔。

    表妹吐槽，恋爱谈了一年多，从未送过她一件像样的礼物。他出差，带回来的礼物是海滩上捡回来的一只贝壳。情人节倒是送了她一把玫瑰，但却是用纸折的。从未请她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要么是路边摊一碗简单的米线，要么就是在家里烟熏火燎地做碗青菜鸡蛋面。隔三岔五地，他也会约她出去，但也不过是到免费的公园里晒晒太阳，或者去图书馆看书。他每次约会都是公交车，有次回来得太晚，没有公交车，她想，这回该打个车了吧。没想到他却说，正好晚上吃得多，散步回家，既消食又健身……

    男孩纵然是千般温柔万种体贴，但那份小气就像床上的那粒豌豆，虽然铺了二十层床垫，却仍然硌得表妹辗转难眠。有天晚上，表妹义愤填膺地拿了手机给我看，是男孩发给她的短信，硕大的屏幕上一行字：我想请你去散步！

    表妹在旁边喋喋不休地抱怨：总是请我去散步，有什么可散的？两个人在马路上走来走去，走得腿都疼了。真是可笑，散步也需要你请吗？怎么不请我吃大餐、喝咖啡呢？他就是小气怕花钱……

    我在心底莞尔，倒觉得，这男孩甚是纯情可爱。不由在心里浮出一幅画面：雨后，傍晚，天空碧蓝，空气清新，初夏的风绵绵软软，路旁淡淡地开着几丛蔷薇花，热情单纯的男孩，娇羞可爱的姑娘，两人十指相扣步履一致，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谈情说说爱……多美好的事情。

    90后的表妹可能不会理解，以前谈恋爱时，压马路正是增进感情的好机会。两个相爱的人牵手而行，心事繁密目光缠绵，路长情更长。可惜，在这个急躁浮华的时代里，你想谈一场不花钱的恋爱，基本上就是痴心妄想。你不舍得送我名牌包包、高档化妆品，不舍得请我唱歌跳舞、吃大餐，你拿什么来证明你爱我？你在沙滩上挑选了一下午才精心选出的那枚贝壳，你费尽心思折出的玫瑰，你跟着老妈学了一个星期才笨手笨脚做出的那碗青菜鸡蛋面，你想牵着她的手安安静静地在公园散步……这些不花钱的浪漫，似乎远不如一枚耀眼夺目的钻戒更令她心动。

    这个世界越来越物质，爱的深浅需要拿钱来证明。想请你去散散步，成了件可笑的事。多年前张学友的那首《想和你去吹吹风》，迎着风，和你说说心里的梦……在今天，大约也是不合时宜的吧？

    我很怀念那种懵懂纯美的爱情：他骑着一辆破单车，后面坐着心爱的姑娘，穿越大街小巷；该分手了，谁也舍不得说出口，他把她送回去，她又把他送回来，一条路反反复复地走；街头的IC卡电话亭，他站得太久，只好两脚轮流做“金鸡独立”状，他说：“你先挂……你先挂……”却终究没舍得挂，又慢慢聊下去……

    就像吴秀波说的那句话：“爱上你不是因为你有房有车，而是那天下午的阳光很好，你穿了件白衬衫。”这样纯美浪漫的爱情，表妹们这一代，能理解吗？

    将次爱变成最爱

    在遇上他之前，她一度以为，自己是被爱神遗忘的那个倒霉蛋。不是吗？27岁了，还没有过一次真正的恋爱。身边不是没有优秀的男孩追求她，甚至，她也按父母的意思，和一个家世良好温逊谦和的男孩不温不火地交往着。男孩很爱她，如果没有意外，结婚，生子，在那个安稳舒适的家中相夫教子，做养尊处优的全职太太，岁月静好，尘世无惊……

    却还是遇上了他。在旅游时住的农家客栈里，她拉着行李箱上楼时，却突然晕倒。他正好去打水，见状疾步飞奔长臂一伸，恰好将摇摇欲跌的她揽入怀中。

    醒来时已是傍晚，在洒满余晖的房间里，她看到一个素雅干净的男子，在阳台上拍夕阳。听到动静，他放下手里的活，转身为她冲咖啡，脸上是温暖的笑意，口中却是责怪的语气：“你几顿没吃饭啊？知不知道低血糖很危险的。”

    她这才想起，在车上昏睡了一天，竟然忘了吃饭。她端着咖啡，局促地解释：“忘了吃了……要吃的，后来……耽误了……”她低眉颔首，脸颊绯红，心跳如鼓，紧张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爱情，就这样突如其来。她在心底欢呼：就是他就是他！爱神到底没有忘记她。

    后来知道，他是出来采风的，住她隔壁。接下来的几天，他们一起爬到山顶看日出，在白桦林里踩着落叶散步，到山下的农家蹭饭，夜晚躲在草丛里听蟋蟀的叫声……她惊喜地发现他们竟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她热爱花草，喜欢旅行，他也是，他天真率直，喜欢简单随性的生活，她也是。

    有一次在山下的农家，他把一碗糊涂面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意犹未尽地感叹：“人干嘛要追名逐利呢？一碗糊涂面就够了。”她望着他，目光热切，心里又温暖又感动。是的，这也是她向往的简单的生活。她想就在这山脚下，有一所小小的宅院，枕着青山踏着绿水，房前种花屋后种菜，和他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白云苍狗，厮守到老。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他揉着她的头发，叹息一声：“傻姑娘啊……”欲言又止。

    原本三天的假期，她延伸到五天，又延伸到七天。他像宠爱自己的女儿一样，由着她任性，一味宠溺。第六天晚上，她去找他，却听到他在回廊里打电话：“佳佳病了？严重吗？……好，我马上回去。”她呆了，躲在廊柱后，一颗心像被推进了深渊，没着没落地下沉。她一下子明白了几天来他热情之下的躲闪，狂热背后的犹疑——那只是因为，他其实是有家室的。而她，被狂喜蒙了心，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那晚，在客栈外面的小花园里，就着银白色的月光，他艰难地向她坦白：“原谅我……谢谢你……”只有六个字，却字字都重如千斤，砸在她的心上。她用嘴堵住了他的解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她都懂。她不知是该感激还是悲哀，是的，爱神没有忘记她，只是弄错了时间。她才刚刚品尝到爱情的甜蜜滋味，她的心刚刚与另一颗心缠绵相依相互吻合，又被残忍地撕扯开来，血肉模糊。

    分手后，他再没联系过她。而她，像偏离了轨道的车，重新回到了从前的路上，与男友结婚，两年后，生下儿子。那段炽热的恋情，仿佛只是一个梦。她知道，这辈子，她只能和这个次爱的男人厮守一生，相伴终老，而她最爱的男人，那六天的爱情，将成为她生命底片上最深重的一笔，从此刻骨铭心，念念不忘。

    婚后的日子平淡安然，柴米油盐酱醋茶，琐碎而温暖。她以为不会有多爱他，可是他晚上醉酒回来，吐得满地都是，她也会心急火燎地熬醒酒汤，一口一口地喂他。他出差，回来的时候下了大雪，路面结冰高速封闭，她打他手机不通，急得几乎发疯。他投资失误债主逼门，茶饭不思一夜白头，她心疼得四处帮他借钱，终于起死回生。她被乳房上长出的肿块吓得夜不能寐，他陪着她安慰她，当医生告诉他们是良性的时，他一个大男人，居然当着那么多人号啕大哭……

    她没想到会和他重逢。在陌生的街头，她一手挽着丈夫一手拉着儿子，评价着刚刚吃完的那餐饭。而他，提着新鲜的蔬菜，身边是笑语嫣然的妻子。原来，这是他生活的城市。他站住，冲她微笑，点头。她稍微迟疑了一下，报以同样的微笑。然后，裹挟在城市的车流中，匆忙前行。她很奇怪，当初那么爱那么痛的心，此刻怎么忽然云淡风轻波澜不起呢？

    那夜，在丈夫香甜的鼾声中，她忽然想到那个古老的问题：如果他和丈夫同时落水，她会先救哪一个？毫无疑问，她的答案是丈夫。这个与她相濡以沫走过了十年风雨的人，是她这个家的主心骨，也是她最爱最心疼的人。原来，岁月这只神奇的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她的次爱变成了最爱。而那些共同经历过的风雨，那些浸润在岁月里的深情与呵护，是将次爱升级为最爱的最好的催化剂。

    以爱养爱

    婚后不久，她就发现他的肠胃不好。每天早上起来，他总要先跑到卫生间里，一阵狂呕。第一次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干呕，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似的，她吓坏了，光着脚丫从床上跳起来，倒了温开水，站在他身后又拍又捶。待他终于止住了呕吐，转过身来，才看到她一双泪眼惊慌失措的样子。他拍着她的肩安慰：“吓坏了吧？这都是以前在外面不按时吃饭，饥一顿饱一顿的，落下的毛病，不要紧的。”

    是的，没结婚时，孤家寡人一个，吃饭没个准点，有时候工作太忙，忽略掉一顿饭也是常事；有时候饿得太厉害，也会风卷残云一通胡吃海喝；有时候犯懒，胡乱对付一顿便算了事。工作上应酬多，免不了要喝酒，酒精伤胃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为了多签一个单子，他只好强装硬拼。而且他习惯了早上不吃早餐，非要在床上赖到最后一秒，才着急忙慌地起床，洗漱，上班。

    她的心隐隐地疼，嗔怪他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当即便拉他去医院检查。他拗不过她，只好去了医院。检查结果出来，果然是胃炎。医生交代说：“胃要好好养着，一日三餐要准时，凉的热的、酸的辣的、有刺激性的食物，都不能吃，烟酒也不能沾。最好是常常喝粥，粥最养胃。”

    回来后，她就动了心思，嫌超市的小米不好，特意托同学在农村老家买了新碾的小米，又在网上购了各种有机杂粮，每天早上熬粥喝。他以前爱熬夜，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她强行调整了他的作息时间，每天晚上十点半准时关电脑关手机上床睡觉，早上七点，她淘气地揪耳朵捂鼻孔把他逗醒，把前一晚泡好的大米小米薏米红枣加上山药放在炉子上炖着，然后拉他去锻炼。回来时，满屋子的粥香，诱得他胃口大开。一碗黏稠浓香的粥下肚，胃立刻被滋润得舒展熨帖，顿觉浑身舒畅。

    他的饮食和生活渐渐规律起来，喝粥上班，下班回家，不熬夜少应酬，不过半年的时间，他早晨干呕的毛病没有了，面色红润神清气爽。

    她其实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个性强脾气急，心直口快，因此在单位得罪了不少人。结婚成家后，难免会把脾气也带到家里来。常常，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惹得她大光其火。她要葱他却错买了姜，忘了给阳台上的花烧水，没经她同意把钱借了人，甚至衣服没洗干净，都会招来她一阵狂风暴雨。

    起初，她发火时，他寸步不让锱铢必较。于是火上浇油，架吵得惊天动地。他们本应在婚姻的道路上并驾齐驱比翼双飞，却像两辆失控的马车，撞得人仰马翻伤痕累累。而她，一着急就一脸痘痘满嘴燎泡，他看在眼里，又心疼又后悔。

    后来他学聪明了：她大发雷霆时，他就像只温顺的猫，偃旗息鼓避其锋芒。看她火气渐熄，才没脸没皮地缠上来，装猫扮狗地逗她，直到她终于憋不住笑了，他才算大功告成，眼角眉梢笑意飞扬。

    那个双休日，他拉上她，说带她去个好地方。结果一路走下去，竟到了市郊的一所寺院。寺院里肃穆寂静，古树参天，木鱼声声经声阵阵，一踏入那扇门，她觉得自己那颗浮躁激越的心，突然就安静了。他这才告诉她：“我帮你报名参加了寺院的一日静修体验游，爱发脾气不是你的错，根在你肝火太盛，不如趁机修炼一下？”

    那一天，他们住在寺里，一宿两餐，跟着师父们吃素斋、上早殿、做早课晚课。他们像出家人一样，暂且忘却红尘，修身养性心无杂念。一天结束时，她觉得心明神清，一颗心像被涤瑕除秽一般，说不出的安逸与滋润。

    她爱上了这种生活，隔段时间就要求他带她去静修。她的脾气渐渐好起来，人也大气宽容了。她像一块玉，被他细致地呵护着滋润着，日渐温润，笑容明净。

    后来，一次朋友聚会，大家都惊异于他们的改变。以前瘦削羸弱的他，变得丰逸俊朗风度翩翩；而曾经偏执易怒的她，站在他身边嫣然浅笑，那般的淡定雅致。

    众人追问秘诀，他笑，挽着她的手，又骄傲又满足：“哪有什么秘诀？都是婚姻养人啊。”

    是的，好的婚姻，就是互相疼惜，彼此包容，就是用自己内心最真切最深厚的爱，去养着对方，养着他的身体胃口，养着她的脾气性情，养着两颗相互依靠的心。

    从无奇迹

    当初，她迷恋他如扑火的飞蛾，手机屏是他的照片，空间里记着关于他的点滴日记，微博上关注他的行踪。他有个风吹草动她就紧张得如临大敌，送吃送喝送药送温暖。他心情低落时，她陪他喝酒买醉、街头放歌，心甘情愿地充当他的情感垃圾筒；他志得意满时，她像一棵被遗忘的小草，远远地看着他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心里却比他还欣悦。

    她的心意，他并非不明了。在他第N次失恋后，醉倒在KTV包间里，她正好打电话来，听不清他说什么，只听到震耳欲聋的歌声：我为你流泪为你心碎，再也找不回……不知道她怎么找到的他，也不知瘦弱的她怎么将身材健壮的他拖回家去。第二天早上他醒过来，窗明几净，阳光温暖，他昨夜酒醉呕吐的痕迹早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满屋子弥漫的饭菜香味一阵阵地诱惑着他饥饿的胃。寻到厨房，但见她围着碎花围裙，长发挽起，正在氤氲的热气中将一只只玲珑剔透的包子捡到盘子里去。

    那一瞬他似乎突然发现，原来真像书里写的那样，这个姿色平庸笑容明净的温良女子，才是最适合娶回来做老婆的女人。

    他于是将所有的前尘旧事一把抛开，仿若浪子回头，不再贪恋夜店里歌狂酒醉的疯狂，下班准时回家，与她一起买菜、做饭、牵手、散步，慢慢品出俗世里安稳平淡的美好。

    而她，像是角落里不起眼的野百合，突然被众神垂怜阳光抚照，一颗心又惶恐又欣喜又谦卑又无措。她在厨房里一待就是四个小时，只为了给他炖一碗排骨汤；青葱一样白嫩纤巧的手泡在洗衣粉的泡沫里，一点点费力地搓洗他的内衣；而一转眼，她又淡扫蛾眉巧施粉黛，挽着他的胳膊去出席他的聚会……

    她爱他，爱得小心翼翼又惊慌失措，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他更快乐，又唯恐哪点做得不好会让他厌烦。

    他也拿她当正牌女友，郑重地带回家见父母，朋友的聚会上他与她十指紧扣羡煞旁人……可是，慢慢地感情就变了，不是厌倦，亦没有新人，只是觉得好像哪里错了位，不是那个味道。

    他提出分手时，她竟是从心底长舒一口气，仿佛一副重担从心头卸下，内心无限轻松愉悦。是的，她再也不必为了爱他而曲意迎合如履薄冰，使出浑身解数。她曾经以为付出了感动了，他就会爱上自己。却原来，爱真的不是感动之后的奇迹出现，不爱就是不爱，来不得半点勉强和委屈。

    是的，爱情里，从来没有奇迹发生。我的一位朋友曾经说过：“如果你现在没有打动一个人，那也别指望将来，人生修炼到最后，就是想明白世界上没有奇迹，然后平静接受。”我想，爱情里，亦如是。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