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静

    一帮工人在清理城乡结合部的一条臭水沟，几个穿皮衣的人把在臭水中堵水用的沙袋子提出水面，递到站在沟边人的手里，一个个传到沟边上，四周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工人们却有说有笑，干得很起劲。

    这时，一对老人站在沟边向下看了看，眼睛落在了沟边的那堆沙袋上，两人走到一边嘀咕了一阵，老头儿站回了沟边，他试探着问，同志，这些袋子你们还要不要？几个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个叫永强的小伙子说，你要那脏袋子干什么？那老人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说，要是还能装土，洗洗一个能卖五毛钱。

    大家看着沟边的老人，他有七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帽沿拉得很低，背有些驼了。身后的老太太个子不高，戴着一副眼镜，很慈祥的样子。两个人穿得很普通。永强问沟边一个穿得干净些的人，水根，这些袋子没用了吧？不要就让他们捡吧。

    水根是他们的工头，他们都是水根从农村老家带出来的。

    没用了，你们想要就捡吧。看到他们，水根想起了在农村生活的父母。这么大岁数了，还出来捡废品，想必家境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他好奇地问，大叔，您是这城里人吗？

    不是。咱们是老乡，你们也都是山东的吧？

    你能听出来？你也是山东的？你是山东什么地方的人？

    我们是东阿县的。

    我们是高唐的。

    哈哈，我们都是老乡啊，而且老家离得还这么近。

    你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出来捡废品，孩子们不管啊？

    捡点儿卖掉就够吃饭的。老人答非所问。

    一连几天，两位老人都来这沟边捡袋子，老头儿倒掉袋子里的沙土，老太太拿到一个水坑旁涮一涮，再晾到一边去。

    有时歇息时，永强走上前去，帮老人倒几个袋子出来。两位老人忙说，谢谢你，小伙子，你干活儿多累啊，快歇歇吧，这里也没多少。

    中午工人们回去吃饭时，有人喊，大叔、大娘，跟我们去吃点儿饭吧。

    不用，不用，谢谢你们。

    吃饭回来的路上，永强捡回来两个饮料瓶子给老人。

    清完了沟里的垃圾，工人们扒掉了沟边半人高的砖墙，这时有车拉来了新砖和水泥沙子。

    那捡袋子的大叔走到水根身边问，老乡，这些旧砖你们还要吗？

    水根犹豫了一下，说，应该没用了吧。

    那我们捡了。

    水根看了看眼前的旧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新砖垛。像下了决心似的说，你们捡吧。

    两位老人又开始捡砖，弓着腰，用个破刀把砖两面的水泥沙子砍掉，一块块码起来。天黑下来了，工人们收工时说，大叔大娘，天都黑了，你们连午饭都没吃，早点回家吧，明天再来。

    等工人们走了，两位老人又干了一会儿才离开。临离开时，那位大叔还蹲下来把砖大致数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第二天，工人们在干活儿，两位老人正在捡砖，这时一辆小车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一个中年人，水根忙迎了上去，华经理，您来了。那中年人看了看沟里，又扫了眼干活儿的工人，眼睛落在了远处捡砖的两位老人和他们身边的旧砖垛上。

    华经理问，他们是哪儿的？不是咱们的工人吧？

    水根吞吞吐吐地说，不是，他们是捡废品的，他们问我还要不要这些旧砖，我看他们挺可怜的，再说要这些旧砖也没大用了，就让他们捡了。

    你倒挺大方啊，旧砖为什么不能用？可以和新砖掺着用嘛。华经理上车“哐”的一声关上车门走了。

    水根点上一根烟，心里骂道，奶奶的，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找到了好点的活儿，老子还不伺候你了。

    他走向两位老人，装出笑脸说，大叔，我们领导来了，说我们这儿不安全，让我把你们捡的砖买回来，不让你们再在这儿捡了。您这砖，卖多少钱一块啊？

    好像都是卖三毛吧。

    两毛五吧。

    怎么，是不是刚才来那人说什么。

    不是，我们这些新砖不够用，我们想买下您这些旧砖，省得再去拉，费劲儿。

    要真是你为难，那就算了，就当我们锻炼身体了。

    不为难，您这一共多少块砖啊？

    老人数了一遍，说，一千一，你再数数？

    水根一边算账一边掏出兜里的钱数了数，说，不用了，我还能不相信老乡？他走到远处，从一个工人那儿借了点钱回来，对老人说，大叔，这是二百六十块钱，多少就这些了，您拿着吧。

    我替家乡的孩子们谢谢你们了，我给你说实话吧，我和老伴在老家都是退休教师，女儿把我们接城里来住，天天在家看电视没意思，我就和老伴商量，等他们上班走后，瞒着女儿和女婿出来捡废品，卖了钱寄给村里的小学，让学校给孩子们改善一下学习环境。昨天刚寄走了两千块钱。

    水根看着这对汗流浃背、满身污渍的老夫妇，眼睛不由湿润了。他上前握住老人的手说，大叔、大娘，你们都是好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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