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员问:“有结婚证吗?” “没有,还没办结婚登记。”梁庆回答。
“那你们办好结婚证后,向法庭补交一份结婚证复印件和相关的证明材料。”没有经验的书记员说了一通没有经验的话,惊得潘金镰心里发毛,补交有何用?其实自己离结婚还差十万八千里,听得那糊涂梁庆的糊涂话! 庭审非常顺利,也很快。梁庆对检察机关指控他行贿市房管局一部“宝马”小轿车的犯罪事实不持异议,完全承认。不到半个小时,法庭调查就结束了。接着法庭进入辩论。公诉人就被告人行贿小车,构成犯罪以及社会危害发表了公诉意见,还表示被告人认罪态度好,犯罪情节较轻,建议法庭予以从轻处罚,但要求小车予以追缴,没收。公诉人完全是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公诉词宣读。以为读完后,就算完事了,没想到潘金镰发表辩护意见,语惊回座,连公诉人、主审法官都感到意外。
潘金镰说,这部“宝马”小车,价格不菲。这部小车为梁庆所属的“鸡鸣公司”所有,这以刚才庭上出示的证据为凭。被告人看到市房管局的领导多,车辆少,副局长以上的领导一人摊不到一辆车,出于房管局领导的工作需要和方便考虑,于是送上这部小车,是带有借用性质还是带有赠与性质或是行贿性质,一时都难以界定。我们可以从下面本辩护人论述的小车使用权问题来论证被告人构不成行贿犯罪。说被告人犯罪故意是图谋个人利益,可是这个所谓“个人利益”,公诉人不能举证。这部小车,也尚未过户便指控犯行贿罪,有指控过于随意之嫌。至今这部小车是公司所有,送给市房管局并未办理过户手续,也就是说小车并不是市房管局所有。那么,市房管局对这部小车仅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即便是行贿小车,但行贿的是小车使用权,是否构成行贿犯罪,值得商榷。有所有权的物才能成为行贿的物质。使用权不是物质,不是固态的物质。它是小车这个物、这个载体分离出来的供人使用的一种无形的东西。
既然小车使用权不是物,表现物的使用价值是否可以构成行贿犯罪呢?本辩护人认为是构不成犯罪的。法律至今并无此规定。再深入分析一下。行贿小车使用权,如何量化,如何定罪量刑?行贿金钱、汽车、古玩、宝物、房子等等可以量化,可以计算出与货币等额量值,依照法律进行量刑。法学界正在讨论关于性行贿和性受贿的法律问题。性行贿与性受贿社会危害性大,人民群众对此深恶痛绝。但如何量化呢?怎样量刑呢?还仅是在探索之中。对行贿小车使用权,不好量化也不好量刑,法律还没有对此做出规定。法无明文不为罪,法律没有规定的就不是犯罪。因此被告人即便是行贿小车使用权也不构成行贿犯罪,请法庭按照法律规定予以慎重考虑。总之本辩护人认为被告人梁庆的行为不构成犯罪,其所属的法人单位也构不成犯罪。他认为此辆轿车予以追缴没收于法无据,也不合情理,应归还“鸡鸣公司”。潘金镰有备而来,有理有据,引经据典,论述一环扣一环,无懈可击。旁听席上的听众第一次听到关于行贿小车使用权的论述,惊得瞠目结舌。
是行贿小车还是行贿小车使用权的问题,公诉人也是第一次接触到的。因没有思想准备,公诉人阐述有些吃力、晦涩,甚至前言搭不上后语,但要点是明确的。公诉人认为潘金镰的辩护意见不成立,甚至近乎于诡辩。行贿小车就是行贿小车,不是行贿小车使用权。小车是小车使用权的载体,是不可分的。小车的价值是交通工具,作用是不言自明的。虽然小车尚未过户,但市房管局已实际控制使用这部小车成为交通工具。被告人双重身份,作为自然人其行为构成行贿罪;作为法人代表,其公司构成单位犯罪。对法人单位犯罪建议处以罚金;坚持追缴没收“宝马”轿车。 法庭宣布休庭,择日宣判。梁庆是被法院取保候审的。开完庭,梁庆、梁白菱和潘金镰坐同一部车,由梁白菱开车在前走,后面一辆车是梁庆的大女儿、大女婿、二女儿,由大女婿开车,两车相随直奔“鸡鸣公司”。 车上,梁庆、潘金镰无语,倒是梁白菱先开口:“金镰,你今天开庭说得非常好,下面旁听的人都说这个小伙子很有两下子,从来没听说过行贿小车使用权的事。”梁庆瞧了女儿一眼,没吱声。 “爸,这部小车会不会被没收?如果退回咱们,给我用。”梁白菱头扭过来对父亲说。
“开好你的车。”梁庆低着头应着。 “这部车退还公司是有可能的,因为产权还是公司的。梁总您要追究刑事责任是免不了的,判个缓刑是肯定的。”潘金镰似乎在安慰梁庆,似乎又不是,“不过,判缓刑可以照常工作,不影响什么。”又说。 “金镰,你在法庭上不是说爸不构成犯罪的吗?”梁白菱问。 “当是辩护意见。所谓辩护当然要为被告人拣轻的说,法庭不一定会采纳。”潘金镰回答道。 他们在车上说话时少,沉默时多。各人都在想各自的事。梁庆坦然自在,行贿小车的犯罪算个
,小菜一盘。开发房地产,要在市区站稳脚根,要项目、要优惠,不公关、拉关系是绝对不行的。送贵重物品,送金钱,送车,送洋房,还有送美女,无所不用其极。自己还没有用过送洋房、送美女这一招呢。干这一行的,个个都这样,人人都得做。这是公开的秘密,只不过不说出口就是。不稀奇,不稀奇呀。倒霉的是自己被逮着,一场官司,三年走不了好运。 梁白菱边开车边想,今天法庭上老爸开口就说,潘金镰是女婿,结了婚但没办理登记,这是什么意思?老爸不止一次这样说了。在检察官面前,急口说潘金镰是自己的老公,今天又说潘金镰是他的女婿,可是父亲私下从来没提出想让他们俩结婚的意思。记得有一次,自己向父亲表白要与潘金镰结婚,父亲表情木然冷冷地丢过来一句话:“那小子靠得住吗?还不如垃圾站那个梁日辉,有勇有谋,忠心可靠。”父亲对外一直称潘金镰是自己的丈夫,他的女婿,可是对内只字不提自己与潘金镰的婚事。他们已老大不小了,父亲的闷葫芦到底卖什么药?几年来,父亲已经变了,变得自己快不认识了。自从他强奸幼女被判刑劳改后,同母亲已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了,见面不说话,如同陌生人。父亲每年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一个心思在公司上。
公司是他的家,他的命根子。父亲的性格越来越古怪,话不多说,缺乏感情,对女儿冷漠如霜,在他身边没有温馨的感觉。对二姐和自己的婚事很少过问、关心。母亲呢,憔悴的脸又添了许多皱纹,白头发越来越多。她说时常咳嗽睡不着,几近失眠。她对二姐和自己的婚事很着急,说女孩30岁就很难找到男人了。尤其是二姐还没个男友,自己还算好,有潘金镰。只要父亲开口,套房装修一结束就结婚。到时父亲不同意,自己也要结。上床同居,就是结婚。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连婚姻登记都不用。梁白菱边想边开车,分了心,路边蹿出一条黑狗来,急刹车,车子连人都颤抖摇晃起来。梁庆差点磕到梁白菱的驾驶椅上。“开车就开稳一些。”梁庆朝女儿嘟囔道。梁白菱被父亲训斥一声,撅着嘴,很受委屈。父亲已没有以前的和蔼亲切可敬,是被判刑以后改变的,都是那个“小妖精”勾引父亲,使父亲坐牢变得古怪,不近人情。那个“小妖精”被我找着一定要让她好看的,她咬着牙发心恨。 潘金镰闭目不语。他想的不是今天案子的结果,也不是后面还有一宗拆迁保证金的行政案件。想得多的是梁庆为何在大庭广众之下,十分郑重毫不婉转掩饰地宣称自己是他的女婿呢?这已是第二次了。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一面称自己是他的女婿,一面又说梁、潘自古不通婚。他猜不透梁庆话的意思,就像对梁庆这个人琢磨不透一样。梁白菱买了三居室的套房,装修快要完成了。她说等装修全部结束,就结婚。自己也没啥不同意见。毕竟是七八年的恋爱史了,快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了。自己老大不小,也不能再等下去。可是自己两手空空,没有钱买房,没有洋车,一切都是梁白菱的,一味都听她的,自己能挺胸昂头吗?!真的结婚了,都得听她的,自己有何脸面?何有男子气?再说梁白菱心地不是很好,争强好胜,容不下对己有过节的人,报复心切。这些毛病,自己看不惯,也提过多次,她似乎不在乎。尤其令潘金镰不能容忍的是她自恃父亲是老总,有钱有能耐,居高临下,俯视众人,盛气凌人,对员工视为侍从,动辄训斥,出口伤人。曾劝她多次,但收效甚微。他对她不离不弃,一方面毕竟谈了多年的恋爱,另一方面是他为梁庆公司的高级主管。他也承认自己心里隐隐约约地藏着一个人,那就是西门卿。西门卿一路走来,风风雨雨,坎坎坷坷,沟壑无数,磨砺使她出奇地宽容与大度,忍辱负重,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
“人家多有难处很无助才找你帮忙,帮人家一下又何妨?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帮人是快乐的。”她常这样说。不说别的,就凭她有这样的心得,就高尚得可以。目前,她与梁庆合作开发房地产忙得不可开交,又要照料双手患疾的母亲,确实显得无助,需要有人帮扶一把,需要一个情投意合的人来助她一臂之力。她设计便于母亲穿衣的活动支架;把母亲的内外裤都安装上松紧带;提前回家为母亲按摩、服药、做饭,排遣烦闷。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围着母亲转。感动了许多人,也感动得自己落泪。似乎她也有所心动,自己更有眷恋,只是不好开口。自己暗恋西门卿,不能让梁白菱闻到味儿来,更不能让梁白菱捉到什么把柄,否则……哎,做人如此难,如此彼此顾及,是太累了。潘金镰想得很多,表面看像在闭目养神。 两辆车驶进了“鸡鸣公司”办公大楼。 梁庆有个习惯,不管外出多晚回来,也不顾旅途劳顿,一下飞机,不是往办公室或宿舍跑,而是到工地看看。这次是例外了,梁庆要梁白菱把车子开到办公楼,他要回办公室。
潘金镰也回到办公室,自己倒了一杯水刚要喝,手机响了,是区法院行政庭的一位法官打来电话:“你是‘鸡鸣公司’的潘金镰吗?” “是的,是我,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行政庭的,姓毕。”对方说,“郑重通知下个礼拜一,法院要开庭审理原告赖真等人诉被告市房管局,‘鸡鸣公司’作为第三人,要求法院撤销‘拆迁许可证’的行政诉讼案件。遵照领导的指示,公司要把自拆迁古唐街房屋以来,付给被拆迁户的补偿费、过渡费、搬迁费等总额是多少,统计出来,交给法庭。”对方说:“你们务必这样做,否则,后果清楚,听清了吗?” “好的,知道了,毕法官,今天是星期四,仅差三天,时间紧了些。”潘金镰请求。 “这个我不管,这是你们的事。”对方一说完就挂了电话。 接完电话,潘金镰感到困惑。法官态度如此蛮横,干啥?情绪那么孬为啥?话说得那么冲干啥?他满肚牢骚,可是人家是法官,握着生杀予夺大权。你不得不听,不得不从,不得不装孙子。现在流行的“法院门难进,法官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的话,确实不假。平头百姓碰到官司,除非万不得已,是害怕上法院的。
潘金镰不再想下去,跑到梁庆办公室,当面向梁庆汇报,请示如何动作。 梁庆听后,面带悦色,这可是近段来难得的一笑。他说:“叫咱们把几年来的拆迁补偿费、过渡费、搬迁费列出清单,统计出结果,这分明是好事。”他要潘金镰组织人马,日夜加班,越快越好。
“到时你出庭,把统计结果一项项一个不落地在法庭出示。我就不信,老子每年为区政府纳税几千万元,对市房管局、规划局、土地局没少给好处,‘拆迁许可证’说撤销就撤销啦,没那么简单。凭几只小猫小狗的能就把市房管局翻个个,不自量力。”梁庆心情激动,说了一大通。 潘金镰听罢梁庆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不愧是老谋深算的家伙,即问:“那您认为房管局官司会赢了?”
“那是当然的。”
“为什么?”
“这不是‘秃顶头上的虱子’明摆的吗?交到房管局的保证金,主要是用来支付被拆迁户的拆迁补偿费、过渡费和搬迁费等费用。需要时得由我们去向房管局领出来支付给被拆迁户,我们没把保证金交到房管局,直接付给被拆迁户,这不是一样吗?只不过放屁不脱裤子罢了。
法院让我们统计补偿费等费用,就是说,公司用于被拆迁户的费用已到位且落实支付了,只不过没经过房管局的账。” “这么说,我们不要一下子把巨款打入房管局,一点一点支付给被拆迁户,也行了,对我们很有利。” “算你聪明。” “法院让我们统计这个数字,说明……” 未待潘金镰说完,梁庆接着说:“说明上头有人暗示法院,不能让房管局败诉,‘拆迁许可证’不能撤销。”
潘金镰不做声,只是点了一下头,旋即就赶往“古唐街旧城改造建设拆迁指挥部”。 晚上,梁白菱挂通手机约潘金镰去看新房。潘金镰说,还在加班走不开。梁白菱听罢,心里很不高兴。她的新房装修好了,只差最后再清扫一遍。她把主卧室早早就布置好了:席梦思大床、梳妆台、衣橱全是新款一流的。房间内灯光柔和,整个居室内给人感觉是温馨浪漫。她一次又一次打开房间门,突睁开双眼,像初次欣赏那样,体验进入居室的感觉。“太好了,太妙了,温馨浪漫!”她心满意足。本想晚上让潘金镰一道来欣赏体验这温馨浪漫的感觉,可是他不能来。“加班,加班,加个鬼班。”她心里怨骂着。
想起法庭上,潘金镰的精彩辩论,令她得意暗自高兴,“真了不起,思维敏捷,才思过人,善言巧辩,让人钦慕,让己骄傲。”她越想越急着要见他。“加班加班,加班个鬼。”她又重复道。她半躺在昂贵的沙发上又拨通了潘金镰的手机。 “金镰,你就不能放一下手头的事,回来一下,我真有事。我好想你,爱你。” 潘金镰第一次听到梁白菱说如此刻骨铭心,又几近肉麻的话,觉得不舒服:“你这是怎么啦,好像不是你呀。” “人家有事想见你呗,你快来。真的想跟你一块看看新房,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你快点来,我等你。”
“再过一个小时吧。” 梁白菱如坐针毡等了一个钟头。潘金镰终于如约在门口拨通了梁白菱的手机,她出来开门。潘金镰一看,梁白菱穿着睡衣,腰间只系一带子,露出双乳大部,乳沟很深,浑身散发玫瑰香味,她爱法国产的玫瑰香水。她很漂亮,很迷人。潘金镰愣了一会儿,梁白菱就扑上去,双手搂着他的腰,依偎着他的胸口:“让我等这么久,真讨厌。”边说边把潘金镰连拉带拽进入房间。
“怎么样,感觉怎么样,说实话?”
“嗯,不错,觉得舒服惬意。”
“这就对了,我也有此感觉。
有没有浪漫的感觉,就是电视上说的,‘罗蔓蒂克’呀?”
“浪漫?罗曼蒂克?浪漫是人,是活的人制造的氛围,不能单靠布置表现出来。”
“对!对!要我们共同创造浪漫。” 说着,她抓起他的手往自己的乳房上揉搓,又把他的外衣扣解开,风情万种地使劲吻着他的嘴:“我想你,我爱你,快要疯了,今晚我们就结婚。”
“结婚?”潘金镰双手捧着她的脸庞,看着问。 “同床共枕就是结婚。不要什么结婚登记,有‘结婚证’就是结婚,我就不相信,有没有‘结婚证’一个样。”
潘金镰内心翻腾着感情的波澜,冲动的欲望很难抑制住:“你是说,同居?” 她吻着他的嘴,点了点头。他亲吻着她的嘴,慢慢地把她推到床边上,两个人都坐在床上。 她以为他想做爱,利索脱去睡衣,露出了一对丰满雪白、高耸的乳房,一条红裤钗遮住她的私处。她躺下,使劲拉着他压在她的胸部:“你脱掉衣服吧,不然我帮你脱。”
潘金镰把她的睡衣遮盖在她身上,转过身对她说:“不能,不能这样,不能同居。我没思想准备,再说,你父亲不会同意的。” “你不知道吗,我爸老讲你是他的女婿,还说你是我老公。” “那是你父亲情急之下说的,不能当真。”
“我不管父亲同意不同意,我现在就要和你做爱。” “不行,你听我说……” “我不听,金镰,我今晚就是你的人。你不能欺骗我的感情,我就要做爱。你去洗个澡,我等你。”
“白菱,你听我说,是夫妻同居做爱是早晚的事。”
“你是不是不爱我。”她说着竟哭泣起来。
“没有的事。白菱,你莫哭。听我说,我是个比较传统的人,加上我在加班工作,要准备下周一的法院开庭的材料和数据,十分疲倦。为了你父亲,为了你父亲的公司,我全身心地投入,现在没有这个心情,感情的事是双方自愿的事,不能一方强迫另一方。刚才你不是说要浪漫吗?双方心情愉悦,才能制造浪漫,你说是不是?”
“你就是个死古板,从来没吻过我,亲过我。你作为男人就不能主动吗?”她不哭了,也穿上了睡衣。 二十多天后的上午。潘金镰到区法院听完宣判后,领取了判决书。正如梁庆预料的那样,这起赖真等人要求撤销“拆迁许可证”行政诉讼案,市房管局是赢家。判决书认定第三人即“鸡鸣公司”虽然尚未交足保证金,但将应交的保证金2000多万元直接支付被拆迁户的拆迁补偿款和其他费用,其行为合法有效。
虽然未按规定上交保证金有所不当,但实际的法律后果是法律允许的。法院认为被告即市房管局依法做出、颁发给第三人“拆迁许可证”程序合法,适用法规准确。原告诉求撤销“拆迁许可证”缺乏依据,理由不足,判决维持被告依法做出的“拆迁许可证”。 梁庆、潘金镰拿到判决书自然高兴,但也担心,原告表示要向中级法院上诉,要求撤销区法院的判决,坚持要求撤销“拆迁许可证”。但是,值得高兴的是市房管局对“鸡鸣公司”古唐街“拆迁许可证”的期限又延长了一年的时间。 西门妞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习惯地冲着门叫:“卿儿回来啦?”可是听到门外有男人的声音:“叔母,我是金镰。” “好,我听出来了,快进屋。”西门妞从沙发上站起来,迎上刚迈进客厅的潘金镰。 “你好一段时间没来了。这一段可忙坏了,听卿儿说。” “忙是忙些,所以没有时间来看您。上午卿儿说有急事,不能回来,叫我来帮您上药、搓手,帮忙做菜。她中午不回来啦,我来陪陪您。” “噢,是这样,要麻烦你了。” “谈不上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 “卿儿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她很忙,要回来的话也过吃午饭。”
“忙,你们年轻人都忙,忙好呀,有事做总比没事做强。”
“叔母,这次给您带来治类风湿的药,叫‘藤络宁胶囊’。听说疗效不错,我看今天就来服用,按说明书说的服用。”
“好的。经过一段来的药酒揉搓,现在我感觉疼痛是减轻了许多。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稍微能活动,能捏住东西了。” 潘金镰给西门妞服了药,又给她双手涂上药酒后不停地揉搓。做完了,到厨房炒菜,服侍西门妞吃午饭。 “金镰,我认你当我干儿子好不好?”西门妞吃完饭后,直截了当地对潘金镰说。
“叔母,当不当您干儿子都一样。我会照顾您的,这好像是前世注定的。我和卿儿会千方百计把您的手疾治好,会服侍您一辈子,您放心好了。”
“既然你不同意也就算了,只要你跟卿儿是好朋友就行。” “我同卿儿是好朋友,但我不如她,她是真正的能干,闯世面干大事的人,了不起呀。”
“看你把她夸的。我就喜欢你,人才好,人品好,有知识有文化,热心肠的好孩子。” “叔母,卿儿现在干什么事告诉您了吗?”
“没有,这个孩子做什么生意呀,做什么事业呀,从来不告诉我。她呢总说,是做正当的事,会做好的,不要妈妈操心。” “卿儿说得对。”
潘金镰说完转问,“叔母,您的父亲是不是叫西门田?”
“是的,你怎么知道?”西门妞有点儿吃惊。 “是卿儿告诉我的。”潘金镰说着,又问,“您有没有告诉卿儿,她的父亲是谁?” “没有没有。他的父亲死了,她没有父亲。”西门妞说这番话时有些紧张。她不明白潘金镰为什么提起这件事,心里一阵不安。
“不是吧,叔母,您跟卿儿说她父亲是在北方一带做生意,原因是公安局要抓他,躲开的。”
“我爹是这样说的,我实在不清楚。卿儿都跟你说啦?这个丫头。”西门妞说着眼里充满泪花,“我对不起卿儿,她从来没享过一丁点父爱,不知道父爱是什么。我呢,给她的也太少,我欠她太多。”说着哭泣起来。 “叔母,不要哭。我没有恶意,卿儿越来越大了,要了解自己的身世会越来越迫切。现在不问,过一段就会追问的。不如我们现在想个办法,该怎么讲比较符合情理,让您让我还有卿儿都能接受,而且保证大家日子过得安宁。”
“镰儿,我叫你镰儿吧!你说得对,我一直为此事犯愁苦恼。卿儿一上班,我一个人在房屋长吁短叹。母女相依为命,但她父亲是谁?这层纸总有一天要捅破的。到那时,我不知怎么办好。他外公呢,已经再婚,没有回来过。
电话都少来,山沟里也没个电话机,找个人商量都难,唉……” “她外公再婚,其实是同居,卿儿告诉了我。现在就此事我们慢慢想办法。我问您,您说实话,好不好?”
“好的,你问吧。”
“您知道,卿儿的父亲叫什么名吗?”
“我知道是姓梁,我们大家那时都叫他‘梁师傅’。”
“您有没有告诉过卿儿,梁师傅的相貌、特征。” “没有。”
“这个梁师傅现在在哪里,您知道吗?” “原先说他在他老家盖房子,建市场,后来就不知道了。” “您父亲知道吗?” “他可能也不知道。他长年在外打工扛木头,是不知道的。我曾问过他,他也摇头。” “这就好,再问您一个问题,您跟梁师傅同居时,您到底是几岁,有没有出生证?”
“我属牛,是牛年丑时生的,父亲叫我‘双妞’。听我爹说我在县医院出生,母亲难产,有无出生证我爹才清楚。”西门妞其实知道自己有出生证,只不过不对潘金镰说出。 “还有,您怀了卿儿到后来出生,梁师傅知道吗?” “不知道,这是肯定的,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刚才我说了他劳改出来后有建市场,以后到哪里,干什么,我一概不知。不想找他,也找不着他。自己酿的苦酒自己饮。
潘金镰从西门妞的谈话中了解的情况,与他从西门卿口中得悉的情况以及他从梁庆的接触中掌握的情况基本一致。梁庆、西门妞各自在奸情暴露后的情况互不了解,梁庆与他俩的女儿西门卿也各自互不了解。至少目前他们彼此不知底,也没有往来,当然西门妞与西门卿母女要除外,但母女之间也有所隐瞒。突然潘金镰又问道:“梁师傅,现在会认识您吗?” “这个不太清楚,过了这么多年,我成了老太婆了,可能认不出来。”
“您能认出梁师傅吗?”
“也不一定,应该会认得。”
“叔母,今天我向您打听的事,不要让卿儿知道,这对她有好处。”
“那她要是问起她父亲的事,我怎么说好呢?”
“目前,您还是照老话说,也就是说她父亲在外做生意,逃公安抓。到什么时候把真相说出来,我会考虑的,知道吗?”
“知道了。”西门妞点了点头,但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真相,什么真相?可怕的还是可喜的?”
潘金镰又给西门妞续上茶水,端杯送到她的嘴边让她喝,然后自己也喝着茶水。他俩继续聊着家常,柔声细语,似母子又不是母子,情投意合。说得高兴时,双双笑出声来,讲到伤心处,双方缄口落泪。 这边是柔情似水款款流淌,可是在另一边却剑拔弩张,短兵相接。
西门卿在梁庆办公室里,与梁庆唇枪舌剑,大动干戈。吼声、拍桌子声差点把窗户的玻璃震飞了。
今天上午,西门卿同往常一样到“联丰嘉园”工地巡查。有一个工人告诉她,钢筋和混凝土有做假账。西门卿觉得奇怪,就召来钢筋组的仇经理和混凝土浇筑队的肖光劲队长询问,可是他们二人不开口。西门卿问他俩是怎么一回事,他俩仍支支吾吾的。西门卿火了,把梁庆书写的“‘嘉园’由西门卿全权处理”的纸条亮在桌面上。仇经理、肖队长眼里放亮,只好说了实话。他们说是梁总让他俩搞两本账。一本是正常的作业成本账,另一本提高钢筋8个点、混凝土5个点的假的成本账。西门卿问为什么,他二人说是梁总讲为应付政府有关部门的检查。西门卿觉得蹊跷,把两本账的底账都要去了,“应付哪些部门检查?” “不知道,梁总没说。”仇经理应着。
“你们把假账报送公司财务了吗?”
“报过去了,每月都报送,连同真账造表一道报。”肖光劲队长答道。仇经理也点头称是。
“交给谁?”
“交给梁总。”仇经理、肖队长异口同声。
“噢,好,你们去忙吧。不过,你们得规矩一点,‘嘉园’的事我全权负责,有情况都得向我汇报。”
“好,好。”仇经理、肖队长应着离开了西门卿的办公室。
西门卿办事情都多个心眼。这次她用手机把仇经理、肖队长的话都录了进去。她把两本底账都塞入黑色提包内。 西门卿想,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真的是为应付检查,那也罢;如果是人为提高成本,来揩本小姐的油,那戏就没得唱。梁庆必须说个明白,讲个清楚。这个家伙老奸巨猾,想着法子肥自个瘦别人。她又想到,“联丰嘉园”占地27亩。整个古唐街包括“联丰嘉园”,有效面积186亩。这是市勘测局勘测的。区政府低价拨给“半径开发区”的商业用地62亩。62亩除以186亩,那么古唐街每亩地占有“半径”商业用地0.3亩。“联丰嘉园”27亩占有“半径”商业用地8.1亩。“联丰嘉园”自己投资2000万,梁庆投入6000万作为启动资金。卖楼花的钱作为共同投资的本。这样,自己的资金占三分之一,按比例自己可享有利润总额的三分之一,同时享有“半径”商业用地的8.1亩地的三分之一即2.7亩。这个事实,梁庆必须认可。今天必须向梁庆摊牌:一、两本账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有意提高成本,减少本姑娘的利润,没门。
二、自己享有“半径”商业用地2.7亩,每亩按300万计,自己可以得到810万元。如果梁庆不答应,就跟他干到底,甚至上法庭,争个高低输赢。自己就不信那个邪,斗不过梁庆。她主意已定。10点刚过,她驱车直往潘金镰办公室,说有急事,请他帮忙照料一下母亲。说着,取出房门的钥匙交给潘金镰。潘金镰二话没说,就走了。 西门卿来到梁庆办公室。梁庆正在翻看“联丰嘉园”的财务账表,抬头看到西门卿进来,就问:“有事吗?” “有事,是大事!”她应着。 “噢,说来听听。” “我不绕弯不打拐,直说吧,‘嘉园’的成本为何要造两本账表?” “啊!没有的事,谁说的?” 否认了,心里就有鬼了。不是应付什么检查的,而是另有图谋。果真是冲自己来的,她想。“不要隐瞒了,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要不要听录音。”她说。 “什么录音?”
西门卿把手机录音播放开了,传出了仇经理和肖光劲队长的声音。梁庆听了脸色一沉,青筋直暴:“你无权向他们了解资金运转情况。” “我无权?我是合作者,当然要了解甚至掌握资金运作情况。”
“你只占一小部头,我占大部头,整个工程我说了算。”
“你去看看合同吧,我有对财务运作的知情权。”西门卿声音很大,还把梁庆写的“‘嘉园’由西门卿全权处理”的字条亮出来,“你看看这个,你不会健忘吧,这是你亲笔写的。”
梁庆一看字条,瞪眼无话。欲取,西门卿收了起来。梁庆后悔当初写了这样的字条,要不然仇经理、肖队长不会向她透露“嘉园”资金运作的情况。“那你有什么意思或看法?”梁庆问。 “看法?我问你,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刚才录音中,不是说是为了应付政府有关部门的检查吗?”
“应付哪个部门检查?企业的成本是能造假出来的吗?物价局、审计局人家不是吃干饭的。说,你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 “我没有什么目的。”
“你不说,我替你说。是想提高成本,减少我的利润提成,对吧?”西门卿的声音越来越高。 “那是你的看法,我没有这样的念头。”
“你是昧着良心,这样的一升,成本提升,一降,利润下降,我就得亏上千万的利润。你说,你是诚实守信用的人吗?你这样是公平公道吗?你到底是想干什么?说!” “我明白告诉你,我没有这个想法。”梁庆不承认,声音也很高,简直是吼叫。
“我们不用吵了。我邀请物价局、审计局的人来帮我们把账理一理,还有请税务局的人也来凑热闹。这样把事情闹大一点,看看你的企业成本是真还是假的,楼房的售价是不是合理。”西门卿说着把仇经理、肖队长交出来的假账本底册从包中取出来扬了扬,“你企图减交税收,逃税,就算你有三头六臂,还可能今天进局子,明天就出来吗?” 西门卿软硬兼施,这么一说,梁庆不吱声了,自个倒水喝着,心想,如果真的捅到审计局、物价局,还有税务的,那可就麻烦了,逃税这一关不好过。现在哪个开发商不是能逃就逃,能躲就躲,千万不能让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女孩子掀翻大船。于是,他口气软下来说:“咱们内部合作的事,可以协商,你说对吧?”
“那你为何造两本账?”西门卿穷追不舍。
“这个、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是不是想刮掉我在‘嘉园’上千万的利润?” 梁庆不吱声,没有否认。
“不做声就是有鬼,什么时候起做假账,有无编入财务报表?”西门卿追问。 梁庆仍然不做声。 “那好,下午我请政府有关部门来检查我们的账目。水泥每吨下降20多元,钢筋价格下降1000多元,可是我们这里还拼命涨价,真是夜黑鬼魅多。” “别、别,我们商量商量,把这个假账作废不就得了。” “怎样作废?” “我桌面上这一摊子财务报表全是‘嘉园’的,我们把它封存起来,你和我在上面签字,送银行的私人保险柜,钥匙你拿着,等工程全部竣工交付使用后,由你取出来,共同拆封,一并处理。”
“现在为何不能销毁?”
“前季度提升成本的账目已融入工程造价了,不好分离。”
“那工程真实造价就是失实两个季度了。”
“没错。”
“怎样补救?”
“这较简单,把‘嘉园’工程造价的原始凭证重新造表,这比把提升成本的账目分离出来容易得多。”
“就这样办吧,不过我得过目检查。” 梁庆不吱声,算是默认。
“还有第二个问题。” “有什么问题就说,我得吃饭啦!”梁庆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问道。
“‘嘉园’是合作项目,也是古唐街旧城改造的红线内。在‘半径开发区’那边有咱们62亩的商业开发用地。按比例,‘嘉园’也享有8.1亩的开发用地。我投资比例为三分之一,享有2.7亩的开发用地,你不会有异议吧?”
“西门卿,你过于精明了吧。我们合作开发‘联丰嘉园’仅仅建筑‘联丰嘉园’的楼群。从地上到天上的楼房,共同投资共同得利。你怎么把手伸到整个古唐街,伸到‘半径’的商业用地,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你想想,你有道理吗?”梁庆几近怒吼。
“我没道理?!‘半径’的62亩地是不是区政府补偿古唐街旧城改造的?”
“是的,因为旧城改造亏本,政府才补偿我们。” “那‘联丰嘉园’是不是在古唐街的改造的区域内?”
“是的,那又怎么样?” “我们拆掉的人民市场和周边的被拆迁户是不是与古唐街旧城改造同一整体?我们补偿市场和补偿被拆迁户那么多的拆迁补偿费,光市场就补偿近500万元,我们亏不亏本,该不该补偿?区政府是不是说不补偿?”她不示弱高声地说。 梁庆不做声,过了好长时间:“你真是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他说。
“我贪得无厌,还是你贪婪成性?造假账的一摞子事还没了,这‘嘉园’的8.1亩的补偿用地,你也想着自个独吞。” 不等西门卿说完,“啪”的一声,梁庆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吼:“我把公司都给你算了。” “啪”的一声,西门卿也照样回敬他拍了一下桌面:“不讲清楚,不明确表态,咱就法庭上见。” “法庭见就法庭上见。怎么见,无凭无据的?你不要动不动就拿法庭来吓人。合伙建房就是合伙建房,与建房以外的土地问题,有何关联呢?你到底要合伙建房还是要来捣乱?如果不能合伙就散伙,终止合同,那很简单。” “没那么简单吧。你说终止就终止了?你违反‘合同’,不仅要支付一笔违约金,那‘合同’还照样要履行,那时你不要叫娘,告诉你。” “节外生枝。违反‘合同’的是谁还不清楚吗?” “我享有商业用地,你说无凭无据。你把‘合同’再看看吧,‘合同’是怎样规定的?你敢食言。”西门卿口气很硬,“我想我们还是依你刚才说的内部和平解决,不然对你不利。”这次倒是西门卿提出协商解决了。梁庆误以为对方退让了,“以后利润提成多付给你一些就是了,你不要提土地的要求。”梁庆说。
“我不要你发这个善心,现在就明确土地问题。要我不提也可以,合作开发的‘联丰嘉园’的土地总价款必须减下来。”西门卿口气也缓和下来。 “怎么减?”梁庆轻声地问。 “‘联丰嘉园’应享有‘半径’那边的8.1亩商业用地,按照现价每亩300万元计算,总额2430万元,就减掉这个数。其实,我只得这个数字的三分之一呀,才810万元。” “这绝对不行。你太贪了,绕来绕去还是在打‘半径商业地’的主意。我把整个公司送给你算了。”梁庆又高嗓门地吼叫。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请便吧。我不跟你磨牙,按‘合同书’规定办。再不行上法庭,只有这条路了,本小姐不会放弃的。”西门卿说完,拎起桌面上的黑色皮包,欲迈出办公室大门。 “回来!把潘金镰给我叫回来,把‘合同书’拿来给我。” “哎!哎,我是你什么人。潘金镰是你女婿,倒要我找他,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西门卿说完,重步走出大门。“砰”的一声响,把门关上。 “这个婊子养的,气盛狂妄,目中无人,贪得无厌。与她合作,简直是引鬼入门,辛范仁办的好事。”梁庆怒不可遏重重地捶了桌面一拳,“看我怎样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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