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一到家，外甥就赶紧把饭铲收拾进了自己的书包，笑着对我说：“我可不能粗心到最后连饭铲子都忘了带啊。”
临离开妹妹家时，我感到十分紧张的我的妹妹开始放松些了，十分不怎么紧张的我的外甥好像也有了一点点压力。这是我要的效果。
绿色生活
2010年6月7日，星期一，外甥高考的第一天。说好了的，我们都没有去送考，他在考试之前的下午，就随同老师同学们一起入住了预定好的酒店。
上午是语文，中午接到外甥的电话。外甥在电话那头开心地告诉我：“考得还行，蛮顺的，作文是《绿色生活》，我的切口比较小，写的就是外公，抽了几乎一辈子烟的外公，生病了，手术后戒烟了，还四处去宣传吸烟有害，用自己亲身的经历和体验去劝人戒烟。我的作文首尾呼应得也蛮好，最后，我是用了一句广告词结尾的：有健康，才有将来。”
赶紧到网上搜查了一番。江苏的作文题面是：绿色，生机勃勃，赏心悦目。绿色，与生命、生态紧密相连。今天，绿色成为崭新的理念，与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请以“倡导绿色生活”为题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要求：一、角度自选；二、立意自定；三、除诗歌外，文体自选。
总分480分的高考，语文占200分，作文占70分。我认为作文放到这样的分量是十分有必要的。外甥的作文整体不错，我听了也感到很开心。考试前一天，他主动认真地请我对他的高考作文来些指导，我送了他两个字：一个字是“真”，一个字是“实”。写文章是要给别人看的，别人最忌讳文章里说假话，一假就会空，一空就会令人生厌。我做过高中语文老师，也做过记者编辑，假话空话，我一眼就能识破。高考阅卷老师也都是经验很丰富的老师和专家，真感情，才能有好文章，你的真诚一定会打动他们的。孩子啊，你自己的很多生活经历都是很有特色很有感染力的，你卖过菜啊，你到南京上海参加过很多成功学的拓展训练啊，你和舅舅之间的很多故事啊，你听到的看到的关于外公和表姐的故事啊，这些都可以作为素材用到你作文里，关键是要嫁接得好。
下午考数学。还是很不放心，16点30分到了考场外面等候外甥。考场外的马路上，人行道上，站着坐着很多家长。有很多肩挎红色绶带的大学生在代表他们的学校发传单，拉人头。在人群中看到了妹妹的身影，她也看到了我。彼此都有些尴尬，因为说好了坚决不送不陪不看的，说好了要让外甥全面独立地去面对高考的。
17点到了，人高马大的外甥在一堆学生中很显眼，我赶紧给他抓拍了几张照片。妹妹没有露面，我让她回去了。我开着电动车，跟在他们的大巴后面到了饭店。外甥住在1612房间，一个很大的套间。
外甥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同室的同学打呼噜。过了24点了，实在没办法，他就把自己的床搬到了一进门的客厅里，许是由于太过兴奋，还是睡不着。3点钟好不容易睡着了，4点钟又醒了。洗了个澡，再上床才算安静了下来。我听后感到十分害怕，睡不好，怎么可能考得好呢？外甥说，他不缺觉，前几天在家补觉补足了。蛋白质粉一天两勺，倍力健一天三对，精神好着呢。倒是有个女生真的一夜没有睡着，是昏昏沉沉进考场的。我突然感到，高考期间让同学们集中食宿是个打破常规的做法，非平常心的做法。孩子们很少离家住酒店，突然换地方住了，会因为新奇认生睡不好。要是一定要住的话，能否提前一天入住呢？能否请一些打呼噜的同学单独住呢？能否允许孩子单独住一间呢？
外甥坚决执行了“一板子，一句话”的约定，把打他手掌的饭勺放到书包里带到了考场教室的窗台上。拿到语文试卷时，他紧张了好一阵子，紧张得把考试号当成准考证号填了。渐渐地，后来就越发平静了。上午和下午的考试，草稿纸一到手上，他就在上面写了两个字：板子。然后在“板子”的旁边写了三个心：用心，专心，细心。可爱的外甥用“三个心”创造性地执行了我们一句话的约定，会做的他都保证没有做错。作文没有跑题，而且外甥认为这是他今生写得最好最真实的作文，写的时候都差点流下了眼泪。数学很难，但会做的都能保证一分不扣。我很开心，如果外甥果真做到了他所说的那样，那这次高考会有很大突破的。
总分480分，语文200分，数学160分，第一天考得很顺利，明天下午的英语，满分120分，也一点都不能大意。我要求外甥继续在草稿纸上写上“板子”和“三心”，同时，进考场前，自己右手拿着饭铲，猛猛地抽打一下自己的左手，提醒一下自己：会做的不能错。外甥笑着答应了。
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牌，门却一直虚掩着，看到有人来访了，外甥还是很欢迎的。同学进来了，看到有大人在，转了一下就走了，外甥总会随口一句，“马上来啊。”外甥坦言，同学之间的交流啊，玩耍啊，都不怎么喜欢有家长在的。后来英语老师来巡查房间了，叮嘱同学们：不要太放松，该看的还是要看的，以后有的是玩的时间啊。
外甥说：“明天的英语作文，很可能就是跟世博会有关的题目，老师给我们准备了很多材料，我明天上午好好背背，到时候往上套就行了。”我一下子又想到了语文里的作文，想到了《绿色生活》，想到了我们当初做学生的时候，就是喜欢抄些背些好词好句的，老师作文题目下来了，就拼命往上靠。我感到我们的老师啊，无论是教中文，还是教英文，都真的很应该教会学生说真话写实情，都真的应该鼓励孩子从真实的生活里去寻找，去发现，去创造啊。
孩子生下来不久，就得到了一个新的名称：学生。做完了学生，好像就成了大人，就做起了家长。也许是做学生时都做得蛮辛苦，所以很少有大人再愿意去过学生的生活的。其实，需要学习的不仅仅是学生，大人也需要学习，需要一辈子做学生：学着生活，在学习中生活。大人学习着的生活状态，才有利于孩子们绿色生活环境的产生，孩子只有在绿色的健康的生活里才能获得锻炼和成长。家长平时不闻不问，高考期间突击关怀一下，这不是绿色的；老师有意无意给假话作文高分，也不是绿色的；我说好了不去送考，却忍不住去看了，也一定不是很绿色的。
网上随即有老师以“绿色生活”为题写了篇文章，汪洋恣意，旁征博引，似乎很有感染力，似乎也很能得高分。这样的感觉，我在很多好孩子的作文里找到过，词句华丽，古往今来，无病呻吟。也许做老师的时候，我也会给以这些作文高分，但做过了记者编辑之后，我就发现给这样的文章高分就是一种误导和犯罪。读者不需要这些东西，编辑就不能鼓励这些东西。我突然感觉，所有的中学语文老师，是要好好地请报社编辑给自己说道一番的。老师是介于孩子和社会之间的桥梁，老师不知道社会是什么，社会要什么，这是很危险的。语文老师指导孩子写作文缺乏应有的读者意识，这很要命。
想起了叶圣陶先生的一句话：生活犹如泉涌，文章就如溪水，泉源丰盛而不枯竭，溪水自然活泼流个不歇。
继父去世100天了，中午为他供饭烧纸钱的时候，告诉他忱忱高考了，作文写的就是：外公戒烟，倡导绿色生活。继父最爱忱忱，忱忱也最爱外公。继父一辈子就是种田，种菜，卖菜，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带大了我们兄妹三个，继父的生活是绿色的，继父最后走向了绿色的田野，也走进了我和我外甥的文章。
绿色，是一种态度。绿色，是一种生活。
幸亏有高考
2010年6月24日下午4点，江苏的高考分数线出来了。身边有五六个孩子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在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就读的陈依晴估分330分左右，在我老家泰州就读的我的外甥沈忱估分280—300分之间。
根据媒体公开的消息，晚8点左右江苏开通了电话语音高考成绩查询服务，考生可在固定电话、小灵通上直接拨打16887799查分。
晚7点55分的时候，我接到了好朋友陈建的电话，他的女儿总分380分，比预估的分数高出了50分。真是个特大喜讯啊。天道酬勤啊，有付出就一定有回报。女儿依晴从泰州考到了南京上高中，太太万小燕就辞去了在税务局的工作，专门到南京做起了陪读妈妈。
怎么会实际分数跟预估的分数有这么大的差距呢？陈建的解释是，可能是考虑到这次卷子难，分数是不是做了什么技术处理，乘上了什么系数。我天真地想，外甥的估分在280—300分之间，那折中按290分算，再乘上个什么系数的话，也会有个330分啊，上本科第二批应该没有问题吧。
电话打到老家，所有人都不在我合理想象的位置。终于接通了，后来终于视频了，外甥的分数还没有查到，说是不知道只有固定电话和小灵通可以查分。我说，那赶紧到有固定电话的人家去借了用用啊。我在视频里感觉到了他们不大情愿去借人家的电话，不想麻烦别人是一个方面，不想让别人知道孩子的分数也许是另一个方面。
我要来了外甥的准考证号码和考试号码，赶紧发给陈建，请他用他的固定电话查一下。陈建立马拨打电话，大概十分钟后，才终于打进去查到了：外甥总分257分。陈建估计也感到这样的分数是太低了些，问我是什么原因。我说：“种不一样！没办法。孩子是一个家庭选派参加高考的选手，不同的家庭的不同的孩子自然会有不一样的得分。”
我随即复制了外甥的分数信息发了过去。外甥有些感到吃惊。我发了一行字：学会接受吧。随即就关了视频。我知道我妹妹一家人今夜定会无眠，一定会伤心绝望到透顶。我认为他们需要经历这样的痛。是由于痛得不够，痛得太少，才有了这样的分数，有了今天这样的痛。
高考结束了，估分是个必然的过程。外甥考完了就完了，我追问了好多次，分数都出不来，终于出来了，还是个区域：280—300分之间。其他几个孩子的分数都是比较肯定的一个数字。考完了有数的孩子分数都不会差。
分数出来了，自然有的高出预估，有的低于预估。高出的孩子，大多对自己一向有要求，有极其严格的要求。低于估分，乃至低了很多的，这样的孩子，大多做事情松松垮垮，似是而非，对在哪里错在哪里，脑子里经常是一团麻的。
为了这次查分，在泰州的陈建一家人早早地就委托了在南京的朋友，用南京的固定电话及时拨打查得了分数。这样的细节，决定了他们在晚8点之前就早早地知道了分数。这份在乎，我认为是应该的。
分数出来了，我的女儿也很关心。我们有了一次专门的谈话。事情是人做的，事情老做不好，一定是人出了问题。人生没有目标不行，有了目标不去行动也不行。很多人最缺乏的就是让梦想长脚的能力，孩子是这样，大人也如此。提到南，南懂，提到北，北懂，一面对具体问题，就彻底泡汤。我跟我女儿讲到了陈建做生意和与朋友相处过程中的很多细节。我说，这是个有目标有行动有成功见证的好叔叔，所以才有了高考取得优异成绩的好女儿，他们一家人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他女儿高考成绩的优异，又能作为一个成功的见证去帮助他们一家人取得更大的成功。我也列举了一些我看到甚或一直面对着的人和事，这些人老是做不了做不好做不成事情，时间久了就会慢慢失去别人对他们的信心和信任，这些人无伤害他人的主观故意，最后却彻底伤到了他人并进而直接摧毁了自己。好人办坏事，是很要命的。这样的大人不在少数，这样的孩子自然而然就一定会存在。
感谢高考！因为高考，有了一次次孩子们的考试，看似考孩子，实则考大人。接下来的夏天，其实分明是每一个夏天，总归是要上演一幕幕“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悲喜情景剧的。该乐的要乐，该愁的要愁。孩子高考没有考好，总归不能说是一件好事情，不要随便给孩子和大人找到开脱的理由、下来的梯子。素质教育要提倡，中国教育要改革，高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希望它还是继续存在的好。
就在高考查分的同一天，2010南非世界杯F组最后一轮结束，意大利2∶3不敌斯洛伐克，卫冕冠军小组垫底出局。赛后，主帅里皮表态承担全部责任，“如果球队带上伤病和心理上的恐惧去比赛，这意味着教练无论是在战术还是心理上都没有准备好。”里皮的表态值得大家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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