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笙

    妈对儿子说：“你都十四五了，搁在过去，是家里的顶梁柱了。瞧你，就知道玩，学习不上进，讲吃比穿——你爸拼死拼活地下井挖煤，你在外大把大把地花钱……”

    儿子说：“时代不同了，大家都这样，又不是我一个……”

    妈就叹了口气：“唉，你啥时能长大……”

    儿子说：“反正我长大了不能像我爸那样……”

    妈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你爸怎么啦？你爸是个男人，男子汉！”

    儿子很少能见到父亲。父亲在不远的一个小煤矿打工，一周能回来一次。他进家话不多，将那脏兮兮的挎包交给母亲，胡乱洗洗，倒头便睡。这时候，身穿名牌的儿子不是给同学过生日、参加同学聚会，就是泡在网吧里。父亲临走时，总要对母亲说：“让儿子好好学习，不要亏待孩子……”

    当母亲的便生硬地点点头。

    初中毕业后，儿子中考落榜，一个暑期就是闲玩。

    那一天，父亲回到家，问妻子家里还有多少钱。不等女人回话，父亲低了头嗫嗫地说：“我打听到了，县城有一个高中收高价生，还是得让儿子读书……”

    女人就长叹了一声。

    父亲带着儿子一路奔波找到那所学校。到地方一看，报名的人多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密密匝匝的。父亲一跳，便融进这人流里，也像一只蚂蚁。儿子望着父亲弧形的背影，眼神里就浮出乐一种异样。

    热得满头大汗的父亲终于出来了。他咬了咬牙对儿子说：“咱带的钱不够……”

    儿子说：“怎么要那么多的钱，不上不行吗？”

    父亲擦罢汗，愣愣地看着儿子，脸上煤灰的印迹就显现出来。儿子被看得心里发毛，两只手不自在地乱搓起来。沉默了片刻，父亲拉着儿子一声不响地朝一条大路奔去。儿子知道，这是去矿区的路，有很多煤车来来往往。到了矿区的一座平房前，父亲让儿子在外面等着，独自一人进去。

    太阳热辣辣的。儿子买了一瓶饮料，边喝边闲看。他是第一次到父亲劳作的地方，看着高大的风井和旋转的天轮，还有那些和父亲一样的矿工，心里就有什么在拱动，拱得他全身躁躁的。半天不见父亲出来，他悄悄过去，扒着窗台朝里面瞅，看见父亲涨红着脸，向一个穿西装的人激动地诉说什么，说着说着，就要给那个人下跪。

    父亲出来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儿子，我们有钱上学了……”

    儿子说：“爸，给，喝饮料。”

    “不要，不要……”

    儿子就把饮料伸到父亲的面前：“爸，您喝！”

    “不要，不要，你喝，爸不渴……”

    “爸，您为啥要给那个人下跪？”

    父亲的身子抖了一下，说：“走，走，以后你就明白了……”

    儿子却从后面拉住了父亲的衣角：“爸，我不上学了，我要和你一起下井挖煤……”

    “你小小年纪，身体受不了……”

    儿子蓦地抱住父亲，流着眼泪了说：“爸，您能受得了，我就能受得了——我是你的儿子！”

    父亲抱住儿子：“不管干啥，你肚里得有文化水……”

    “爸，我知道了……我不要名牌了，我不泡网吧了，我不乱花钱了……爸！”

    “是爸不好，是爸没时间陪你。让知识陪你，让文化陪你，你的身子骨才会硬……”

    “爸，你打我吧！”

    “爸不会打人……”

    父子俩紧紧抱在一起。

    “走，咱们回家！”

    回到家，父亲对那位等了很久的母亲说：“你儿子今天长大了……”

    此时，母亲已经备好了一桌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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