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三月底,春雨尽歇,容羡打开窗,就听到了清脆又欢快的声音,抬头一看,窗外满树海棠,黑白相间的喜鹊在枝桠上蹦来蹦去。空气清新地让人发自内心地想要呐喊,将胸中的浊气呼个一干二净。
将一切收拾妥当,她便先行去沈府打点了。
却不想,那家竟比她还要早。
沈老太太膝下三子一女,长子幼子与女儿皆是嫡出,唯独二房是庶出,但沈家二爷为人颇为低调谦和,打小便孝敬嫡母,沈老太太早些年也喜爱过,但是再喜爱怎么可能越得过幼子。自打长子为了照顾庶子,一时疏忽没看住幼弟,差点害得幼子被牙子拐走,沈老太太的心就偏了。
一时说长子想害了弟弟便没人分家产,一时又讲庶子给长子灌了迷魂汤,只怕对沈家图谋不轨。总之,头两个儿子各个在她心里都是心怀鬼胎,看幼子就更是眼珠子和心头肉,等幼子考了进士外放地方官,她心里还想着是不是长子在圣上面前谗言,想将人害在外面,这就一刻都在沈府待不下去了,打了包裹就和幼子一起赴任。
等沈氏知道的时候,沈老太太和弟弟已经快到了,她这边又劝着嫂子莫要多想,那边又对母亲讲莫要让兄长难堪,这几年不处在一起,这边的孝敬从未断过,倒也是相安无事。没曾想,这次今上将人调回还赐了宅子,沈老太太一听,便立刻说要与幼子住到那处,不和长子住在一起。
而容羡心里更是无奈,都说人心是肉长的,若要偏上一两分那都是正常的,可外祖母这心思都偏到大西北去了,沈家还没分家,哪里有分开住的道理。皇帝赐宅是为安抚,也没说立刻就要住的。不过再想一想,外祖母这般偏袒小舅舅,小舅舅也没被宠的无法无天或是一事无成,就连舅母性格也是温婉绵软,这也算是奇迹了。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在老娘的笼罩下挑衅大哥,顺便充分给自己谋取利益了。
大舅舅和二舅舅心里怨不怨她是不清楚的,只是从这二位身上从未看到过什么错处,沈老太太不愿意和他们住在一起,也不想让他们张罗这边的事宜,他们不但没说什么,还隔三差五地送一些东西。如今沈老太太要回来了,他们更是携带大小家眷早早等在了门前。
容羡下了马车,便向着几个长辈行了礼。鉴于舅家的几位表哥表弟在,不宜多接触,她寒暄了两句,请舅舅表哥们先去里面等,老太太进了城自会有小厮知会,而后便径自进了门就向后堂去了,碧环还等在后面呢。
“这边上下都是四丫头操持的,我先前就细细问过管家,果然十分妥帖。”说话的是大夫人姜氏,她一手捏着帕子掩唇,侧头同二夫人万氏说起悄悄话来。
万氏微微提了裙子,捏着姜氏的皓腕,两人跟在丈夫后面相携进了前堂,听到姜氏夸赞,她微微颔首,看过几个子侄,惋惜叹了声:“可惜了。”
姜氏一喟,可不是可惜了,这样好的姑娘,再合适不过的主母,便是儿子们有不介意媳妇比自己还高的,那也不见得能娶进门。心里又觉得儿子不够争气,倘若有些前途,那还是能同容家说一说的,可惜在才学与聪颖上,这几个都十分平庸。
两人坐下以后,万氏左右张望了两眼,见男人们都没注意这边,这才又开口:“定南侯刚回京,孝康长公主便要办花宴,这意思太明白了。”
姜氏是知道的,也仅是点头应了是。
万氏这才神神秘秘地接到:“只怕别家的姑娘都没戏了,门外那八个护院,是定南侯送来的。”
姜氏原本捏起了杯盖要解解渴,闻言一怔,又将杯子放回了原处,身子也不自觉地微微倾向万氏,显然,这话题是她感兴趣的。
“我猜着,大约是为着老三家的那个来的,不然怎么这么巧,前脚召了定南侯,后脚就将老三调回来了。”
“那可是荣耀了。”姜氏想起自家几个女儿定下的人家,心中到底生出些不平来,“既是美人,又是才女,就算是定南侯,也难怪。”
话音刚落,就有丫鬟端了几盘精致的点心摆在茶几上,低眉顺目,恭谨仔细,而后又施礼道了句慢用,缓慢退了出去。
两位夫人浑然未觉,显然这个话题让她们很是投入。
而那丫鬟,出了前堂便去了后头找碧环,将听来的话一一说了,碧环听闻,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她扭头看着自家姑娘在院中端详着那棵五六丈高、冠茂如盖的槐树,微微点头,示意那丫鬟不要出去乱说,便让她先走了。
碧环仔细想了措辞,快步走了过去。
“记得让她们把热水反复烧着,外祖母回来定是想先洗个澡的。”
听到脚步声,容羡便知道是碧环来了,也不看她,随口又嘱咐了句,却听到碧环喏了一声后竟没有立刻走开,这才扭头。
碧环低头上前,将丫鬟报的事情和容羡说了。
容羡浅浅笑了声:“去查查,是谁这样嘴碎,定南侯也才送来人,舅母这就知道出处了,查到了就打发走罢。”
对两位舅母说的话题她倒没什么感觉,女人聚在一起八卦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顾斐做的事情也实在让人多想,更何况,这两位舅母可不似两位舅舅那样对三房心甘情愿的忍让,就外祖母那样偏心,时常折腾折腾这两位舅母,这两位没有翻脸,还可以维持面子工程就已经不错了。
只是,这轻轻松松就能打听到这边的事,她实在不能不采取手段,即便是一家人,这眼线也不能想安就让人安。既是只知道是定南侯送来,却不知是送给她的,那必是比较外围的人了。这事也该是瞒紧了,免得小舅舅一家多想。
想了想,又叮嘱了碧环:“你在这边多盯几日,好好约束下人,小舅母也是该立立威的。”
这就是要碧环帮持三夫人几日。
碧环闷声应下,便听到自家姑娘叹了一声:“这些时日辛苦你了,回去后给你涨半年月钱。”
哪里是辛苦了呢,只是心中不忿罢了,自家姑娘这般做,却未必能得舅家多些拂照,嘴上谢两日,说不得这些日子的操劳就被轻轻揭过了,偏生姑娘没说什么,她也只能听从。
容羡转念便把这档子事抛到脑后了,她一时想着等到槐花开了,这院里定是香喷喷的,到时还能有满树的槐花可以吃,一时又琢磨是否还有哪里没有照应到,免得外祖母回来了心里不爽快。
这思绪动一飘,西一溜,便有小厮找到后面来了:“四姑娘,老太太到城门口了。”
“可着人回去请夫人了?”
这原是容羡与沈氏说好的,沈氏身子不便,无论是站在门口还是等在后面,都怕有照顾不到的时候,所幸镇国公府与这处宅子并不远,只等老太太刚进城门,便着人去请就好。
小厮妥帖的回答了,容羡抬脚想去前头,想了想,只怕又要被说不合适,又换了方向。这点便不好,女儿家鲜少抛头露面,便是长辈回来了也只能在花厅那头等着,哪怕今日种种都是她亲自操持的。想未曾穿越的时候,她还在谈判桌上大杀四方,如今倒是出个门都成困难了。
约莫过了一刻,容羡还未等到沈老太太,容媛便先跑过来了,一身水红色的裙衫,蹦蹦跳跳倒似飘过来的蝴蝶,只是等到跑近了便能看到满脸的惊慌。
容羡蹙眉,上下打量了容媛,拉着她坐下,又制止她强要灌下一杯茶水:“你这模样,倒好似见了鬼。”
她是不担心出了什么岔子的,若真有事,下人便先报过来了,哪里等得到这丫头。
容媛喘着气,口干舌燥,偏偏阿姐还不肯让她灌茶:“可不是见了鬼。”
容羡不置可否,抽出帕子仔细给容媛擦了汗。
“我们下车的时候,正巧外祖母的马车也到了,沈菱悦这些年不见倒是越来越矫情了,我一刻都不想和她多待,就推脱要来找阿姐。”
沈菱悦是沈家三房的嫡女,比容羡小半岁,正是姜氏与万氏口中那个才貌双全的姑娘。
容羡心里没多大感觉,沈菱悦自小才学过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皆有小成,早早名气就传了出来,更何况后来又出落成了美人,被全上京的公子哥们捧成第一美人也不为过。只是名声过于好了,容羡倒疑心过是不是也是穿越的,试探了一二,却没个结果,也就算了。
“哪有对表姐指名道姓的。”容羡嘴上嗔怪,却没多大指责的意思,“人前人后多少要仔细些。”
许是太有才名了,沈菱悦素来清高,若只清高也还好,但却时时都是我见犹怜的娇弱形象,姑娘们嗅到白莲花的气息便觉得不舒坦,于是这沈菱悦与诸位姐妹处的都不算好。容羡和她没怎么接触过,却也知道她说过自家妹妹如此粗鲁,这可怎么是好。
好不好容羡不知道,但是心里却拉了黑名单,到底不是一家子,你又不是长辈,无论是待客还是赴约,再没有和对方这么说的。
心里一晒,容羡便带着容媛向外去迎沈老太太。
本以为外祖母会在外头说上两句,到时她们便在前堂正厅外面稍稍等下,没曾想半路就撞见了,沈氏扶着老太太的胳膊好言好语劝着,老太太正是一副怒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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