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纯言

    小强上学那天，爸妈笑了。小强对送行的爸爸说，走东边过幸福河去搭车吧。爸爸打趣道：哟，还是丢不开幸福河呢。小强嘿嘿笑着，没言语。

    小强今年高考落了榜，惯他疼他的爸妈没少责怪他：怪他在校上网回家摸鱼，怪他不懂事惹得别人经常来奚落，怪他今后会一事无成。

    小强针锋相对，顶撞爸妈说，烦死了，烦死了，闲话比鸡屎还臭！小强干脆整天扎进幸福河里混光阴，任凭爸妈在家大眼瞪小眼——干生气。

    这天，天空湛蓝，飘着朵朵白云。小强刚一下河，通通的水响惊飞了栖息在南侧芦苇林的几只水鸟。小强好奇地拨开苇林向鸟飞的地方游去，要把藏在窝里的鸟蛋摸下来。小强这样想的时候，人就游到了有三根芦苇交叉在一起的空隙下面，那交叉处是野草筑就的一个圆圆的鸟巢。小强竖起身子，抬起手来摸，空空的，水鸟早飞走了。小强继续寻觅，前面有两只绿身小野鸭，一见到小强，忙扎进水里，好长时间才在老远的水面上穿出来，拍拍翅膀飞走了。

    小强在苇林深处穿行，面前出现一片空白的水面，水面上漂着一丛丛水草，四面依然是密不透风的苇林。小强忽然发现在丰茂水草的旁边，有一群黑压压的幼鱼在盘旋游动。乌鱼？小强即刻想起大人们告诫过的话。

    苇林里有乌鱼窝。母乌鱼在产卵和孵化幼鱼期间，是决不让人靠近它的防卫圈的。人若侵犯了，就会遭到它的袭击。小强颤抖着身子，慢慢靠近。小强发现这些幼小的鱼，全身着黑色鳞片，尖头大嘴，有锋利的牙齿。是乌鱼！小强心里立马作出了判断。小强定睛细瞧，发现这些盘旋游动的小乌鱼，总是固定在一个圈子内，上下穿梭，是那样不知疲倦，又是那样从容沉着。小强听大人们说过：由鱼卵孵出的幼乌鱼全都借助于母鱼的呼吸，从母乌鱼鳃里口里穿进穿出，母鱼饿着时，把它们的肉身嚼烂，当成果腹的食物吞咽下去。小强呆呆地看上一阵，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说真的，乌鱼这样依顺和付出，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晚上，爸妈照例是埋怨他。小强心里不免憋闷，可一想到白天观乌鱼的一幕，心里的火苗就像被水浇了似的，呲啦几下就弱了下去。小强破例没有和爸妈打嘴仗。睡觉时，小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小强想着乌鱼盘旋，又由乌鱼盘旋想到曾亲眼看见的羊跪乳，还有老师说的乌鸦反哺等。小强最后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放纵浪荡，执拗骄横时，一颗凉凉的泪水，蓦然滑过脸颊，咚的一声打湿在燥热的枕头上。

    翌日，小强早早下了河。他又来到盘旋游动的黑乌鱼附近，想验证一下乌鱼是不是咬人，他折断身边一枝芦苇，除去苇叶，使起苇杆向幼鱼拍打去。还没来得及抽回苇杆，只听呼隆一声，那溅起的高高的水花向小强覆盖而来。小强意识到这可能是条大乌鱼，不禁打了个寒战，立马扔掉苇杆，飞快地向岸边跑去。小强觉得左腿被什么叮住了，顾不得疼，一口气跑上滩岸。小强弯身一看，果真是一条大乌鱼咬住他的小腿被带上岸来，鲜血流了一地。圆滚滚的乌鱼足有一尺多长，正甩着尾巴在草地上跳动，那睁着的眼睛还在怒视着他。开始，小强很气愤，想一下子把乌鱼杀死，继而又想，乌鱼为了护卫自己的儿女，不畏强敌，不顾生死，乌鱼的爱心多么崇高伟大！于是，小强拎起乌鱼，重新把它放归到苇河里去了。

    小强回到家，听到爸妈正在隔壁同徐婶娘拌嘴，爸妈的声音打雷似的响着：你整天嘲笑我们小强，你能保证你家孩子今后就争气吗？我家小强现在不懂事，再过几年还是这样不？……小强默默走进房间，拿起桌上那支干涩的毛笔，饱蘸墨水，重重地在纸上写了个“改”字，随后又在字旁标上年月日的落款。

    尔后，小强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也不到河里磨光阴了。白天帮着爸妈做事，夜晚就复习起功课来。爸妈看在眼里，喜在心头，逢人就说，我家孩子变好了，是神仙搭救的。

    小强这次过河时，故意放慢了脚步，目光总不时对着那片苇林里飘来晃去。爸爸看见小强这模样，索性边走边向小强讲起那不知说过多少遍的乌鱼故事来，爸爸说，乌鱼是孝鱼，鱼卵在孵化成幼鱼后，母乌鱼的眼睛就看不见了，母乌鱼便以食子为生，满月后母鱼的双眼才能复明……小强听得甚是着迷。

    开学一个月后，小强就向家里写信汇报学习情况，信中还特别提到那次在幸福河看乌鱼的事。小强说，明年的暑假还要去那里寻乌鱼，好好地看它个够。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