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了蟹壳才有肉
李良旭
孩提时,记得我第一吃螃蟹。母亲将螃蟹烧熟后端到桌子上,我看到那些泛着金色光芒的螃蟹,身子硬邦邦、坑坑洼洼的,还张牙舞爪地伸出坚硬的细胳膊细腿。我兴味索然地说道,这螃蟹一点肉也没有,肯定不好吃。
母亲拿起一只螃蟹,对我说道,螃蟹外观看起来很清瘦,看不到肉,只是因为它有一个坚硬的外壳,只有脱了蟹壳才有肉。母亲说罢,剥开一只螃蟹的外壳,里面果然有一层厚厚的嫩肉;咬开那些细胳膊细腿,里面也有一条白嫩嫩的肉条,上面一点刺也没有。将蟹肉蘸上醋,放进嘴里,顿觉味美鲜嫩,余香绵绵。我不禁连声说道,真好吃!
从此,每当到了丹桂飘香的季节,我就嚷着叫母亲给我买螃蟹吃。母亲每次将烧好的螃蟹端上桌,总是对我说道,脱了蟹壳才有肉。
渐渐地,我吃螃蟹越来越有经验了,脱壳吃肉,一气呵成。
上学了,我认识了许多同学,许多人成为了我的好朋友。但有一个绰号叫“调皮大王”的同学,我很瞧不起他,觉得他不好好学习,只会调皮捣蛋。我常对母亲说起“调皮大王,”口气里满是轻蔑和不屑。
母亲听了,皱了皱眉头,说道,脱了蟹壳才有肉。一个人不能只看他表面,他内在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母亲淡淡一句话,让我一下子愣住了。心想,一个人也有一层坚硬的蟹壳吗?
一天放学,“调皮大王”斜挎着书包,和几个同学正在路上嘻嘻哈哈走着。突然,他闪电般冲到前面去,将前面一个女学生用力推到一边。刹那间,一辆小车擦着“调皮大王”的身子开了过去。好险啊,如果不是“调皮大王”将那个女学生用力推到一边,女学生一定会被那辆小车撞倒。
女学生惊愕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眼含泪花走到“调皮大王”跟前,不停地说着感激的话,还轻轻地拥抱了他。
我惊讶地发现,平时总是一幅玩世不恭样子的“调皮大王”,此刻竟面带羞涩,局促不安起来,像个小姑娘。
从此,“调皮大王”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调皮捣蛋了,他学习刻苦,还经常帮同学做好事,后来,他还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
工作后,一次回家看望母亲,母亲问起我的工作情况。我说单位里的一个老科长好像对我有看法,处处为难我,不停地叫我干这干那,真不是个东西。
母亲静静地听着,当她听到我的语气里满是牢骚和怨言,淡淡地问了我一句,你脱下他的蟹壳了吗?
我听了一愣,好熟悉的一句话啊。孩提吃螃蟹时,母亲对我说得那句话,又在耳旁响起。母亲又说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上学,你们班上的那个“调皮大王”吗?当别的同学遇到危险,是他挺身而出,救了人家小姑娘。如果当时要是你,你能像“调皮大王”一样挺身而出吗?
母亲的一席话,说得我耳根子发热、脸发烫,心里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后来,老科长要退休了,我被提拔为科长。老科长告别时,握着我的手,深情地说道,年轻人,当初我对你严肃,给你压担子,甚至有点不近人情,就是想让你早点成熟起来,现在我的这个目的达到了。
那一刻,我不禁五味杂陈,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原来当初老科长对我严厉有加,是想让我早点成熟起来,独挡一面啊。当脱下他的蟹壳,我才看清了他柔软的内心。
感谢母亲,教会了我待人处事的一个基本道理。永远不要轻易地去评论一个人,哪怕那个人对你很不友好。当脱下他的蟹壳,也许看到的会是另一种灿烂和锦绣。
万花筒
周海亮
黄昏时候,列车开出老牛的速度。车厢里很安静,有人打着盹,有人看着报,有人发着呆,有人吃着东西。列车咣当咣当,漫不经心地驶向终点。终点是一个陌生的城市,父亲带着他的儿子去那里看病。
四个人的座位。父亲和儿子坐在这边,那对年轻人坐在那边。他们还是大学生吧?看他们的穿戴和表情,看他们旁若无人地表现出虽稚嫩却亲昵的举动。他们喝着可乐,吃着薯片,谈着周杰伦和巴黎圣母院,用纸巾为对方擦去嘴巴上的残渣。两个人偷偷笑着,薯片嚼得喀嚓嚓响。
他们,在吃什么?儿子拽拽父亲的衣角,小声问。
薯片。父亲小声说,别看。
薯片?
就是土豆片。父亲说,让你别看!
土豆片吗?儿子听话地将目光移向别处,这么薄的土豆片……刀子切的?
刀子切的吧……也可能先把土豆磨成粉,再把土豆粉压成薄片。父亲说,总之就是土豆。土豆,咱家里多的是。
可是跟咱家土豆不一样呢。儿子虽然看着窗外,却不断扇动着鼻子。好香!
父亲变了脸色。他狠狠地剜儿子一眼。儿子的鼻孔马上就不动了。
装薯片的纸筒好漂亮。过了一会儿,儿子说。
父亲看着窗外,不说话。
他们吃完了。儿子说。
父亲仍然没有说话。
他们吃光了薯片,好像他们不要那个纸筒了。儿子看着父亲。
你想干什么?父亲看着他。
我想要那个纸筒。
要纸筒干什么?
做个万花筒。儿子说,我早想做一个万花筒……那个纸筒正好……他们吃完了,那个纸筒好漂亮。
父亲瞪着他的儿子,脸上有了怒气。儿子用眼角怯怯地看看父亲,又低了眼,缩进角落,坐得笔直。那个空荡荡的纸筒就扔在桌子上,伸手可及,男孩几次把胳膊抬起来,却只是挠了挠自己的脸。
列车在一个小站有了短暂的停留,两位年轻人背起行李下车。临走前他们收起那个纸筒,丢进火车上的垃圾箱。
他们把纸筒丢了!儿子兴奋地拉拉父亲的衣角。
哦。父亲说,那东西本来就没有用。
可是我想用它做一个万花筒!
别闹……那是城里人丢掉的东西……
我没闹……他们不要了,我去拣过来……
又不能吃!
我要做万花筒……
信不信我揍你?
他们不要了……
我真揍你?
巴掌扬起来,高高地,恶狠狠地,做着时刻落下去的姿势和准备。男孩小小的身体猛地一颤,又咬咬嘴唇,缩缩脑袋,再一次低了眼。却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感到非常委屈和不解。
列车终于抵达终点,父亲拖着他的儿子,下了火车。男孩拼命回头,眼巴巴地瞅着垃圾箱里的空纸筒。没有用,父亲拽着他,五根手指如同五把结实的铁钳。
那纸筒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被丢进更大的垃圾箱。城市里它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包装盒,可是到了乡下,它可能变成一个让孩子开心无比的万花筒。
微笑的向日葵
周莹
春天的夕阳,格外地温暖。她坐在门前的橘子树下,看着奶奶在田里播种向日葵。向日葵是奶奶最喜欢的植物。奶奶说过无数次,向日葵叫太阳神花,也叫朝阳花,因为它总是充满快乐地朝着太阳微笑。
围着奶奶转的她,今年12岁,名字叫雅君。父亲亡故,母亲改嫁他乡。她一直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自从母亲改嫁后,她就不会微笑了。她虽然长得眉清目秀,但是缺乏一点让人心生怜爱的微笑,邻居们都说她是个异常忧郁的女孩。
家庭没有发生变故之前,奶奶一直种植向日葵。家庭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之后,奶奶依旧种植向日葵。
她一直想不明白的是,向日葵是一种非常平凡的植物,既没有桂花的芬芳,也没有杏花的娇艳。可是,奶奶确实无比地钟爱她。奶奶说向日葵是一种坚强的植物,它在面对风雨的时候,从不气馁,只是微笑。
奶奶和她看着那些幼小的向日葵慢慢长大。烈日炎炎的六月,向日葵开始开花了。奶奶到田间拔草,她就跟在奶奶身后。奶奶在骄阳下,累得汗流浃背额,她却躺在向日葵地中间的那块石头上,望着天空发呆。
过了一会,她听见奶奶拔草的声音消失了,扭头一看,奶奶用手拉着葵花茎杆,满是皱纹的脸对着嫩嫩的花盘,洋溢着幸福迷人的微笑。她忽然之间,就“噗哧噗哧”笑了。可惜这种笑声太小了,只有她自己听的见。也许,身边的向日葵听见了她的微笑。那一刻,她看见身边的株株向日葵,就像整齐的哨兵一样,一起向她微笑。
她在心里暗想,也许,奶奶就是一株精神饱满的向日葵。因为,从小到到,她从未见过奶奶的眼泪,惟一印象深刻的是微笑。奶奶就像这片土地上生长的向日葵,挺拔、乐观、自信、独立、向上,面对困难从不愁眉苦脸。
她站起来,在向日葵中穿行着,继而伸出小手抚摸着一株株的向日葵。她看见的只是微笑。这种微笑,向着太阳、向着光明、向着希望。她喜欢上了这些高雅纯洁的向日葵。
在这片茂密的向日葵的田野里,她看见了过去不曾看见的一种希望和力量。这种力量,让她浑身充满了轻松快乐的愉悦。那些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向日葵,它们迎着阳光,不哀愁,不悲苦,只是微笑、微笑。金黄的脸庞上写满了生命的骄傲。
向日葵面向大自然的微笑,恰似一股欢乐的泉水,在她心间流淌着。她决定要像向日葵一样,面对命运的多舛,学会冷静坚强,保持乐观的心态,充满信心和微笑,就像奶奶那样。
那天,她躺在向日葵丛中,随着阳光的旋转而旋转。她沐浴着阳光的温暖和向日葵的气息,心灵中淤积的黑暗在渐渐消失,并有了前所未有的力量。阳光旋转的是位置,她旋转的是思想。在这种旋转中,她忘记了忧伤和苦闷。她发誓,要永远像向日葵一样微笑着过好每一天,做个心中装满爱的女孩。
然后,她在明媚的阳光下,闻着向日葵的花香,进入甜蜜的梦乡。
这时,传来一个小女孩幼稚的声音:“龙奶奶,那年,我发烧了,也是您让我妈妈用向日葵的叶子熬水给我泡澡……。还有,我的脚跟喜欢抽筋,你让我妈妈用向日葵花瓣,兑米酒煎服……”奶奶微笑着说:“希望你早点好起来。”
奶奶的微笑,就是小女孩童年的太阳,一直在她心中冉冉升起。
接着,有位年轻人的声音:“龙奶奶,你还记得我上高中的那些年吗?那时,我们家境贫寒,而您,和我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却总是把卖葵花籽的钱,塞给我的母亲,让我去城里读书。要是没有您,我哪有今天……”
奶奶微笑着回答:“多读点书,好啊!”奶奶微笑的声音,不仅留在她的脑海中,还留在了邻家那个大哥哥的脑海中。奶奶的微笑,是他和她生命中爱的声音。
她听见邻居张婶的声音:“你的向日葵种的长得不错!想当初,我生病时,老中医建议用向日葵的花瓣做药引子,而我们村,只有你年年种向日葵。我向你讨要花瓣时,你毫不犹豫地掰下来,送给我……。”
奶奶微笑着说:“你好了,我就放心了。”奶奶的微笑,比说话的声音还要大。她第一次发现,微笑也是有声音的。微笑的声音,可以穿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直抵心灵深处。
是她的奶奶,一位普通而又伟大的老妇人,养育了这一方向日葵,送给了一方人群的爱和温暖。她就像那些永远微笑的向日葵,在她的眼中。
她醒来了,心里充满了感激。回头凝望时,奶奶还在向日葵下拔草。“奶奶,我要像您一样,做一株永远微笑的向日葵。”说完这句话,她居然笑了。笑声很甜,很响亮,在向日葵的上空回荡。
奶奶跑过来抱住她,拉着一株向日葵,和她一起看着那些朝阳的花瓣。她和奶奶的微笑,犹如灿烂的花瓣般明朗。“吧嗒吧嗒”,她和奶奶的眼泪,滴在向日葵的花瓣上,一滴滴,金光闪闪。
瞬间,太阳神花开花了。在她的灵魂深处,花瓣形成了五彩缤纷的朝霞,照亮了她的双眸。
为母亲撑一把伞
石兵
他对雨的钟爱由来已久,从少不更事到青春懵懂,那些晶莹的雨丝常常带给他无限遐想,在清凉的雨中行走,一个接一个的灵感会不期而至,令他欣喜不已。对于他这样钟爱文字的人来说,每一个怦然心动的灵感都是莫大的幸福,当灵感转化为隽永的文字,他会感到满满的成就感。
他并不是孤独的,每次下雨天,母亲都会陪着他一同在雨中行走,不论大雨倾盆或是细雨如丝,母亲总会为他撑一把伞,每一次,母亲看到他在雨中幸福寻觅的模样,平凡的脸庞上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而他则沉浸在雨的思绪中不可自拔,早已忽略了母亲的存在。
母亲只能撑一把伞,因为,母亲的另一只手要小心的推着他前行。端坐的轮椅上的他是不幸的,幼年时的一场车祸,让他失去了父亲,也失去自己的一双腿。
他自怨自艾过,自暴自弃过,他无法想像,如果没有那些钟爱的文字,如果没有这沁人心脾的雨,自己的人生将会怎样一副凄冷的模样。
从四岁时失去双腿,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他的轮椅一换再换,身边的人来了又去,他也从一个懵懂的幼童长成了小有名气的青年作家。每一次出门,他都会将目光投向远方,那一望无边的天空,那广袤辽阔的大地,那晶莹清凉的雨丝,接纳了他所有昂扬的、颓废的、离奇的、平凡的念想,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他只知道,惟有如此,他才能短暂忘却失去双腿的痛苦。
他沉溺于远方,沉溺于雨中,却忽略了离他最近的人,一直到那件事的偶然发生。
那天的雨异常静谧,他甚至能听到雨滴有节奏地敲打在大地上的声音,不用他开口,母亲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她撑起雨伞推着轮椅上的他缓缓走出了家门,很快,他便将身心融入了雨中,物我两忘,寻找着那虚无飘渺的灵感,就在这时,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了。
随后,他感到一股大力将轮椅推向了街道一角,这股力量是倾斜的,因为只有一只手在发力,轮椅在剧烈的巅簸中失去了平衡,在轮椅倾倒的一瞬间,他侧目看去,发现自己的母亲被一辆货车刮倒在地,母亲的衣衫尽湿,一头银发在风雨的敲打中变得格外醒目,刹那间,他感到了一股彻骨碎心的疼痛。
那么多年了,自己一直在看雨,看天,看远方,却没有回头看看母亲,二十年过去,母亲竟已衰老成了这个样子,那个记忆中坚强乐观,似乎无所不能的母亲去哪儿了?那个在父亲过世、儿子残疾之后仍然平静如水的母亲去哪儿了?
他挣扎着爬到母亲身边,他看到,母亲的眼睛仍然明亮,只是牙关紧咬,他看到,母亲的小腿处渐渐渗出了一丝血迹,很快,这血迹就蔓延开来,渗出衣服,与大地上的雨水融为一体;他看到,货车司机和众多路人拔打了急救电话,随后,他们取出许多的雨伞,为他和母亲遮住了无边无际的冷雨;他看到,那些伞五颜六色,有绿的,有蓝的,有红的,还有一把透明的,他可以看到,许多的雨滴聚集在雨伞上面,又缓缓地滑下来,有一滴雨恰巧落向母亲的额头,他急忙伸手挡住了那滴雨,当雨落在自己的手上,一点凉意让他平静了下来,刹那间,他懂得了母亲,也懂得了自己。
怪不得自己这么喜欢雨,原来,这雨有着母亲的品质。二十年之前,母亲正是在自己如今的年纪经历了那场足以摧毁人生的车祸,但母亲选择了独自面对,就像一滴平凡的雨,安静地面对着自己的宿命,用晶莹的心面对着未知的一切,而母亲的平静也在不知不知觉间影响到了自己,让他找到了文字做为生命的寄托,他想起母亲为给自己购置电脑与书,经常彻夜不眠做着手工,那些精美的十字绣上细密的针脚到底濡染了母亲多少的心血呢?
在救护车到来之前的那段时间里,他没有让一滴雨落在母亲的身上,那些穿过伞落下的雨滴都被他一一收入了手心,那些雨依顺着他掌心的纹理盘旋不停。
这就是命运吧,感受着掌心的清凉,他暗暗下了决心,母亲已经为自己撑了二十年伞,今后的日子,就让自己为母亲撑一辈子伞吧。
伟大的父爱
鲁先圣
在上个世纪的前半页,在英国,有两个伟大的父亲,因为他们的选择几乎改变了英国乃至世界历史的走向。
在人生的一个小小的偶然面前,他们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善良。善良的人是不讲报酬的。但是,生活对于善行的回报,却让我们领略到了人间最美丽的情怀。
在十九世纪末的苏格兰,有一位贫苦农夫叫弗莱明。他心地善良,做事本分,乐于助人。有一天,他和自己的妻子带着只有7岁的儿子正在田里收拾农活。忽然听到附近的泥沼地里有人发出呼救的哭泣声。他和妻子立即放下手中的农具,迅速地跑到泥沼地边,发现有一个男孩掉进了粪池里,孩子已经被粪水污泥淹到了胸口,眼看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就要被吞没了。他毫不顾忌地跳了下去,奋力将那个男孩救起来。妻子赶快提来了清水把孩子身上的污泥冲洗干净,孩子脱离了生命危险。
孩子告诉农夫,他跟随自己的家人从这里经过,父母看到这里风光很好就让他随处走走,没有想到不小心掉到了粪池里。农夫看着孩子向父母所在的地方走去,然后埋头继续收拾自己的农活。
没有多久,一位高雅的绅士驾着一辆华丽的马车来到了弗莱明所住的农舍,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说,他就是被救男孩的父亲,特地前来道谢的。他的太太感激不尽地从马车上拿下来很多名贵的礼品。这位绅士表示要以优厚的礼金报答他对儿子的救命之恩。农夫却坚持不受,他一再申明:“我不能因救了你的小孩而接受报酬,我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遇到了都会这样做的。”
他们正在互相推让之际,一个农家少年突然从外面走进屋来。绅士瞥了一眼便问道:“这是你的儿子吗?”农夫很高兴地点点头说:“正是。”绅士接着说道:“那好,你既然救了我的孩子,那就也让我为你的儿子尽点力,让我们订个协议吧,请允许我把你的儿子带走,我要让他受到良好的教育。假如这个孩子也像他父亲一样善良,那么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位令你感到骄傲的人。”鉴于绅士的诚意,农夫只好答应了他的提议。
绅士非常讲信誉,不但把农夫的孩子送到学校读书,而且一直供他到圣玛利医学院上学。这个农夫的孩子不是别人,就是后来英国著名的细菌学家亚历山大·弗莱明教授。
1928年,弗莱明在实验室研究葡萄球菌时,因为没有盖好仪器盖子,致使楼上培养的青霉菌飘落到仪器中。奇迹发生了,因为青霉菌的到来,葡萄球菌竟然全部不见了。弗莱明经过进一步的试验证实,青霉菌当中的“青霉素”,是葡萄球菌的克星,并能杀灭多种细菌。于是,第一种抗生素就这样被发明出来了。后来又经过英国病理学家弗洛里和德国生物学家钱恩的进一步研究完善,于1941年开始用于临床,并于1943年逐渐加以推广。青霉素被公认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与原子弹和雷达相并列的第三个重大发明。青霉菌能够治疗多种疾病,发明以来,挽救病人生命数以亿计。弗莱明也因此获得诺贝尔医学奖,并被公认为历史上最具影响力的一百位名人之一。而那个绅士,就是英国上议院议员丘吉尔,他那个被农夫从粪池里救起的儿子,就是后来英国著名的政治家,二战时期的盟军领袖,首相丘吉尔爵士。
二次大战期间,已经当上英国首相的丘吉尔出访非洲时,不幸罹患肺炎,生命垂危。肺炎在当时属绝症,医师均束手无策。紧急时刻,弗莱明从英国赶来,使用自己刚刚发明的青霉素,治好了丘吉尔的病。丘吉尔紧紧握住弗莱明的手说:“谢谢你,给了我两次生命。”弗莱明微笑着回答:“不用客气,第一次是我的父亲救了你,但这一次是你的父亲救了你。”
任何人都没有料到,一个农夫救起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事情,对人类世界会发生如此重大的影响。
在我们身边,在我们的每一天中,有多少这样的举手之劳被我们不经意的疏忽而错过?一个小小的善念,一次善意的提醒,随手递过的一枚硬币,上坡路上的一臂之力,对于我们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谁又能够说不会因此成就一个人,或者帮助一个人脱离困境呢!
温暖心灵的唠叨
王风英
每个孩子的成长过程,都离不开母亲的唠叨,我亦如此。所以从小到大,每当母亲不停地唠叨时,我就感到很厌烦。直到成家立业以后,因为忙于工作,忙于自己的家庭,也是为了躲避母亲的唠叨,到母亲那里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自然,也很少听到母亲的唠叨了。
前段日子,老公出差不在家,儿子去了奶奶家,母亲怕我一个人在家孤单,便一次又一次地打电话让我回去。眼见拗不过,便忐忑不安地回到了母亲的身边。
住在母亲家的那些日子里,每天吃过晚饭,帮着母亲做完家务,我便迫不及待地来到电脑前开始上网,而且一上就到半夜。这时,母亲就会悄悄地来到我的身旁,开始了又一番不停地唠叨,“离电脑那么近,看得时间那么长,这样对眼睛不好知道吗?”我总是不耐烦地回敬一句“我知道。”“知道还不早点休息,看看表都几点了?”我越发不耐烦地对母亲说“知道了!您先休息吧!”母亲只好怏怏地离开房间。
可是,一会儿,母亲又来了,“都大半夜了,外面天凉。”不由分说就把一件厚厚的外衣披在我的身上,虽然外面有点夜凉,但室内的温度相当高,所以我不耐烦地用力一摇,甩掉了衣服,随着衣服的滑落,我感觉到了母亲的愕然,听母亲一声叹息,回头望着她的背影,我的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强烈的内疚。霎时,我的心思不在电脑上了,记忆的潮水退回了上中学时的那段日子。
那一年,我疯狂地迷恋上了琼瑶的小说,每天沉浸在那些故事里,或悲或喜,或哀或怒,简直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那时,母亲便常常在半夜时分走进我的房间,不停地唠叨着:“该早点休息了,那些课外书放到假期的时候再看吧!”“你别管了好不好?”看得正投入的我总是不耐烦地顶撞着母亲,母亲也不甘示弱地唠叨着:“不管你怎么可以呢?会影响学习成绩的。”果然,那一年的期末考试,我由班里的前几名一下跌落到30多名,即使这样的结果,我也没能从母亲的唠叨中体会到什么。
如今,母亲老了,满头白发,但母亲却依旧唠叨着,或许这就是母爱吧!她总是把无限的关爱连同唠叨一起投给你,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或许每个人初时不理解母亲的唠叨,但终有一天,你会突然间明白,母亲的唠叨里包含着怎样的爱意。
从那以后,母亲的唠叨开始变得悦耳起来,每天早晨出门时,母亲就会唠叨“路上小心点,别忘了下班后早点回家。”曾经以为很唠叨的话语,原来竟是如此的温暖心灵。
我的五弟
程应峰
五弟,在我们兄弟中,排行老幺。但他是最值得父母骄傲的。
我们十几岁的时候,家里很穷,交几元钱的学费都得想方设法。直到八十年代,兄长和我都参加了工作,家境才有些好转。五弟上高中时,正值家境步向好转的时候。对于一个处于成长时期的人,家境的好坏也许起一定的制约作用,但主要取决于个人自身是否有进取之心。五弟天资聪颖,好学勤奋,从小学到大学,一直保持着不服输的劲头,成绩始终居于前列。如果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在他那里得不到解决,即使在病中,他也不会放弃思考。思考,成了他的日常生活习惯。我身为人师的时候,他常弄一些课本之外的问题来难为我。一见他问,我就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用多了脑筋对身体有害哦!”他不以为然,说:“脑子不用,只会越来越不好用的。”
因心境的原因,五弟偶尔也会流露出厌读情绪。大四时,他对我说,即使可以免试在本系读研究生,也不想读下去了。他说读研究生还得几年,置身于这个竟争激烈的年代,总有时不待人的感觉。说归说,一有闲暇,他还是埋头于书页间,而且一门心思读完了研究生课程。
五弟小我近十岁,我大学毕业,他才上小学五年级。因为他出色的学习表现,父亲爱他;因为他脾气太倔,认死理,父亲又怨极了他。个性极强的五弟在十几岁时,只要认准了一件事,不管是谁,都没法改变他的看法和想法。那时,五弟给人的感觉是,从不顾虑别人的心理感受。记得他上大一那年,寒期的一天在家同父亲发生口角,竟说要同父亲绝交,气得父亲当时脸色铁青,以致大半年心情抑郁。五弟呢,返校半年之久,没写一个字回家。
五弟刚硬的个性直到上大二才有些改变,放假回家,总主动同家人坐在一起交谈说笑。这样的时候,父母也默默感受到了他对他们那份迟到的情感。当年,寒假快结束的时候,他随我在我的住处逗留了几天,这几天,我发现他身体状况好象不正常,一问,才知道他生病了。我怨他为什么不早说,他说在家里怕父母担忧不安才没吱声的。带他上医院,医生说他得的是急性肺炎,要等病有好转才能返校,否则病情加重就麻烦了。打了一个星期的点滴,不见好转,弟弟对我说:“回校再说吧!”我说:“我已经跟你们学校联系过,请假了。”然而,他不听我的劝阻,执意要返校。那天,为他收拾好简单的行囊,我的心头油然滋生出千丝万缕的牵挂。临别的一刻,我真切地感到,背着行囊远去的五弟,又多了几份成熟。
翌年春节回家,五弟带了一份礼物:一个玲珑精致的小小地球。包装盒上端端正正写着:献给生我养我二十载的父亲母亲。毋容置疑,在日月轮回里,人生磨合中,五弟正一步步成熟起来。他的成熟,调和了血脉亲情,让家人在春节的氛围中,安享着祥和、欢乐和喜庆。
我愿意给你我的生命
闫荣霞
她是一个产妇,没进产房,却住进了加护病房。
她有慢性的心肌病变,加严重的心律不整,心跳快,血压低,呼吸急,典型的心脏衰竭。
她本不该怀孕,却硬决心要一个孩子。
现在新生命出生在即,加护病房、妇产科、麻醉科、小儿科,所有医师都在这里,所有人都断定她不可能自然生产,否则她和小孩必死;她也不能麻醉开刀,否则她和小孩必死;可是若给她开刀,可以一边作心肺复苏,一边把小孩子抢救出来--换句话说,她必死,她的小孩也许能够活下来,只要她能够为了维持心肺功能,清醒的状态下,承受电击。
电击开始,她的手伸出去够电击板,要把它推开,这种痛楚她实在承受不来。
她胸前几处皮肤已经电击得焦黑,医师双手发软,按不下按钮,因为她是清醒的,这不是治疗,是上刑。
别的医师建议打镇定剂,让她入睡,可是妇产科的医生说不可以,因为“镇定剂会通过胎盘到小孩子身上,小孩子情况已经很差,不能再冒险打药。”
然后,大家就看到,她紧抓电击板的手,渐渐松开。
她不要打镇静剂,坦露着胸膛,静候电击,像个勇士。
一次,两次,不知道多少次。
剖腹产已经开始,麻醉医师只能给她最微量的麻药,她躺在那里,乖乖让妇产科医师取出她肚子里的小孩。
再次电击。再次电击。她双眼紧闭,双手软垂,再没有力气去推拒电击器。
这时,小儿科医师那边传来婴儿哭声。她的眼睛张开了。
护士替她把小孩抱过来,她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的表情无法形容。
丈夫、公公,牵着她的手,哭成一团。
心室颤动像个恶魔,又来了。现在小孩子已经没有事,可以打完镇定剂再电击。打完镇定剂,她已经入睡,可是眼睛仍然张得大大的,带着无限的贪恋……
一个美丽的清晨,孩子降生,她去世。
她的孩子躺在婴儿室里,纯净、美丽、可爱,“在人子生命中的第一个早晨,对世界笑了起来。”
他是一个老先生,生命垂危,惟有一双坚定的眼睛还能看出来他当年那白手起家的雄狮一般的风采。
他身上没有一块地方可以再接受输液,只能往脖子上打点滴。他的气管切开,接上呼吸器,没办法说话,却用眼神拒绝。
他不求生,只希望安宁地死。
可是他的儿子却不肯,恳求医生尽量延长他的生命,起码要撑到明天--公司董事会明天要开,他是董事长,敌手强大,需要他去坐镇。
医师强烈反对,可是全体家属都同意。他的儿女都同意。
“你们知道董事长快要死了吗?”
“我们当然知道。”
这时候,老头的律师打电话来,说,就算他出席,也不一定能够救局;可是不出席就更输得惨。他的四个孩子都无魄力,又不肯团结,对方又一定要置他们于死地。
最后医师妥协了,让他们自己去问他们的爸爸。
垂危的董事长闭着眼睛,所有人都静默不语。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从老先生的眼眶流出来,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肯了。
他肯让他们把他歪歪斜斜地推进机舱内,肯全身都带上瓶瓶罐罐的点滴、插管、氧气筒、心电图,肯让随行医师不停地挤着呼吸气囊维持他的呼吸,肯让护士拿着急救用药随侍在侧,肯让大家--包括敌手,看到他这个衰弱的样子,肯忍受巨大的痛苦,为他的儿女们去打最后一场仗。
无论是输是赢,为了他的儿女,他最后一次,拼尽全力。
这两个故事都不是杜撰。它们出自于一个台湾医师侯文咏的笔下,他记录的是他的亲眼所见。
医院上演无数生离死别,这不过一棵大树上的两枚针叶。
听没听过一首歌?它被一个歌手演绎得声嘶力竭,唱的是“死了都要爱,死了都要爱”。情字当头,谁对恋人不是“死了都要爱”,你却会为了鸡毛蒜皮的事,跟爸爸妈妈争吵,离家出走,不惜忤逆,却不知道你的爸爸妈妈对你,才是真的死了都要爱。
死了,都要爱。
下在温暖中的雪
余显斌
在小城,我买了房子,妹妹也买了房子。母亲知道了,感到脸上很有光,一高兴,终于答应上城里来住段时间。我接到电话,非常高兴:毕竟,进新家有段时间了,母亲还没见过我的新房子呢。
妻子听了,轻轻一笑,告诉我:“老太太是想女儿了。”
母亲四十岁那年,才生下妹妹,因此,有些偏爱妹妹,这点我是理解的。可是,妻子说的话,我却不太赞同——妹妹是母亲的女儿,难道我不是她老人家的儿子?
妻子不和我争,只是笑笑,拿起包,转身忙去了。
第二天半上午时,母亲上来了,气喘吁吁的,大包小包的东西放下,一间一间房子看过,眉开眼笑地连连说好。坐了一会儿,她站起来,说去看看妹妹。妻子一笑道:“娘,一心记着妹妹啊!”
母亲满眼慈爱地说:“娘身上的肉啊,哪一刻不记着?”
妻子略带不满地说:“你儿子也是啊!”
母亲不说话,望着我笑眯眯的点点头,又坐下来。下午,吃罢饭,我带着她去了妹妹那儿一趟。第二天,刚刚吃罢午饭,母亲又坐不住了,说去散步,然后走了出去。
妻子悄悄告诉我,老太太一准去了女儿家,帮忙去了。
最近,妹妹在装修房子,很忙。我想,不可能吧,毕竟,母亲已经六七十岁的人了。妻子一噘嘴道:“六七十岁,心疼女儿,那心会老吗?”
我无言,午饭后,就照例上床午睡了。
妻子呢,坐在客厅,无声地织着毛衣。
一直到上班时间,我才起来,揉着眼睛走了出去,走到楼下,看见母亲慢慢走上来说:“上班啊,注意点,下雪了。”果然,母亲头上身上满是雪花,嘴唇也冻得发白。我的心中,暗暗对妹妹有些不满,就是让老人帮忙,也该在房内找点活儿啊,怎么在大雪纷飞天,找一份户外的活儿让母亲做。
对母亲,我也滋生出些微的不满,为了女儿,身体也不要了,这老太太。
我不高兴地埋怨说:“娘,你咋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母亲连连摇头,说没啥,不要紧的。
我让她赶快回房去,这么冷的天,又下着雪,会感冒的。母亲仍摇头,连连说没啥。果然,当晚母亲就咳嗽,继而开始发烧,第二天一早被送进医院打起吊瓶。妻子在旁边一边忙着拿药,一边叨咕:“这老太太,见过偏心眼的,没见过这么偏心眼的,六七十岁了,还以为自己年轻啊。”
我没说啥,可心中也不舒服,去医院时,就说母亲,给妹妹帮忙,也要照顾好自己啊,大雪天里,也不注意一点儿。一句话,让母亲愣住了,继而醒悟过来,告诉我,那天,她在外面闲转着,根本没去妹妹那儿。
本来,她是准备去的,可巷子多,她忘了路,就又转回来了。
“没门铃声啊,我当时在客厅织毛衣呢。”我们教过母亲怎么摁门铃,因而,听了母亲的话,妻子感到很惊讶,睁大眼睛望着母亲。
母亲轻轻笑了一下,说怕打扰了我的午睡,就没敲门。
原来,就在母亲举起手,准备敲门的那一刻,又停住了,她想到我有午睡的习惯。她曾听我说过,午睡不睡好,我一下午工作都没精神,所以,又收回手,转身走下了楼。
那天午饭后,我在温暖的房中,呼呼地睡着。
六七十岁的母亲,却在大风雪中整整转了两个小时。
妻子说的对,爱是不会老去的,尤其母爱。对女儿,对儿子,母爱都是一样,永远年轻,永不枯竭。
乡下的母亲们
周海亮
乡下的母亲们,多有一两个在城里打拼的儿女。乡下的母亲们,很少有机会见到他们。
当城里的母亲们扭起大秧歌跳起扇子舞,乡下的母亲们,仍然操劳在田间地头。她们没有退休,没有退休金,没有节假日,没有加班费。生命不息,她们的劳作不息。她们在同一片土地上洒下少年的汗水,青年的汗水,中年的汗水,老年的汗水。春播秋种,她们不肯忽略任何一个节气。
乡下的母亲们,多有一个碧绿的菜园。当儿女们归来又返程,母亲们便会将绿生生的青菜装进蛇皮口袋,做为儿女们回程的行李。儿女们多皱了眉,不要,推辞,却不是因了母亲们的辛劳,而是惧怕一路上太过麻烦。其实母亲们也知道那些青菜值不得几个钱,母亲们也知道这青菜城里到处都有卖,但她们已成为一种习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必须。看着儿女们将青菜带上汽车或者列车,母亲们眼角的皱纹,便会舒展开来。尽管,当回去,那些青菜们将会烂掉大部分。
乡下的母亲们,经常想念远在城里的儿女们。但她们不说,不外露,只把想念和牵挂深埋心底,一个人默默承受。偶尔她们会给儿女们打个电话,却多是淡淡的语气,几句话说完,电话便挂断了。乡下的母亲们的性格,多是腼腆的,含蓄的,内敛的,甚至是木讷的。她们不擅言辞,哪怕是面对自己的儿女。
乡下的母亲们,多不知道母亲节是哪一天。当儿女们从城里打回电话祝她们快乐,她们甚至会红了脸。她们认为那不是节日,在她们心里,只有仲秋和春节才能算做节日。因为这两个节日是应该团圆的,尽管,即使在这两天里,远在城里的儿女们也常常因了各种借口不回家来。不回家来,母亲们也不恼,她坐在农家小院,忙着自己的事情,想着远在天边的儿女。
乡下的母亲们,多没读过什么书。她们认不得几个字,却拼了全力供自己的儿女们读书。当儿女们终没因读书而改变自己的人生,母亲们又耗尽全力将他们送进城市,送到她们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们不希望自己的儿女们同她们一样生长在乡下,乡下是生存的地方,不是生活和享受的地方。尽管她们知道,从儿女们进城的那一天,事实上,离自己的距离就越来越远。
乡下母亲们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儿女们围在她的身边。她会做出满桌子好菜,微笑着,看儿女们狼吞虎咽。她们的筷子很少去动儿女们喜欢的那道菜,她们知道省下一口,儿女们便可以多吃一口。当一顿饭吃完,当那道菜还有很多,母亲们就会端下去,然后待第二顿,再热一遍,再端上来。在她们眼里,好饭的概念就是儿女们喜欢的饭菜。这里面,母亲惟独忽略了自我。
十几年前我高中毕业,四处求职四处碰壁。可是我仍然赖在城市,每天在别人的屋檐下行走。我怕回到乡下,我怕自己成长如父辈们一样的农人。我在城市里混了两年,终在一个深秋,遍体鳞伤地回家。母亲为我做了一桌子菜,微笑着看我狼吞虎咽。她不提我的工作和前程,她小心翼翼地回避着我的伤口。后来,终有一天,当我再一次离家,再一次鼓足去城市打拼的勇气,母亲对我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让我终生难忘。
母亲说,不管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吧!家永远,欢迎你。
那一刻我哭了。那一刻,我无法忍住流泪。
小冰棍儿
凉月满天
“小冰棍儿”守在急诊室外的塑料长椅上,浑身发抖,两手冰凉。姥姥在里面。
小冰棍儿是人家给她起的外号,十几岁的姑娘,几乎从来不笑。
白大褂来到跟前,她抬起头。值班医生严肃地说:“……”
咚。
小冰棍儿晕倒了。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当她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房间里空调呼呼地吹着热风。白大褂正写病历,看她醒了,直截了当:“你姥姥的……”
“你姥姥的!”小冰棍儿嘴快地回了过去。
“噗。”医生喷了,“我是说你姥姥的病……没事了。”
小冰棍儿的脸色变了好几变,医生怪有趣地看着她,过一会儿慢慢地说:“去看看她吧,203病房。”
姥姥正吸氧昏睡,小冰棍儿握着姥姥的手,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
医生站在门口。
小冰棍儿上学去了,医生来到姥姥的病床前,然后,知道了小冰棍儿的爸爸在外边养小三,然后和妈妈离了婚。妈妈自杀了,爸爸和爷爷奶奶都不肯要她,姥姥就捡破烂供她读书。从那时起,她就不会笑了。然后,昨天早晨,不知道怎么回事,姥姥晕倒了。
于是,当姥姥出院的时候,小冰棍儿就发现这个笑起来有点贼贼的中年医生开着车等在门口。小冰棍儿警惕地看着他,他慢吞吞地说:“上车吧。”然后把她们送回家。
后来,有一回,他请她们到他家做客。他家客厅里挂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和小冰棍儿出奇地象。这是医生的亲生女儿,得了白血病,去年去世,比小冰棍儿大三个月。医生的妻子怕睹物思人,出了国,家里只剩下他一人。医生说:见到小冰棍儿的时候,他觉得是女儿又回来了。
后来,他就常常来小冰棍儿家,每次都带些补品,又给小冰棍儿买辅导书。
一天早晨,姥姥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当大叔医生赶来的时候,小冰棍儿抱着姥姥,神情呆滞,一动不动。医生慢慢蹲下身子,握住小冰棍儿冰凉的手指,在她耳边轻轻说:“小冰棍儿,姥姥没有吃苦。她走得很安详,没有吃苦。”
他反复地、温柔地、一遍一遍地说,直到小冰棍儿干涸的眼睛渐渐流下眼泪,一滴,两滴。
半年后,小冰棍儿考上大学。四年后,她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开始用自己的工资还助学贷款。“爸爸”医生--姥姥去世后,医生成了她“爸爸”--本来要供她读书,被她拒绝了。她想用自己的努力走好自己的人生。
小冰棍儿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想去拜祭一下姐姐,医生尴尬地笑。“啊,”他说,“那个,其实吧,我根本没有结婚,也没有女儿。墙上挂的是你的照片。我想帮你,又怕你害怕,就想了这么个笨办法……”
小冰棍儿瞪着他,不说话,空气仿佛都凝结了。
渐渐的,她开始笑,医生也开始笑。
两个人疯疯癫癫的大笑仿佛像两朵开在春风里的大花。
小时候就想的事
文/李良旭
父亲八十岁的时候,开始每天练习写2个小时的毛笔字。父亲每次写毛笔字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去打扰他。
我笑道:“您这么大岁数了,写毛笔字有什么用?”
父亲认真地回答道:“写毛笔字是我小时候就想的事,那时因为家里穷,饭都吃不饱,哪还钱上学。那时,能到私熟里上学的孩子,都是有钱人家的,穷人家的孩子根本上不起学。当我牵着牛,从私塾窗前经过时,看到里面的小朋友一个个端坐在那里写毛笔字,我羡慕不已。我想,如果将来我有条件了,一定要学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实现我小时候不能实现的梦想。这一等啊,就等了许多年,虽然一直没有定下心来写毛笔字,但这小时候就想的事,从来没有泯灭过。现在,我终于有时间、有条件了,我就要完成我小时候的梦想了。”
父亲一番激动人心的诉说,我听了,心中不禁充满感动,但转念一想,父亲毕竟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将毛笔字写好吗?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心里充满了疑惑。
没想到,父亲这一练,就是坚持了整整10年。如今,父亲已是九十高龄的老人了,每天依然雷打不动地写2小时的毛笔字。当初我对父亲这么高的年龄开始练习写毛笔字,很不以为然。没想到,父亲写毛笔字,不仅进步很快,而且还多次参加老年书法大赛,还获得了许多奖状,有些书法作品还刊登在报刊上。父亲所取得的这一系列成绩,令人刮目相看。我问父亲:“是什么力量使您坚持了这么多年?”
父亲坚定地说道:“这是我小时候就想的事,现在就要抓紧去实现它,这也是了却我心中的一点遗憾。”
我忽然想起,10年前,我也曾问过父亲这个问题,父亲也是这样回答的,当时我还不以为然,没想到,父亲真的实现了小时候就想的梦想,这真的是个了不起的成绩。
我忽然想到,我小时候也有就想的事。小时候,我一直想学拉小提琴,可那时没有条件,也就没有学成,看到班上会拉小提琴的同学参加学校小红花文艺宣传队,我可羡慕啦。10年前,如果我也像父亲一样学拉小提琴,现在也许会拉一手漂亮的小提琴了。我为自己从没有付诸过行动而懊悔。
我想,从现在起,我也开始学拉小提琴。虽然我已60多岁了,但是,只要像父亲那样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结果。
就这样,我报名上了小提琴培训班,成为培训班里年龄最大的学员。但我一点也不自卑,和那些小朋友在一起,我仿佛也回到了小时候,那真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年龄。
不知不觉,几年坚持下来了,我已经能流利地拉小提琴了。我还参加了社区老年文艺宣传队,经常参加宣传队表演演出,我的小提琴独奏,成为宣传队保留节目。
每当有我演出的节日,已是九十多岁老父亲也赶来观看我的表演。父亲对我表演的小提琴独奏是赞不绝口,他说:“没想到,我儿子这么大岁数了,也会拉这么流利的小提琴,很潇洒、很了不起。”
我说:“学拉小提琴,是我小时候就想的事,我是在您的影响下,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
父亲在我头上摸了一把,说道:“没想到我儿子也有这份坚持和毅力了,真让我刮目相看。孩子,虽然我们都已老了,但我们的心依然年轻,让我们一起去实现那一个个小时候就想的事,这是多么浪漫的事啊!”
我喉咙一阵哽咽,情不自禁地紧紧搂住父亲的双肩,将头伏在父亲的肩膀上,我怕父亲看到我眼睛里奔涌而出的泪水……
心尖的肉,心头的船
颜凉月
这个世界上不幸的孩子很多,他算得上一个。
十三岁上父母离婚,父亲另娶,母亲别嫁,他是被姥姥带大的,而姥姥,也在他考上高中的那一年去世了。
至今,他一给母亲打电话,母亲通常是习惯性地说:“hello, this is……,嫁给外国人了,还又生了两个娃娃。至今,他没给父亲打过电话,因为后母根本不许父亲接,他小小年纪一边读书一边做家教,营养不良到现在都长不起个子。
说实话,妈妈和爸爸都是有寄钱给他的,如果把他的帐户上的钱支出来,恐怕当一个小小的富翁都有余,但是他不肯,一分钱都不动。他不是省,他是恨。
恨父亲和母亲的不负责任,既相爱又不好好相爱,既结婚又随随便便离婚,既生了他又抛弃了他,既抛弃了他又徒然想用金钱温暖他缺乏温情照耀的心。
这个孩子的恨没有化成长在身上的尖针,扎向任何一个试图靠近他的人,他的恨却化成一团硬冰,把自己变成冰里包裹着的一粒核,谁来都暖不透,谁来都摸不到,他在里面冻得发抖--他伤己,不伤人。
所以,即使工作之后,他也不肯恋爱,不肯结婚,而且不肯去国外探望妈妈,也不肯在国内陪父亲过春节,到生病的父亲打来的电话实在让他推托不过去,就连异母的小弟弟都出面劝说的时候,他才勉强回去一趟,却是呆了五天,在外边和高中同学疯跑了四天半,回家只说了两句话:“我来了。”“我走了。”
说到底,还是恨啊。
我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请他给我当“卧底”的,我的小孩喜欢上网聊天,我请他这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以陌生人的身分加上她,既对她有一个监控的作用,又能替她树立一个奋斗的榜样。
我喋喋不休说孩子的“劣迹”,他在那边苦笑着听,然后说:“我觉得,你们当爸爸妈妈的,太操心了。孩子哪那么容易就变坏了。”我只有慨叹他不养儿不知父母心,他在那头沉默。
再一次在网上给他留言的时候,我的小孩居然因为和她爸爸一言不和,吃了一整板西药玩自杀,大年三十,我们在医院度过,我的心情既愤怒又绝望,对他倾诉说十分羡慕丁克家庭,养儿不如不养儿,结果他说:“唉,做父母的,不容易。”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这样温情的话,平时他都是既冷静又客观,把自己的真实情感隐藏进深不见底的黑暗。
昨天晚上,我派爱人星夜回娘家接来侄子的小娃娃,因为村里正闹口蹄疫,村里的小孩接二连三地死伤。小孩妈妈跟着一起来了,随行的还有一堆包袱,吃用俱全。我在网上跟他讲这事,他说:“生养个小孩,真费心……”
然后今天,我收到他的留言,说母亲要回国看他,他答应了,问我五十岁的女人喜欢什么礼物。我说你不要问五十岁的女人喜欢什么礼物,你只问一个当妈妈的和儿子分别有年,喜欢什么礼物--你的一个拥抱,胜过金宫银殿。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那,爸爸呢?
“一样。”
现在,他应该见到妈妈,并且送上一个略显生涩的拥抱了吧,将来总有一天,他也会拥抱年迈的爸爸的吧?其实哪个孩子都是父母心尖的肉,哪个父母都是孩子心头的船,尘世漂染,泥滓俱尽,总有一天,儿女和父母会顶着和解带来的痒痛,坐在一起,诉说过往和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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