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是个以投资官员起家,靠与官员联合而发迹,借为国效力富甲天下的商人。虽说与官员勾结非正直者所为,但在晚清却是普遍存在的现象。官府黑暗,若想有所作为,赚得大点,甚至赚点小钱,都免不了受官吏的盘剥勒索。胡雪岩有圆滑的一面,也有雄心壮志,故此选择了官商之路。
一 以情感人,全凭一片真心
胡雪岩不去研究官场的规矩,结交官员凭的是真心。他认为:“人同此心,捡现成要看看,于人无损的现成好捡,不然就是抢人家的好处,要将心比心,自己设身处地,为别人想一想。铜钱银子用得完,得罪一个人想要补救不大容易。”
胡雪岩所处的时期,大清的官场非常黑暗,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如果说大清的官员都是贪赃枉法、尸位素餐者,或许会冤枉一些人;如果说大清官员中有一半以上的人如此,则不会有什么异议。
胡雪岩所遇到的几个官员中,大多不干实事,能干实事的也只有几个人,如王有龄、左宗棠等。胡雪岩知道,对待这样的人光玩虚的没用。所以,他就用了“感情投资”这个法宝。世上没有不图回报的投资,人情也是一样。“生当殒首,死当结草”、“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这些无一不是感情投资的结果。胡雪岩深知其中的奥妙,不失时机地付出感情投资,定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1. 与王有龄情同手足
王有龄初遇胡雪岩的时候,是在一家叫“梅花碑”的小茶店。当时,王有龄已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潦倒落魄,无精打采,叫人看了就反感。他的架子还非常大,经常两眼朝天。于是,越发没有人爱理他了。唯一的例外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王有龄只知道他叫“小胡”。小胡生得一双四面八方都照顾得到的眼睛,加上一张常开的笑口,而且为人仗义,人缘极好。不过,王有龄跟他只是点头之交,也识不透他的身份。他有时很阔气,有时似乎很窘迫。不过,跟王有龄身上那件打过补丁的青布长衫一比,小胡真可以说是“公子哥儿”了。这个人倒是有意结交王有龄,王有龄却自惭形秽,淡淡地不肯跟他接近。
这一天下午的茶客特别多,小胡跟王有龄“拼桌”,他去下了两盘象棋,笑嘻嘻走回来说:“王有龄,走,走,我请你去‘摆一碗’。”摆一碗是杭州的乡谈,意思是到小酒店去对酌一番。
“谢谢,不必破费。”
“自有人请客,你看!”他打开手巾包,里面包有二两碎银子,得意地笑道:“第一盘‘双车错’,第二盘‘马后炮’,第三盘,小卒‘逼宫’,杀得路断人稀。不然,我还要赢。”
盛情难却,王有龄跟着去了。一路走到“城隍山”——“立马吴山第一峰”的吴山,挑了一个可以眺望万家灯火的空旷地方,一面喝酒一面闲谈。
酒到半酣,闲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小胡忽然提高了声音说:“王有龄,我有句话,老早就想问你了。我看你不是没本事的人,我也懂点‘麻衣相法’,看你是大贵之相,何以一天到晚‘孵’茶店?”
王有龄摇摇头,拿起一块城隍山上有名的油饼,慢慢咬着,双眼望着远处,流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茫然落寞。
“叫我说什么?”王有龄转过脸来盯着小胡,仿佛要跟他吵架似的,“做生意要本钱,做官也要本钱,没本钱说什么?”
“做官?”小胡大为诧异,“怎么做法?你同我一样,连‘学’都没有‘进’过,是个白丁。哪里来的官做?”
王有龄看出他心里的意思,又几杯酒在肚里,便不似平时那么沉着了。“小胡!”他说,“我告诉你一句话,信不信由你,先父在日,替我捐过一个‘盐大使’。”
小胡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绝非假话,随即笑道:“唷!失敬,失敬,原来是王老爷,一直连名带姓叫你,不知者不罪。”
“不要挖苦我了!”王有龄苦笑道,“说句实话,除非是你,别人面前我再也不说,说了反惹人耻笑。”
“我不是笑你。”小胡以庄重的神态问道,“不过,有一层我不明白。既然你是盐大使,我们浙江沿海有好几十个盐场,为什么不给你补缺?”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于是,王有龄就给小胡讲了一些捐官补缺的程序:“我所说的要‘本钱’,就是进京投供的盘缠。如果境况再宽裕些,我还想改捐。”
“改捐个什么‘班子’?”
“改捐个知县。盐大使正八品,知县正七品,改捐花不了多少钱,出路可就大不相同了。”
“怎么不一样呢?”
“盐大使只管盐场,出息倒也不错,不过没有意思。知县虽小,一县的父母官,能杀人也能活人,可以好好做一番事业。”
这两句话使得小胡肃然起敬:“那么,这一来,你要多少‘本钱’才够呢?”
“总得五百两银子。”
“噢!”小胡没有再接口,王有龄也不再提,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小胡不见得会有,就是有也不见得肯借。
两人各有心事,吃闷酒无味。这时,天也快黑了。王有龄推杯告辞,小胡也不留他,只说:“明天下午,我仍旧在这里等你,你来!”
“有事吗?”王有龄微感诧异,“何不此刻就说?”
“我有点小事托你,此刻还没有想停当,还是明天下午再谈。你一定要来,我在这里坐着等你,不见不散。”
看他如此叮嘱,王有龄也就答应了。到了第二天下午,依约而至,但不见小胡踪影。王有龄顿感进退两难,不等是自己失约,要等,天色已暮,晚饭尚无着落。待了半天,越想越急,顿一顿足,往山下便走。走了不多几步,听见后面有人在叫:“王有龄,王有龄!”
转身一看,正是小胡,手里拿着手巾包,跑得气喘吁吁,满脸是汗。见着了他的面,王有龄的气消了一半,问道:“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我知道你等得久了,对不起,对不起!”小胡欣慰地笑着,“总算还好,耽迟不耽错。来,来,坐下来再说。”
王有龄也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默默地跟着他走向一副设在橱下的座头,泡了两碗茶。小胡有些魂不守舍似的,目送着经过的行人,手里紧捏住那个手巾包。
“小胡!”王有龄忍不住问了,“你说有事托我,快说吧!”
“你打开来看,不要给人看见。”他低声地说,把手巾包递给了王有龄。
他避开行人,悄悄启视,里面是一叠银票,还有些碎银子,约莫有十几两。
“怎么回事?”
“这就是你做官的本钱。”
王有龄愣住了,一下子心里发酸,眼眶发热,尽力忍住眼泪,把手巾包放在桌上,却不知怎么说才好,半天才想出来一句话:“小胡,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朋友嘛!”小胡答道,“我看你好比虎落平阳、英雄末路,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一定要拉你一把,才睡得着觉。”
“唉!”王有龄忍不住了,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何必,何必?这不是大丈夫气概!”
这句话是很好的安慰,也是很好的激励,王有龄收拾涕泪,定一定神,才想起一件事,相交至今,受人绝大的恩惠,却对他的名氏、身世,一无所知,岂不荒唐?于是,他微有窘色地问道:“小胡,还没有请教台甫?”
“我叫胡光墉,字雪岩,你呢,你的大号叫什么?”
“我叫雪轩。”
“雪轩,雪岩!”胡雪岩自己念了两遍,抚掌笑道,“好极了,声音很近,好像一个人。咱们不如结拜吧。”
王有龄被胡雪岩的真情所打动,二人结为生死之交。王有龄谋得官职后,对胡雪岩自然是照顾有加。
后来,胡雪岩偶遇因父亲入狱被卖入“梨花春”的官宦人家千金小姐芸香,并被其美貌所吸引。二人虽然有意,但胡雪岩深知以自己的身份,根本配不上芸香。他在万般懊恼之时,灵机一动,把芸香做顺水人情送给王有龄。这样做,胡雪岩虽然失去了芸香,但却得到王有龄的器重,得到了芸香这个忠心的眼线,从此掌握了王巡抚的行踪,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控制了王有龄,使其为自己所用。
在我们看来,胡雪岩与王有龄的结合应该说是优势互补。两人年纪相差不多,一个是落魄的穷书生,一个是钱庄的小伙计。从知识、常识、胆识、见识这四方面比较来看,王有龄只在知识上占据优势,其他三方面都不如胡雪岩。所以,王有龄对胡雪岩一直十分佩服,几乎是言听计从。胡雪岩曾问王有龄为什么如此听信他的建议,是不是因为对当年借钱给他投供的事心存感激。王有龄告诉他:“如果仅仅是因为你帮过我的忙,我就听你的话,那我一定不是个好官。因为公私一定要分明,私人的恩怨只能用私事来了结,不能用公事去处理。你给我的建议如果是为朝廷好、为百姓好,我自然会听;如果只是对你我有益而危害百姓,我根本不会去做。”做人要知恩图报,但私人的事情,绝对不可以拿公家的事情来了断。王有龄出身书香世家,家教良好,他懂得这些道理。
胡雪岩和王有龄两个人可以算得上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二人真诚相待,互相帮助,在各自的领域里都有了很大的发展。
2. 以诚待人,说服嵇鹤龄
王有龄做官以来事事顺利,正当他春风得意的时候,却接手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任务。新城有个人闹事,抚台黄宗汉要王有龄带兵剿办。然而,新城民风强悍,吃软不吃硬,如果带兵去,说不定会激起民变。候补州县里有个叫嵇鹤龄的,主张“先抚后剿”,主意很是不错。但他恃才傲物,不愿替别人去做这送命的差使。尽管嵇鹤龄穷得叮当响,可他就是不谈钱、不哭穷。
王有龄束手无策,胡雪岩自动请缨,表示非说动嵇鹤龄不可。嵇鹤龄新近亡妻,胡雪岩便穿上袍褂,戴上水晶顶子大帽,坐上轿子,带上随从,径直前往拜访。
胡雪岩找到嵇鹤龄的家,声称来拜亡人,要嵇鹤龄出见。嵇鹤龄以素昧平生为由,拒不出见。
站在庭院里的胡雪岩早已料到嵇鹤龄会采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但他还准备着一步棋。只见他款步走到灵堂前,捧起家人刚才点燃的香,毕恭毕敬地行起礼来。这一招确实够厉害的,因为依照礼仪规矩,客人行礼,主人必须还之以礼。嵇鹤龄无奈,只好出来,请胡雪岩入室相坐。
胡雪岩坐下来以后,便施展他那练就得炉火纯青的嘴皮功夫,说了一通恭维、仰慕之类的话。嵇鹤龄听了这些话,傲气也就消减了一半。
接着,胡雪岩又道:“嵇兄,还有点小东西,是王大人托我面交给你的,请笑纳。”说着,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嵇鹤龄接过信封,掏出来一看,里面是一叠自己以前的借据和当票底根,只是上面盖着“注销”的印戳,或写着“作废”二字。
原来,这些都是胡雪岩通过自己在钱庄、当铺的熟人给嵇鹤龄取出来的。
嵇鹤龄被胡雪岩的言谈和举止所打动,言语之间也就缓和下来了。
嵇鹤龄知道胡雪岩是王有龄倚重的人,刚刚见到他时还心生戒备。但在胡雪岩这一番事情做完之后,不仅戒备防范之心尽数解除,还对胡雪岩生出一种由衷的佩服。
看到时辰已经到了中午,胡雪岩便请嵇鹤龄出去“摆一碗”。嵇鹤龄家中没有内助,四处杂乱无章,凌乱不堪,只好主随客便。于是,进屋换了布衫,和胡雪岩携手出门了。
胡雪岩的工夫没有白费。数日后,嵇鹤龄在王有龄的安排下,亲赴新城。结果,不负众望,大功告成。他协同地方绅士,设计擒获首要人犯,解送到杭州审讯法办。抚台黄宗汉已经出奏了保案,为有功人员请奖。不过,作为首功之士的嵇鹤龄只给了一个明保。胡雪岩深知其中有鬼,回去封了两万银票给黄宗汉的老家汇去。然后,通知王有龄可以去见抚台了。抚台当面答应王有龄调任后,浙江海运局差使由嵇鹤龄接任。事情至此,一个本来难解的难题终于成了皆大欢喜的局面。
可以看出,胡雪岩用非常高明的手段说服了嵇鹤龄。他的做法有两个不可忽视的地方。第一,帮在实处。嵇鹤龄一直没有得到过实缺,落魄到靠典当过活的地步。帮在实处,便见真情,使嵇鹤龄没有理由不感动。而且,胡雪岩知道嵇鹤龄有一种读书人的清高,极要面子,是决不肯无端接受自己馈赠的。因此,他为嵇鹤龄赎回典当的物品,用的是嵇鹤龄自己的名号,并且言明,赎款只是暂借,以后嵇鹤龄有钱归还时,他也接受。这样一来,不仅为嵇鹤龄解决了实际困难,而且为他保住了面子。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从感情上打动嵇鹤龄。嵇鹤龄丧妻未久,除不多的几个气味相投的知己朋友之外,还没有多少人来吊唁。胡雪岩真诚祭奠,以及由此透出对于嵇鹤龄中年丧妻的同情,一下子就打动了他。有此两端,也就难怪嵇鹤龄这样一个十分傲气的读书人,会对胡雪岩这一介商人的行事作为刮目相看了。
胡雪岩的做法,其实也就是我们今天常常说到的要以情感人的原则。动之以情,要人相信你的情是真的,自然要示之以诚。事实上,胡雪岩如此对待嵇鹤龄,虽然也是为了说服他而“耍”的手腕,但在胡雪岩的心里,也确实有真心佩服他而诚心诚意要结识他的愿望。胡雪岩虽是商人,但他也的确时常为自己读书不多而真心遗憾,也十分敬重真有学问的读书人。从这一角度看,胡雪岩对于嵇鹤龄的真诚,也是不容怀疑的。后来,为了解决嵇鹤龄的困难,他还亲自做主,将王有龄夫人的贴身丫环嫁给嵇鹤龄。这样一来,两个人就结下了金兰之好。
像嵇鹤龄这样耿介清高的读书人,胡雪岩都能使之心悦诚服地为自己办事,这足以说明他在人际关系方面手段之高明。胡雪岩不是那种重利轻义的商人,他为人做事很讲究“情义”二字。这使每一位在他手下办事的人,都觉得胡雪岩不仅是老板,还是朋友。
3. 全心全意辅助左宗棠
胡雪岩和左宗棠初次见面时,左宗棠对胡雪岩的印象很不好,言谈之间总是恶语相向。当胡雪岩献上谒见左宗棠的见面礼——捐的一万石大米时,左宗棠还是充满戒心地说:“这未免太破费了。老兄有什么企图,不妨实说。”
“毫无企图。第一,为了王中丞。第二,为了杭州。第三,为了大人。”胡雪岩说。
“承情之至!”左宗棠拱拱手说,“我马上上奏,请朝廷褒奖。”
胡雪岩趁此巧妙地说:“有大人栽培,光墉自然感激不尽。不过,我有句不识抬举的话犹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我说出来,请大人一定不要生气。我捐出这批米,绝不是为了领受朝廷的褒奖。我只是个生意人,只会做事,不会做官。”
“好一个只会做事,不会做官!”胡雪岩的话说到了左宗棠的心窝里,他不由得拍着桌子,大声地叫道,言语中充满了赞赏。
接着,胡雪岩又利用左宗棠与李鸿章之间的矛盾来捧左宗棠,说:“我在想,大人也是只晓得做事,从不把功名富贵放在心上的人。照我看,这跟现在另一位大人物,性情正好相反。”
前一段话,说得恰到好处,对于后面一句话,左宗棠自然特别关注,探身说:“愿闻其详!”
“大人跟江苏李中函正好相反。李中函会做官,大人会做事。”胡雪岩顿了顿,又说,“大人也不是不会做官,只不过不屑于做官而已。”
左宗棠仰起脸,连声说道:“痛快!痛快!”一副遇见知音的神情。停了一会儿,左宗棠与胡雪岩称兄道弟起来,“雪岩兄,你这几年想必一直在上海,李少荃的作为,必然深知,你倒拿我跟他的成就比一比看。”
“是!”胡雪岩答道,想了一下接着说,“李中函克复苏州,当然是一大功。不过,因人成事,比不上大人孤军奋战来得难能可贵。”
“这总算是一句公道话。”左宗棠大为高兴。
至此,胡雪岩的一片真情完全流露,左宗棠也很受鼓舞,已完全把胡雪岩当成知己,大声喊手下:“留胡大人吃便饭!”
就这样,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胡雪岩用真心彻底改变了左宗棠对自己的态度。
过后,左宗棠亲自将胡雪岩送出去。他认为,胡雪岩不仅会做生意,而且对官场非常熟悉,是一个大有作为的能人。难怪杭州留守王有龄对他如此器重。
虽然眼下有了这一万石粮食,但这也只是杯水车薪,军队暂时解决温饱,但灾民仍然无粮可用。这个问题像幽灵一样萦绕脑际,让左宗棠心急如焚、愁眉不展,一连几天都没有想到好办法。
胡雪岩早已弄清了左宗棠的难处,告别后,他就筹划着帮助左宗棠解决灾民的粮食问题了。他迅速到上海又筹集上万石大米运回杭州,一小部分送到军营,大部分救济城里的灾民。
这上万石大米真是雪中送炭,不仅保障了军士的粮食供给,而且解救了杭州的所有灾民。左宗棠捋着花白的胡须,连日紧皱的双眉舒展开了,他高兴不已,内心总觉得过意不去。他说:“胡先生此举,功德无量,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我一定在皇上面前保奏。”胡雪岩大不以为然,他说:“我此举绝不是为了朝廷褒奖,完全出自本心。”
这一句话可真说到了左宗棠的心坎上。左宗棠出自世家,以战功谋略成名,在与太平军的浴血奋战中,更是功绩彪炳。所以,平素不喜与那些巧舌如簧、见风使舵之人为伍,对这些人向来鄙夷不屑。一句“完全出自本心”使左宗棠感觉遇到了知己,他对胡雪岩顿时更觉亲近,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粮食的问题得到解决,但军饷还没有着落。军饷像石头似的压在左宗棠的心上。由于连年战争,国库早已空虚。两次鸦片战争巨额赔偿犹如雪上加霜,使征战的清军军费自筹更为困难。左宗棠见胡雪岩如此机灵,便请胡雪岩为他想法筹集军费。胡雪岩一听每月筹集二十万两白银军费,感到非常棘手。但他认为,如果能够顺利筹集,左帅对自己会加倍信任。胡雪岩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便把自己的想法全盘告诉了左宗棠。
原来,太平天国起义十来年,不少太平军将士都积累了很多钱财。如今,太平军败局已定,他们聚敛的钱财就不能带走,应该想法收缴。但由于这些太平军不敢公开活动,惟恐遭到逮捕杀头,常常躲藏起来。胡雪岩认为,左帅可以闽浙总督的身份张贴告示:原太平军将士只要投诚,愿打愿罚各由其便,以后不予追究。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既收集钱财,又能笼络人心,一箭双雕。不过,这种做法还没有先例。如果处理不周,后果不堪设想。左宗棠将心中的顾虑和盘托出,胡雪岩忙出妙策。他的理由是:太平军失败后,很多人都要治罪。但人数太多株连过众,就会激起民愤,扰得社会又不安宁。这与战后休养生息的方针背道而驰。最好的处置就是网开一面,给他们出路。实行罚款,略施薄刑,这些躲藏的太平军受罚后就能够光明正大做人,何乐而不为?
左宗棠对胡雪岩的远见卓识钦佩不已,当即命胡雪岩着手办理。回去后,胡雪岩立即着手,张贴布告,晓之以义。不多久,逃匿的太平军将士便纷纷归附。一时四海闻动,朝廷惊喜。借助这一机会,阜康钱庄也得利不少。
通过这件事,左宗棠既了解胡氏的为人,也了解胡氏办事的手段,知道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于是倾心结纳,倚之为股肱,两人很快成为知己。
二 以利诱人,金钱贿赂通鬼神
胡雪岩深谙官场之道,恪守官场的潜规则。胡雪岩善拉交情,好交朋友,每次见官,袖管里必揣上数额或大或小的银票,逢人便送,投其所好。如此心机,偌大投入,自然让他左右逢源,平步青云。
“世间熙熙,皆为利来;世间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深刻地揭示出人们求利的本性,对于封建时代的官僚,更是如此。
晚清时期官场的黑暗是众所周知的事。“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在清朝的官场,钱是神通广大的。清谚云:“捐官做,买马骑。”捐官(捐纳、捐班)即为清政府公开推行的用钱买官制度。按照清朝的规定,除八旗户下人、汉人家奴、优伶等不得捐官外,其他人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官当。清朝的吴趼人在《俏皮话》中揭露了捐官即买官的实质:“某大人以捐纳致通显。初捐佐杂,既而渐次捐升至道员,俄而得记名,俄而补缺,俄而升官,俄而捐花翎,俄而加头品顶戴,历任至封疆,无非借孔方之力为之。”在清朝,官职确实已成为一种商品。“上梁不正下梁歪”,既然朝廷都干这等勾当了,清朝的地方官员当然明里暗里更加有恃无恐。于是,买官卖官、贪污受贿等就成了明目张胆的行为。过年过节是清朝官场的官员最为忙碌的时节,上下打点,殷勤周到,生怕遗漏了某某关键人物。有些甚至变卖家产,赶搭官场这辆车。正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胡雪岩生活的那个时代,是一个“官本位”的时代。而胡雪岩所谓的“官商”之路,很大一部分也就是权与钱的交易。因此,胡雪岩在倚靠官场势力时,很重要的一个手段就是用金钱开路。他为了拉拢官场势力,从来不惜重金收买高官,而他的一笔笔投资,也都得到了回报。
结交官府的第一条是要舍得花钱。比如,胡雪岩一听说某某官员来看他,就从抽屉里抽出银票,放在衣袖里去会客,视来人的声望、地位,多则奉赠万两,少则三五千两。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这里给他一个惊喜,回过头他就会觉得你这个人不错。给了这些人好印象,你以后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也就非常方便了。
胡雪岩笼络那些官员的方法显得简单而直接,但是,这一招是非常厉害的,在利益的驱使下,官员们纷纷就范。
1. 摆平黄宗汉很简单
人在社会上行事,难免会遇到麻烦,更何况商场中多的是你争我夺,官场中充斥着尔虞我诈。胡雪岩信奉这样一句话: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王有龄在胡雪岩的帮助下顺利完成调动漕米的公事,一下子就在浙江官场获得“能员”的称誉,很快就得到署理湖州府的美缺。按惯例,他既已得州府实缺,就应交卸海运局坐办的差使。但由于调动漕米落下的亏空一时无法填补,加上还有一些生意上的事务牵涉到海运局,王有龄想暂时兼领海运局坐办。这自然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但必须得到抚台的批准。不过,当王有龄向浙江抚台黄宗汉提出这个请求时,黄宗汉却有意卖了个关子,对王有龄的请求只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却向他问及阜康钱庄的情况,并提出要请胡雪岩的阜康钱庄为自己代汇一笔一万两银子的捐输军饷。王有龄自然爽快答应,说是只要抚台大人招呼,给下钱来即随时汇出。不料,王有龄话没说完,黄宗汉便端茶送客,而对于王有龄兼领海运局坐办的事,也置之不理了。
这样一来,倒把王有龄弄了个云山雾罩,不知就里。还是胡雪岩看得准。这黄宗汉原是一个贪财刻毒、翻脸不认人、一心搜刮银子而不恤下情的小人。浙江前任藩司椿寿就因为没有理会他四万两银子的勒索,被他在漕米解运的事情上狠整了一把,以致生路全失,自杀身亡。胡雪岩告诉王有龄,他在黄宗汉提出代汇捐输军饷的要求时给黄宗汉的回答,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黄宗汉哪里是要自己借阜康钱庄交汇捐输军饷,他其实是要借海运局的差使,勒索王有龄的银两,而且“盘口”都已开出来了,就是一万两银子。你王有龄不明就里,还在那里说让他发下银子即刻汇出,你若不是有意装糊涂,就是愚蠢,他哪里还会理你兼领海运局坐办的茬?
在胡雪岩的点拨下,王有龄恍然大悟,赶忙在第二天代黄宗汉交了一万两银子的捐输军饷。也真正是“药”到“病”除,一万两银子交出,他也随即得到批准兼领海运局坐办。
黄宗汉极为贪婪,但他从不公开索贿,当事人要是不给,黄巡抚也不会发作。但是,往后会另外寻个名目,修理礼数不够的属下。胡雪岩看得出黄宗汉的德性,只有用银子买平安。
有了这次,胡雪岩对黄宗汉日后的索贿也就心照不宣了。办理漕粮事件时,王有龄与胡雪岩一行前往上海松江府,在办这趟差使出发之前,浙江海运局坐办王有龄提领公款三万两银子,作为路上差旅盘缠。其实,三万两银子当中,实实在在只有一万两用于差旅,其他两万两则另有用途。胡雪岩事前指出,巡抚黄宗汉对钱财看得甚重,这趟出去,一定要给黄巡抚弄点好处,他要王有龄去探探口风。
果不其然,黄宗汉暗示要两万两银子。所以,胡雪岩就让王有龄携带公款两万两,到了上海之后,汇到福建黄宗汉老家。
胡雪岩办事精明识趣,经常让官员们心里想的得以实现,这使得黄宗汉对他大开方便之门。后来,胡雪岩在浙江的许多生意,比如贩运军火,也是借助他的力量完成的。
另外,嵇鹤龄被胡雪岩征服,顺利地为王有龄解除了民变危机。王有龄见嵇鹤龄为他除去了心头之患,颇为赞赏嵇鹤龄的才干,决定为他向上面邀功请赏。巡抚黄宗汉也满口答应,并且还要为王有龄记功。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王有龄调任署理湖州府的信札下来,而真正的有功之士嵇鹤龄却迟迟没有收到委任札。黄宗汉已经有所暗示,但嵇鹤龄生性耿介,他知道官场虽然明镜高悬,实际上是最黑暗、最肮脏的地方。所以,他内心十分愤懑,对请功一事再也没有兴趣,不闻不问了。
而王有龄见为自己立功的嵇鹤龄的委任札至今没有下来,心里面十分着急,他决定亲自登门去拜访一下黄大人。碍于他的顶头上司何桂清的面子,黄宗汉对何大人的忘年之交、自己的下属王有龄礼遇有加。
王有龄不好开诚布公地向黄宗汉询问嵇鹤龄委任的事,只是旁敲侧击地说自己这次升迁还多谢黄大人的栽培,可其实自己只是幕后操纵者,如此嘉赏,实在是受之有愧。他想以此来提醒黄大人,真正立功的人还没有得到该有的奖赏。
黄宗汉似乎不明其意,他只是问胡雪岩阜康钱庄开张后的经营状况如何,并附带说自己准备到阜康钱庄去给老家兑汇二万两银子,以略表对家人的孝心。而对于嵇鹤龄委任一事,他只字不提。
胡雪岩从王有龄那里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微微一笑,满怀信心地告诉王有龄,不出三日,嵇鹤龄的委任札就会下来。
回到阜康钱庄,胡雪岩立即让伙计准备二万两银票,以嵇鹤龄的名义寄往黄宗汉的老家。事情办成之后,把汇票的底根给黄宗汉送去。
果然不出三天,嵇鹤龄的委任札就下来了,他填补了王有龄调任后留下的浙江海运局“坐办”的空缺。王有龄佩服胡雪岩料事如神,嵇鹤龄读书人的面子得以保留,也了却了王有龄知恩图报的一桩心愿。
胡雪岩这种走后门、行贿赂的做法,虽说不够光明正大,为人所不齿,但要使事情能够更好更快地解决,有时也不得不如此。这种想法与做法尽管有急功近利之嫌,但最终结果却是皆大欢喜的。在胡雪岩那个时代,身为商人,要与官府打交道,权钱交易是不可避免的。圆融的处世,是胡雪岩成功的又一重要因素。
胡雪岩行贿并不只限于在位当权者,他深知“政治投资”的重要性。当时,何桂清任江苏学政。胡雪岩听说浙江巡抚黄宗汉有去意,就抛开繁忙的商业生意,置办了一船土特产,带着美妾阿巧专程去苏州拜访何桂清,劝说他进京活动。日后,何桂清以两江总督衔署苏淞杭地区,胡雪岩凭借其信任关系出谋献策,也为自己赢得大量经营上的便利。
胡雪岩行贿,最善投其所好,好古玩者则送以古书画;好宝物者则投以珠宝重器;有好吸大烟的,则奉赠上好烟土。胡雪岩进京,为借洋债打关节,探明户部尚书宝鋆平生甚好古书画,就以三万两银子在市场上购得吴道子真迹,送到宝鋆府上。宝鋆得此物,辗转把玩甚为喜欢,等再上朝时就变了口风,不再反对借洋款了。
胡雪岩所谓“拿银子铺路”,自然是他为了打通官场路子,寻求官场保护有意为之。用我们今天的眼光来看,他的这种方式,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都属违法,绝对是应该鄙弃的。只是放在他那个时代,我们又很难简单地指责他的这种手段。用一个商人的道德标准,在商言商,只要能够培植起自己的靠山,能够赚到钱,目的也就达到了。
还有一件事,王有龄有一次去拜见巡抚大人黄宗汉,巡抚大人却推说有要事在身,不予接见。
这真是一件怪事,王有龄自认为从上任湖州知府以来,与黄宗汉的关系也算融洽。逢年过节,上至巡抚,下至守门,浙江官场各位官员,王有龄都极力打点,竭力巴结,各方也都皆大欢喜。每次到巡抚院,巡抚大人黄宗汉总是马上召见,今日竟把自己拒之门外,是何道理?一直官场得意的王有龄莫名其妙地碰了钉子,心中十分不解。
王有龄沮丧万分地回到府上,找来胡雪岩共同探讨原因。
胡雪岩道:“此事必有因,待我去巡抚院打听打听。”于是,胡雪岩起身到巡抚院,找到巡抚黄宗汉手下的何师爷。两人本是老相识,无话不谈。
他们来到城隍庙前的小酒馆里,要了几样菜,一斤老酒,对饮开来。胡雪岩什么也没说,只是与他谈些风花雪月之事。最后,倒是何师爷忍不住了,问道:“胡兄,今日之酒,恐有所图吧?”
胡雪岩一听,也不隐瞒,就今日王有龄吃闭门羹之事问其原因。
何师爷也不拿胡雪岩当外人,便将缘由一一道来。
原来,巡抚黄大人新近听信自己的表亲周道台一面之词,说王有龄所治的湖州府今年大丰收,获得不少银子。但孝敬巡抚大人的银子却不见涨,可见王有龄自以为根基牢固,翅膀硬了,不把大人放在眼里。巡抚听了之后,心中十分不快,今天在王有龄求见时便故意给王有龄一些颜色看。
原来,周道台并非实缺道台,也是自己花银子捐官的候补道台。只不过他是巡抚黄大人的表亲,为人飞扬跋扈,人皆有怨言。黄巡抚也知道周道台的品性为人,始终不敢放他实缺,怕他惹是生非。念及亲戚关系,仅仅是留他在巡抚衙门做些文案差事。
湖州知府迁走后,周道台曾经极力争补该缺。但由于王有龄事先使了大把银子,黄巡抚掂量再三,最终还是把该缺给了王有龄。周道台从此便怨恨王有龄,常在巡抚面前说王有龄的坏话。
胡雪岩打听到事情的原委后,告诉了王有龄。王有龄心中恐慌不已。今年湖州收成与往年相比,不见其好,也不见其坏,给巡抚黄大人的礼物,还是按以前惯例。哪知因为周道台一句谗言,自己便得罪了巡抚。现在,自己时时都有被参一本的危险,头上的乌纱帽随时可能被摘下来。
胡雪岩道:“事已至此,赶快给巡抚大人送一张我钱庄的折子,就说早已替大人存有银子在钱庄,只是事先没有来得及告诉大人。”
说罢,胡雪岩马上掏出一本空折子,填上一万两银子的数目,派人以王有龄的名义送到巡抚院黄大人处。
果然是钱能通神,黄宗汉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那差役回来后,后面还跟着巡抚院的一个差役,说是巡抚黄大人要邀请王大人到巡抚院小饮。
2. 暗许利益,收服周道台
把黄宗汉摆平了,胡雪岩却一直闷闷不乐。他对王有龄道:“大哥,病根不除,难以痊愈。十个说客不及一个戳客。有周道台这个祸害在黄大人身边,早晚会出事的。”胡雪岩的意思很明显,不能扳倒周道台就得把他收服,为自己所用。
王有龄何尝不知,只是因为周道台是黄大人表亲,打狗还得看主人,要扳倒他,恐怕还真不容易。
胡雪岩道:“大哥也不必着急,待我去打探周道台这家伙到底有些什么鬼名堂。”
当天夜里,胡雪岩写了一封信,附上千两银票,派人送给何师爷。何师爷半夜匆匆忙忙跑过来,在密室内与胡雪岩谈了一阵,然后告辞而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胡雪岩便兴高采烈地来到王有龄的府上对王有龄道:“大哥,此事有谱了。”
胡雪岩把探知的情况告诉了王有龄。周道台近日正在忙着与洋人做一批生意。这生意不是一般的生意,而是军火生意。做军火生意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周道台却犯了官场的大忌。胡雪岩认为,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大做文章。
原来,太平天国运动之后,各省纷纷开始兴办洋务,大造战舰,特别是沿海诸省。由于浙江财政空虚,无力建厂造船,打算向外国购买炮船。按道理讲,浙江地方购船,本应通知巡抚大人知晓,但浙江藩司与巡抚黄大人素有嫌隙,平日貌合神离,在许多事情上各不相让。藩司之所以敢不把巡抚放在眼中,是因军机大臣文煜是他的老师。正因如此,巡抚黄大人对藩司治下的事一般不大过问,只求彼此之间相安无事。
然而,这次事关重大,购买炮舰,花费银两不下几十万,从中获取的回扣不下十万,不汇报巡抚,藩司也备感心虚。他虽然朝中有靠山,但这里毕竟是巡抚的一亩三分地。于是,浙江藩司决定拉拢黄宗汉的表亲周道台。一则周道台能言善辩,和洋人交涉是把好手。二则他是黄巡抚的表亲,万一东窗事发,也不怕巡抚大人翻脸。
周道台不光财迷心窍,而且手也够黑的,他居然瞒着巡抚大人答应帮藩司去与洋人洽谈。这事本来做得十分机密,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却被何师爷发现了。何师爷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随便声张,今日见胡雪岩问及,加之他平素又十分看不起飞扬跋扈的周道台,这才将周道台的事情和盘托出。
王有龄听后大喜,认为扳倒周道台的时机已到,主张原原本本把此事告诉黄巡抚,让他去处理。不过,胡雪岩却说:“此事万万不可,多一个敌人多堵墙,多一个朋友多条路。不如利用此事收服周道台,使他感激咱们,为咱们所用。”进而解释说:“生意人人做,‘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如果强行断了别人的财路,得罪的可不只是周道台一人。而且传出去,人家也当我们是告密小人。”
王有龄点头称是,暗暗佩服胡雪岩的机智。
这天深夜,周道台正在做好梦,突然被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惊醒。他这几日为跑炮船之事累得半死,半夜还不得安生,心中十分气愤。打开门一看,却是巡抚院的何师爷。
他按捺不住心中气愤说道:“不知何兄半夜敲门,有何见教?”
何师爷话中有话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周道台道:“何兄,我有何心惊?真是岂有此理!”何师爷把手中的两封信交给周道台:“你好好看看吧!”
周道台打开信一看,顿时脸色煞白。原来,这竟然是两封密告他的信,信中历数他的种种恶行,又特别提到他私自向洋人购船一事。
何师爷告诉周道台,今天下午,有人从巡抚院外扔进两封信,被士兵拾到。正好何师爷路过,拆开一看,由于涉及周道台个人安危,觉得大事不妙,出于同僚之情,这才来通知他。
周道台当时吓得魂飞魄散,连一句对何师爷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来。周道台这时暗思自己在巡抚院结怨甚多,一定是什么人听到买船的风声,趁机报复。如今该怎么办呢?那写信之人以后必定还会再来。
何师爷乘机恐吓道:“周大人,你有几个脑袋,敢在黄大人眼皮底下干这种事?况且买船之事,黄大人早晚会知道,那时纵然他拿藩司没办法,难道还不能拿你开刀?藩司之意也在于此,一旦事发,你就成了他的替罪羔羊。”
周道台惊得汗如雨下,平时自诩机灵过人,如今一时竟拿不出个主意,连声道:“如今怎么办,如今该怎么办?”
何师爷开始引他上钩:“既然已和洋人谈好,如果毁约,洋人定然不依。不如你把这事自己如实告诉黄大人吧。”
周道台道:“迟了,迟了,黄大人定会怪我越职僭权。”其实,这时周道台依然舍不得这桩买卖中的几万两银子的回扣。如果由巡抚亲自来办,那肯定没他的份。
何师爷大喜,大鱼自动咬钩了,于是假装为其出主意:“事到如今,只有一法可解。”
周道台道:“先生不必卖关子,快快道来。”
何师爷道:“巡抚大人所恨者,乃藩司,却并不反对买船。如今,周大人既然已和洋人谈好,不买也是不行。如果真要买,这笔银子在巡抚院中肯定一时难以凑齐。要解决此事,必要有一巨富予以资助。日后黄大人问你,你必须隐瞒与藩司的勾当,就说是你与巨富商议完备,如今呈请巡抚大人过目。”
周道台考虑了一下,认为也只能这样了。但想到自己的为人,不无担心地说:“话虽如此,可惜江浙一带,我素无朋友,也不认识什么巨富,此事难办啊!”
何师爷乘机道:“全省官吏中,唯湖州知府王有龄能干,又受黄大人器重。其契弟胡雪岩又是江浙大贾,仗义疏财,可以向他求救。”
一提王有龄,周道台顿时变了脸色,不发一言。他向来与王有龄为敌,多次向黄巡抚说他的坏话。
何师爷不紧不慢地说道:“周兄不可意气用事。环视全省,眼下能帮周兄的,唯有此人。天下谁人不爱财,这生意原本是赚钱的买卖,你却找错了靠山。若让给王有龄做,上有黄巡抚撑腰,下有胡雪岩当财神,你依旧去和洋人交涉,钱依旧让你挣,又保证你的安全,何乐而不为?那暗害你之人,现在整日不见巡抚有动静,谁知他还有什么花招,一旦巡抚得知,恐怕你难脱干系。”
周道台彻底垮了,想想以自己平日的做派,商场、官场中没有一个可以帮助自己的,确实无路可走。次日凌晨,他便来到王有龄的府上。王有龄虚席以待,听罢周道台的来意,沉吟片刻道:“这件事兄弟我原不该插手。既然周兄有求,我也愿协助。只是所获好处,分文不敢收。周兄若是答应,兄弟立即着手去办。”
周道台一听王有龄不挣自己的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声明自己是一片真心。两人互相推让了半天,周道台无奈只得应允了。第二天,王有龄到巡抚衙门,对黄巡抚说自己的朋友胡雪岩愿借资给浙江向洋人购船,事情可托付周道台去安排办理。
黄宗汉一听又有油水可捞,并未仔细过问,当即应允。
周道台觉得王有龄为人做事厚道大方,自惭形秽,心生感激。办完购船事宜后,亲自到王府负荆请罪,两人遂成莫逆之交。一向飞扬跋扈,多次陷害王有龄的周道台,终于“缴械投诚”,成为胡雪岩在官场、商场中的朋友。
3. 主动献贿,喂饱贪官
自古有“无商不奸”之说,也有“无官不贪”的俗语。尤其是在晚清极其腐败的政治制度下,朝廷的大小官吏大多数以受贿图利为第一目标。然而,毕竟堂堂国家官员,一般不可能公开索要。于是,有一些下属资质鲁钝便不明其意,结果办事处处掣肘尚不知是何原因。胡雪岩就非常善于觉察这一点,不必多言,主动献贿,这些是他结交官员的高明之处。
然而,拉拢朝廷官员也并非全都如此简单,送银子了事。对一些主要人物,比如朝廷大员,还要设巧计不露形迹地去做。胡雪岩不愧为这方面的高手。
胡雪岩在光绪七年三月来到北京。此行最主要的目的是疏通中央政府,同意由他向洋人借三百多万两银子的外债。
刚到北京,胡雪岩就考虑到要面临两项需索。首先,左宗棠与光绪皇帝之父醇亲王交好,醇亲王身兼朝廷禁卫军神机营司令,邀请左宗棠去看神机营操练。事情早就讲定了,但日期始终没敲定,说是要等胡雪岩到京之后,才能确定。
胡雪岩心中暗笑,日期没定,不就是银子没送到吗?
另外一桩需索,则与胡雪岩借外债密切相关。那时候,满人宝鋆任户部尚书及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等于现在的财政部长兼外交部长,胡雪岩想要借外债,“外”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有关,而“债”则是户部的业务职掌。所以说,宝鋆一关一定要打通。
怎么打通?当然还是送银子了!问题是,胡雪岩不认识宝鋆,总不能就这样带着银票上宝鋆家去。胡雪岩本事大,经过打听,竟然探听出一条门道。
原来,北京城有个地方叫“琉璃厂”,专卖文房四宝、书籍、古董、字画,这地方到现在还有,还是经营这些行业。那时候,清廷满朝权贵无不视贿赂为当然,可又碍于颜面,不敢公然行之。于是,就想出了变通办法。这变通办法,就是与琉璃厂挂钩,由商家担任贿赂中转站。
胡雪岩了解到的真相是这样的。如某人打算向某大员行贿,求取某一官职,则先与琉璃厂商家接头,讲定以若干银两购买一件古董或字画。大员的古董或字画拿到琉璃厂,卖给行贿者,行贿者买到古董或字画,送给大员;琉璃厂卖出古董或字画,获得银两,留下回扣与手续费,把剩下的银子交给大员公馆。所以说,就某大员而言,他只是把自家的古董或字画交给琉璃厂商人,商人卖给行贿者,行贿者又把东西送回大员公馆,某大员并没有直接收受行贿者的银子,他只是收了古董或字画,总算是文人雅士赠送文物,并没沾上铜臭。
胡雪岩按照这个套路,巧妙地送了宝鋆三万两银子。结果,该大员在朝廷上拼命说借洋债的好处,终于使外债的事落实下来。
而胡雪岩行贿的方式还不仅止于送钱送物,他深谙衙门里人的心思,拉拢手段也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说一下当初胡雪岩替王有龄筹粮的事。胡雪岩一行人抵达上海郊区松江府之后,与松江漕帮搭上线。尤五交代,一定要好生招待胡雪岩一行。但是,具体事项还需要胡雪岩办理。胡雪岩那帮人,品流不齐。王有龄是朝廷命官,而领头的那个人以前是个小贩,后跟随了王有龄。往下数,还有两个幕僚随员,一个姓吴,一个姓周,都以“海运局委员”名义随行办事。往下,还有听差高升,以及打杂下手。
为了照应这么一大帮人,胡雪岩心思缜密,分门别类,从大老爷王有龄到听差高升,全都安排了一趟风月之旅。胡雪岩的手段就在这里,什么人去什么地方,分得清清楚楚,绝不龙蛇混杂。
像听差、杂役这帮人,胡雪岩请漕帮小兄弟领着去逛花街柳巷。而穿长衫、有官衔的吴委员、周委员,好歹也是衣冠中人,就由漕帮大哥尤五领着,上高级窑子三多堂眠花宿柳。至于领头官儿王有龄,胡雪岩则另有安排,他向漕帮哥们儿打听明白,领着王有龄悄悄地独走蹊径,去梅家巷寻幽访胜,找高级货色去了。
不论官场或商场,伦理、身份、辈分都有讲究,在上位者无论如何都要摆个身段,才好统御底下的人。否则,上下不分,失了身份,也难以统御下属。胡雪岩深明此理,巧妙安排,尽管大官、小官都嫖妓,但两边却不可同行狎妓。所以,高升、吴委员、周委员这帮人都是明着逛窑子,而王有龄就不行。王有龄在梅家巷快乐得不得了,却无穿帮之虞,因为有胡雪岩为他遮掩,胡雪岩对众人说,王有龄拜访亲戚去了。官场学问大矣,胡雪岩可谓深谙此道。正因如此,他的政治投资也就格外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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