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裕亭

    去舅舅家路有多远，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途中隔着一条大沙河。小时候，我跟着我娘、我哥，有时就我一个人，不知往舅家去过多少回。

    舅家有个和我一般大的小表哥，我们一起捉蜻蜒，一起捉迷藏。有时，两人还在麦草窝里比赛翻跟头。

    有一年，腊月二十四，农历小年。我被一场大雪拦在舅舅家，舅舅家专门为我割了肥猪肉，等猪肉煮熟后，小表哥被哄去街口小店里买火柴，我却被舅母抱到热炕上吃猪肉，舅母喂一口，我吃一口。等舅母问我想不想喝点开水时，我却摇着头，说：“我不想喝水，我想呕了！”

    舅舅、舅母这才知道我吃多了。

    那一年，舅舅家割的肉不多，几乎是让我一个人给吃光了。

    舅舅没有文化，但他很想知道我学习成绩的好坏，他把一张纸撕出一个绿豆样大小的小洞洞，捂在书上，只露出一个字，先问我那是什么字，然后再去问我小表哥。小表哥比我大两岁，我读二年级时，他读三年级，在舅舅的眼里，小表哥比我有文化。

    可那年高考，表哥名落孙山，我却榜上有名。

    这以后，舅舅就认为我是他最有出息的一个外甥，每年的寒暑假，舅舅都要捎信来，让我去住几天，专门为我做上一顿鲜豆腐，让我吃过了，回去时还要带上。大三的时候，暑假里我和一些同学去泰山玩没有回老家，舅舅竟然把留给我的麦黄杏，晒成杏干寄给我。

    参加工作以后，只要我回老家，就去看舅舅，带点城里的糖果，或是香蕉、橘子什么的。有时，也掏一点钱给舅舅。舅舅、舅母一见我去。逮不住那乱飞、乱跳的大公鸡，就把正在下蛋的母鸡捂在窝里给杀了。

    这几年，父母相继去世，我回老家的次数少了，看舅舅的机会也少了。以往，每逢春节回去时，除了初一这天在村上各家拜年，初二或是初三，我就跑到舅舅家去了。

    舅舅每年也都盼着我们去。

    可好，今年春节前，乡下的大哥捎信来，让我带着爱人、孩子回家过年。大哥说，父母不在了，你们就不回来，让他这个做哥的脸上不好看！

    我听了大哥的话，大年二十九，领着爱人、孩子，大包小包地赶回老家。大年初二的早晨，我跟我爱人说，一起去看看舅舅。

    出了村，我跟我爱人说，再往前走上一阵子，你就会看到一条大沙河，我说我小的时候，经常被那河里的水，隔断了去舅舅家的路。

    我爱人听了，吓了一大跳，问我：“没有桥，我们怎么过去？”

    我说冬天河水浅，可以踩着河中的石块跳过去。

    爱人冲我瞪眼睛：“你跳过去，我和孩子怎么办？”

    我也在忧虑这事。可当我们来到河边时，只见河中一块块凸起的石头，如同一串串珍珠，从河的这岸，密密麻麻地一直伸向了河的那岸。

    我庆幸没让我扒下鞋子，把爱人、孩子背过河去。来到舅舅家我才知道，那石头，是舅舅铺的。舅舅每年都提早把河里的石头铺好了等着我们来。遗憾的是，我没能每年都去看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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