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宝健

    在情人节即将来临之际，湖畔中学高二（3）班可活跃了。以班花阿瑾为首的五位女生策划了一个事儿：准备在情人节晚上去卖花。因为阿婷的表姐开了一爿鲜花店，所以采购玫瑰花以及与之搭配的巧克力的事务，由她全权负责。

    班长阿力是最早知悉这个信息的。他虽长得结结实实，心却很细。他和几位伙伴商量后，也准备在情人节这一天搞个社会实践。什么举措，他口风极严，滴水不漏。他像变戏法似的，请当木工的舅舅连夜打制出五只简易擦鞋箱，请做裁缝的姨妈赶制了十来条擦鞋布，还买了十几只鞋刷、二十多管各色鞋油。他是想去当擦鞋匠？是的。

    情人节的晚上有点冷。阿力和阿强、阿椿、阿海、阿马一行五人，拎着擦鞋箱，走上灯火明明的街头。也许是腼腆的缘故，五位男生没有分道扬镳，而是结伴在市中心的大桥堍排成一溜，等待生意。

    阿力的口才一向很好，他喊道：“今天是情人节，嗨嗨，哪位先生、小姐来擦鞋呵？价钱优惠，每次两块，质量三包。”

    矮个子阿强讪笑班长：“擦鞋就擦鞋，哪来的‘质量三包’呀？”

    “眼镜”阿椿搡了阿椿一拳：“你别钻牛角尖，招徕生意嘛，总得用点广告语。”

    谈笑间，一对中年情侣走近了。

    阿力笑容可掬：“来吧，先生、小姐，擦一下吧。人最重要的部位是头和脚，皮鞋要亮一点，才精神。”

    “大脑袋”阿海见机凑近去：“是的，是的，我们班长说得对。我们是搞商务实践，怎么样，给个面子惠顾一下吧？”

    这对情侣心动了，就在阿力和阿海的摊位上坐了下来。

    五分钟光景，业务就捣鼓完了。男士脚上的黑皮鞋和女士脚上的玫红皮鞋，被擦得锃亮。

    男士掏出一张十元人民币：“别找零了，余下的给你们买夜点心吃。”他显然对擦鞋匠的手艺很满意，也明显想在情人面前展露一下慷慨之风采。

    阿力掏出零钱：“谢谢，谢谢。咱们搞的是商务实践，有纪律——不收小费。祝您俩情人节快乐！一辈子快乐！”

    又有路人经过。人长得瘦弱、外号叫“竹竿”的阿马，此刻壮着胆吆喝起来：“情人节，要擦鞋；不擦鞋，缘分浅。快来擦鞋呵！”其实，这句顺口溜他是早有腹稿的。由于他的嗓音尚处于变声期，有点嘶哑，有点尖锐，加上他那种怪模怪样的形体动作，惹得同学们笑得喘不过气来。

    同伴们的哄笑，没有影响阿马的热情。他就是要通过这次机会，提高一下自己口头语言的表达能力。他重复着顺口溜：“情人节，要擦鞋；不擦鞋，缘分浅……”

    生意明显好起来了，每人至少接待了五位顾客。班长阿力的心思也活泛起来：这是个良好的开瑞，以后每个星期日可出来活动一次，积攒一点钱，可提供给班上的贫困生阿其和阿铭。当然，如果他们俩也乐意参加这种商务实践，当然欢迎加盟。

    “收费，收费！”一位佩戴执勤胸牌的中年男子大声吆喝，“每个摊位两块钱——共五个摊位，交十元！”

    阿力认出这位男子是与他家住在同一小区的下岗工人，近期在“市容办”下辖的一个什么部门打工。他巴结地迎过去：“噢，是吴师傅呀，我们是学生，参加社会实践也要交费？什么费？”

    吴师傅似乎并不买阿力的账：“卫生费，有单据的，我可不是冒牌的。”他一手指指胸牌，一手就去撕票据。

    阿力把话说得更婉转点：“我认识您，您的心肠特好。谁会认为您是冒牌的？只是能否优惠一点呀，我们才接待几个顾客，财力不足呀。”

    吴师傅的脸色温和起来：“这样吧，就算你们两个摊位，交四元吧——已经是四折优惠了。”

    “行、行，谢谢。”阿力连忙掏出四枚硬币，郑重地递上，这可是他擦了两双皮鞋的收入呵。

    吴师傅刚离开，一对青年情侣朝擦鞋摊走来。阿力一伙就吆喝起来：“擦擦皮鞋吧，皮鞋擦亮了，运气才好。玫瑰越香越好，皮鞋越亮越好！”

    待来人走近，阿力傻了，原来是班主任鲁老师，身旁是他的恋人、教数学的张老师。身材娇巧的张老师手里捧着两支红玫瑰，笑眯眯地打量着这些少年擦鞋匠。鲁老师很快认出他的学生们，朗笑起来：“你们这帮学生有意思呵，女生卖花，男生擦鞋，这个情人节，难道是你们的节日，需要你们这般忙乎？”

    阿力殷勤地说：“鲁老师，张老师，你们好。情人节是我们未来的节日。眼下嘛，是两位老师的节日。怎么样，领略一下当代擦鞋匠的手艺？我们免费服务，可否？”他回头朝他的搭档们眨眨眼。

    阿强、阿椿、阿海、阿马齐声说：“为鲁老师、张老师服务！”鲁老师连忙摆摆手：“不、不，不要这么说嘛，我和张老师都愿意当一回顾客。”阿强和阿马就邀请两位老师入座，各自坐上木箱上的小固定凳，麻利地操作起来。

    阿强给鲁老师擦鞋，特卖力。最后一道工艺，是把尺许长的擦鞋布忽地拉挺，忽地弓起，发出啪、啪、啪的响声。功夫就在这上头。这么好的技术与他平时喜欢逗留观看擦鞋有关系，并非纯粹的无师自通。

    事毕，鲁老师定要付钱。阿力他们拒收，于是就推搡起来。

    这当儿，一群女孩路过大桥堍，为首的是班花阿瑾。她们已把所有的玫瑰叫卖告罄，收益很有点可观——除去成本，净赚二百二十八元。她们每人手持一朵红玫瑰，谈笑着走过来。

    阿婷眼尖，最先发现班长那帮人。她招呼同伴上前看热闹。当女生们发现男生们的商务实践是擦鞋时，都笑得前仰后合。阿瑾很快了解到鲁老师与擦鞋匠之间的分歧，竟然支持鲁老师：“对，鲁老师，您应该付款——他们哟，可是小本生意，怪可怜的。”

    阿强的脑子特活，他马上想到张老师手里的两支玫瑰，以攻为守：“我想，张老师手里的玫瑰花一定是从阿瑾她们这些卖花女那里买来的。”

    阿力盯住阿瑾：“你说实话，你们卖给鲁老师他们的玫瑰收钱吗？是多少钱？”

    “我们实话实说，我们没收鲁老师的钱——因为这是我们诚心献给两位老师的，难道不可以吗？”

    阿海突然想出一个突围的办法，靠近阿力，耳语一番后就吆喝起来：“今晚，我们乐意为五位小姐擦鞋，免费服务——谁也不许临阵出逃！”

    阿瑾爽爽气气地说：“行，姐妹们，上！”她们七手八脚地把手里的红玫瑰插进男生们上装的衣兜里。

    几位男生开始一对一地为女生擦起鞋来。一阵阵花香清清淡淡地飘腾起来。鲁老师和张老师相视一笑，手牵手悄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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