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凡

    课间十分钟是孩子们难得的休息时间。这十分钟里，孩子们可以走下位置，找自己最要好的同学，到操场上，或在走廊里，尽情地玩耍。

    这短暂的欢乐却不属于王小山。除了上厕所、吃饭、体育课，王小山一整天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那么一声不吭地坐着，眼光落在桌上，久久不动。也不见有同学上前和他打招呼，约他出去玩。

    王小山一副和这个集体格格不入的样子。

    他是个哑巴。偶尔有人提起王小山，班里的同学就这么说道。

    小镇外来人口不多，也就没有专门的民工学校。民工们就只好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小镇这所唯一的学校来。当然，有不少孩子是不上学的，他们就整天呆在廉价简陋的出租房里，有的干脆就躲在工地临时搭建的简易房里。

    这么说来，王小山是幸福的。可是，王小山自己觉得不幸福，一点也不。虽然身在学校，可王小山没有朋友，没有玩伴，他融不进班集体中。融不进班集体的王小山就很孤独，很不开心。王小山的成绩也不怎样。

    有次，有个不能上学的民工孩子一脸羡慕地对刚放学回家的王小山说：小山，你好幸福啊，可以上学堂读书。

    王小山却阴着脸，不说一句话，像一阵寒风一样就从那民工孩子身边刮过去了。

    好几次，王小山都想开口跟父母说，自己不想上学了。可他又不敢，他姐姐就因为这个被父母打骂好几次。父母说，让你们读书，就是为了让你们长大后不再像我们这样四处流浪，只能靠体力挣几个小钱。王小山不懂这话，但王小山不敢不去学校。

    元旦文艺汇演，学校要求各班都要有节目。最后，班主任陈老师一锤定音：表演寓言《守株待兔》。鬼使神差地，陈老师要王小山也参加表演。王小山害怕极了，死活不答应。陈老师不厌其烦，一次次地开导，说节目中王小山不用说一句话，也不用做任何动作，只要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就行了。王小山明白了，陈老师是要他当那个木桩子。

    王小山想，自己什么都不会，但做个站立姿势还是会的。王小山就答应了。陈老师竟高兴得有泪花儿在眼眶里转。

    表演结束，《守株待兔》得了一等奖。陈老师很高兴，同学们也夸王小山，说在所有演员中，属王小山演得最好，他那个木桩子扮得好，十几分钟下来，王小山硬是一动不动，像真的木桩子一样。王小山摸了摸头，开心地笑了。这是王小山入学来的第一次笑。

    可是，有同学的一句话把王小山刚刚萌芽的笑容一下子给掐掉了。

    同学说，王小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让动，一句话也不能说，真像个哑巴。傻瓜才演木桩子呢！

    没想会是这样，陈老师也呆住了。如今的孩子啊，什么言行都会冷不丁地冒出来，让你防不胜防。王小山一整天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那么一声不吭地坐着，眼光藏在桌底下，久久不动。也不见有同学上前和他打招呼，约他出去玩。他是个哑巴，还是个傻瓜。偶尔有人提起王小山，班里的同学就这么说他。

    那晚，陈老师特意去了趟王小山的家。王小山的家隐没在临时搭建在建筑工地旁的那一排简易房里。

    出来时，陈老师的脸泪痕斑斑。王小山的父母连声说：陈老师，你没错啊。王小山的父亲送了陈老师很远的一段路程。

    没几天，班上来了个新同学，陈老师安排他和王小山同桌。

    新同学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却整天缠着王小山，要王小山陪他玩，说话给他听。渐渐地，王小山也爱下位置出去玩了，话也多了起来。渐渐地，其他同学也爱找王小山当玩伴了。现在，王小山都当上了小组长。这可是王小山有生以来当的最大的“官”呢。

    王小山笑了，同学们笑了，陈老师也笑了。

    可是很少有人知道，那个新同学是陈老师的亲儿子，之前他在城里学校读书。

    更没有人知道，一回家，陈老师的儿子就不停地说话，他说他要把在学校里不能说话的时间给补回来。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