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倾心竭力辅助何桂清、王有龄
封建时代,商人的命运与当权官吏休戚相关。胡雪岩首先把目光投向何、王,或雪中送炭,或锦上添花。胡雪岩的“投之以桃”,何、王心领神会,也“报之以李”。胡雪岩在帮助何、王的同时,也为自己铺就了一条通往成功的金光大道。
封建社会的官场钩心斗角,尔虞我诈,为官都有潜规则。若想高升,就需要打点各级官员。但清廉的官员往往因拿不出足够的银子而一筹莫展。若商人能在关键时刻雪中送炭,助官员一臂之力,日后他在权限内必然会“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胡雪岩就是帮官的高手。
王有龄是一个穷困的书生,只有满腔的热忱和一个虚衔。胡雪岩起初借给他五百两银子让他谋个实缺,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本意还是“朋友有难,全力支援”。只是在王有龄做官以后,胡雪岩才感觉到此事大有可为,因而倾尽全力去辅助他。
何桂清是王有龄的同乡,又是世交,且贵为江苏学政,对王有龄爱护有加。胡雪岩是王有龄的朋友,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何桂清的座上宾。这样一来,在何、王的庇护之下,胡雪岩商海生涯中的第一个高峰来临了。
1. 无心插柳,种下了王有龄这棵摇钱树
胡雪岩祖上做沙船生意。因为生意失利,家道衰落。胡雪岩无力读书,从小在钱庄里做学徒,杭州人称为“学生子”,从扫地、倒尿壶开始。由于他绝顶聪明,善于识人,而且能言善道,出手大方,不到三年师满,就已经成了那家钱庄一名得力的伙计。起先是“立柜台”,后来获得东家和“大伙”的信任,派他去做跑街,收放贷款,从来不曾出过纰漏。钱庄老板见他有几件事办得很漂亮,就升他为“档手”,主持店里钱款的收放。
胡雪岩刚一升为档手,出手大方的秉性就表现出来了。接连发生的两件事差一点毁了他。
首先是胡雪岩“挪用公款”资助王有龄,老板心中十分不快。
其次是胡雪岩“擅作主张”向他人贷款。有人给胡雪岩介绍了一位营官,这营官姓蒋,说他们的人马在皖南剿发捻,粮饷不继,希望能在胡雪岩的钱庄先转借,不久就加倍奉还。胡雪岩与这位营官谈得十分投机,很赞成他的思路,就爽快地答应借他二千两银子。
老板知道后非常生气,说胡雪岩胆大妄为,这样下去,岂不把一爿店都弄“倒灶”了?没什么话好说,马上让胡雪岩卷铺盖走人。
因为有了“胆大妄为”的名声在,同业间虽然知道他是一把好手,却谁也不敢用他。同时,又有人怀疑他平日好赌,或许是在赌博上失利,饰词挪用款子。这虽然属于谣传,但人们对胡雪岩不免又多了一层疑虑。所以,他就越发难觅生路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就是因为贷出的这两笔款子,胡雪岩忽然间有了机会发展自己的事业。
先是蒋营官得了贷款,率领他的兄弟猛攻太平军,无意中掠来十几万两银子。当兵的出生入死,无非是为了寻个生路。所以,他们就把这些银子运回了杭州。
蒋营官带着银子去还债,店主非常吃惊。因为他本以为带兵的贷款,必是有去无回。现在还得这么及时,店主不免懊悔。蒋营官问胡雪岩在哪儿,店主谎称胡雪岩在家养病。
后来,蒋营官偶然遇到胡雪岩,问他病是否已好。胡雪岩说没病。蒋营官非常吃惊,就带他到酒馆细淡。等胡雪岩把事情经过讲完后,蒋营官非常感动。因为胡雪岩为自己丢了差使,蒋营官下决心帮胡雪岩。他把自己兄弟的银子分出十万交给胡雪岩,让他以此为本钱去开钱庄。
再说得了胡雪岩资助的王有龄,在北上途中遇到了自己的“总角之交”何桂清。何桂清少年得意,已官至江苏学政。有这个面子在,返回浙江后,王有龄成了抚台面前的红人,巡抚下委札让他做“海运局”的坐办。这个衙门专门为漕运改海运而设,总办由藩司兼领,坐办才是实际的主持人。
2. 有心栽花,使王有龄发展壮大
当官以后,王有龄才得知胡雪岩遭遇了不幸。经过几番折腾,王有龄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恩人胡雪岩。“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王有龄本想到胡雪岩原来的钱庄去摆一摆做官的威风,替胡雪岩出气。胡雪岩反倒不愿让钱庄的“大伙”难为情,还让王有龄去称赞几句。王有龄看出胡雪岩宅心仁厚,手段漂亮,对他愈发敬重。
胡雪岩展布手面,决定要与同事重修旧好,上上下下皆大欢喜。他很细心地考虑到他那些老同事的关系、境遇、爱好,替每人备了一份礼,无不投其所好。这费了他一上午的工夫,然后他雇了一个挑夫,挑着这一担礼物去了钱庄。
这一下就把大家收服了。大家都有这样一种感觉:胡雪岩倒霉时,不会找朋友的麻烦;他得意了,一定会照应朋友。
胡雪岩关照王有龄,抚台、藩台、粮道,还有他们的手下人,一定要安抚好。该有的好处,全要让他们得到。道路平了,才不至于办事中途出花样。王有龄心领神会,深以为然。
有了这一层,抚台大人对王有龄青睐有加,交托王有龄去上海买商米代垫漕米,早日完成浙粮京运的任务。
漕米是天瘐正供,且当军兴之际,粮食乃兵营命脉,照例应一年一运、一年一清。漕米运达的迟速,与江南诸省地方官的官声干系甚大。
按成例是以舟运谷到上海。抚台催逼甚紧,以前就曾为此逼死了一名二品大员。王有龄自觉无甚妙计,只有尽力催运。胡雪岩体恤漕帮的苦楚,深知在此情势下催运漕米,不过是费力不讨好的法子。那么,有什么办法省力又省心呢?他想了个办法,去上海在原地买商米代垫漕米,等来年漕米运到,就地变卖,抵消买商米的钱,二者差价部分数量不多,以官款补上即可。
这个主意,办起来便捷,连抚台大人也深以为妙,就委托了王有龄去上海办理。
买商米的钱,一部分由胡雪岩的钱庄划拨,另一部分由胡雪岩出面,到原来的钱庄去垫拨。钱庄的“大伙”利害相权,有海运局这个衙门做后盾,又有胡雪岩放提的现成例子,胆子就壮了起来,心思也灵活了,接受了胡雪岩的建议。
银款有了着落,一行人就雇了一只“无锡快”出发去上海。
胡雪岩在松江遇到了朋友,说松江漕帮有十几万石米想卖。
于是,胡雪岩弃舟登岸,赶往漕帮。胡雪岩打听了这一帮的情形。行辈最高的是一个姓魏的老夫人。现在,全帮管事的是她的一个“关山门”徒弟,名叫尤老五。
胡雪岩做主,把松江知府送来的一桌“海菜席”留着,上门谒见魏老夫人,请她喝酒。魏老夫人对漕米改道海运颇为敌视。既然胡雪岩是“海运局”的,就免不了不受欢迎。胡雪岩打开天窗说亮话,认为漕帮疲懒,只会助长海运的气焰;要想漕帮有饭吃,总还须漕帮自己争气。
魏老夫人心中暗许,让尤老五称胡雪岩“爷叔”,好比“门外小爷”。不过十几万石米垫付给了浙江海运局,虽有些差价可以赚,但将来收回的仍是米,与松江漕帮这方面低价脱手求现的宗旨,完全不符。
胡雪岩察言观色,设身处地替尤老五着想,就做中人,仍由钱庄放一笔款子给松江漕帮,等将来卖掉米还清。尤老五既已答应拿米垫付,是绝不会食言的。胡雪岩不是只管自己达到目的就算了,还能替尤老五考虑他的难处,这一点让尤老五对胡雪岩的为人有了深一层的看法。他干脆陪着胡雪岩他们一同去了上海,利用自己的影响很快把事情安排妥当。
这件事做得实在顺利。初涉江湖,便有了此番成就,着实不易。一趟下来,王有龄满意,尤老五满意,钱庄的“大伙”满意,就连跟随的两个官员也感到十分满意。
3. 大展身手,各方服膺
在上海逗留的时日,胡雪岩见王有龄有意寻芳看花,就做主替他安排了露水夫妻。他又打探王有龄的口风,看他是否愿意长期维持这种关系。王有龄的意思,玩玩是肯定乐意的,但不宜损及官声。胡雪岩心领神会,作了妥善安排。
上海一行,公事方面,完成了商米代垫;私事方面,汇了两万两银子到抚台黄宗汉老家。黄宗汉非常满意,透出口风,不日定有酬谢。
抚台的回报来得很快,王有龄不久便署理湖州府。候补知县,“本班”的实缺一天也没当过,一跃而委署知府,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不过,“海运局”这方面不可不防。“坐办”的差使要交卸,亏空要弥补,经手的公事要交代清楚。后任有后任的办法,倘或海运局的关系一断,替松江漕帮借款担保这一层,就会有很大的麻烦。
王有龄从胡雪岩那里学了许多处世手法,自知靠朋友帮忙才会有今天,到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那一步,情愿不补实缺,把这里先料理周全。
有了这个念头,就不怕没有朋友。王有龄彻底清楚自己的立场后,心神安定下来,在抚台面前坦陈苦衷。
而胡雪岩这边,阜康的档手甚是上得台面,刚开业就做了几手博得钱业同行喝彩的买卖。胡雪岩自觉选人眼光很准,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一心护送王有龄去湖州赴任。
“无锡快”上的船家姑娘阿珠对胡雪岩情有独钟。胡雪岩半是逢场作戏,半是被阿珠的娇憨打动,闲时两人就倾心交谈。
生财的主意来得很快。胡雪岩从阿珠口中,了解了不少有关湖州丝绸生意方面的情况,下定决心要在此方面有所成就。
条件甚是便利,王有龄署理湖州,每年征收的钱粮要上交,不妨就地置货,货一转手就可照缴不误,做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无本生意。
心思打定,胡雪岩就有意寻找帮手。阿珠他爹太过胆子小,只能够装个门面,具体到生意上,还要再找一个精明能干的去跑腿儿。
借了地缘就有人缘。胡雪岩一到湖州,当地的漕帮老大郁四就和他交了手。郁四见胡雪岩落门落槛,自己也有心做一做蚕丝方面的生意,相见之下讲话就很投机。
胡雪岩知道,这笔生意有两点别人所没有的长处,自己的头脑和郁四的关系,两者配合得法,一定所向无敌。
这时,跑腿儿的也有了。有一个叫陈世龙的后生,孑然一身,身无恒业,做过刻字店的生意,因为没有耐性,所以半途而废,人却年轻聪明,口齿伶俐。胡雪岩派了他去尤五那里联络运丝的事。因为有消息说上海小刀会要起事,只怕碰得不巧把货物陷在里边。尤五说不定知道小刀会的内情,此去就是想向他请教一条趋吉避凶的路子。
尤五果然知道小刀会的动向。不过他是局外人,绝不会卷入漩涡。他回话告诉胡雪岩,七月底以前没事。
这下就可以放手去做了。收丝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是由胡雪岩跟衙门联络,设法催收通欠,税吏到门,逼着有丝的人家非卖去新丝纳官不可。
胡雪岩觉得这个办法太毒辣,让老百姓骂,在湖州就站不住脚了,而且,这样对王有龄的官声也甚为不利。
于是,就只能悄无声息地去购买,丝行里显得格外忙碌,人手不够了。
事情一多,把胡雪岩的闲情逸致都催逼得无影无踪。阿珠整日见不到胡雪岩,受了冷落,满怀幽怨。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事,胡雪岩细想,还不如卖个顺水人情,把阿珠和陈世龙撮合到一起。
他把自己的心事对陈世龙和盘托出,陈世龙自是万分感激。胡雪岩了却了一桩心事,就租船备货,要赶在七月底以前把丝运到上海。
王有龄却接手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差使。新城有个和尚,聚众抗粮,黄抚台要王有龄带兵剿办。新城民风强悍,如果带了兵去,说不定就会激起民变。
不剿即抚。候补州县里倒有个叫嵇鹤龄的,主张“先抚后剿”。主意是很不错,只是出主意的人恃才傲物,不愿替别人去干这送命的差使。嵇鹤龄穷得叮当响,但就是不肯哭穷,不谈钱。
胡雪岩自觉非说动嵇鹤龄不可。刚好嵇鹤龄新近丧妻。胡雪岩穿上袍褂,戴上水晶顶子大帽,坐上轿子,径自来拜嵇鹤龄。胡雪岩的办法,一是直上灵堂跪拜,实是逼迫嵇鹤龄非见不可;二是赎回嵇鹤龄在当铺里的典当之物,从心理上软化;三是曲意安排,为丧妻的嵇鹤龄续弦,再加上胡雪岩不错的口才,由不得嵇鹤龄态度不和缓下来。一番畅叙,激起了嵇鹤龄当仁不让的豪气。嵇鹤龄虽是读书之人,对《游侠列传》却甚感兴趣,听说胡雪岩有江湖上行走的朋友,自觉倾慕不已,更是有意结交。所以,对新城之行,竟是自告奋勇。
胡雪岩回头来料理自己的丝货。到了上海,胡雪岩板持不卖,洋行方面因为小刀会的关系,处于观望之中,所以最大的两项“洋庄”货色——茶和丝都变成有行无市,混沌一团。
和洋行打交道,胡雪岩结识了通事古应春。谈起洋务,古应春对两种人最是鄙夷不屑:一种是开口就是“夷人”,把人家看做茹毛饮血的野人;一种是听见“洋人”二字,就恨不得先跪下来叫一声“洋大人”。至于自己人倾轧排挤,让洋人有机可乘,坐收渔利,这类人就尤其可恶。
胡雪岩看他那愤慨的神情,知道他必是受过排挤,有感而发。“不遭人妒是庸才”,受倾轧排挤的人,大体能干的居多。看他说话,有条有理,见解亦颇深远,胡雪光便有心笼络他成为自己的帮手。尤五在江湖上,古应春在洋场上,胡雪岩在官场上,都有一番关系势力,三方面一凑,可以大大地做一番事业。
胡雪岩的分析让古应春颇受鼓舞。三人一合计,眼前就有一笔现成的生意——军火。购买洋枪,帮助地方办团练。
生意谈得很顺利,胡雪岩急于先带几百支枪回去试用,对价钱就没有太计较。洋人觉得跟胡雪岩做生意很痛快,便额外送他一支最新式的“后膛七响”,以表敬意。
有尤五的关系在,一路上的安全不成问题。王有龄对这批枪颇感兴趣。因为地方练兵自保,防备太平军,朝廷对练兵一事颇为嘉许。能有新式装备,对保证实力是大大有益的。
嵇鹤龄之行大功告成。嵇鹤龄不负所望,协同地方绅士,设计擒获首要各犯,已经解到了杭州审讯法办。抚台出奏了保案,为出力人员请奖,可首功的嵇鹤龄只给了一个明保。
胡雪岩回去后就封了两千五百两的银票送到抚台手下办事的人手中。然后,他通知王有龄,可以去见抚台了,抚台当即答应等王有龄交了海运局差使,由嵇鹤龄接任。
团练是官督民办,地方上自己筹饷,自己保管。湖州富庶,地方上也热心,团练经费很充裕。胡雪岩购回的这批洋枪,是个很好的“引子”,湖州团练的大批经费名正言顺地存入阜康。
不过,眼下黄抚台有调动的消息。如果他一走,来接他的人不知怎么样。王有龄心里没着落,颇有急流勇退之想。
局面刚刚打开,这种想法很是不利。胡雪岩想了一个办法:既然黄抚台极难伺候,倒真还不如换个人来,只要继任对王有龄无碍就行。当然,最好的办法,是去劝说何桂清调任浙江。要做就要趁早,调任自然需要一笔花费,胡雪岩这里可以替他想办法。
短短半年工夫,胡雪岩经手的款项,已有五十万两银子之多,杭州、湖州、上海三处做生意,局面已经起来了。抚台的去留,关乎王有龄的官运前程,自然也关乎自己的生意。既然何桂清那里可能性很大,不妨游说一番。
胡雪岩先要去湖州一趟。一为丝行生意,二是郁四新近丧子,又和家人闹不和,心境颓丧,需要他去抚慰调解。这两桩事办完了,他却撞了桩意外的喜事。
原来,胡雪岩结识了一个寡妇,一见之下甚是倾心。详细打听后,知道寡妇的叔父豪赌,却又死要面子,不肯自己的侄女给人做小。本来胡雪岩觉得这事要谈起来甚是棘手,犯不着为此耽误了生意。但是,郁四一手打理,把各方面关系都疏通了,让胡雪岩做了个现成的新郎官。
胡雪岩收用了这个豪赌的叔父刘不才。凭着刘不才的赌技和在玩乐场上的手面,交上了南浔的阔少庞二。庞二是丝业世家,几代蓄积,其家业之殷厚,远非外人所能想象。如果把庞二的丝和胡雪岩的丝加起来,就占到上海市面的百分之七十,实力足够和洋人较量。胡雪岩已得到极机密的消息,江苏的督抚已经联名出奏,因为在上海租界中的洋人不断以军械、粮食接济刘丽川,他们决定采取封锁的措施,断绝内地与洋人的贸易。这样一来,丝茶两项来源都会被切断,在上海的存货,洋人一定会尽力收购。
庞二有阔少作风,遇事最果断,他全权委托胡雪岩去和洋人交易。胡雪岩深知有了庞二的委托,不但与洋商的交易可以顺利达成,而且自己的声望立刻就会升高,话头留得越发“落门落槛”。
让胡雪岩大出意外的是,洋人那方面变了卦,表示年关以前无意买丝。外国人也变得门槛精了,知道中国商场的规矩是三节结账,年下归总需要大批头寸,他们有意“杀年猪”。
胡雪岩花了无数心血在丝业方面,就是为了要达成“一把抓”。眼下到了需要向洋人屈服的时候了,胡雪岩彻夜彷徨,想不出对策。最后,他决定与其便宜洋商,不如便宜自己人!
派了刘不才去和庞二商量,庞二很爽快,调拨了头寸。
丝是保住了,军火生意上却遇到了对手。炮局的龚氏父子走了黄抚台三姨太的路子,决定跟洋商买一万五千支洋枪,在这两天就要立约付款。
听了这个消息,胡雪岩大为诧异,买洋枪是他的提议,如果试用,大量购买,当然应是他经手来办。现在中途易手,不用说,其中必有猫腻。
事情不算太难,一面有人上折,说有便宜得多的洋枪可以购买。折一上,龚氏父子就沉不住气了,提出一个办法,双方合作,他们让出五千支枪的生意来。
胡雪岩十分机警,发现龚氏父子所签合同用语含糊。洋人包运,极有可能小刀会眼红抢去,到时吃了官司,就成了不了之局。龚氏惊骇不已,对胡雪岩的提醒甚为感激,答应两方面的枪支合在一起运,由胡雪岩这面派人和尤五联络。
蚕丝生意和军火生意都有了着落。
后来,在军火运送上,胡雪岩遇到了大麻烦,地方帮会和太平军说好,一等军火运出上海,就在中途把它抢走。由于事先不知道这批军火和胡雪岩有联系,松江的魏师爷答应出手相助。既然这批军火生意现在由胡雪岩来做,魏师爷自然是不动手了。但其他帮会各自独立,去做说服工作很费了胡雪岩一番周折。不过,胡雪岩为人宽宏,抱定“广交朋友,少树冤家”的宗旨,采用招降安抚的办法解了军火运输之危。
蚕丝生意也有一段波折,起因于庞二在上海的大管家朱福年。朱福年因为有彩头可抽,就私下单方和英国丝商订了约,愿意以低价出让庞二手头的丝货。这种拆烂污的行为,正是古应春最为忌恨的,因而和胡雪岩想了个法子,让朱福年知道自己的私钱来路不明,并非无人知晓。朱福年见风使舵,断了与英商的交易,转投胡雪岩。这样一来,胡雪岩联合对付洋商的目的终于达到,第一笔大宗丝生意就成交了。
4. 攥住何、王、薛,扭转商业乾坤
此间,胡雪岩带着自己的新欢阿巧姐去苏州拜见何桂清,劝说何桂清早作活动,想办法调任浙江。进京的花费,面儿上讲明是胡雪岩放款给何桂清。
何桂清见了阿巧姐,神魂颠倒,委托胡雪岩为他觅妾。胡雪岩把何桂清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心中难免不舍。但他很冷静,就像估量一笔有暴利可图但也可能大蚀其本的生意那样,不动感情,纯从利害去考虑,最后终于下了决心,把阿巧姐重金赎出,安置在苏州一个富室朋友家中,准备择日成全何桂清的美事。
不久,何桂清放仓场侍郎,随后又放浙江巡抚。他委派王有龄署理粮台,督办漕米和税收。王有龄有了胡雪岩这个高参,每年征粮几十万石,厘税几十万两。杭嘉湖地区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商业发达,何桂清、王有龄在此地为清廷办了不少好事。
因为办粮有功,王有龄又援杭州知府,迭署盐运使、按察使。后何桂清赴江苏任两江总督,又提拔了布政使薛焕为江苏巡抚。苏、淞、杭地带遂成为何、王、薛的势力范围。
何、王、薛三人听从胡雪岩的建议,在这一带设立里局征税,又委胡雪岩的阜康钱庄管理解往江南大营的粮运和军火购置款项。后来,胡雪岩又提议他们联合洋人剿灭太平军。三人深以为然,联合出奏。
就在这一时期,胡雪岩受了山西票号的启发,北上京城设立了阜康银号。由于其经营思路在于为客户保密守信,时任福州将军后任内阁大学士的文煜甚为赞赏,一下子就存入四十多万两银子。阜康各分号在全国各地纷纷设立,形成了“北票南庄”的格局。钱庄以吸纳公私存款为要务,迅速扩大规模。
太平军频频进攻浙江那几年,胡雪岩已经站稳了脚跟。第一样是钱庄,这是他的根本;第二样是丝;第三样是典当和药店。在胡雪岩看来,开典当和药店是为了方便穷人,要让老百姓都晓得胡雪岩的名字,这是利人利己,一等一的好事业。另一项与国计民生有关的大事业,是准备利用漕帮的人力、水路上的势力跟现成的船只,承揽公私货运,同时以松江漕帮的通裕米行为基础,大规模贩运粮食。
按胡雪岩的看法,做小生意迁就局势,做大生意就先要帮公家把局势扭转过来。大局好转,生意自然就有办法。
因此,胡雪岩就帮助官府想出了许多办法来对付太平军。不久,胡雪岩的生意就又有了一个新面目。
何桂清曾出主意发行官钞,但愿意使用的人极少。胡雪岩认为,官府的信用是要靠大家维护的。所以,别人不要,他要。官府见胡雪岩替自己树立了信用,自然十分高兴。后来,官府在这一带的钱贷用度,慢慢都通过阜康钱庄,胡雪岩也就逐渐控制了整个江南地区的钱业,成为数一数二的钱业大户。
二 呕心沥血,势成左宗棠的左膀右臂
在晚清三大重臣之中,胡雪岩的命运与左宗棠最为密切。甚至可以说,左宗棠晚年最骄人的成就中有着胡雪岩极大的功劳。
何、王集团土崩瓦解之日,胡雪岩已经开始为自己寻找新的商业保护人。这一次的寻找是有意识的,不过也不得不迁就时局,左宗棠这样一位重要人物恰在此时出现了。
左宗棠从一个师爷成长为封疆大吏,胡雪岩作出了卓绝的贡献。胡雪岩为他筹粮筹饷,购置枪支弹药,购买西式大炮,购运机器,兴办船业,筹借洋款。这些事耗去了他大部分的精力。但是,胡雪岩乐此不疲。一是因为这些事本身就是商事,可以从中赢利;二是因为必须有了这些东西,左宗棠才能安心平捻剿回,兴办洋务,成就功名大业。左宗棠事业日隆、声名日响,他在朝廷中的地位日益巩固,胡雪岩就愈加踏实。他原来之所以仰赖官府,就是为了减小风险,增大安全性。现在有了左宗棠这样一个大员做后盾,有了朝廷赏的红顶、黄褂,天下人莫不视胡雪岩为一等一的商人,莫不视胡雪岩的阜康钱庄为一等一的金字招牌。
从此之后,胡雪岩敢一次吸存上百万的巨款,也可以非常硬气地与洋人抗衡。任何一个以本业为主,不能上传下达的商人都不敢像他这么做。
1. 痛失好友,胡雪岩孤立支撑
何桂清畏于太平军的进攻而逃离常州,一时招致许多物议,何、王、薛集团也逐渐处于四面夹攻中。
何桂清临乱逃脱,还用枪打死了拦道跪求他留城坚守的地方士绅,一时群情哗然。
以曾国藩为首的湘系,很久以来就对何桂清督办漕米、征收厘捐只供应江南大营,不供应西线将官很有意见。现在何桂清自遗其咎,曾国藩自然不会放过消灭对手的机会。
为了这个缘故,当李秀成部大兵压境、攻打杭州时,曾国藩却命令左宗棠带领的湘军羁留于皖赣边境,勒马观变。
太平军李秀成兵围困杭州不过四十天,城内就闹起了饥荒。先是由胡雪岩发起开办了施粥帮,没多久,粥厂不得不关闭。但官米还在计口平卖,米卖完了卖豆子,豆子卖完了卖麦子。不久,米麦杂粮都吃光了,便吃药材南货,熟地、米仁、黄精都可以代饭。再后来就是吃糖、吃皮箱、吃钉鞋,吃草根树皮。到胡雪岩间道潜出杭州时,杭州城内尸积道旁,兵士争取心肝下酒,饥民亦“争脔食之”。
胡雪岩受王有龄重托,到上海办米。两千石米好弄,运米却只有海道可走。尤五原本和沙船帮势不两立,现在不得不去和沙船帮讲好话,请他们派人帮忙运粮,还要雇华尔的洋枪队护送。
粮食到了杭州城下,却运不进去。太平军把杭州城围得严严实实,城内几次派人往外冲都没成功。苦等半月有余,洋人限定的最后日期到了,丝毫没有通融,非开船不可。胡雪岩无奈,往杭州城方向拜了几拜,权当坐奠,然后痛哭失声而去。
十八船粮食转运宁波。宁波城也已经被太平军攻下。不过,宁波有租界,在“中立区”避难的中国人,有七万之多,粮食供应来得正是时候。
接头联络的商人要胡雪岩给粮食开个价。胡雪岩却另有心思,他不准备让对方付钱,而是让对方承诺将来以同样数量的粮食归还。哪一日杭州城收复,哪一日粮食就得起运,去接济那里的饥民。
杭州城终于不保。王有龄自道“不负朝廷,只负了杭州城内数十万忠义士民”,在巡抚衙门上吊殉节。
胡雪岩原有再入杭州城与王有龄同生共死的想法。王有龄拿《史记》上赵氏孤儿的故事跟他作比:守城守不住,不过一死而已,这比较容易,而到上海办米就跟“立孤”一样难,胡雪岩要做保全赵氏孤儿的程婴。
2. 各有所需,左、胡迅速结盟
同治元年,左宗棠从安徽进入浙江,稳扎稳打,先求不败。第一步肃清衢州,作为他浙江巡抚在本省境内发号施令之地。又派浙江藩司蒋益澧为主将,攻富阳,窥杭州,夺回杭州是迟早的事。
胡雪岩计划重回杭州,由刘不才做先锋,去收服张秀才,化敌为友,做个内应。
等清军夺回杭州,张秀才父子因为开城迎接蒋益澧有功,获了一张七品奖状,并被派为善后局委员。张秀才趁机进言,说杭州善后非把胡雪岩请回来主持不可。蒋益澧深以为然。
胡雪岩随船运来一万石粮食。蒋益澧大出意外,这批米真如从天而降,令人惊喜。蒋益澧当即答应抚慰官军,整饬军纪,严禁骚扰市民。藩库的收支,均交阜康代理。蒋益澧又派军官送胡雪岩到余杭拜见左宗棠。
左宗棠对胡雪岩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一是外面传闻胡雪岩在公款上动了手脚,左宗棠正准备上折严参;二是以胡雪岩与王有龄的关系,他居然做不到誓共生死。
胡雪岩连番多礼,到底将左宗棠的湖南骡子脾气顺过来了。等胡雪岩款诉心曲,讲到王有龄如何以“赵氏孤儿”作比,下跪劝他离开杭州采粮,以及自己如何久等而粮食无法运进杭州,只好痛哭而返,左宗棠不禁为之动容。及至得悉胡雪岩已有一万石米运到,左宗棠甚为感激,落座升炕,留客吃饭。胡雪岩对这位人物的脾性已经很了解,就拿李鸿章和他相比,称许他只会做事,不会做官。左宗棠听了,大为过瘾。从杭州的善后谈到筹款的事,胡雪岩都有一套办法,滔滔不绝,言无不尽。
筹饷之道多端,大致不外两途:第一是办厘金,这要靠市面兴旺,无法强求;第二是劝捐,这几年捐得起的都捐过了,不过还有一路人,他们捐得起,而且肯捐。照胡雪岩的分析,这十几年中,太平军里有些人积了点钱财,而退藏于密。太平军一旦失败,很多人当然要治罪。可是,虽罪在不赦,却人数太多,办不胜办。株连过众,扰攘不安,实非战乱之后的休养生息之道。所以,最好的处置办法是,晓以利害,晓以大义,略施薄惩,让他们用捐饷换条出路。
以左宗棠的处境、想法和因应之道,只要不伤天害理,任何筹饷的办法,都可以得到他的同意。
善后以“以工代赈,振兴市面”为宗旨,一方面达到了赈济的目的,另一方面做了复旧的工作。恢复元气的办法也很简单,三个字——不骚扰。左宗棠深明与民休息的利害,答应胡雪岩,凡擅征旧欠,抓差拉夫的,杀无赦。
有了这话,胡雪岩的善后工作做起来就顺手了。左宗棠也渐渐视胡雪岩如心腹,凡事总找他商讨。
3. 呕心沥血,势成股肱
金陵城攻陷,幼天王洪天贵福出逃。朝廷论功行赏,曾国藩封侯,曾国荃封伯。左宗棠得谕旨“俟浙赣肃清后再行加恩”,相形之下,未免难堪,尤其李鸿章封爵,使得左宗棠更不服气。再有一层,战败的太平军如山倒堤崩般涌入浙江,曾军但顾自己争功,竟是以邻为壑了。
曾国藩与左宗棠、左宗棠与李鸿章结怨,形诸表面。曾国荃已被委以浙江巡抚,而左宗棠迟迟不交差。朝廷调和将帅,另派马新贻去浙江任巡抚。
马新贻一到任,胡雪岩就有不得不走之势。左宗棠打算将他调到福建,但不必随他一起行动,可专驻上海,为他经理一切。胡雪岩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
左宗棠着手部署到福建以后的人事,奏折的案由是“办理饷需各员,请旨奖励”,附带请求调用。其中当然有胡雪岩,他本来是“盐运使衔”的“江西试用道”,左宗棠奏请“改发福建以道员补用,并请赏加按察使衔”。
请胡雪岩长驻上海,为的是军饷、军粮和军装(械),缓急之际,唯胡雪岩是问。
胡雪岩替左宗棠办事,第一是采办西洋兵器,炮弹子药,绝不让前方短缺;第二是饷,数目不大,随时都有,数目太大,可预先嘱咐一声;还有一事,左宗棠想自办船厂造兵轮。至于经费,因数目巨大,照胡雪岩的意思,不妨向洋人借债,由海关的年收入担保。
不久,因西北回人作乱,上谕调左宗棠任陕甘总督。上谕到时,左宗棠正在大办保案。他对胡雪岩单独保荐,称为密保,措辞极有分量:“按察使衔福建补用道胡光墉,自臣入浙,委办诸务,悉臻妥协。杭州克复后,在籍筹办善后,极为得力,其急公好义,实心实力,迥非寻常办理赈抚劳绩可比。迨臣自浙而闽、而粤,叠次委办军火军糈,络绎转运,无不应期而至,克济军需……(恳请)破格优奖,以资鼓励,可否赏加布政使衔。”
加了布政使衔,便可改换顶戴。原衔按察使是正三品,戴亮蓝顶子,布政使是从二品,便可戴红顶子了。
捐班出身的官,戴到红顶子极不容易,买卖人戴红顶子,更是绝无仅有。饮水思源,没有王有龄,何有今日?胡雪岩因而又特地到王有龄老家去了一趟,登门哭祭,赡恤遗属。
在胡雪岩的努力下,船厂最终建起来。左宗棠不过出于争胜之心,想要和李鸿章的洋务一较高低。所以,当他赴任西北,船厂便由后来的沈葆桢继续督办。而胡雪岩则难卸双肩重任,不得不“顶着石臼做戏”。
西北征伐,首先要筹办兵饷。左宗棠的心思极深,决定采用练马队、造炮车、办屯垦的办法,稳扎稳打,以十年为期平定回乱。要兵要粮,要枪要饷,要办屯垦,一年下来,要筹三百多万两的饷,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可以向各省要求协饷,但通算下来,即便先筹借半年的饷,仍有大半之数没有着落。
这就要显出胡雪岩的身手了。他匆匆收拾行装,直航上海与古应春密谈。古应春已是英商江丰银行的买办,由他牵线,和江丰银行达成协议,供款一百二十万两,月息八厘,借款笔据,由各海关出印票,并由各省督抚加印,到期向各海关兑取。
左宗棠完全同意。但等奏准,已是开春,丝茶两市方兴,正需放款,因而利息提高到一分三厘。于是,流言四起,说胡雪岩从中渔利。尤其是李鸿章一派的人,不但展开口头攻击,且有实际的破坏活动。
经过胡雪岩的巧妙周旋,这笔大借款还是做成功了,这也是中国代理外债的开始。而左宗棠的勋业及胡雪岩个人的事业,亦因此而有了一个新的开始。
胡雪岩事业的巅峰,亦正是左宗棠“西征”成功、新疆初定、晋封二等侯、处于一生勋业的巅峰,时在光绪四年春天。
左宗棠心里明白,没有胡雪岩筹饷及后方支援之功,他的“西征”不可能获得辉煌的成就。因此,这年4月14日,左宗棠会同陕西巡抚钟麟联衔出奏,请“破格奖叙道员胡光墉”,历举他的“功劳”,计九款之多。前面五款是历年各省水陆灾荒,胡雪岩奉母命捐银赈济的实绩,为胡老太太博得一个正一品的封典,使胡雪岩在杭州城内元宝街的门宅得以大起门楼。浙江巡抚到胡家,亦须在大门外下轿,因为巡抚的品秩只是正二品。
接下来的四项是胡雪岩真正的“功绩”。一是胡雪岩在杭州开设了一家“胡庆余堂”,规模宏大,声名媲美北京同仁堂,历年西征部队日常所需的“诸葛行军散”、“辟瘟丹”、“神曲”、“六神丸”之类的成药,治跌打损伤的膏药、金创药,以及军中所用药材,都由胡雪岩捐解。
其次是奉左宗棠之命,在上海设立采运局,转运输将毫无延误。再次是经手购买洋人火器,物美价廉。泰西各国出有新式武器,随时采购,运至军前,左宗棠认为“新疆速定,虽已兵精,亦由器利”。
最后一项最重要,即为左宗棠筹饷,除了借洋债及商债前后合计在一千六百万两以上,各省的“协饷”,亦由胡雪岩一手经理。协饷未到,而前线不能不关饷时,多由胡雪岩代垫。湘军、淮军曾出现过索饷哗变事件,只有西征之师从不“闹饷”。
光绪六年十一月,左宗棠奉旨入觐。“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及陕甘总督的差缺,分别由他麾下大将刘锦棠及杨昌浚接替。左宗棠于第二年正月底到京,奉旨以东阁大学士管理兵部,派为军机大臣,并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当他从甘肃启程时,曾专函胡雪岩,约他灯节后在北京会晤,正题是借洋债。左宗棠内召入军机,接替他的两位大将资望不足,陕甘贫瘠,左宗棠必须为他们筹好饷,西征的功绩才能有着落。
胡雪岩带了两位洋行的经理代表随行,与左宗棠讲好了条件,准备在两三天后出奏。左宗棠做事独断独行,请洋人一回上海即预备四百万两银子,事情就算定局了。
事情办得顺手,实际上还是借了胡雪岩私下打通关节。朝廷大员宝鋆是反对借洋款的。胡雪岩一面派人奉敬两万两银子,一面又揣度宝鋆的心思,接走了令他头痛不已的二弟宝森,请宝森到上海、杭州去玩。宝鋆投桃报李想了个两全的办法,暗示左宗棠硬吃一注,生米煮成熟饭,朝廷看他的面子,不会跟他计较。
出奏的当天就接到准予备案的批复,不到三天工夫,一切都齐备了。
在左宗棠任职期间,胡雪岩管理赈抚局事务。他设立粥厂、善堂、义塾,修复名寺古刹,收敛了数十万具暴骸;恢复了因战乱而一度敛迹的牛车,方便了百姓;向官绅大户“劝捐”,以解决战后财政危机。胡雪岩因此名声大振,信誉度也大大提高。
左宗棠在同太平天国的战争中,认识到了西方先进军事技术的重要性,迫切地要求向西方学习,自强御侮。但由于他特殊的身份,不便与外国人打交道。这样一来,与左宗棠联系极为密切、通诸华洋事务的胡雪岩在洋务运动中又找到了用武之地。他协助左宗棠创办了福州船政局、甘肃织呢总局;帮助左宗棠引进机器,用西洋新机器开凿泾河。毫不夸张地说,左宗棠晚年的功业中有着胡雪岩极大的功劳。
三 搞定帮派,游刃江湖
胡雪岩很注意培植漕帮势力,和他们共同做生意,给他们提供固定的运送官粮物资的机会,组织船队等。只要有利益,就不会忘掉漕帮。
江湖势力在晚清渐趋衰落,主要是因为各种社会经济因素变化引起的。不过,即使大不如前,江湖势力仍不可小视,他们一直以各种形式重新组合,发挥着自己的作用。漕帮就是其中之一,它控制着米粮的水路运输。江浙一带是清朝产粮重地,粮食运往北方的一个重要途径就是水路。王有龄上任“海运局”坐办,统管浙江一省的粮食北运。这时,上面要求从上海迅速将粮食海运至京。
因此,要想把任务保质保量地完成,王有龄就不得不与漕帮打交道。这一重任自然就落到了胡雪岩的肩上。
1. 督办海运,结交漕帮
王有龄的运气还算是不错的,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他补得了实缺,被委任为海运局衙门的“坐办”。清朝皇帝大臣所需的粮米,均是由鱼米之乡苏杭地区通过运河运往京城的,称为“漕运”。参与运粮工作的一班人马,称为“漕帮”。后来,因连年战事,漕运常常阻塞,造成运粮误期。于是,朝廷下旨改漕运为海运。海运局衙门便是专为漕运改海运而设立的,“总办”由藩司兼领,相当于局长,“坐办”还算不上局长,却是实际主持工作的人。
王有龄在高兴之余又深感忧虑:这个官职干系重大,如果粮米按时送去,那就算尽职尽责;但如果不能按时运到,那就不得了了。皇帝要是没有粮吃,那岂不是天大的责任?中国的许多事情其实可大可小,说大就是大事一件,说小就是小事一桩,重要不重要随时都会变化,完全因人而定。所以,海运局的工作说好办很好办,说难办也很难办。
王有龄素来有抱负,现在有了一展身手的机会,于公于私都很想做出些成绩来。但他做海运的事情毕竟不是内行,所以就去找胡雪岩商议。胡雪岩本来就机敏果断,洞察事态,再加上几年社会磨炼,大小事情讲起来头头是道。他跟王有龄分析说,现在太平军闹得厉害,河道不畅,朝廷不得已改用海运,但以前漕帮的那些人不能得罪,必须取得他们的理解和支持。现在兵荒马乱,市面上粮米紧张,一时很难收到大批的粮食。漕帮与粮商关系很好,手中又有囤粮,如能出手相助,必将事半功倍。若是他们从中作梗,将是很大的麻烦。
王有龄频频点头,既而又面有难色,因为他刚刚上任,人生地不熟,根本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入手。胡雪岩看出王有龄的心思,笑了笑说:“没关系,此事交给我好了,我代你去打通关节便是。”
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做“擒贼先擒王”。要跟漕帮拉关系,当然也要先从老大下手。胡雪岩经过多方打听,大概了解了漕帮的情况,松江漕帮前主事姓魏,已去世,而老夫人尚在,虽是女流之辈,却有侠义之风。现在主事的姓尤,行五,人称“尤五”,是前主事的徒弟,视老夫人如母。胡雪岩很清楚这宗生意不容易做,可一旦做成,浙江粮米上运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所以,他亲自上门拜见尤五。
胡雪岩不仅买到了米,还买到了与尤五的“情”。自此以后,尤五对胡雪岩“唯命是从”,只要是胡雪岩的货,漕帮绝对优先运输。所以,胡雪岩的货运向来是畅通无阻、往来迅速。不仅如此,尤五还把他在漕帮了解到的商业信息,及时向胡雪岩报告,使得胡雪岩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很多商业情报,在商业活动中抢占了先机。
和尤五打交道,胡雪岩不但处处留心照顾到松江漕帮的利益,而且尽己所能卖交情给尤五。加上胡雪岩一向做事一板一眼,说话之际特别留意分寸,给尤五的印象是,此人落门落槛,值得信任。
有了这个印象,“民折官办”购粮一事办得很顺利。尤五也把他尊为门外兄长,凡事请教。
后来表明,尤五这股江湖势力给胡雪岩提供了很大方便。胡雪岩在王有龄在任时做了多次军火生意。在负责上海采运局时,又为左宗棠源源不断地运输新式枪支弹药。假如没有尤五提供的各种方便和保护,这一切根本就无法做成。
胡雪岩很注意培植漕帮势力,和他们做生意,给他们提供固定的运送官粮物资的机会,只要有利益,就不会忘掉漕帮。胡雪岩有一个宗旨就是:花花轿儿人抬人。我尊重你,你自然也抬举我。“势”就是这样做成的。
江湖势力在晚清渐趋衰落。这主要是各种社会经济因素变化引起的。比如,洪门和漕帮当年借重的是连接南北的运输河道。河道一旦冲淤堵塞,财路断了,江湖势力也就一点点衰退。又比如镖局,当年押银护款,哪一个钱庄不借重镖师?后来银票兴起,划汇制度也形成了,镖师逐渐无人借重,势力自然就江河日下。
不过,即使大不如前,江湖势力也一直以各种形式重新组合,发挥着自己的作用。比如国民党时期上海的青红帮,蒋介石还曾投帖门下,以求借重他们在上海滩立足。
所以,在胡雪岩生活的时代,江湖势力仍是影响社会生活的一支重要力量。胡雪岩把这支力量组织起来,和自己在官场的势力、古应春在洋场的势力结合起来,做出了花团锦簇的大市面。
2.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胡雪岩决定涉足生丝生意,他与刘荣昌合伙的丝行在湖州城内开张了。他们原本以为凭借知府大人的权势,湖州蚕农自会源源不断地将生丝送到丝行来。但开张几月门可罗雀,眼见同行生意兴隆,自己的丝行却无丝可收。胡雪岩猜测其中必有蹊跷,他便派人四处打听到底是谁在作祟。没过几天,派去的人来向胡雪岩报告,胡雪岩才恍然大悟。
刘荣昌丝行在湖州原是一家不起眼的丝行,自与胡雪岩合伙收丝以来,引起同行的注意,更遭到顺生堂堂主尹大麻子的不满。
顺生堂是洪门在湖州的一个分支,清廷对它改剿为抚,借重它安抚民心,防止变乱。顺生堂在湖州的主要财源,也是垄断生丝收购。尹大麻子表面上慑于新任知府王有龄的权势,不敢公开作对,暗地里却传令蚕农不得卖丝给胡雪岩合伙的丝行。蚕农视尹大麻子的顺生堂为土地神,如有违反,顺生堂便用“洪门家法”上门骚扰、殴打,甚至活埋、暗杀,无所不为,湖州蚕农都不敢得罪顺生堂。
顺生堂的堂主尹大麻子是一个来头不小的人物。他的祖父是洪门盟主朱洪竹的关门弟子,凭着这点祖荫,尹大麻子便做了湖州洪门的首领。他好勇斗狠,武艺不凡,性情暴烈。
一次,顺生堂弟子因械斗犯案,被官府缉拿入狱,尹大麻子挺身而出,力保弟子无罪。官府向来对顺生堂尊敬有加,但王法面前又不好网开一面。知府为了让尹大麻子知难而退,便对他说:“你若能将身上的肉剜下作保,可不予追究。”尹大麻子一听,手持牛耳大刀,大堂之上,众目睽睽,他用刀尖从两颊剜起,一共剜下十五块蚕豆大肉块,鲜血淋漓,恰恰符合被押的十五个弟子之数。知府大惊不已,只好放了洪门弟子,赐酒为尹大麻子嘉勉。从此,尹大麻子脸上多了十五个疤痕,成了名副其实的“麻子”,可却因此更得洪帮弟子们的敬重。
胡雪岩听此传闻,不禁暗自称道:如此侠义,只可做友,不可成仇。胡雪岩当即备下厚礼,冒险前去拜访堂主尹大麻子。他在去之前,还特意向郁四请教了帮规。
顺生堂远在湖州郊外,是一处僻静园林。四周古柏森森,白鹤飞翔,树木葱茏处挑出飞檐翘角,是道观改造而成的。
胡雪岩一行来到顺生堂门前时,尹大麻子早已在门外等候,他身材魁梧,满脸黑肉,那十五块疤痕星罗棋布,令人望而生畏。
尹大麻子带领胡雪岩看过香堂,小厮在堂下摆上茶具,招呼客人入座。
一套宜兴紫砂茶具,古朴大方,上等的碧螺春茶清香袅袅。尹大麻子对小厮轻声喝道:“走开!”自己操起茶壶斟茶水。胡雪岩被他的殷勤好客所感动——客主亲自斟茶,面子够大了。不过,他马上看出了蹊跷:尹大麻子将茶壶嘴对着茶杯把儿。他猛然间省悟过来,这是江湖上茶壶阵的一个问话:“你到底是门外还是门内?”
胡雪岩从容地将茶杯嘴对着茶壶嘴重新摆定,意即嘴对嘴、亲对亲,都是一家人。
尹大麻子不语,将左手掌向上并拢三指,右手掌向下握紧四指,捧茶杯递给胡雪岩。胡雪岩知道他用“左三老右四少”的帮规考查自己,便以左手掌向下搭在杯口、右手掌朝上托住杯底,将茶杯接过,此为“上三老、下四少”的手势,意为帮中自谦者。尹大麻子把两个衣袖头的上边翻开,用大拇指挡住。胡雪岩则顺便解开衣襟第二、三个纽褡,表示胸怀坦荡、无所顾忌之意。做完这些,尹大麻子才完全放心:胡雪岩是真心结友,并非刺探。
尹大麻子仍不言语,继续在茶桌上摆弄茶杯。八个茶杯围成一个大圈,开口处置放茶壶,意即虎口夺食,欺人太甚。胡雪岩将茶杯摆成双雁行,茶壶放在领头,回答他:“兄弟同行,有福同享。”
尹大麻子把五个杯子摆成半弧形,将三个杯子倒扣在弧内,意即权势压顶、鱼死网破。胡雪岩明白他指责自己倚仗知府势力强行收丝,他表示不服。胡雪岩将一张银票压在三个杯子下,说明以银致歉,多有得罪。
尹大麻子将两个杯子一个朝上,一个朝下,表示湖州地盘狭小,一山难容二虎,双方难以共处。胡雪岩笑笑,将八个杯子合在一起,又用茶壶在另一边倒一摊茶水。明白地向尹大麻子建议:我们一块儿合作,共同对付外洋。
打诸多哑谜之后,尹大麻子眼睛发亮,起身向胡雪岩拱手道:“幸得先生指点,几乎坏了大事!”
局外人并不知道他俩摆的茶碗阵内容如何,都对尹大麻子突然拜服感到诧异。就算洪门中的一些弟兄也是一头雾水,只有几个资格老的才明白其中玄机。胡雪岩依旧不语,颔首微笑,端起茶杯吹拂茶沫,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
胡雪岩精于买卖行情,湖州知府甫至,便把当地收丝行情打听得一清二楚。按时价,当地每担上好生丝不过二两银子,而据他掌握的情况,上海洋商出口到英伦三岛的生丝每担启运价就超过十两银子,两地相差五倍之多。胡雪岩见洋商利润高而心里感觉不平。他的不平并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洋人盘剥的是中国人。洋商在湖州压价收丝,一方面是因为湖州交通不便,百姓消息闭塞,让洋人钻了空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顺生堂为获得稳定的财源而听任洋人压价,为“洋”作伥的结果。
胡雪岩打算同尹大麻子携手,垄断生丝收购,把洋人挤出湖州地面,便可同洋人讨价还价,提高生丝价格。
尹大麻子并不傻,他知道洋人收丝压价,但苦于无好搭档合作垄断生丝市场。所以,当胡雪岩主动提出团结一致、对付外洋时,尹大麻子如遇知音,立刻放下架子,向胡雪岩致歉认输。以胡雪岩的财力,加上知府为后台,顺生堂若和他携手,一旦垄断了市场,顺生堂的财源将如滚滚巨流,前景极为诱人。
茶壶阵中又胜一招,胡雪岩好生得意。两人不再打哑谜,摆上酒席,推杯把盏,煞是亲热。席间,胡雪岩和尹大麻子约定合伙做蚕丝生意,垄断湖州市场,把洋人挤出湖州。
席间,尹大麻子向胡雪岩介绍了一位朋友,名叫唐阳禾。此人在上海洋行里做“通事”,后来发现竟是胡雪岩的同乡,是蚕丝“销洋庄”不可缺少的人才,胡雪岩十分高兴。因是同乡,两人很快熟悉,谈得很投机。
“洋人把湖州的蚕丝拿到英伦三岛,能赚上六七倍利润,你说黑不黑?”唐阳禾愤恨地说。
“我们可以提高蚕丝的价格,让蚕农得到一点实惠。”胡雪岩说。
“洋人不断压低蚕丝价格,造成我国蚕丝价格逐年下跌。”刘荣昌说。
“我们同行就是心不齐,让洋人占了便宜。”唐阳禾点出了丝价下跌的原因。
“我倒不服气,我们自己人弄死自己人,叫洋人钻了空子。为什么不能自己齐心协力,从洋人手中把便宜占回来?”胡雪岩说。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这样的话,胡老板,你说得真好!”唐阳禾深有感触地说。
尹大麻子听了,拍了一下胸脯说:“俗话说:三人同心,其利断金。今天,就从我们几个起头,咱们大干一场,把洋人赶出湖州!”
大家越谈越有劲,具体分了工:尹大麻子做好湖州同行的联络工作;唐阳禾去上海“销洋庄”;刘荣昌在湖州收丝;胡雪岩则往返于湖州、上海之间。
以后许多年间,湖州洪门为胡雪岩所用,成为打击洋商、垄断丝业的得力助手。
四 多管齐下,壮大商场势力
商场势力的养成,同样显示了胡雪岩在商业谋略上的与众不同。假如说官场势力是胡雪岩在无意中借重,然后逐渐意识到其重要性的话,商场势力的做成就显得更有预谋和计划。
胡雪岩对帮他做事的人说:“天下的饭,一个人是吃不完的,必须联络同行,要他们跟着自己走。”话虽朴实无奇,却透着胡雪岩对商场规则的深刻理解。有些人以为商场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只是你死我活的单行道,而往往忽略商场中另一面的存在,即商场上除了竞争外,还应该有必要的联合。不管你实力多么强大,也不管你的本事有多么大,你一个人是无法占有整个市场的。
所以,想壮大自己就应该联合他人,做大商场势力。商场势力大,可以避风雨的地方就更广阔,一般风浪就可以及时化解。从这个意义上说,商场势力作为一棵好乘凉的大树,其作用并不亚于官场大树。胡雪岩曾说,官场势力、商场势力他都要。他很清楚在那个局势动荡的年代,这两种表面上看毫无瓜葛、彼此独立的势力,本质上却是相互交织、相互维系、不可分割的统一体。只有强强联手,才能够稳扎稳打于商场中,推动事业不断向前。
1. 强强联合乃制胜之道
在胡雪岩所处的清末年代,大清朝实际上已经极度衰落。由于国内连年战乱,内忧外患,国家的财政收入十分有限。户部一年应该有四千万的收入,但实际连一千万都收不到,赤字很大,国家财政到了几乎崩溃的境地。
等到洪、杨一起事,朝廷不得不进行剿杀,招募兵勇,一下增兵十几万,粮饷就成了朝廷面临的最大问题。国库空虚,只好找地方政府筹集。所谓协饷,也就是由未受战乱、世面比较平静的省份帮助筹集军队粮饷。
朝廷的惯例是,军队所需之协饷,要求直接解送各大营粮台。浙江的协饷要解往江南大营,本来按照官府规定是要解送现银的,但由于江南大营围金陵,江北大营围扬州,水陆两路都无法保证安全,浙江蕃司与江南大营粮台商定:或者汇解上海,或者汇解苏州。
江南大营经过几场恶战,粮饷告急,已经派员到上海,要求浙江承汇的钱庄派人前去接头商谈汇解事宜。由于胡雪岩的运作以及他在浙江官场的势力,阜康当然是代理协饷汇解的首选钱庄。但就阜康目前情况来说,胡雪岩必须去湖州一趟,刘庆生又暂时办不了此等大事,一块肥肉只好请别人来分着吃。
胡雪岩斟酌甚久,决定选择大源钱庄做联手伙伴。这一决定让他的朋友难以理解。在一般人看来,以当时的商业背景,胡雪岩应首选信和钱庄和自己联手才对:一来信和也是杭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字号,实力较强;二来信和与胡雪岩的关系非同寻常,信和是他当年当学徒时的老“家”,加上帮助王有龄海运局漕米解运的事信和也参与其中,出人出钱,立了大功,此时的信和实际上已经成了阜康钱庄的生意伙伴。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都没有将这块肥肉送给大源钱庄而不送给信和钱庄的道理。
其实,这正是胡雪岩做生意思维模式不同于常人之处。因为此时的信和与阜康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是实际的生意伙伴,他就更不应该与信和联手做成这笔生意。他要结交新的生意伙伴,让自己的商业根基越扎越深、越扎越稳,他要把自己在钱庄同行中的势力尽量做大。要做大势力,自然要把关系网拉得更广。这次有生意拉上大源,下次有另一笔生意再拉上另一家。这样下去,同行都与阜康建立了业务关系而且利害相连、休戚与共,他的力量自然非一般人可比。他是想借这笔生意扩大自己的商业势力。
胡雪岩自然明白官场势力、商场势力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两者缺一不可。所以,培养自己在官商两界的势力,是他增强自己势力的一个重要方面。胡雪岩曾说:“利与势是分不开的,有势就有利。”他这里说的能借势得利的“势”,其实既可以理解为势力,也可以理解为帮助自己驰骋商场立于不败之地的实力。
仔细研究一下胡雪岩所说的话,我们就会明白,一个商行、商社的实力,并不仅仅是由资金、不动产来衡量的。商场势力的形成,主要是通过生意上的联合,在互利的原则下与其他商家进行合作。而正因为有这一个原则起作用,商场势力的培植过程,常常是获取实际利益的过程。比如,这一次胡雪岩拉上大源钱庄,一起合作承办协饷的生意,就使大源老板孙德庆十分感激,因而死心塌地支持阜康,自动将自己放在阜康的一笔一万二千两银子的款项转成同业长期放款,使胡雪岩答应为浙江道台麟桂填补亏空的两万两银子有了着落。
事实证明,胡雪岩以后做成的几笔大生意与其同行的鼎力相助是分不开的。
2. 联合“虾米”吃大鱼
胡雪岩曾经联合江浙一带的丝茧生意同行,共同抵制洋商的低价收购,为弱小资本不受强大垄断资本的欺压树立了成功的典范。这一豪举成功的关键在于利用了商场的势力。
江南是中国丝绸生产的基地,大量质量上乘的丝绸销往世界各地。而丝绸的生产取决于生丝。在外国势力进入之前,江南已经形成了千千万万个小作坊。为了保护江南的丝业,清政府还是做了一些事情禁止垄断、合理收购。所以,江南的丝业一直发展得很好。外国势力入侵之后,政府无力管理江南丝业,对其放任自由。再加之政府一直看不起商业,不会也不能与洋人打交道。那些商人呢?都是独自与那些洋人做生意,互相压价,结果丝贱伤农,肥了洋人,苦了丝农。
胡雪岩看到这种情况后,心里很不平静,他决定联合同行,共同抵制洋商的买方垄断,为民族经济争一口气。
当胡雪岩刚产生这一想法的时候,便首先表现出一个大商人的雄才大略。他对身边的几个伙计说:“凡事只是开头难,有人领头,大家也就跟着来了。洋庄的那些商家,生丝价格被洋人压得很低,有的还要吃老本,心里何尝不想抵制洋商?只是胆小,不敢动。现在,我们想个风险不大的办法出来,让大家跟着我们走。那时候,你们想一想,我们在这行中是个什么地位?”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如此的胆略促使胡雪岩下决心联合各方势力垄断生丝卖方市场。
首先,胡雪岩开始用高于洋人的价格收购生丝,蚕农们当然很高兴,都把生丝卖给他。但是,胡雪岩没有这么多钱,怎么办呢?他想起了官府。他成立了以浙江巡抚为会长的蚕丝总商会,商会的会员们都是一些富商。他们这些人不需要出钱,只需要作担保。原来,胡雪岩想了一个主意:先是半价收购,余款秋后算账,而且付给利息。这件事情居然办成了。胡雪岩知道,光凭他一个人说话是办不成的。蚕农们之所以信他,是因为有那些富豪们担保。那些富豪们愿不愿担保呢?他认为会,因为不要他们出一分钱,还可以得个美名。更主要的是,会长是浙江巡抚,谁不愿给巡抚面子呢?
让富豪们作担保,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为此,胡雪岩不得不登门造访上海名宿陈正心。陈正心在上海有“小宋江”的美誉,富甲一方,为人豪爽,行侠仗义。胡雪岩来到陈正心的府第,陈正心连忙出来相迎。胡雪岩由于以前在为浙江海运局购买漕米时对漕帮的仗义之举,已在江浙一带江湖上赢得极高的盛名,成为一代名流。胡雪岩的来访,对于陈正心而言也有抬高身份的作用。
宾主落座后,胡雪岩与陈正心单刀直入地说:“此次晚辈专程来请陈老前辈主持中国丝行与洋商相抗衡的事。”
然后,胡雪岩又进一步解释说,中国人之所以与洋人做生意总是吃亏,就在于人心不齐,人心不齐又在于没有主心骨,没有一个可以令大家信服的人。胡雪岩称,陈老前辈乃今日上海之名宿,登高一呼,必能响者云集,自己首先就要响应。
最后,胡雪岩又对陈正心晓以民族大义说:“洋人欺我中华已非一日,眼见白银流到他们的腰包,而我江浙桑农,破产不知几万家,凡我中华国人,不奋起自救,还要到亡国灭种吗?”
陈正心为胡雪岩的话深深打动,更为他的气节所折服。于是,他广发请帖,召集上海各丝行老板,先不让胡雪岩出面,而是就胡雪岩的做法征询众商行老板的意见。一石击起千层浪,各商行老板抱怨不停,埋怨洋人贪得无厌,又恨上海没有像胡雪岩这样可以领头的人物。
陈正心见火候已到,把桌子一拍,当即表示愿出来领头与洋人抗争。一听此言,各商行老板都变了脸色——与洋人斗法,那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如果与洋人斗法翻了船,那又该怎么办?自己的损失谁来承担?
陈正心看懂了大家的心思,便不失时机地把胡雪岩引见给众商人。大家一听到胡雪岩的名字,顿时七嘴八舌地谈论开了。胡雪岩在江浙的行为已名闻天下,更何况是丝行中的人,岂有不知的道理?
胡雪岩微笑着向大家点头致意,待人群平静下来,他就洋人的生意经大谈起来。
胡雪岩指出,洋人的丝厂长期以来在中国进口生丝,进价便宜,而制成的丝绸却昂贵无比。洋人越来越富,而国人越来越穷,其原因就在于我们民心不齐。在这些事关民族利益的生意上,从商之人理应同心协力,同舟共济,而不应互相猜忌,彼此拆台。只要大家一条心联合起来,把生丝压一段时间,待洋人的厂没米下锅,生丝的价格肯定会上去。
随后,胡雪岩又就大家关心的问题说了几个想法。第一,联合同洋人做丝生意的“洋庄”,同行公议,统一价格,洋人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算了。对急于脱货求现的商行,由陈正心出钱进行大宗收购,同样的价格,你要卖给洋人,不如卖给自己人。第二,不想卖的人,也不要把丝卖给洋人,要用多少款子,拿货来抵押,我有钱庄做后盾,先贷款救急,等洋人就范,货物出脱之后再还。第三,那些不顾民族大义,把丝私下卖给洋人的,将受到同行的谴责,背上卖国的恶名,被丝行除名。
有名宿坐镇,又有官府撑腰,这些商人岂有不从之理?
就这样,胡雪岩对上海丝业同行晓之以义、诱之以利,把他们联合起来,让他们跟着自己走。洋庄丝价卖得好,能多赚钱,何乐而不为?
随后,胡雪岩又和丝业巨头庞二联手,在丝生意上取得优势。
庞二是湖州南浔丝业世家,控制着上海丝业的半壁江山。胡雪岩派玩技甚精的刘不才去和庞二联络感情。
起初,庞二有些犹豫,因为他觉得胡雪岩的根底未必雄厚。后来,胡雪岩在几件事情上的处理都显示出能急朋友之所急的义气,而且在利益问题上表现得也很大度,显然不是为了几个小钱而奔波的。在丝生意上联合,主要是为了团结自己人,一致对外,为大伙争取利益。看准了胡雪岩是个可以依赖的朋友,庞二便委托他全权处理自己囤在上海的丝。
这样一来,胡雪岩赢得了丝业里的百分之七十强,又得庞二的倾力相助,在商场上有了绝对优势,加上官场的靠山,第一场中商与洋商的丝茧战已胜券在握。
几天之后,上海的丝行老板一致要求提价。他们对洋人说,胡雪岩已答应出高价为朝廷织造局收购他们的丝。
洋人一开始还不在意,后来发现问题大了——他们收不到丝了。他们开始找胡雪岩,请他为他们收丝,可就是出超过收购价一倍的价钱,胡雪岩也不卖。
洋人对付中国人的常用办法就是通过中国政府来镇压。这一次,他们故伎重演,找到了清政府。但是,这一招胡雪岩已经算到了,他先让浙江巡抚王有龄上了一道奏章,说明洋人给江南丝业造成多大的危害,他胡雪岩又是多么能干,怎样挽救了江南丝业。结果,这道奏章得到朝廷的赞许,还要求其他省份效仿之。所以,当洋人状告到朝廷时,根本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洋人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开始私下分化拉拢,对某些丝行许以高价,都遭到拒绝。那些商行的老板告诉他们,如果他们私下里把丝卖给洋商,会背上卖国罪名,受到同行的排挤,今后再也不能做丝生意。同时,还会得罪上海的陈正心,他可是在上海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
最后,洋商不得不就范,给了胡雪岩他们一个公平合理的价格。这一仗下来,不仅胡雪岩净赚了十八万两银子,而且江浙、上海的丝商们都获得了好收入。
面对“大鱼”恶意的经济垄断,只要众“虾米们”联合起来,齐心协力、一致对外,是可以吃掉“大鱼”的。胡雪岩的这一成功案例,可以为以后类似的情况提供借鉴。
3. 维持市场平稳,凸显领袖风范
胡雪岩说:“做生意第一要市面平静,平静才会兴旺。”因此,他总是细心地帮助官府维持稳定的社会局面,维持市面的平静。
在胡雪岩第一次销洋庄的时候,他介入朝廷与洋人的争端,试图在朝廷与洋人之间充当调停人的角色,通过他的努力使上海市面平静下来,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
胡雪岩之所以产生要充当朝廷和洋人之间调停人角色的想法,是因为他要在上海创下除销洋庄以外更大的事业。
当时,上海的局势很不稳定。上海不稳定的因素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上海“小刀会”起事。当时,上海实际上分为两部分:一个是上海县城;另一个是外滩的外国人租界,也称“夷场”或“洋场”。洋人曾经接济过“小刀会”,租界因此并未受战火影响,但“小刀会”起事以后占领县城,终成租界的掣肘之患。二是由于洋人资助“小刀会”,与太平军从事军火交易,惹恼了清政府。于是,清政府决定限制洋人在上海的生意,颁布了禁止丝茶运往上海的政令,并决定在上海设立内地海关,增加关税。而洋人似乎也在与清政府较劲,关系变得很僵。受这两种因素影响,上海的进一步繁荣就受到很大的制约。
不过,这也不是说没有回转的余地。能够调停的关键,是洋人与清政府都不想长久僵持下去。对于洋人来说,如果一定要与清政府僵持,他们在上海的生意必将全面受到影响。比如,现在洋人急需的茶与丝,由于贸易禁令,货源断绝,就只能在上海高价购进。而清政府主要也只是恼恨洋人资助“小刀会”和卖军火给太平军才发出禁令的。从实际利益来说,如果真正断了洋商的生路,清政府也断了一条财路,起码关税就要少收许多。
胡雪岩要在上海设立阜康分号,要在上海做房地产生意,要在上海开米行,甚至还想在上海开戏院、茶楼。而所有这些生意,必须有一个基础,那就是上海一定要保持繁荣的势头,而要保持上海的繁荣,首先必须设法使上海稳定。
因此,胡雪岩想充当调停人的角色。他认为,朝廷与洋人的争端绝不会长久。如果僵持下去,洋人固然要受损,但上海市面也会萧条,最终会两败俱伤。他要做的是,在朝廷与洋人之间调解,把彼此发生争端的原因消除,叫朝廷相信洋人,也叫洋人相信朝廷,这样才能使上海市面热闹起来。那时,开戏院、茶楼也好,办房地产也好,才会无往不利。
于是,胡雪岩做了两件事。一是把自己囤积的生丝尽快脱手。这些丝本来是他准备在销洋庄的过程中用来控制市场、垄断价格的一批丝。胡雪岩在这个时候脱手的目的,是要向洋人做出一种友好的姿态,因为洋人在中国做生意比较重视中国商人的态度。二是去苏州拜见江苏学政何桂清,搭上官场的路子,在官场找到出面调停的人。在胡雪岩看来,如果有得力的人出来做这件事,平息朝廷与洋人之间的争端,事情并不是办不到的。
结果,他真说动了何桂清。何桂清借进京捐巡抚之职的机会说动朝廷,朝廷便取消了贸易禁令,使上海市面重新热闹起来。
对于生意人要不要自觉去帮助维持市面,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有的人也许会觉得生意人只管做生意,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去帮助维持什么市面。只要自己有手腕,能够把握住机会,市面平静有市面平静的钱可赚,乱世有乱世的钱可赚。这话也不能说没有道理。胡雪岩也说过,乱世之中,生意很难做。不过,越是难做就越是有机会做好。
但是,无论如何,做生意总与市面的环境相关,与时局的安定与否相关。乱世之中,也许确实能够给人提供许多崛起的机会。但从根本上说,事业的发展还是需要稳定的社会环境,需要平静的市面。就社会的总体购买力而言,治世比乱世要大得多。只想在乱世之中找机会,甚至惟恐天下不乱,这只是一种投机者的想法,这样的人不会有大出息。
五 中西贯通,培植“洋场”势力
海禁初开之时,懂得与外国人打交道的没有几个。胡雪岩凭着自己的聪明和古应春等人的帮助,与外国人周旋斗智,在与外国人进行的丝、茶以及军火交易中大发其财。
胡雪岩借重的另一个势力就是洋人。按照胡雪岩的说法,他的成功得力于两个局势的大转变:第一个是太平天国运动,第二个是海禁大开。两者共同促成一个纷纷攘攘的乱世,而胡雪岩是典型的乱世英豪,善于应对乱世,把握方向,整顿秩序。
胡雪岩对洋场的利用,也正得力于他这种能力。
胡雪岩在洋场势力的确立,首先是做丝茧生意时,就遇到了和洋人打交道的事情。其次是他主管了左宗棠为西北平叛而特设的上海采运局。
上海采运局可管的事情甚多。牵涉和洋人打交道的,第一是筹借洋款,前后合计在一千六百万两以上;第二是购买轮船机器,用于由左宗棠一手建成的福州船政局;第三是购买各色最新的西式枪支弹药和炮械。
由于左宗棠平叛心坚,对胡雪岩的作用看得很重,洋务方面均由胡雪岩出面接洽。这样一来,便逐渐促成了胡雪岩的买办垄断地位。
洋人看到胡雪岩是大清疆臣左宗棠面前的红人,生意一做就是二十几年,也就格外巴结。这也促成了胡雪岩在洋场势力的形成。
1. 与洋人打交道,选定中间人
在胡雪岩首次做丝茧生意时,就遇到了和洋人打交道的事情。然而,自己与洋人不熟悉,想做成买卖,最关键的是要有一个懂洋事务的朋友。不久,尤五托人找到一个在上海滩响当当的人物古应春,约好在酒楼见面。尤五告诉胡雪岩说,古应春是个很“外场”的人物,不难对付。
双方一见面,胡雪岩就用请教的口气说:“应春兄,我总算运气不错,夷场上得有识途老马指点,以后要请你多多指教。”
“不敢当。”古应春答道,“我对老兄你也已慕名很久了,这么多的人推崇老兄你,可见老兄你必是个好朋友,我们以后要多亲近。”
“是,是!四海之内皆兄弟,况且海禁已开,我们自己不亲近,更难对付洋人了。”
“着!”古应春说,“雪岩兄,你这话真通达。说实在的,我们中国人,就是自己人弄死自己人,白白便宜洋人。”
“现在新兴出来‘洋务’这两个字,官场上凡是漂亮人物,都会‘谈洋务’,最吃香的也是‘办洋务’。这些漂亮人物我见过不少,像应春兄你刚才这两句话,我却还是第一次听见。”
“哼!”古应春冷笑着,对胡雪岩口中的“漂亮人物”做了个鄙夷不屑的表情,“那些人是闭门造车谈洋务。一种是开口就是‘夷人’,把人家看做茹毛饮血的野人;再一种是听见洋人二字,就恨不得先跪下来叫声‘洋大人’。这样子谈洋务、办洋务,无非自取其辱。恨洋人的,事事掣肘,怕洋人的,一味讨好,自己互相倾轧排挤,洋人脑筋转得快,有机可乘,绝不会放过。”
“应春兄!”胡雪岩矍然而起,“我有点不大服气!我们自己人弄死自己人,叫洋人占了便宜,难道就不能自己人齐心协力,从洋人手里再把便宜占回来?我们自己现在就可以先做起来。”
“好!”古应春也一仰身坐了起来,“就从我们开始做起。只要能够成功,我可以不必在意利益。我洋行里那个‘康白度’也不要了。”
“应春兄,”胡雪岩首先声明,“自己人说话,不妨老实。你洋行里的职位,仍然要维持,不然跟洋人打交道不方便,而且那样一来,洋人那里的消息也就隔膜了。”
古应春原是不假思索想到就说的一句话,即使胡雪岩不点明,他回想一下,也会改变主意。现在,听胡雪岩一说,觉得胡雪岩实在是一个替人想得周到的人。
“雪岩兄,就让我们一起努力,好好做它一番市面出来。”
此意一定,胡雪岩就提出了与古应春合伙同洋人做生意的要求。惺惺相惜,古应春自然也十分乐意。此后,胡雪岩与洋人做军火交易,比如同英商哈德逊谈判,以合适的价格及时地买到两百支枪、一万发子弹,生丝销洋庄,比如在上海第一笔包丝卖给洋人,一举赚得十几万两银子,古应春都功不可没。
2. 了解洋人,有的放矢
以往,中国人对洋人极端鄙视,最初原因来自于对西方人相貌的不解。在没有见到真正的洋人之前,中国人曾经强烈地认为,除了中华本土之外,外面的世界即使有人,也是一群类似人的动物,中国人称之为“蛮夷”——地处文明边缘、愚昧野蛮的人。这些蛮夷要不就是大脑袋,小身子,三个耳朵,一只眼睛;要不就是根本没有五官,脸部一片模糊;要不就是看上去仿佛是人,却不会说“人话”,只会牛一样地吼或鸟一样地叫。
后来,西方的洋人们真的来了。虽然他们的各种器官与中国人没什么两样,都是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两条腿和一只鼻子,但这些看上去像人的家伙们实在是丑陋不堪:苍白和带有红斑的皮肤,红色或者黄色甚至是白色的头发,蓝色、褐色或者杂色的眼球,深深陷入眉骨的眼窝,高高耸立的如同某种鼠类的鼻子。洋人们的所有特征无不证实着中国人的猜想:洋人和野兽很接近。
别说普通人,连大清的官员对洋人也不是很待见。只是后来,洋人用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的大门,人们才开始对洋人卑躬屈膝。
但是,胡雪岩在洋场上始终抱着一种正确的态度。他一向认为,同洋人做生意,两种态度完全要不得:一则以洋人为野蛮人,认为其茹毛饮血,未经开化;二则见洋人则腿软骨酥,称之为父母大人。拿这两种态度来办洋务,岂有不丧权辱国的道理?
而他自己,始终抱着在商言商的态度,平和地对待洋人,不卑不亢,保持了民族的自尊心。
胡雪岩自幼在钱庄长大,没读过多少书,却能够看得清世界发展的变化趋势,从而随潮流而变。他无疑属于那个时代极有远见的人,不像那些死读四书五经的士大夫,盲目崇古,拘泥于礼法,不知变通。
胡雪岩曾说:“生意的气度源于一个人的眼光,小零售商的老伯,只能看得见一村一庄、一条街的生意。而做大生意的人却能看得见一省乃至全国的生意。”他自己则把眼光放得更远,他看到了国外,知道同洋人做生意才是大有前途的事业。
胡雪岩虽说是个商人,但他对形势看得很准。鸦片战争之后,外国人的船坚炮利已使清政府无力抵抗。然而,外国人却也没有能力来吞并中国。中国有自己的文化传统,有自己喜爱的生活方式,人口、疆域的庞大使一切吞并的阴谋终将落空,更何况西方诸国远离中国疆土。外国人在中国的目的不外乎是想从中国捞取钱财,在经济上获得实惠。所以,洋人如果生意上受到损失,总是叫嚷要用武力来解决问题。但实际上,真正动用武力,无论对哪一国的商人,损失都是巨大的。这种睿智的眼光,在当时是极为难得的。也正是这种正确认识使胡雪岩得以正确对待与洋人的生意,从而为自己积累更强的经济实力。
与洋人打交道,胡雪岩很有感触:“洋人做生意,官商一体,他们的官是保护商人的,有困难,官出来挡,有麻烦,官出来料理。他们的商人见了官,有什么话可以实说。我们的情形就不同了,官不恤商艰,商人也不敢期望官会替我们出面去争斤论两。这样子的话,我们跟洋人做生意就没有把握了。你看这条路子走得通,突然官场中另出一个花样,你就会前功尽弃……人家外国人,特别是英国,做生意是第一等人。我们这里呢,士农工商,做生意的,叫啥‘四民之末’,现在更好了,叫‘无商不奸’。”
正因为有了这种对比,胡雪岩对封建官僚体制压制商业活动,就有了更切身的体会。不比不知道,一比就能看出来,自己的商人费了好大的劲,要创造一个好的经营氛围。因为整个体制所限,商人还只能单个地为自己一个人开拓商业领域。稍有不慎,这种经营特权就会被收回,一夜之间会重新处处受阻。因此,他对封建官僚体制提出了尖锐而中肯的批评。
至于洋人自身,在胡雪岩看来,也有他们的好处。他们的好处就是讲道理、讲信用。你认认真真去和他做生意,他也就认认真真和你谈,不会想到生意之外的歪点子。中国的商人就不同,他在商业上赢不了你,逮着机会,他就会在其他方面坑你,比如利用地方流氓势力,比如利用官府。所以,胡雪岩觉得,很多时候,和中国自己的商人打交道很吃力,和洋人打交道,就很省劲。洋人的整个体制已经大大减少了商人从事商业活动的成本。这样来看,胡雪岩的成功就更显得来之不易。中国的商人办成同样的一件事,付出的心血往往更多。
胡雪岩成为中国洋务第一人,有着深远的意义。于整个国家,他借来了左宗棠平定西北的军款,创办了福州船政局,培养了大批海事人才。于他自己,洋场生意巩固了他的商场地位,为他积聚了大批财富。胡雪岩的这种眼光,令我们不得不佩服。
眼光决定气度,眼光决定成败。有了深远的眼光,就敢开一代风气之先,站在时代的潮头,成为领军的人物。
3. 做大生意,培植“洋场”势力
胡雪岩自从与洋人打交道以来,凭借个人魅力,逐渐开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洋场势力范围,别人想涉入是不大可能的,因为洋人认准胡雪岩,不大相信别人。
江南制造总局曾有一位买办,满心欢喜中接了胡雪岩手中的一笔军火生意,却被洋人告知,枪支的底价早已开给了胡雪岩,不管谁来做都需要给胡雪岩留折扣。
胡雪岩与法国人日意格、德克碑都有很深的“交情”。胡雪岩通过他们两人建起中法联合的“常捷军”以对抗太平军。后来,这两人还与胡雪岩一道协助左宗棠办福州船政局,并出任该船政局的正、副监督。
胡雪岩虽在杭州发迹,但兴盛后以上海为其商业活动的中心,因为当时的上海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得风气之先,已具备金融、法律、城市设施、近代外贸、航运和其他外贸工业等一系列近代商业所必需的条件,而成为全国外贸中心。在这里,胡雪岩不失时机地同法商洋行、德商泰来洋行、英商汇丰和丽如洋行、怡和洋行等机构进行商务上的合作,上述洋行是外国资本控制中国金融市场的大本营。其中丽如洋行,前身是英国设于孟买的西印度银行,1845年始改此名,迁总行到伦敦,并在香港和广州设分行,这是出现在中国土地上的第一家外国银行。这些洋行来头大、资本大,它们通过经营外国在华洋行的汇兑、进出口押汇、放款、信用透支、吸储华人存款、向清政府发放贷款等业务,来左右中国的政治、经济局势。
胡雪岩虽然不是固定地充当某个洋行的买办,但他与这些洋行保持密切的关系,后来采办船政局机器、西征武器、筹借西征洋款,无一不是借重于洋行。“唯利是图”的洋人知道胡雪岩是左宗棠的红人,做生意又出手阔绰、讲求信誉,因而也将他推为“中国第一人”,信其一诺千金,遇借款总是提出“券中必得胡某画押方可”。其见重于外洋,由此可见一斑。
综合胡雪岩经商生涯看,其突出特点就在他的取势理论。官场势力、商场势力、洋场势力和江湖势力他都要,他知道势和利是不分家的。有势就有利,因为势之所至,人们唯其马首是瞻,他就没有不获利的道理。另一方面,有势才有利,社会上各种资源散置着,就像水白白流走一样。假若没有蓄积、没有成势,就无法形成一种力量、一种走向。蓄势的过程,就是积聚力量、形成规模、安排秩序、形成走向的过程。
官场和江湖有嫌,洋人和官府有隙,胡雪岩却非要他们前嫌尽释,沟壑尽平,大家携手来做生意、求利益。这种作为,一般人想不到,胡雪岩想到了,一般人做不到,胡雪岩做到了。所以,人们称赞他神,称赞他奇。这种神奇,在胡雪岩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就是与众不同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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