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俊甫

    早上出去觅食儿，回来的时候，发现家没有了。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没有任何征兆，十几棵钻天杨郁郁葱葱地在风里扭摆着身子，还有我的三个孩子，缩着毛茸茸的脑袋，身子香甜地蜷在梦里。现在，一切都不见了，眼前一片狼藉，有黑压压的人头晃来晃去，还有身材庞大的怪物，轰鸣着在挖掘地上的土。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在想着我的孩子。太阳已经老高了，他们通常这时候已经醒了，会唧唧喳喳地在巢里鸣叫着，一边互相调皮地逗弄，一边等着我回家，然后敞开肚皮享受美味的早餐。

    我凄惨地呼唤着他们的名字，几只胖乎乎的虫子从我张开的嘴里落下来，一转眼就葬进了高高的土堆里。

    附近已经看不见一棵树了，乎日里邻居们练嗓的声音，还有婉转的晨曲，都像一阵风一样，不知了去向。

    三天后，我在一栋正在长高的楼房里安栖下来。没有泪，泪已经风干了，先前还臃肿着的身子，这几天也轻飘得不成样子，翅膀一拍，身子就往下坠，失去了重心一样。

    我在楼房里无助地跳来跳去，想寻找一点东西填一下肚子，然后接着寻找我的孩子。几个头戴黄色头盔的人冲了进来，有人手里拎着网兜，有人手里拎着砖头。

    “多漂亮的鸟！”一个人说。

    “一定能卖上个好价钱！”另一个人说。

    “兴许肉也好吃呢？我以前好像也吃过这种鸟肉。”还有一个人说。

    然后，几个人就躬着腰朝我扑过来。我惊悚地跳开，头晕得厉害，每跳一下都像是在刀尖上的舞蹈。可我不想死，不是我怕死，我还要寻找我的孩子。三天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喂喂他们，有没有人给他们找一个安身的地方？

    想到孩子，我的身子忽然有了力量。我咬着牙跳到窗台上，两只蓬乱着羽毛的翅膀拼命拍打着，在光秃秃的城市上空盘桓了一阵，终于落在了一个扯着好多根电线的铁塔上。

    现在，我只能停在这儿了，至少停在这儿，没有人可以够得着我。我大口地喘着粗气，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先去寻找我的孩子，还是在这个铁塔上搭建一个可以栖身的房子？我不知道。

    有泪流下来，酸酸涩涩的，恍惚间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家真漂亮啊，还有着那么多的邻居，每个早上都是在歌声中开始的。爸爸，还有妈妈，他们可以放心地把我丢在绿意盎然的林子里，没有人打扰我，陪伴我的只有朋友、鲜花、绿叶、风和阳光。

    “砰——”我的身子一震，差一点从铁塔上跌落下来，有股热乎乎的东西从我的翅膀里流出来。我眨了眨眼睛，看清那是血，它们正一滴一滴地离开我的身体。铁塔下，是一个举着气枪的男人，穿着短裤，光着膀子，黑乎乎的枪口像是一个无底的洞穴。

    来不及多想，我使劲跳离了铁塔。可是翅膀却像灌了铅，怎么也拍打不动，眼前一黑，身子开始往下坠。

    那一刻，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一丝痛苦的感觉。因为，我看见了我的家，还有我的三个孩子，他们正晃动着毛茸茸的脑袋，冲我欢叫着，无比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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