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时,张果老低声对梦如蝶说:“如果无路可走,你再回来找我。”
梦如蝶默然无语,洪少虎听了则心中很不舒服,他对这个好色的老家伙没有好感,什么话也没有说,首先拉马出来。
山间小径,上山容易下山难,此时下山,虽乘宝马,也比上山时吃力,快近黄昏时,他们才来到山下。
此时,夕阳悬挂西山,欲坠不坠,把金黄色的光尽情洒来,山川树木,尽皆被镀上一层金色。
洪少虎与梦如蝶在马上举目望去,心中大吃一惊,大路上有许多军人,黑压压一片,似乎已把此山包围,再认真看时,河岸树边,均是唐军装束,他们似乎围山已久。
梦如蝶见状,紧张地对洪少虎道:“你看!”
“我已看到了。”
“他们要干什么?”
洪少虎道:“我估计是张氏兄弟对我而来。”
“这么多兵?”
洪少虎一叹,对梦如蝶道:“恐怕今天在劫难逃,只是委屈了你,他们人多,好汉难敌众手,今天他们又有备而来,怕是有一场大的厮杀,你还回山上去吧。”
“我不。”
两个人勒马停下说话。
这时,早有军士看到两人骑马下山,一声号角响起,坐卧在地的士兵均站起来,手持兵器,如临大敌,准备战斗。
四处远近均是密密麻麻的军人,似乎还有御林军的人在内。
洪少虎与梦如蝶转身打马,要再度上山,不料,上面已被众兵围住,也不知他们何时从何处上去,极为神速。
这时,张昌宗和张易之及几个大内侍卫一行人,打马过来。
张昌宗在马上大声道:“洪少虎,你让我们等了好久,快快下马受死,不要让我们使用大军,兴师动众。”
洪少虎道:“没料到,为了我一个人,你们花这么大的本钱。”
“你是皇上要的钦犯,我们不得不另眼相看,识时务就快下马吧。”
张易之早已等得不耐烦,大声道:“还跟他罗嗦什么?快上去把他的头砍下来!回去交差。左右,给我冲上去!两个人一齐拿下。”
张易之话音刚落,早有几个兵将打马冲上,手中刀、剑舞起,要拿下钦犯立功。
洪少虎赤手空拳,等第一个将佐冲上,砍刀拦腰挥来时,身子一闪,借势藏在马腹一边,顺刀势伸手夺刀。
那将士力大过猛,没料到对手身子快捷,被洪少虎把刀抢下。
“他妈的!你们闪开,放箭!用乱箭射死,让他成个刺猬。”
张易之命令一下,几个争功的将佐又一齐闪开,从张易之身后走出一个箭队,每人张弓搭箭,齐向洪少虎两人射来。
顿时,箭羽如蝗,铺天盖地,洪少虎坐骑中箭,把他甩在马下,梦如蝶也尖叫一声,从马上跌下来。
洪少虎大惊,困兽犹斗,一手舞起大刀,一手把梦如蝶夹在腋下,向路边的树丛退去。
“快追上他,这回不能让他再跑了。”
有众多步兵,又呼喊着冲来。
洪少虎匆忙入林,见前面没有伏兵,心中一宽,如果这里他们事先埋伏,两个人插翅难飞。
后面追兵大喊大叫,天已渐黑,路径不明,洪少虎放下梦如蝶,一手握刀开路,一手拉她向密林中行走。唐兵有的已点起火把,在朦胧的黄昏中紧追不舍。
有两个行动速度快的,已隐约可见他们的头顶在不远处闪现。
梦如蝶心中紧张,问洪少虎:“就这么跑下去,前面会不会有他们的人?”
“不用管那些,车到山前必有路!”
“可惜我们的两匹马被他们射死。”
两个人脚下加力,天已渐黑,在树丛中路更不好走。
后面追兵呐呼不止。
两个人终于跑出树丛,前面看上去是一片开阔地,并不见唐兵的影子,洪少虎心中大喜,拉了梦如蝶更加快脚步。
突然,他脚下踩空,身子一歪,似乎掉入一个陷阱之中,洪少虎回头对梦如蝶大叫:“小心!”
梦如蝶也一脚踩空,伸手去扶旁边的树木,却没有抓住,身子坠落下来。
两人但听耳边风声呼呼,下面深不见底,这不是唐兵挖的陷阱,似乎是个悬崖峭壁,两个人听天由命,身体生风,迅速向下坠落。
梦如蝶对洪少虎说:“我们在下坠!”
“对,但愿下面有树木把我们接住。”
两个人只距尺远,洪少虎几次伸手要够梦如蝶,均差寸许,抓她不着。
梦如蝶担心地问:“下面悬崖如果是石头,我们两个人就全完了。”
洪少虎安慰她:“你别担心,我在下面,你落在我上面,我可以接住你。”
梦如蝶又感谢地说:“这个时候,你还对我好,就是死了,我也无憾。”
两个人在空中飘了好久,才觉脚下一软,“扑”地一声,落在地面,四处沙尘飞起,吓得两人闭眼闭嘴,再不敢说话。
好久,洪少虎才睁眼来看,心中暗道:我们没有死,我们的命真大。他再转头看身边的梦如蝶,她也正用手揉眼睛看他。
“亲爱的,我们落在了什么上面?”
“好像是沙土,这厚厚的沙土,保住了我们的命,好像掉在褥子厚的棉花上。”
“太好了,你没事吧!”
“没有!”
洪少虎又上前把梦如蝶抱住,关心地问:“你没摔伤吧?”
“好像没有,只有眼睛被沙土迷了,不要紧。”
“那就好。”
“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两个人抬头上望,只见如刀切的一条石缝,上面落出朦胧的天光。下面长不知多少,石谷宽有三四丈,周围漆黑难辨,什么也没有,除了陡峭的石壁,就是下面的沙土。
洪少虎扶梦如蝶起来,两个人活动一下筋骨,果真没有受伤,洪少虎前后寻找出路,只见这谷长有一里左右,犹如一剑刺入石中,然后把剑拔出,留下这个深谷,无阶无树,高不可测,没有外力相助,两个人很难上去。
巨石上面的一线天空,已变成了星星,谷内更凉,洪少虎与梦如蝶两个人身冷发颤,不得不抱在一起取暖。
他们无路可走,只好等天明再想办法。
洪少虎体贴地问梦如蝶:“你跟我受苦了,如果我们出不去,只有死在这里,你又何苦呢?”
“我不后悔。”
“你冷吗?”
梦如蝶坚强地说:“不冷。”
洪少虎又希冀道:“但愿唐兵追来,把我们抓上去。”
可是,两人抬头上望,一点儿声音也听不见,更不见有人的影子,也许追兵改了方向,向别的方向追去,他们两人摔下深渊,外人永远不会知道,那他们可真的完了,不久就要饿死,然后经年之后,化成一堆白骨,抛尸荒谷,无人能知。
天更黑,夜更冷,洪少虎身上倦意袭来,有了几分睡意,梦如蝶把洪少虎搂入怀中,犹如对一个小孩道:“你放心地睡吧,我搂着你。”
“你不困吗?”
“不。”
“你想家吗?”
“你就是我的家,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想,好了,你闭上眼睛,我给你讲故事。”
“你会讲故事?”
“当然,这里太静了,连只蚊子也没有,你好好睡一觉,等天亮了我们再想办法出去,我给你讲个好听的故事。”
洪少虎躺在梦如蝶的怀中,犹如听话的小孩,听母亲讲好听的故事,以便进入美妙的梦乡。
“南京有个姓顾的年轻人,多才多艺,但却家道贫寒。因为母亲老了,他不忍离开,每天给人写字做画,赚点钱养家,到了二十五岁,还没有钱娶亲。
他家对门,原来有一座空房子,后来,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少女租了下来。因为她们家里没有男人,所以,也不好通问。
一天,姓顾的从外面回家,看见对门的女郎从她母亲的房里出来,大约有十八九岁的年纪,那神韵秀丽风雅的模样,真是少见。遇见他,也不害羞逃避,只是挺严肃。
姓顾的进去问母亲,母亲说:这是对门的女子,到这里来借刀尺用,她只有一个娘,我看他们不是小户人家,问她为什么不嫁?她说母亲老了,舍不得分离。
我明天要去拜望她母亲,顺便探探口风,如果聘礼不多,你也可以供养她的母亲。
第二天,母亲到她家去,发现女郎的母亲是个聋婆,打量她们家里,穷得连隔宿的粮食都没有,问了一下,才知道专靠女郎十个手指做活为生。
顾大娘试探着提出两家合在一起的意思,那老太太似乎认为可以,和她女儿商量,女儿却一声不响,看得出她心里很不愿意。
顾大娘回家和儿子谈起这事,怀疑地说:这女子莫非嫌我们穷?这个人话也不说,笑也不笑,花一般的美丽,冰雪一样的冷酷,真是一个奇人……
一天,姓顾的在书房里坐着,有一个少年来求他做事,那少年长得漂亮,又很轻佻,问他的住处,说是在邻村住,从此,每隔三五天他就来一次,一点点地搞熟了,彼此也显得亲近些……
一次,刚好少女到他家来。少年一直瞅着她走过来,问她是谁?少年听顾说她是邻居,顺口道:人长得太美了,可神气冷得让人害怕。
过了一会儿,姓顾的进门,母亲告诉他,对门的女孩子刚才来借米,说她家已经几天没米下锅了。这孩子很孝顺,又穷,实在可怜,应该帮她一点忙。
儿子听了娘的话,背了一斗米到对门去,敲门说明他娘的意思,女郎接受了米,也不谢一声。
平时这女子来顾家,看见顾家母亲做活,就代她缝纫,进进出出,像儿子媳妇一样,姓顾的更加尊重和感激她,每回得到一点可口的东西,就分送一点给她母亲,女郎也从不谢一声。
不久,顾大娘下身生一个毒疮,痛得日夜叫喊,女郎常到身边来伺候,给她洗涤敷药,一天三四次,顾大娘叹气说:谁能娶上你这么个好媳妇,可真是福气,说着,禁不住哭了。
女郎劝她说:你的儿子孝顺,比起我们孤儿寡母好多了。
顾大娘说:就是孝子,也不能做床头爬上爬下的事,我年纪大了,早晚不能保,想起儿子香烟还没有人继承,实在不放心……
两个人正说话,儿子进来,娘又哭着对儿子说:多亏姑娘这样对我,你可要好好报答她,儿子伏地拜谢。女郎说:你照顾我母亲,我从来没有感谢,你又何必谢我呢?
顾家母子见她这样率直,更加尊敬她,但她举止端庄,从无放松过。
一天,少女出门,姓顾的看着她,女子忽然对他娇媚地一笑,年轻人很高兴,忙跟出来到她家,又用话语挑逗她,她也没有生气,于是,两个人成了夫妻。
分手时,她对顾说:我们只有这一次,下次不行。
顾没有答应就走了,等两天后又去约她,女郎面色严厉,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以后他每次去找他,女郎总阴冷着脸,一点儿笑容都没有。顾稍有调笑,她就用冰冷的话讽刺她。
一天,她在没有人的地方问顾:常来找你的那个少年是谁?
顾告诉她,她说:他对我不怀好意,因为他是你的朋友,所以我忍耐着,你告诉他,如果再这样对我,便就活不成了……
晚上,少年又来了,顾把她说的话转告他,说:你要小心,这人不能惹。
少年说:她惹不起?你为什么惹她?你告诉她,别假惺惺地装贞节,否则,我把你们的事儿抖出去。
顾很生气,又没有好办法。
一天夜里,顾一个人独坐,女郎忽然来了,对他说:我们的缘分还没断,这真是命中注定。
顾高兴得发狂,两个人正要做好事,门外少年进来,他推门笑着说:我特来看这个贞节的女人要干什么?女郎眉毛直竖,一句话也不说,猛然翻开上衣,露出一个皮袋,一伸手,取出一把尺来长的短刀,少年一见,拔腿就跑,女郎追到门外,不见少年身影,她把短刀向空中扔去,只听嗄地一声,发出一条雪亮的彩虹,立刻有东西坠地,顾拿灯来看,原来是只白狐狸,头和身子已分家,他吓了一跳。
女郎对顾说:这就是你的朋友啊!我本来不想杀他,没有办法,他太小看我了。说完,把短刀又放入怀中,对顾说:被他这么一闹,兴致全没了,明天晚上我再来。说完,转身出门……”
第二天,洪少虎及梦如蝶醒来,此时,太阳极吝嗇地把一线阳光射进来,两人抬头去看,犹如地窖被刀切开一条缝,他们置身于一个高耸入云的绝缝。
从阳光照射的角度看,此时已近中午。
洪少虎与梦如蝶又从前到后地巡视一遍,没有出路,万丈峭壁,石壁如刀削一般,寸草不生,谷下沙尘,估计是从外面经年吹下积存,两人来到狭长的谷端,惊讶地发现,地上有两具白骨,岁月更替,只余骨架,看出是一男一女,已不知他们何年进入此谷?又因何年死去,更不知道他们来此的原因。
壁上,有三个醒目的大字:离别谷,似乎是已成白骨之人用刀刻出。
男骨身边立有一把短剑,已经锈迹斑斑,洪少虎上前拾起,短剑碎成无数粉末。
也许这一对男女私奔至此,海誓山盟后无路可出,最后双双饿死于此。
梦如蝶看罢,不禁心胆均寒。
“壁上有字。”
两人顺字而看,发现是一首刻在石壁上的诗,只见上面写着: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看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洪少虎与梦如蝶看罢,心中感叹一番,对这谷中男女的身世,更感迷离。
两人又以手相扶,在软沙如绵的谷底向前巡看。
石壁上,他们又发现一组人形刻像,似乎将一个武功套路,写在石头上面,特供后来之人研习。
依次看去,前面有字题为:公孙剑法四个大字。接下来,又是一首诗,上面写道: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双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犹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颖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暗洞昏王室。
梨园弟子散如烟,女乐馀姿映寒日。
金粟堆南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
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天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洪少虎与梦如蝶反复读了两遍,心中不知此诗何人所为?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也许他们两人新创一路剑法,留与后人。
两人再看壁上人形,均是一个女子形象。下面还有每个动作的四字要领解释,没有武功之大成功,也难成此剑法。对两个亡人身世,更感神秘。
洪少虎心中暗自发誓,一定记下剑法要诀,然后习练,有朝一日,能够出去,说不定又是一套盖世武功,无人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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