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年,那媳妇儿生了,这是第二个了,第一个浩子他妈不让生,因为查出了是个闺女,老王婆子要抱孙子。那媳妇儿坐月子俺去了,送过去5斤红皮鸡蛋。中午那会儿,八月份,大热的天,就那间小矮房,一点气儿不透。浩子上班去了,老王婆子给媳妇儿下了挂面,里面卧了个鸡蛋。下半晌俺又去看看,一碗面条剩下半碗,俺就说,这碗面条还吃不下?媳妇儿说,婶儿,这面酸。俺尝了一口,的确酸,俺知道是咋回事儿,挂面搁得时间长了就会发酸。俺就说,这老王婆子咋侍候的月子?小媳妇儿笑笑说,妈没时间,浩子晚上回来会做排骨汤。老王老两口子跟小的弄了个冷饮摊儿,天越热越忙活,那些年,钱可没少让这老两口子挣。可也不能就光顾了挣钱呀,唉,小媳妇儿可怜见儿的,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俺们这旮旯生孩子有个老规矩,媳妇儿满月了得挪窝,回娘家。那媳妇儿不能回娘家,听说是个后妈,浩子上俺家来跟俺商量,让小媳妇儿住两天,就是个意思。俺没意见,俺家房子宽敞,就剩老疙瘩没出阁了,还住厂宿舍,就俺俩老帮子。俺说,行,让你媳妇儿过来吧。那媳妇儿就抱着孩子过来了。俺一看那小媳妇儿,瘦得都脱了相了,人家媳妇儿坐月子,像发面团,她可倒好,倒坐成了瘦子。小媳妇儿就在俺这里待了一天,浩子事先没跟他妈商量这事儿,晚上老王婆子找上来了,把小媳妇儿接了回去,又回头问俺,俺那媳妇儿没跟你们讲啥吧。俺就没好气了,她讲啥?她能跟俺讲啥,俺又不是她婆婆。老王婆子讪讪地走了。按说,老王家得了大孙子,那个买卖也挣了钱了,四闺女也找下了婆家,家具厂的,会打家具,有手艺,这事事都遂了意了,多好。可老话儿就是个没错,天有不测风云哪,这不,老王就出事了,在路上骑自行车,被车撞了,叫啥“太脱拉”,大车,让大车撞一下还有个好儿?当场就没气了,直接送进医院太平间了。街坊们都议论,这老王家生了一个走了一个,有啥说道吧,终归不是个吉利的事。老王婆子的天可就塌喽,也是,少时夫妻老来的伴儿,老来老来伴儿没了,又是横死,哪能不糟心,号一气骂一气,骂谁?骂小媳妇儿呗,那个小丧门星,她一进这个家门,就把灾祸带进来了,早不下孩子晚不下孩子,她下了孩子没俩月就把旁人妨死了,就是个祸害精。俺们去劝,劝也劝不住,就可怜那个小媳妇儿了,眼睛肿得像桃似的,浩子也成了闷葫芦。到出殡那天,俺家那口子跟着去送送老伙伴儿,在医院太平间,老王家一门,儿子闺女,女婿外甥们,都下跪给老王磕头,也不知犯了啥邪性,那小媳妇儿就是不跪不磕头,浩子按都按不下去,说啥,没生没养没感情。这就是她的不对了,闺女女婿可以不跪不磕,那是外姓人,媳妇儿是家里人,再有委屈,给老公爹下个跪磕个头是应当应分。老王婆子哭也不哭了,骂也不骂了,让浩子把小媳妇儿轰出去。小媳妇儿没等浩子轰,自己转身就走了,走得那个快呀,掉腚儿就没影了。第二天一大早,俺们还都没端起饭碗呢,就听见老王家吵成一锅粥了,这又是咋了?俺搁了饭碗就去了。哟,是小媳妇儿跟婆婆吵呢,以前俺是听老王婆子要吵就吵,要骂就骂,这回小媳妇儿不让戗了,也是又吵又骂的,声音比老王婆子的可高了去了。老王婆子手指浩子,儿啊儿啊,你哪里捡来的破烂货,来祸害咱这个家呀!小媳妇儿就喊,你才是破烂货,你们一家人才是破烂货!老王婆子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儿啊儿啊,你今天不收拾这个丧门星,俺老婆子就不活了,让地儿给你们。小媳妇儿一下子把饭桌掀了,碗哪盘子哪都摔地上了,好哇,要收拾就一起收拾!浩子动手了,一拳打小媳妇儿脸上,没个轻没个重的,那血一下子就蹿了出来,俺吓得腿都软了,可别再出人命喽。小媳妇儿疯了,拎起凳子就一通乱砸,电视砸了,镜子砸了,玻璃砸了,大柜砸了,逮啥砸啥,可乱了套喽,派出所都惊动了。驴屎巴巴头一份,窝里斗还见了官,丢不起这个人哪。小媳妇儿进了医院,听说鼻梁断了,缝了二十多针。俺就跟俺老疙瘩讲,找人家也好,娶媳妇儿也罢,可得看准喽。又有老话讲了,不是冤家不聚头,老王婆子跟那小媳妇儿就是冤家对头哇。
话说回来了,咋说,是个当娘的,也不能一搁就把孩子搁了这些年,也不来看看,那老王婆子倒是说过,小丧门星要是来看孩子就打断她腿。话是那样说,还真能那样办?我看不能。这小媳妇儿,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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