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军

    今天公园里难得的清静，我坐在中心湖边的一条长凳上，一直观察着一个年轻人。在我来公园时，他就来了。起初我并没有在意，但渐渐发觉他的行为有些不正常。我马上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要寻短见的人，但又不敢确定，只好留心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也好及时地拨打110。

    年轻人在湖边站立了很久，眼神黯淡无光，脸上落满了沮丧。他几次站到湖边的台子上，而后又退了回来。有一次，他的身子还往前倾了一下。我几乎要站起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又稳定了。我感觉他一直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为了有所准备，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向他靠近。也许是看到我了，他从台子上跳了下来。我立刻止住脚步，故意看他身后的那个广告牌，正好一块儿把他收入视线之内。他也许是怕挡住我的视线，又向一边走了几步，随后就看着湖水发呆。平静了一会儿，他默默地走出了公园。这时，我松了一口气，看来只不过是虚惊一场。

    当我坐回到长凳上的时候，发现那个年轻人并没有走远。他在公园外面的商品零售亭前停住了脚步。他买了盒烟，打开后抽出一支含在嘴里，没有点燃，接着又放在手里，另一只手拿起了商品零售亭里的公用电话。他对着电话说了没几句，就挂断了。我本以为，这下他该离开了。可是，他又走了回来，依然停在那个位置。我的心又开始紧张起来。

    年轻人点燃手中的烟，猛猛地吸了几口，紧接着咳嗽了起来。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把剩余的烟丢进了旁边的一个垃圾桶。咳嗽停止后，他长叹了一声，迅速地跳到了湖边的台子上。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赶紧向他走去，并下意识地掏出了手机。就在这时，一位拾废品的老太太比我先到达了他的身旁。年轻人回过头，眼睛落在了老太太的身上。老太太没有注意到年轻人的举动，她直接走向了那个垃圾桶。从老太太颤巍巍的步伐来看，肯定有一大把年纪了。她用一根木棍不停地在垃圾桶里翻找着，小小的垃圾桶很快就被她翻了个遍，之后她从里面拿出几个矿泉水瓶和一些纸质的瓜子袋。老太太如同捡到宝贝一般，缓慢而仔细地把已经揉皱的瓜子袋舒展开和那几个矿泉水瓶捆在了一起。看来，老太太对今天的收获很满意，走时还特意回头看了看那个垃圾桶，像是在感恩一样。

    老太太走后，年轻人从台子上迈了下来，这次他的脸上有了阳光。看来他的情绪稳定了，我的心也就放下了，可年轻人的举动就像一个谜，吸引着我去弄个明白。我想到了年轻人的烟，就走过去说：“兄弟，能不能给支烟？”年轻人把整盒烟递给我说：“都拿去吧，反正我也不会抽。”我说了声谢谢，接过烟点了一支，又问：“我注意你很长时间了，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年轻人苦笑了一声，说：“说实话，在这之前我是想跳湖的。”我忙问：“出了什么事？”年轻人望着湖水，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几年前，我带着梦想来这座城市创业，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不顺利，先后做了好几桩生意都血本无归。身上的钱都赔出去了，我只好先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做工人，等有了钱再作打算。可辛苦了好几个月，到头来一分钱的工资都没拿到，老板带着钱跑了……我怕有更多的不幸降临到我头上，所以就不想活了。刚才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就是想最后一次听昕家人的声音。”我又问：“看你现在心情好多了，是不是想通了？”年轻人说：“是那个老太太，是她在我绝望的时候拉了我一把。看她那么大年纪了，穿得破破烂烂，靠捡垃圾过活。她这辈子肯定比我遭受的苦难多，可老人家依然乐观地活着。看着她把那一大堆塑料瓶和包装袋整理得整整齐齐，看着她满足的样子，我被深深地触动了。我顿时感觉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力量，我为什么不能重新站起来，为什么不能笑对生活呢？”

    年轻人临走时，和我握了握手，我感到他的手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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