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贤侄,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要买东西?”梁庆见潘金镰骑一部陈旧的嘉陵摩托车穿过人群,缓慢驶进菜市场问道。 “梁庆叔,您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想买东西,路过这里,要到镇建筑队去。
”潘金镰见到梁庆刹住车说。梁庆的突然出现令潘金镰一惊,听说梁庆自劳改刑满后,又回到外埠经营小煤矿。他老婆吵着要跟他离婚,还让潘金镰写诉状,因乡里乡亲的,潘金镰只好拒绝了,想不到梁庆在这出现,潘金镰觉得有些奇怪。他见菜市场四周立着又粗又高的水泥柱脱口问:“这里正在做什么工程?”
“原先菜市场太小,也挤,要扩建为正规的农贸市场。正在清理场地,打桩立柱。中央这块菜市场还没迁走照常贸易。”
“谁承建的?”
“我承包。”
“是您?”
“怎么,你不相信吗?”
“您不是又回外埠经营小煤窑吗?”
“现在搞煤矿不好赚。北方拉来的煤太多了,越来越多的人用液化气。”
“您不干小煤窑啦?”
“小煤窑继续经营,搞建筑工程我也得学习学习。贤侄,你见多识广,熟悉的人也多,能不能介绍一些项目给叔做做,阿叔不会忘记你的好。”
潘金镰没说什么,心里觉得不太舒服。
梁庆和潘金镰都是赤螺坑的,早已相互认识。梁庆早在几年前就挂靠镇建筑队搞起建筑工程来了。他把投资小煤窑的钱抽出一部分作为组建工程组的启动资金。资金少,缺少机械,投资规模也小。
承揽的工程、项目单一,只能为私人建房子,挖筑防洪水渠筑公路,建小型水电站等。眼下正在承建的镇农贸市场是他重建工程组以来上规模的大项目了。 梁庆的祖父梁宗仁是远近闻名的泥水匠,在十里八乡算是有名望的人。他的父亲梁彭祖读过私塾,精于心计,也会泥水活。他要梁庆精通泥水这一行,还要兼做木匠。要泥水匠、木匠集于一身。对梁庆要求特别严,要是稍稍做得不好,父亲必发一通火。把他关起来,不给饭吃。可是梁庆还是不争气,对木工活属于“半桶水”。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潘金镰说:“本打算去镇建筑队请他们帮忙修房子,正好碰上您,真巧呀。” “修房子?”梁庆不解地问。
“是这样的,潘婷‘清明节’回来祭祖。看到老宅破漏厉害,托我和盘山叔请人翻修一下。正愁请不着人,没想到您建筑大师就在眼前,还是乡里乡亲自家人,您说巧不巧?”
“潘婷回来,我倒听说,人是没见着。翻修房子的事,我手下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梁庆假意推辞。
“梁庆叔,请您帮帮忙。您不会嫌这个活太小没赚头,不想干呀?”
“那倒不是。”
“材料费和工资照付。”
“说到钱,就见笑,见外啦。”梁庆没说干和不干,脸上带微笑嘴角动了一下,“这样,我什么时候回去看一下,翻修难度有多大。”
“梁庆叔,不要推啦。明天去看,明天就定下来。后天动手,怎么样?”
“看你急的。”梁庆对潘金镰笑了笑。 “就这样说定了,大家乡里乡亲的,照顾着点,优惠些。”潘金镰说,“我得去找个人,办点私事,您忙吧!我走了。”说完启动摩托车走了。 看潘金镰走远了,梁庆的嘴才合了下来,暗自庆幸上天又给了自己机会。他本打算找个借口去看看潘祖德的老宅,想不到机会来得这么突然,也这么快。现在连个借口都不要,可以直接大大方方到他老宅去,必要时还可以翻它个底朝天。叫自己翻修老宅,还有什么怀疑吗?名正言顺。他回想刚才假意向潘金镰推辞,那小子会不会当真?如果当真那就“煮熟的鸭子飞了”,肉到嘴边吃不到,悔死了。应该不会当真吧,他又否定了。假意推辞才不留破绽,以退为进,以守为攻,以虚达实,是自己的一贯做法。为防夜长梦多,自己今天,不,立马就去看潘家老宅,天赐良机,断然不能错过。 梁庆想到这里,走到搅拌机旁启动大阳牌摩托车,径直回村,看看潘家老宅。
摩托车沿着又小又滑又陡的山道上爬行,大约个把小时的路程,他只走了半个多小时。他把车架在村口“梁潘祖祠”前,正要过溪,碰到潘盘山。“盘山,听说潘家老宅要翻修,你带我去吧,有空儿吗?”
“不是说你明天要来,金镰捎来口信,怎么提前啦?”潘盘山问道。
“我要回家取个东西,顺便提早来看看,看要准备哪些材料,多少材料。”
“好,我带你去。”潘盘山转身带路,“小心,要踩着石头,溪水泡湿过的石头很滑。你穿皮鞋要踩住溪水未湿的地方。”
潘盘山、潘金镰与梁庆都是同住一个村,叫赤螺坑。全村二百来户。村子被一条叫赤螺溪的小溪隔开。溪北边居住梁姓的村民,溪的南边就是潘姓村民居住。潘婷的祖屋建在过了溪的山坡上。祖屋是潘婷的祖父潘祖德所建。二进一天井,前进是二房一厅的平房,天井两边是过道和厨房;后进二房一厅的二层楼房,叫正厝。配有东、西厢房。厢房单家独院,二房一厅的平房。同正厝紧连中隔一天井,与正厝侧门相通。一律青砖墙、红砖地面。祖屋占地半亩,通风采光好。非常气派,具闽南建筑风格,在当地叫“大厝起”,是有钱人的居所。
潘祖德盖这楼房,强行霸占了潘盘山上代人的杂地,引发两家结怨生仇。现在要翻修的是潘家老宅东厢房,原是潘盘山家的宅地。昔日豪华门庭,如今衰微破败冷落荒凉。
梁庆拿着香烟盒拆开的方纸,一截短短的铅笔,看看房顶,一会儿看一会儿记。他更注意房墙和地面,不时用拳头往墙上捶捶,脚跺跺地面。看到山墙因漏雨掉了几个砖头,他想爬上去看墙体结构,瞧里面能不能藏有东西。但没有梯子,又碍着潘盘山在身边,只好放弃。他看了一会儿东厢房,嘴叨念一会儿,在纸上记了又记。他思忖着这样走马观花是探不出名堂的,就对潘盘山说:“差不多了,得走了。明天拖拉机拉来木料,派人来。”
“行,到家里喝茶吧。”潘盘山热情地说。
“我要回家取东西,先走了。”梁庆头不回径直下了鹅卵石铺就的坡路。
清明后,梁庆筹备建筑材料准备动工兴建镇贸易市场。到市里打听钢材的价格,每吨比原先高出50元,觉得不对价。认为市区到处在开发,钢材需求量很大,价格一直上扬。几个山区县没有什么大工程,钢材价格可能会低些。于是他一连三天跑了几个县,奇怪的是钢材价格都差不多。他觉得这次白跑了一趟,白白搭上了住吃的钱和车旅费。
最后一天很晚才回到市里,当晚住进市政府招待所。一来图个明天赶回去的班车会近点;二来招待所比较安全,身边还带有万把块钱。当天夜里,12点多,他起床去公共卫生间。经过小套间,听到有人说到赤螺坑,觉得好奇。“这不是自己的村吗,是谁呀?”干脆停下来,听了一小会儿。听到有男人、有女人在说话。声音不高,听不大清楚。隐隐约约听到要讨回祖厝,心中大疑。他琢磨着,是潘婷从台湾回来清明祭祖,住在这里。由于声音太小,听不清楚。好奇心驱使他到登记大厅,穿过后门,绕过五号楼,来到潘婷住宿套间的后墙。耳朵贴紧后窗户,里面的谈话听得清楚了。当他听到潘婷说她家祖父、父亲有一些珠宝藏在祖宅时,心中十分惊喜。怪不得,潘婷要讨回祖宅,原来是要取出藏在祖宅的珠宝。他清明前出了门,没见过这个女人呢。他听声音辨出屋内两个男人,一个是潘盘山,一个是潘金镰。她老宅既然有珠宝,太喜出望外了。梁庆睡意全消,屏住大气,听着听着,最好能听到珠宝藏在哪一处,他边听边想。约近一个钟头,屋内的人不说话了。有人在走动,他觉得不妙,疑自己被发觉了,蹑手蹑脚溜开了。
梁庆那天夜里听得潘家祖宅藏珠宝,到现在还是兴奋不已。本来要借个理由去潘家祖宅摸摸底,没想到他们倒找上门来,让自己修缮祖宅。这不是天赐良机吗?天底下真有这么巧合的事。不过,从刚才看过东厢房,有珠宝不可能藏在墙内,有可能埋在地里。如果埋在地下,那就麻烦了。如果不是埋藏在东厢房,而在西厢房,或是正厝,找着它那更是困难重重。他开着摩托车边想珠宝边谋划着明天派工和送料的事。 第二天上午,手扶拖拉机拉来了瓦片、杉木、杉椽木和木梯、锯子等。拖拉机只能停靠在“梁潘祖祠”前。
七八个工程组的人,挑瓦片、扛杉木、抬椽木、搬工具,够忙乎的。挑瓦片的不是走一趟就行,得跑好几趟,算是比较累人的活。梁庆走在最后,和潘盘山边走边谈着话。 他们上东厢房屋顶把瓦片掀开,换上新椽木后,就要换和补上新瓦。七八个工人各负其责,有条不紊地干开了。梁庆拿过梯子靠住掉下砖头的山墙上,爬上去看墙,其实是想看砖墙内能不能藏有东西。拿着榔头敲打可能藏东西的砖墙,潘盘山见状感觉到可疑,开口问梁庆:“为什么要敲打砖墙?”
“我是检查墙体是否牢固,毕竟上百年了。”梁庆认真地说。
潘盘山听后,觉得梁庆说得也在理。 由于潘盘山在场,梁庆不敢太明显。有时仅用钢钎敦 敦地面的红砖,听听有没有异常?不料,此举被潘盘山看到,开口问:“梁师傅敲地面红砖做什么呀?”
“我试试这地面砖,年月久了,会不会风化变脆。看来这地面砖非常好,还很坚硬。”
梁庆以为潘盘山是随便问问,殊不知,潘盘山怀疑在心:“梁庆在找什么东西?” 中午,吃过饭。工人们不休息,继续翻修。梁庆说要回家迷糊一会儿,他说有午睡的习惯。潘盘山见他离去了,也就离开了东厢房。过不了多长时间,梁庆又折回来,对房顶的工人说:“老廖,你有没有看到我摩托车钥匙?我不知把它放在哪了。”
“没有呀。”老廖尽是尘土黑糊糊的双手还抓着瓦,只应了三个字。其实梁庆回来找摩托车钥匙是借口,要继续寻找珠宝才是本意。他说要回家骗走潘盘山,就没有人跟前随后碍事,但他想错了。
梁庆推开与东厢房相通的正厝东侧门,来到二层楼的大厅,查看大厅四周,敲敲地面,没有什么异常。过天井到一进大门旁边两个房间,敲敲墙壁,看看房顶,地面砖,也觉得没什么异样。天井两边的过道和厨房,很长时间没有人走动和使用,结满了蛛网,满地尘埃。厨房锅盖已腐烂成黑木屑了。他在过道和厨房探找,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想如果四周青砖墙壁内就是藏有珠宝也没办法寻着。二层楼上,他也不放过,敲敲打打一无所获。一人藏万人找,这偌大的房子,随便藏着什么东西,要找出来,好比大海捞针。忙乎一阵子,他一直没发现有可疑之处,但仍不死心。穿过正厝的西侧门就是西厢房。西厢房破烂与东厢房相差无几。天井茅草高过人,发腐发臭。呛人的霉气让人喘不过气来。梁庆在天井边敲打,不料从厢房里传出:“谁在这里敲敲打打呀?”话音刚落,潘盘山从里屋走出来。厢房光线暗,潘盘山从里面出来把梁庆着实吓了一跳。潘盘山不太客气地说:“梁师傅,看来你要把整个祖宅都敲遍,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吧?”
梁庆支支吾吾,一时答不上来,脑子转转撒个谎:“听说这厢房的主人要卖房,地面砖还非常好。过来看看,合适的话,我就将它买下来。” 潘盘山说:“梁师傅,你不是回家休息吗,怎么你没回家呀?”
“我把摩托车的钥匙落下了,回来找找。”
“你怎么知道,这厢房的主人要卖房子?你见过房主啦?房主是谁,你知道吗?”
“这房主姓西门。我只听说,人倒没见过。”梁庆极力掩饰要寻找珠宝的用意,编造的假话天衣无缝。
梁庆自知自己的意图已被潘盘山看穿识破了,为避开尴尬和局促即说:“我还得找车钥匙。”随即离开了。
梁庆说姓西门要卖厢房的话,引起潘盘山极大兴趣。梁庆这个精明鬼,肯定闻到什么。潘婷再三嘱咐要找着姓西门和姓牟的两家,要私下协商将正厝和西厢房赎回来。如今梁庆打算买西厢房,如果被他先下手,怎么了得。他说他没见过姓西门的,不知道是真还是假。没见到姓西门的,怎么知道姓西门的要卖房?梁庆知道西门要卖房子,可又没见过西门,这说不通。他说是听说的,这才是骗人的话。姓西门的自大饥荒那年就离开了,至今二三十年了。
姓牟一家更早一些离开。姓西门的要卖房很可能是事实,那么梁庆肯定见过西门。这个事很要紧,晚上要同潘金镰合计合计,如何办好。 翻修东厢房仅用两天的工夫,就结束了。潘盘山要梁庆结账。梁庆笑着说:“不打紧,先欠着吧,也不急用这点钱。” “人长交,账短结。兄弟之间的账还得算清楚。你那么忙,遇到你很不容易,还是结了吧。”
“我想那些材料费就算啦。工钱算一点,你看,那瓦片是那几个人一趟又一趟挑过来,很累人的。”梁庆口说不要材料费,可还是从汗衫上口袋取出结账单。“这是材料钱和工资明细单。”
“总共多少?我还信不过你?”
“这样吧,不到3000元,截个齐头,2500元吧。”
“那你亏了。”
东厢房翻修结束了,可梁庆与潘盘山的各自心事也开始活动了。他俩都在寻找珠宝。潘盘山自从市里回来后,一直在正厝和东西厢房转转,能藏物的地方不是敲打,就是挖开。弄得早已剥落的白灰墙,又增多处裸墙。“珠宝藏在哪呢?”他日夜在想着这件事。
梁庆趁修缮东厢房之机,除地砖没挖开外,几乎能藏宝的墙壁和地下,都探了一遍,没发现有任何异常。按常理,珠宝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马桶下、灶坑、堆炭灰的房角、屋脊等隐蔽处……可是这些地方都探过了,一无所得。他一想到珠宝,心里就痒痒的,一定要把它找出来。“潘盘山他们在找,自己也在找。谁先找着,就看谁的福气了。”他想。 潘盘山进一步想,潘婷为什么不对自己和潘金镰讲明珠宝藏在什么地方?是不是留了一手?毕竟不是一家人。毕竟珠宝价值连城,她怕有闪失。
她怀疑自己和潘金镰的忠诚,怀疑我们的能力,还是有其他隐情?潘婷会不会在欺骗自己,糊弄自己?潘盘山肯定后又否定。总之珠宝是个谜,潘婷也是个谜。 梁庆想到潘盘山也在找珠宝。突然想到潘盘山在翻修东厢房的两天内,一直跟在自己的屁股后,明摆着是在监视,其实也是在找珠宝。潘盘山在西厢房亮着手电拿着铁锤子,干什么?不是明摆着吗?潘盘山是在找珠宝!那么可以肯定潘婷并没有告诉他们藏宝的具体位置。那么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具体位置呢?说明她不相信他们,也可能条件不成熟。
西厢房和正厝,土改时分给别人了,是别人的房产,不在潘婷自己手中,挖出珠宝会引起争议。偌大的房屋占地足有半亩,潘盘山他们不可能挖个遍。潘盘山找不着珠宝也可以说珠宝的事纯属乌有,或者藏匿别处。想到这里,梁庆突然想起潘盘山为何对姓西门的西厢房感兴趣,对西门的下落有些急不可待。梁庆理了一下思绪,总感觉潘家珠宝可能藏在潘家祖宅,也可能藏在别处;或是潘家根本没有珠宝。关于后者,梁庆否认了。那天夜里,自己明明听到潘婷他们说及珠宝的事;明明听到潘婷说此事使她父亲终生抱憾。这样梁庆肯定了第一个推测,也就是潘家珠宝藏在祖宅,更可能藏在别处。根据分析、推测,藏在别处更有可能,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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