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环和金盏这才你一言我一语将那传话的小太监说的话给重复了一遍。
事情说简单也简单，但是若说复杂，那更是复杂不过：“原本圣上都要走了，皇后娘娘与昭淑媛想要送一送，结果中书令大人的夫人忽然跪了下去，让皇上做主。”
容羡心中窒息，做主？她能要求做什么主。
“说十年前有人心怀叵测，故意将周家二公子给害了，才让二公子如今生了一身软骨头。”
她听了这话，胸口发疼，十年前，和周家那个老二有关，自然是因为那件事了，可是不是早就因此判成了昭淑媛的罪么，她就是因此掀起了层层浪花，最后被打进了冷宫，意识到这一点，面色顿时青白，这意味着什么，再想想周家与昭淑媛的关系，她想翻案！
“然后昭淑媛又哭哭啼啼地站出来，说当年的一切她都是被陷害。”
“直到最近才查明了真相，希望圣上能为她做主。”
容羡身子晃了晃，能挑在今天下手，昭淑媛指的是谁，几乎不用去猜测，分明个将矛头指向了皇后。可是怎么会，姑母就算再希望得到后位，也不能拿这种事情来达到目的。
心中寒凉一片，几乎不敢再仔细去听碧环和金盏的话，步伐匆匆地就要去千秋宴，事情刚出，那太监就过来报信了，现在想必正在僵持着。
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比这些更值得慌乱的事情，想那年的痛苦，再想想这些年的踟蹰与后悔，失去了那么多，结果如今告诉她，其实原本就是一场阴谋，实施这场阴谋的人则是她的亲人，她是万万不肯相信的。一定是昭淑媛的阴谋，故意陷害姑母，想要将姑母置于众叛亲离的境地，她这就去找姑母问个清楚。
走到半路，忽然撞上了一堵人墙。
还没抬头，来人将她禁锢在了怀中，温热而宽厚的胸膛，仿佛想要给她力量：“阿羡，不要去，不要去。”
只此一句，如置冰窟。
整个人都僵硬地无法动弹，脑子里更是乱作一团，只有一个念头，顾斐不让她去，顾斐知道真相，顾斐怕她看到。也就是说……昭淑媛所谓的栽赃嫁祸，不是毫无证据。这个念头刚一出来，身子便软做一滩，向下滑去。
“阿羡，你听我说。”顾斐坚定不移地拥着容羡，“不管是为什么，不管是谁，都一定有她的理由，不是为了将你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所以你千外不要难过。”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积蓄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这么多年，我一直害怕，难过，担心重蹈覆辙，常常噩梦梦到那天，我们六个人被困在冰窖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甚至就连……最后只有五个人活着出去，卫清书还为此折了一双腿。我那样的恨第元皇后，她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私欲伤害无辜的人，可是结果呢，现在要告诉我，当初做错事的是我嫡亲的姑母。”
她的头埋在顾斐的怀里，透过单薄的衣衫，顾斐明显察觉到了一股湿意，心中颤抖不已，一时想着自己怎么没能好好保护她，一时又想起来了当年的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你，对不起卫清书，对不起孝康长公主，也对不起安王妃。如今，我更是对不起那日被伤害的人。”
“阿羡，不哭，这件事不怨你，都是天意，天意留不住的。”顾斐不信天，不信地，不信命，可是他愿意为了安慰容羡将一切都推给天意。
容羡抽着鼻子，心中悲痛不已：“怎么办，怎么办。”
他常常想，为什么容羡不能和别的姑娘一样，天真活泼会撒娇，一怒一嗔，一颦一笑都是极好的，可是当她真的有情绪起伏落了泪，他更恨自己怎么没有办法让她开怀。
忽然，细微的抽泣声中，多了一个更加轻微的声音，如有什么在滚动。他警惕地抬起头，便看到卫清书正操作着轮椅，最终停在了一丈开外的地方，淡淡地看着他们两个人，神情莫辨，眸中更看不出什么色彩。
敌意在一瞬间迸发。
容羡察觉到不对，猛地推开了顾斐，一转头，就看到那人依旧清姿卓然，然而，眸中漆黑如深渊，凝重地仿佛能侵蚀天地间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眼看去，就发觉，他一定是生气了。
“世子。”容羡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还有如往常一样，勾了勾唇角。
卫清书原本想凉薄地道一句‘恭喜’，可是一眼看到容羡通红的眼眶，立刻将话咽了回去，他知道，她此时的心情一定很难受，他又何必让她更难受呢。
“一起去转转吧。”卫清书不知道在想什么，扭头冲着顾斐微微点头。
顾斐自然应下，下意识就要拉过容羡的手腕，却被容羡看破了意图，轻轻松松躲过：“我自己会走。”
三个人走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千秋宴上出了事情，此时皇宫内来回行走的宫女太监格外少。
很久，卫清书才问了一句：“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除了是皇后的生辰，卫清书垂下眼帘，表情很是淡然，但两人仍能从他的言语中听出若有若无的惆怅。
“记得。”顾斐与容羡异口同声答道。
再一抬头，容羡全身都颤抖起来，怎么卫清书不知不觉把他们带来了这里。
“我也还记得。”卫清书闷笑一声，仿佛发自肺腑，但同样，又是说不出的绝望，笑声很低，低到深渊，低的能听出毁灭的声音，“就是在十年前的今天，我们三人，尹子禾，周景，还有……”
他深深地看了顾斐一眼，一眼就看出顾斐在极力克制着：“还有裴裴。我们都困在了这里，整整十二个时辰。”
容羡登时陷入了回忆。
十年前，她才五岁，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十分好奇，当时姑母还是贵妃，她的生辰也并不如今日这样隆重，但依然举办了宴会，世家均带着自家儿女前来赴宴，容羡便跟着沈氏来了。
当时，她还觉得这样的宴会太过枯燥，实在没什么趣儿，那个时候，她与这几个人玩的都还不错，顾斐更是直接把她从宴席上拉了出来，几个人早就听说皇宫御花园里有一处冰窖，里面冰糕，雪乳应有尽有，天气炎热，总能吃个痛快。当时她身边跟着的还不是碧环她们，而其余几个公子哥身边，也都不是如今的心腹。
劝了几个小祖宗几句，便再没劝过，由着他们找了过来。顾斐胆大，是第一个进了冰窖的，而裴裴……
想到这个名字，容羡心疼了一下，就像针扎一样。
顾裴是顾斐的妹妹，比顾斐小两岁，比她还大上两岁，性子却软弱胆小，但很喜欢粘着容羡，进冰窖的时候还仅仅地拉着容羡的手，仿佛那只手能给她很大的勇气。明明，她才是六个人里最小的那一个。
他们全都进了地下冰窖，谁知，就在跨过第三道门的时候，身后的三道门立刻关了起来。
霎时，天翻地覆，一切，从那一刻起就都变了。
他们哭着喊着，希望能够有人听到，过来打开门，端是容羡，也无法按捺的住，哭喊了一会儿，俱都累了。而冰窖之内的温度奇底，只要不一会儿，几个人就哆哆嗦嗦。
容羡和顾裴都是女孩子，身体是最早支撑不住的。
顾斐几乎是立刻就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犹豫再三，让妹妹再忍一忍，将衣服给容羡裹上。
“裴裴，阿羡还小，她会撑不住的，你乖，忍一忍。”
这一忍，就没有忍过。
冰窖打开的时候，顾裴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浑身青紫，奄奄一息。
而卫清书的腿，也是因此而伤，却也是因为她。
继顾斐贡献了衣服，卫清书将容羡搂在怀里，站着搂不住，便坐下，怕她着凉，还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七八个时辰，就这样一动不动过去，极致的寒冷，再加上血液不通，他的腿却再难行走。
明明就底子很差的人呐。
一天一夜，十二个时辰过去，才听到动静，容羡却已经没有了力气去欢呼雀跃，明明知道能够活下去了，却难过的紧。
回去之后，更是大病一场，昏昏沉沉间，听到有人议论着，顾将军与孝康长公主的女儿已经去了，因为夭折，只有一口薄薄的棺材，甚至不知道自家的四姑娘还能不能扛过去。
安王府的世子一双腿算是毁了，这辈子怕是不能走路。
漫天的愧疚如洪水一样涌入，她仿佛在水中浮浮沉沉，液体堵住她的口鼻，让她无法呼吸。
如果，如果顾斐把衣服给了顾裴，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如果自己坚决拒绝卫清书，是不是他的腿就不会废了。她容羡不过就是一个外来者，凭什么让别人就这样死去，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呢？
当时，大约是真的万念俱灰的。
直到，一只薄凉的手抚上她额头：“阿羡，你可快要好啊，我们去看这万里河山。阿羡，你不是说，很喜欢这里么，你舍得大家伤心么？”
是了，她还不能死。
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却是空无一人，只有丫鬟说，安王世子到府邸拜访过。
一直以来，她拒绝顾斐。
她心里念着卫清书给她的温暖和希望，更是愧对顾家，是不是，每一个顾家人看到她都会难过得不能自已。
欠着顾家一条人命，才愈发的不肯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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