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的花瓣儿-《先上讣告 后上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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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玛里琳·约翰逊著,李克勤译,新星出版社

    果然,这一次,够得上“世界上最有趣的阅读”了。

    先前还有些犹豫,是否要把它看下去,毕竟,“讣告”是骇人的,一想起这两个原本很简单很简单的汉字,心里就发紧——因为汉字是有属性、有感情色彩的,这两个字一“生”下来,就给人添堵,像天生就不规矩的人,这是没办法的事。跟随“讣告”而来的是什么呢?板着的脸孔、黑西装、白衬衫、素色领带、白花与黑纱、低着的头颅、催泪弹似的哀乐、浓艳的花环、亲人扭曲的面容和断线的泪水、死去活来的揪心号啕……话外音像刚刚离去的魂灵,绕着你,在空中飘,“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像一本正经的授奖词(在我们的经验里,凡死去的人,都是完美的人——死亡使所有的人最后和解,并提高了境界。),这些,太熟悉了!活了快四十年了,这样的情景时不时地就会遇到。

    给我勇气的,还是本文的作者,确切地说,是她的微笑——那微笑里,传递出的是与冰冷的“死亡”毫不相干的晴朗与甜美、自信;还有她的目光,虽算不上媚人,但是清澈的。这样的相貌让我有了胆量和信心——相信她一回!如果,非要再加上其他别的一些什么原因不可的话,那么,作者简介下面的文字也帮了我一把:“很多读者以阅读她写的讣告为乐(太玄了吧),并评论说,如果她可以给我写上一段讣告,我即便现在死了,似乎也值得了(天啊,都疯了吧)。甚至还有人打趣地说:我一定不能让她比我先死,不然就找不到更适合的人给我写讣告了。”这溜须拍马的本事真是了得,我先已替他们难过死了——大约他们真的离大限不远了,不然怎么能说出这么没心肝的“鬼话”?往下看,我看到了她曾经写过的那几个“死鬼”——当然,挑了我“认识”的几个:戴安娜王妃、马龙·白兰度、伊丽莎白·泰勒、凯瑟琳·赫本……嗯,我开始怀疑,这小女子到底有如何的本事?

    好奇比对“死亡”的惧怕更让我加快了翻阅速度。“好些年前我就发现,同一个行当里,只要死起人来,总是一连串一连串地死……”这是全文的第一句。噢,还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反而有那么点轻松的意思。等看到第二章——作者应邀参加“第六届杰出讣告作者国际大会”时,看到这个“守灵大会”像其他政府或民间的各类年会一样隆重、热闹时,就已经觉得有点好玩了。再接着看,一讣告女作者身患两种淋巴瘤,却开玩笑地说自己是个“淋巴瘤爱好者”,“治疗过程要了老命”。于是,她觉得给那些当医生的写下“尖酸刻薄的讣告过瘾极了,是一种报仇雪恨”。这时,我感觉自己的面部神经松弛了一些,甚至,还忍不住嘿嘿地干笑两声。

    活动一下腰身,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心里不免有几分挑剔和挑衅: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家伙在如何捣“鬼”?

    且慢,还是先录几段讣告原文吧,如此,你们就会知道这是一本怎么的书了。

    1.短短一年时间,她先后成为新娘、备受宠爱的妻子和人生伴侣、母亲、尸体!

    2.比利·卡特,农民,难以管束的加油站老板,1976年,他的兄弟吉米成功当选美国总统,比利也一跃成为全国名人。昨天,他因胰腺癌去世。

    3.珍尼特·施密德日前于维也纳去世,终年八十岁。她是一位职业口哨演奏者,曾与××、××合作演出。出生的时候,她是个男人,曾在希特勒的国防军中服役、参战,后来在开罗一家诊所做了变性手术。

    4.塞尔玛·科克,曼哈顿一家店铺的老板,精于为妇女选择尺寸最合适的胸罩,大多数时候只需洞察秋毫的一瞥,从来用不着拿软尺比量。她由此名动全国。本周星期四,她死于西奈山医疗中心,享年九十四岁,胸罩尺寸34B。

    5.今天这个社会并不怎么重视一个修理大型设备的三十五岁机修工。这个机修工住在他的父母家,没多少个人财产,属于他的只有面前吧台上的一杯米勒牌淡啤酒、一包万宝路、口袋里的一张工会会员卡,还有分坐在左右两旁的两位朋友。

    6.欧文·阿尔雷德,死于情人节,终年九十一岁。他是继哥哥之后成为使徒联合兄弟会的主持长老,这是主张一夫多妻制的摩门教分裂出来的一个支派。他的哥哥于1976年被人枪杀,凶手是上帝羔羊会领导人厄维尔·勒巴龙的第十三任妻子。……

    书中,还饶有兴趣地对比了美、英讣告的写法。

    没想到,一种陈腐的、“让一位年轻孕妇脸色发白,差点呕吐”的文字;一种“让护士们一见就害怕”的文体;一种“让朋友们不怎么愿意上我们家来玩”的职业,却让她写得风生水起、愉快欢娱,是不是有点像冷血动物没心没肺啊?

    美国的讣告是个混血儿,是介于短篇小说和普通讣告之间的回忆性小品文,它融合了文学、黑色幽默和写作者的个性特色、文化色彩,把成吨的信息浓缩成简明扼要的三言两语。可这寥落数语,便刻画出丧者的主要性情、品质和一生中的某些最重大的事件。

    玛里琳说,一般人总觉得讣告写作应该是一潭死水,其实,它活跃得吓死人。于是,她用“兼具同情与疏离、敏感与直率”的悲伤速写,引导那些匆匆离去的人“退场”。同时,她还保住了他们的尊严。面对这份“活见鬼”的工作,她是热爱的,“给我派活儿的责任编辑是上帝。”这是她的座右铭。她极其珍视这“投向另一个世界的一瞥”。他们是多么特殊的一群人啊——手里提着锤子,拿着钉子,叮叮当当地敲打——为一个刚刚褪去温度的人,盖棺定论。

    “噩耗传来时,我会高兴得一蹦老高……请原谅我们的喜悦,但我们毕竟是干这个的。”他们的讣告几乎成了“催泪弹”——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捧腹。从中,是不是看出了美国人对死亡和人生的积极态度呢?《传道书》中曾说,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一位国王也曾说过,无人有权力掌管生命,将生命留住。也无人有权力掌管死期。这场争战,无人能胜。可能,他们信守的就是这样的准则和信条,所以,死,对于他们来说,像“生”一样神圣而坦然。

    如果把文中的人名和地名换成中国的,可以说,全文没有一点儿生涩,更没有冷硬的西餐味道。文字是那么诙谐、优雅而鲜活,不像是专门写给细胞不再活跃的身体的。“他加入了永恒唱诗班。她正敲响天堂的大门。他飞上了彩虹。她在描画天堂的珍珠大门……”我想,这种美,一定源自圣洁的心灵。在浏览曾经说笑、打闹的这些生命时,我们是否意识到了人类那些核心价值观的重要内容:宗教、荣誉、善良、忠诚、美好……

    一个“走”了,还会有另一个“到来”,人类DNA的链条不就是这样延续下去的吗?

    我忽然想起曾经的一句戏言:活都不怕,还怕死吗?如果问心无愧,那么,一个碳水化合物的肉体的终极,其实并没什么可怕。由此,对玛里琳的同事们,表达我深深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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