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温暖地照在白色的纱帘上，窗台上繁茂的花草在纱帘上映出婆娑的图案，她想起郑板桥眼中竹、心中竹、手中竹的画竹体会。郑板桥最初画墨竹，就是看到了翠竹映在粉墙上的暗影，受到了启发。她又想起“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意境，就躺在床上，欣赏了一会儿这光与影的和谐美丽。
昨天没有和嘟嘟聊天，也不知道嘟嘟是不是高兴。每个周六，嘟嘟都去学习古筝和舞蹈，周三下午还学习英语。妈妈说，嘟嘟学得可认真了，说要学好了以后教外国人弹古筝、跳中国舞蹈，还可以用英语和妈妈的学生聊天。
柳老师刚到俄罗斯的时候，曾给小郑QQ留言，让他周末送嘟嘟学习，让姥姥姥爷歇一歇。可是小郑说，单位事多，周末总加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时间，所以还是让姥姥姥爷送吧。
柳老师就不再和他说了。一个男人，成了家，你总得给这个家提供点什么、尽点责任吧？没钱，可以，有爱呀！没有爱，可以，有责任哪！什么也没有，尸位素餐，还要怨女人没有做贡献！想一想就生气！
有一次依然给柳老师留言，说看见小郑周六和一个女孩子逛商场，她悄悄跟了一会儿，看见两人进了商场楼上的游戏厅。“那女孩子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模样，侧影也没看太清。”依然说，然后又嘱咐柳老师：“亲，我告诉你，你也别生气。你一个人在国外，本来就不容易，告诉你你还闹心，但是我不告诉你，我想你还对他有希望，你在那边给他守身如玉，他在家里给你拈花惹草，我生气。你就别对你们的婚姻抱幻想了，那边要是有合适的，你早点备份一个，回来跟他离了算了。”依然果断决绝的口气，不容置疑。
柳老师想想，所谓婚姻，按照传统的说法，就是上祀宗庙，下继后嗣的，那么自己没有给小郑生一个儿子，小郑的婚姻就等于对他们家无效了。小郑不对女儿负责，不照顾女儿而另有新欢别有所爱，也是要遵从传统观念，给家里一个香火吧？只是不知道这个女孩子是不是真的就可以为他传宗接代、遂了他要儿子的心愿呢？
“他要生儿子，我们俩早晚也是要离，等放假回去再说吧。”柳老师回复。
“不要以为想生儿子就能生儿子，很多人因为想生儿子离婚又结婚，结果生的还是女儿。还有的虽然生了儿子，但是惯得飞扬跋扈不成材，操心的事儿在后头呢，老了还得靠女儿，那时候老脸怎么好意思？”依然回复道。
“希望他能生儿子吧，不管怎样，人家出轨或离婚的理由很传统很正经啊！”
那天，她和依然聊天后，拿起电脑旁镶在镜框里自己的照片，端详着苍白秀气精致的面容、瀑布般的长发、黑色的衣裙，想起自己的婚姻、出国后的工作和生活，以及对杜教授和老霍的好感与防备，真是百感交集，忍不住在电脑上写下了一首诗：
为了谁，
在恪守某种底线，
黑色如禁令一般，
把诱惑挡在外面。
诗中的情谊，
怀中的缠绵，
梦中的渴盼，
如此沉重的一切，
悄悄承担。
泪水滴入杯中，
没有涟漪，
不见微澜，
就这样，
慢慢学会淡然。
柳老师起床洗漱后，就把电脑打开上了QQ，一边给妈妈留言，一边做饭。
过了一会儿，妈妈回复：“我们来啦！你宝贝闺女来啦！”柳老师把视频打开，转向厨房的方向，让妈妈看一看自己正做的是什么，也省得妈妈总是担心自己在这边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照顾自己。
“昨天学什么啦？”柳老师问嘟嘟。
“学了《渔舟唱晚》。”
“老师说咱嘟嘟有天赋呢，学得快。”妈妈在一边补充，“昨天晚上她想跟你说话，看你没在线，就没给你多留言，说妈妈工作忙不打扰妈妈。”
“真乖。”柳老师表扬嘟嘟，“一会儿妈妈吃饭，你给妈妈弹古筝听吧？”
“好！妈妈你先做饭吧，我和姥姥看你做饭。”嘟嘟小手托着小脸，认真地看着镜头，神态可爱极了。
柳老师做好了鸡蛋面，边吃边听嘟嘟弹古筝。
妈妈把摄像头转到古筝那边，柳老师就能看到女儿弹奏的样子了，很有小艺术家的范儿呢！柳老师好想透过镜头抱一抱女儿啊！
嘟嘟弹完了一首，过来和妈妈撒娇，问好不好听？柳老师连连表扬好听好听，我女儿弹得最好听了！
嘟嘟高兴得扭达扭达地跑走了，一会儿，又响起了古筝声。
妈妈说：“你吃完饭忙你的吧，我一会儿带她去书店，晚上你哥和你嫂子请我们去他家吃饭，我也不用做饭了。你按时吃饭啊，视频我关了。”说完挥挥手，把视频关了，柳老师发现QQ一直闪，点开，是关老师。
“亲，你干什么呢？”
“你为什么不理我？”
“你还没起床吗？太阳都要落山啦！”
柳老师赶快回过去：“我刚起来，正吃饭呢！”
“你终于出现了！你怎么才起来？做春梦了吗？”
“我做了冬天的梦，没做春天的梦。”
“少跟我装糊涂，不做春梦你起来这么晚干什么？你几点睡的？”
“不知道几点睡的，反正挺晚的。”
“你就知道睡觉，也不关心时事！告诉你，咱校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柳老师装糊涂。关老师就把昨晚孙老师告诉的事儿说了一遍。关老师没说是孙老师告诉的，估计是从别人那里知道的，看来这事儿在学校已经传遍了，不是秘密了。也许昨晚孙老师告诉自己的时候还是少部分人知道，过了大半天，全校甚至全市，应该差不多都知道了。
“咱们学校怎么也能出这种事儿呢？”柳老师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咱们学校不是学校啊？凭什么事儿都得别的学校出咱们学校就不能出呢？就像每个丈夫都觉得自己的老婆没出轨，出轨的都是别人老婆，他也不想想，凭什么自己的老婆不出轨、别人家的老婆就出轨？男人都不想戴绿帽子，那也只是一厢情愿的事儿。所以，凭什么咱们学校就校风纯正、师德高尚，凭什么别人学校就乌七八糟、男盗女娼？”关老师打字速度和说话一样干净利索，马上回复过来一大段。
“看着都不像出事儿的人，再说，你以为好事儿？还跟别的学校比？”
“废话啊，这智商可不是孔院院长级别的人该有的，不知道你是装天真还是真天真，谁满脸写着我是出事儿的人，我贪污受贿挪用公款作风不正喜欢通奸啊？再说，你看邵校长这么些年，也够能折腾的了，还有那个潘金莲，行为艺术的时候还不让你上，让和她关系好的人上。哼！不是不报，时辰没到！”
“行了，咱不说这些事儿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我们知道就行了，别和志愿者们说，尤其不能让外方知道。”关老师快嘴，得随时提醒着点儿。
“你以为我知道得早呢？这消息就是他们告诉我的，蒋磊同学告诉他的，都是研究生，这事儿是他们先传出来的。没敢告诉你，是他们怕你批评他们造谣。”
“你不早说？行了，我先不和你说了，我得告诉他们一声，别到处传。”就点开蒋磊的QQ：“蒋磊，在不？”
“柳院长好，有啥事儿？我和纳斯佳在逛商场。”
“你和关老师说的事儿，别跟纳斯佳说，也别跟老谢、达妮娅说，他们几个知道不？告诉他们都别乱说。”
“好的，我告诉他们，你放心吧。”
“行，那你们逛吧，公共场合注意分寸哦！88！”她知道俄罗斯年轻人在公共场合搂搂抱抱是很正常的，所以也担心蒋磊习惯了这种方式，影响中国志愿者形象。
刚想着，马玲来信息了：“柳院长在吗？”
“在。”
“跟你聊一会儿行吗？”
“行啊，什么事？”
“我对象昨晚告诉我，这个暑假我们先不结婚了。本来定好的这个暑假我任期满了，研究生也毕业了，回国就结婚。可是他却说先不结婚了，不知道他啥意思？”
“你问了他为啥不结婚吗？”
“他说不想结婚，没有原因。”
“那就先放一放吧，晚一点儿结。”
“可是我爸妈都和亲戚说了我这个暑假回国就结婚，我妈把我结婚的房子都收拾好了，东西也准备好了，车子也看了，等我回去就买。”
“你男朋友不准备房子吗？”
“他家在县城给他买了房子，在我们的城市没买，我家有现成的房子。”
“他不想回老家工作？”
“因为我，他才留到这个城市的。唉！”
“你给他的压力太大了，”柳老师回复了一句，心想马玲这是要重复自己的路吗？
“我们家都准备好了，就是不想给他压力啊！”
“你什么都准备了，他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地位和自信？他们家人、他父母怎么好意思？”柳老师想，也不一定就不好意思，小郑家人就来得理直气壮呢！
“这我倒没想那么多，就想着别给他买房买车的压力了。”
“你也先别上火，等一等，冷一冷，也看看是不是真的爱他，如果爱他超过一切，能不能和他一起去他的家乡工作，或者不住父母准备的房子，你们租房或者贷款买房？”柳老师劝道。在这个拜金的时代，像马玲这样优秀出众，还不在乎对方家庭条件的女孩子太少了，这个男孩子却不知道珍惜。
和马玲聊的时候，关老师、钱老师也有留言进来，柳老师就和他们几个聊。老霍有QQ进来，柳老师和老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不小心，把给老霍的“谢谢您的咖啡”发给了钱老师，钱老师马上回复：“谢我干什么？我也没给你咖啡，关老师吧？”“和关老师你还说什么您呢？你也太客气了！”
柳老师吓得一哆嗦，幸好没有称谓，也没有时间和地点，否则，昨晚的秘密就泄露了，一场误会就说不清了。自己每天提醒孔院的老师志愿者们注意形象，注意人身安全、财产安全、情感安全，可是自己和异性半夜三更喝咖啡，这怎么解释呢？百口莫辩啊！
她马上把老霍的对话页面关了，任凭老霍的对话提示一闪一闪。匆匆地和钱老师、关老师、马玲结束了对话，才点开老霍，道歉说：“对不起，刚才有电话进来，接了一个电话。”“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您了！谢谢您昨晚的邀请。”没等老霍的回复，就把QQ关了。
看看时间，好几个小时过去了，这半天，就聊天了。谁发明这东西干什么呢？方便快捷的同时，也很能浪费时间啊！
周一，关老师照例早起去上一对一的课，柳老师和关老师约好了一起往孔院走。
“亲爱的，昨天你忙什么了？我看了《花木兰》动画片，在国内一直没时间看，我都看哭了，花木兰真了不起。”关老师边走边说。
“下午和你们聊天，晚上琢磨孔院明年工作计划了。”柳老师说。
“计划你不是上学期就做了吗？”
“上学期做的是今年的，到年底。我想明年开春以后的，还得加大文化传播力度，扩大中国文化影响，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学习汉语。”柳老师信心十足。
“你看，咱们来了不到一年，你搞了茶艺、太极拳、书法讲座，还搞了围棋比赛、中秋节、国庆节、元宵节活动，还有汉语演讲比赛、中文歌曲比赛、翻译比赛，马上还要有本土汉语教师培训会议、端午节活动，差不多的活动都包括了啊！还搞什么呀？”
“所以我头疼呢，还得有些创新。”
关老师没吱声，走了几步，突然兴奋地说：“亲，我给你想一个好主意，你想听不？”
“看你这样，我怎么觉得不是好主意是馊主意呢？”柳老师怀疑地说。
“不想听拉倒，我自己留着。”关老师继续往前走。
“说来听听，作为孔院院长，我也要学会纳谏纳言不是？”柳老师拉了一下关老师衣袖。
“那你听着，我觉得咱们以前搞的活动，都是中国文化中的正能量，都是传统文化中的优秀文化。可是文化本身是不分好坏的呀！有优秀传统文化，就有不优秀传统文化，好文化是文化，那坏文化也是文化呀！所以，你这次就策划一个‘中国糟粕文化体验活动’，管保效果好，影响面大，受众多，不仅在咱们这个城市，就连整个俄罗斯都能轰动。弄好了，也许世界轰动。”关老师沉浸在自己的构想中，似乎此刻她的眼前已经人山人海喊着“中国、中国”了。
“你让我推广吃喝嫖赌抽啊！”
“不是，还有坑蒙拐骗偷呢！也不是推广，就是体验而已。我知道咱们出来是要推广优秀传统文化的。”
“真有你的！你自己想想，你这是好主意还是馊主意？也亏你想得出！咱们每次活动都要汉办支持，你搞这活动，难道让我跟汉办申请说，给我们派来一些妓女吧，还有大烟枪、赌具、人贩子、大骗子、小偷，我们搞活动需要，你这是要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啊！”柳老师一边说一边作势打关老师的肩背。
“人家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就打我。打我也可以，你得力度小点，要不路人该报警了。”关老师一边躲一边说。
到了孔院，关老师到教室上课，柳老师到办公室联系夏令营接待的安排，还有这周本土教师培训会议的发言材料，要先写好汉语的，再让钱老师帮着译成俄语。
关老师下课，把教室腾了出来，张小和的课就开始了。
张小和还没下课，钱老师来了，说：“哎呀妈呀，这天气还没开始大热呢，这学生就忍不住穿少了，每年到这个时候，上课真是考验。”
“学生穿少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上你的课呗！天热你还不让人穿少点儿？”关老师说。
钱老师看了一眼达妮娅，对关老师说：“你看看咱们这小美女穿的？看看你穿的？哪儿不一样？”
达妮娅穿着低胸小衫儿，丰满的胸部大半露在外面；自己穿的是高领棉布旗袍，古板板的。就说，“啊，我明白了，你是不是看不得人家女孩子穿低胸的衣服、露背露腰的衣服啊？”
“不是我看不得，是我这充满青春活力的人，浑身都是饱满的荷尔蒙，我怎么能安心讲课呢？”
“你还饱满的荷尔蒙，这修辞用得不错啊！你怎么不说含苞待放青翠欲滴果汁丰富的荷尔蒙呢？”关老师没看钱老师，一边盯着电脑一边说。他们俩的语速快，所以，虽然达妮娅懂汉语，也听不明白说什么，听钱老师提到自己的名字，关老师看自己，就跟着笑一笑。
正说着，马玲来了，表情黯淡，没有往日的活泼。
“怎么了？这脸是阴天哪，一会儿要下雨的感觉。”钱老师一改刚才油腔滑调的样子，用关心的语气说。
“失恋了？”关老师问。
“失恋是好事啊！有啥不高兴的？失去一个再来一个，这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走了一个，正好给后来的人腾个地方。你还是岁数小啊，把失恋看得比天还大。等你以后老了一想，会说幸亏那时候失恋了，要不能找到现在这么好的人？”钱老师安慰道。
“对呀，不是说神马都是浮云吗？爱情也是浮云，飘走一朵，也会飘来一朵，无所谓。”关老师说。
“你们都是结婚的人，你们当然无所谓了，可是我还想结婚不想当剩女呢。”马玲没有正面回答失恋问题，而是直接说了想法。
正聊着，潘攀来了，身后跟着汉语桥选手。
“不是下午培训吗？怎么来这么早？”钱老师问。
“来借服装，明天上课有表演。”潘攀打开衣柜，往外拿旗袍汉服太极服，让学生挑选。
“穿个旗袍行了，汉服就别穿了。你没看网上，南方还是什么地方的官员搞活动穿汉服，那个丑啊！你说，人都没有汉唐气韵，穿什么汉服呢？以为穿了汉服自己就是汉高祖、汉武帝了？你写得出《大风歌》、赋得了《秋风辞》吗？”钱老师说。
“你说得不对！汉代、唐代也不都是英雄忠臣帝王，还有孬种奸臣草民呢，有人穿出帝王范儿，就得允许有人穿出穷酸样儿。”关老师反对。
潘攀找好一件汉服、两件旗袍，给学生拿走了。
“潘攀，你的俄罗斯帅哥最近怎么样？什么时候结婚啊？小心他移情别恋。俄罗斯男孩子爱与不爱都痛快，说不爱就走了，你都找不着影儿。结婚了也是说离就离，根本不管什么孩子责任。”钱老师看潘攀找好衣服，就问。
“挺好的，管以后啥样呢？现在挺好就行。也许哪天他没变我变了，我不想嫁给外国人了呢。”
“你是中国男人你就说人家俄罗斯男人不好，你觉得现在中国男人好吗？不也是朝三暮四、左拥右抱、妻妾成群？你看看那些有钱有势的，有几个不是找情人包二奶娶小三？你现在看起来还不错，也是因为你现在还没有那个条件，不是你品德修养就多高。”关老师讽刺道。
“对呀，不是说人不风流只为贫吗？不过钱老师有钱，拿年薪的人呢！”潘攀说。
“钱老师没有钱，为什么还姓钱？”一直听他们说话半懂不懂的达妮娅问，把心事重重的马玲都说笑了。
柳老师从院长办公室出来，看大家聊得热闹，问：“都吃完午饭了？”
“还没吃，院长没吃我们不忍心吃，大家同甘共苦嘛，饱了饿了都要步调一致。”钱老师开玩笑。
“小和还没下课？”柳老师看了一眼对面的教室。
马玲看看表，说：“到点了，估计又给孩子们义务教育了，我去提醒她。”
马玲过去敲门，柳老师对潘攀说：“我和钱老师、关老师先去吃，你们等小和一起去吧。”
达妮娅从冰箱里拿出小饭盒，放到微波炉里。她很少到食堂吃饭，妈妈总是给她做好吃的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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