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何处-关老师的汉语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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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老师上午九点有一对一课,学生是一位在贸易公司当翻译的小伙子。小伙子长得高高大大,性格却腼腆内向,说错的时候就温和羞怯地一笑。

    昨天睡得晚,早饭没吃就来上课了。讲着讲着,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关老师非常尴尬,不知道怎么遮掩。悄悄看了一下小伙子,小伙子好像没听见,正在一字一板地读课文。就想,不要再叫啦!可是过了一会儿,肚子又咕咕叫了两声。

    这一次,小伙子抬起头,冲着关老师笑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个汉堡,递给关老师。说:“你饿了,吃饭。”

    关老师估计小伙子也没吃饭就来上课了,汉堡应该是他的早饭。要是自己给吃了,小伙子就得挨饿。所以她赶紧拒绝:“你自己吃吧,我没关系。”

    小伙子说:“给你,你吃!”关老师觉得再客气,拂了学生的好意,就不礼貌了,于是接过来,一边让小伙子继续读课文,一边悄悄吃起来。

    小伙子读着,关老师吃着,吃着吃着,就忘了这是在上课,走神了。

    她觉得自己正靠在小伙子的肩上,吃着小伙子给的汉堡,小伙子唱着自己听不懂但是很好听的俄罗斯歌曲……

    小伙子问:“老师,为什么她疯了,她不想吃饭?”

    关老师一愣,收回神,看了一眼课文,原来是“她病了,她不想吃饭”,关老师就笑了,说,“再看看,什么字?”然后把“病”“疯”“疼”“痛”几个字写到纸上,给小伙子看。

    小伙子看了一会儿,腼腆地笑了,说:“我读不对,是‘病’,不是‘疯’。这是‘疼’,这是‘痛’。”

    关老师说:“真棒,继续读。”小伙子低头继续读。读完课文。关老师开始根据课文提问。

    “这个姑娘为什么不学习了?”

    “姑娘病了。”小伙子回答。

    “姑娘的同学对姑娘说了什么?”

    “我爱你。”小伙子认真回答。

    蒋磊在旁边窃笑。

    “他们结婚了吗?”关老师继续问。

    “他们不结婚。”

    “嗯?再想想,这篇课文是谁写的?”

    “姑娘的孩子写的。”

    “姑娘怎么会有孩子?”

    “啊!姑娘结婚了,姑娘和同学结婚了。”小伙子腼腆地笑了。

    下了课,小伙子走了。一直坐在旁边备课的蒋磊说:“关老师,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在上课呢?我觉得你在诱惑人家说我爱你。”蒋磊笑着说。

    “臭小子胆儿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举起课本朝蒋磊的方向做出打过去的样子,蒋磊就配合着做出害怕躲闪的样子。

    正闹着,柳老师进来找蒋磊:“我一会儿要和老谢商量夏令营的事情。要是可以,我想让你带队,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我倒是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老谢他们是不是还让我去?上次就是我带队,我听说他们学校也有很多人想带队,趁机到中国看看。”

    “那就看情况吧,要是有人想去,就让他们去,也多一个人了解中国。没有合适的人选,就还是你去,你有经验,去了我也放心。”柳老师说完,就去找谢尔盖。

    “带队累不累啊?”关老师问。

    “累倒是不累,就是操心。参加夏令营的一般都是初级班和中级班学员,汉语都不太好,还好动好奇,总得像管小孩一样管着,要不怕出安全问题。”蒋磊说。

    “你说,咱们出一次国多难,可是学员只要交来往机票钱,就可以食宿免费连吃带玩两个星期,多合适。俄罗斯有没有类似的夏令营,让咱们学俄语的学生来俄罗斯学习观光的?”

    “好像没有。我们那时候出来都是公派留学项目或者学校的合作项目,不花他们国家的钱。即使有奖学金,钱也少得可怜,每个月就几千卢布,还不够吃饭的。”

    “有一次达妮娅整理汉办赠送的教材和图书,一边整理一边问我,是不是现在中国非常有钱,为什么拿这么多钱、送这么多书给外国人学习汉语,多浪费啊!还不如给你们西部的孩子很多书,带他们到大城市搞夏令营活动呢。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说软实力、文化外交,她也不太懂这些词,我就告诉她说我们国家有希望工程,给西部的孩子钱和书,也给西部派志愿者教师,但是她不太相信我的话,我又不会用俄语跟她解释。”关老师说。

    “很多人不理解,很多国家对咱们孔子学院的作用也不理解。达妮娅善良,对中国有好感,所以她为咱们着想,怕咱们浪费钱。有的国家的人,才不这样想,他们觉得我们应该给他们,好像我们欠他们似的。我有个朋友在非洲孔院,他们那儿的秘书经常跟他们要东西,什么衣服、裙子、皮包、围巾,茶杯,看见什么要什么。不给,就说‘你们中国人不是有钱吗?我们没有钱,你们应该给我们!’你说气人不气人?”蒋磊说。“除了要东西,还有性骚扰的呢,更可恨!”

    关老师听到性骚扰,就想起前段时间赵老师和她QQ聊天,说学生问她:“赵老师您一个人在这里?您丈夫没来?我陪你好不好?”然后伸手就搂赵老师肩膀。赵老师赶紧把他的手扒拉开,学生还不理解,说:“为什么你们中国女人可以很长时间不需要男人?”

    “你和纳斯佳谈恋爱,那以后你的孩子就是混血啦!现在国内有官二代、富二代,你的孩子就是孔二代。”

    “别说孔二代,这个词不好听,让院长听见,该批评我们了。”正说着,张小和进来了。

    “有课吗?”关老师问。

    “今天是孩子们的课,我今天是幼儿园老师。”张小和说着,把一叠红纸放到书桌上,又从包里掏出几张剪纸。

    “今天剪纸?用不用我帮忙?”蒋磊问。

    “要是你没课,帮忙当然好啦!要不然他们一闹腾起来,我还真管不住。一群小精灵!”

    说着精灵,就进来了一个小女孩,紧跟着又进来两个小男孩,都在七八岁左右。他们把书包放下,就跑到张小和这里要拿红纸,其中一个小男孩问:“老师,我今天说得好,有没有糖给我?”

    “你看看,还得带好吃的。你们给我学汉语啊,我还得哄你们?”张小和笑着,掏出三块糖给了他们。

    陆续又有孩子们进来,还有一个中俄混血的女孩儿,由妈妈送进了教室。关老师收拾好自己的课本,出去了。

    她敲了一下院长办公室的门,柳老师喊请进,她探头看见两个人还在一会儿汉语一会儿俄语地说话,就知道还没讨论完。

    “我要去吃饭,你几点去?”

    “还得等一会儿,你要是饿,先去,要是可以,等我一会儿。”

    关老师就在外间的秘书和老师们的办公室一边上电脑聊天一边等。

    刚打开QQ,孙老师的留言就来了:“上课吗?什么时候放假回来?杜教授说等你们带酒回来喝酒呢!”

    “还有一个多月呢,课还没结束。他要借酒浇愁吗?他这愁也太多了吧!”关老师加了一个坏笑的QQ表情。

    “人家说你们回来是喜事,人逢喜事就得喝酒,喝酒哪能自己买酒,就得你们往回带。”孙老师说。

    “都是啥逻辑啊,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啊。”

    “他是老糊涂?老糊涂就自己买酒了,他老明白啦!铁公鸡!”孙老师大笑的表情。又问:“柳老师呢?”

    “在和外方院长开会,我在等她一起去吃饭。我要饿死了!”关老师发了一个可怜的表情。

    孙老师马上发过来米饭咖啡蛋糕的表情:“快吃吧,凉了。”

    “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你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关老师发过去几个愤怒的表情。

    关老师正要继续写自己的饥饿感,柳老师开门出来:“吃饭去?”

    “好!”关老师答应一声,给孙老师留了言:“吃饭去啦!”就拿上包和柳老师往食堂走去。

    路上,她对柳老师说:“亲爱的,我觉得你当院长当的,当成了三够呛。”

    “什么意思?”

    “饿够呛,憋够呛,困够呛,三够呛!”关老师数手指头。

    “那你说的不对,还有渴够呛、累够呛、气够呛、忙够呛呢!”柳老师帮关老师把剩下的手指头也扳倒了。

    食堂里很多人在排队,她俩买了土豆泥、汤,要了一杯茶,找了一个位置,边吃边聊。

    “嗨,昨天看见我短信没?我说的对不对?”关老师神秘地问。

    “你就瞎说吧,告诉你,这些胡话你可千万别在QQ上和大家说,这谣言能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我不就跟你说了吗?你是当事人,我就跟你说,我跟别人说干啥呀?我也不是想造谣,我就是觉得这个人看起来还不错,反正你和小郑也闹心,干脆离了,和他好了算了。你也不用回国了,你就在这边结婚生活吧。”

    “你这是给我做人生规划呢还是害我呢?按你说的,以后汉办再有院长培训,就拿我做反面教材,某某院长,出去一年,回国就和丈夫离婚了,和那边的一个华人结婚了,这是出去传播中国文化还是给自己找二婚去啦?幸好没和俄罗斯人结婚,要不,就成了传播中国文化,把自己给传播出去了。”

    “把自己传播出去怎的?现在跨国婚姻这么普遍,你能让一个俄罗斯家族有了中国血脉,那也是贡献。”

    “我发现你的想象力不当作家都白瞎了,胡说八道的本事不当政客也白瞎了。”

    “当作家还得写,当政客还得老奸巨猾,我都不行。我就能跟在你身边唠叨你,这事我擅长。”

    “以后你真别乱说话了。刚才老谢告诉我,这边一个留学生被限期离境了。”

    “为什么?”

    “好像就是和同学聊天,不知道是平常聊天还是电话里QQ里聊天,说以后俄语好了,找个俄罗斯姑娘结婚,然后竞选这边的市长还是州长,就被限期离境了。所以,玩笑话有时候会被当真的。”

    “这么吓人?太较真了吧?”

    “你以为呢?我抽空还得和志愿者们说一下,叮嘱叮嘱他们,也别乱说话。”看看还有学生端着饭在找座位,两人起身送了托盘,回孔院了。

    回来的时候,马玲、杨松、潘攀都来了。

    “吃过饭了?”柳老师问。

    “刚吃过。”

    “都辛苦啦!再坚持几次,就比赛了,比赛完我和关老师请大家吃饺子。”

    “太好了!好久没吃饺子了!”马玲说。

    “我也想吃!”一直在电脑前忙的达妮娅抬头说。

    “当然,大家一起包饺子,还有老谢。”柳老师说。

    隔壁一阵喧哗,小学员们下课了。关老师探出头去,看见孩子们小鸟一样一只只飞走了。

    张小和和蒋磊从教室出来,回到走廊对面的办公室。

    “哎呀妈呀,累死我了!”张小和说。

    “哎呀妈呀,累死我了!”蒋磊学着张小和的语气说。

    “你们俩歇会吧,现在该我们上阵啦!”马玲说。

    “今天来几个培训的?”柳老师问。

    “今天来三个,妮娜学校有课,来不了。”杨松说。

    “那你们三个就行了,他们俩先歇会吃点东西,一会儿需要,再叫他们。”柳老师回办公室继续忙去了。

    关老师晚上有课,也不想回家,就去教室帮着培训汉语桥选手。

    三个选手里,有一个小伙子,杨松教他练习二胡,两个女孩子,瘦瘦高高的在和潘攀学民族舞,稍微壮实一点儿的和马玲学习太极扇。

    关老师知道,今天没来的妮娜是跟张小和学东北民歌的,手绢甩得很地道。

    小伙子的二胡拉得吱吱嘎嘎,也算是有些调了,学民族舞的女孩子身材火辣凸凹有致,虽然跳得不太好,但是每一个造型都很有味道。学太极扇的女孩子原来在中国留学的时候学过,所以一招一式还很到位。

    练习累了,关老师就帮助他们练习演讲,纠正发音。

    听蒋磊说,去年孔院选了四名选手参加比赛,结果一个名次也没拿到。院长忙着写论文评职称,忙着联系回国后学校的安排,心思根本没在工作上。让老师们从各自的班里选了几个像样的自己培训,演讲、才艺、知识都让老师一个人管,她只是偶尔问一下,说:“抓点紧!”大家看她不积极,也都有一搭没一搭地出工不出力。三分钟演讲稿还是学生自己写的,语句都不通,钱老师看不过去,帮着改了改。

    柳老师上任之后,和外方院长以及钱老师、志愿者们了解了以前的工作情况,梳理了工作思路,把汉语桥、夏令营、本土教师培训、HSK考试、文化传播活动等都作为重点工作,和日常汉语教学一样重视起来,而且把各项工作都分配到具体的人,每个老师和志愿者都明确了自己在每个学期的工作任务。大家的目标清楚了,工作的主动性和积极性也调动起来了。再加上柳老师温和的性格、善良的品性,尤其是漂亮时尚的形象,不仅得到孔院上下的喜欢,更是让小志愿者们羡慕不已、崇拜不已。几个女孩子明确自己以后的人生目标,就是成为柳院长这样的女人:学历高、能力强,家庭幸福,漂亮时尚。

    柳老师经常和大家说:“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我们这么多人要是同心,该有多大的力量。现在国家也不需要我们上刀山下火海、洒热血拼刺刀,我们不过是离家远一点儿,累一点儿,可能也孤独寂寞一点儿,但是现在有网络有电话,我们和家人联系也方便,一年两年,时间也不长,大家就辛苦一些,坚持一下,对得起国家的信任,好好把工作做好,回国以后也不后悔,也不遗憾。”

    她说得很温和,就像大姐姐在和弟弟妹妹们说话,没有领导装腔作势的口吻,所以大家很爱听,在各个方面都非常支持她的工作。大家觉得,柳院长来了之后,孔院就像一个家一样,和谐、团结、充满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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