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这个筏子做好，便足足用去了四五日。
因为是顺流而下，所以帆布也不用再做，只要乘着筏子便能直接从山洞里穿过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明明只要再等到天亮就能回去，容羡心头却有些不安：“不如，我们先乘着筏子过去吧，等到了洞口再等也是一样的。”
山崖下面就几乎是视野开阔，无遮无挡，倘若有人搜了过来，那必然是无法躲的。
顾斐思忖了片刻，点点头：“也好。”
他将该带走的东西收拾干净，随后在屋子里泼了油，最后一把火点了个干净。
黑夜之中，火光冲天，容羡两人坐着筏子，随波逐流，而她始终看着火光的方向，心中颇为不是滋味，这几天虽然过的艰苦，但是平淡又温馨，这小木屋仅仅是一个临时歇脚的地方，可是除了亲人不在身边，竟然比在深宅大院里的时光还要舒服。
如果不是外面还有许多未尽的事情，还有很多人，她都不大想回去了。
“如果你喜欢，以后我就带你到这里来。”顾斐见容羡始终留恋地看着那个方向，不由笑出了声。
容羡摇摇头：“大约是没有机会了，很多事情都不是逃避的。我不是林老。”
顾斐沉吟片刻：“也对，在外面，你还有更广阔的天地，还有我。”
“顾斐。”容羡忽然回头，看到此时他的眸中映着火光，也有她，心中一暖，“你跟着我一起跳下来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都还活着，我一定会好好对你。”
“忘了他？”顾斐脱口而出，他才想到，这样和谐的时候，竟然提起来一个不该提的人，实在是扫兴。
哪知，容羡竟然点点头，一本正经：“忘了他。”
其实她早就忘了。
顾斐忽然将容羡拉了起来，抱在怀中，恶狠狠道：“记得你今天说的话，不然……”
“你不会放过我？”容羡声音清脆，带着隐隐的笑意，听到顾斐的耳中简直犹如天籁。
“当然！”
“嘘……”顾斐忽然捂住了容羡的嘴唇，警惕地看着四周，慢慢带着她伏下身体，几乎就要趴到了筏子之上。
容羡心脏怦怦乱跳起来，不安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那边又火光！快过去看看！”一个人呼喝着。
两个人在水面上大气都不敢出，所幸这山崖下天色黑暗，那些人看不到河面上的两个人。
过了许久，三三五五的人才走了个干净，似乎直接冲着那个小木屋去了，如果他们过去了发现小木屋已经被烧毁，会不会回来？
容羡想着，不，最危险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如果小木屋没有被烧完，还留有生活过的痕迹，他们很快就能猜到两个人还没有走远吧。
她能想到这一点，顾斐自然也能够想到。
他几乎立刻就拿起了划桨，加速向河水尽头的山洞冲去。
“顾斐，不要发疯，现在水位还没有下降，山洞里全都是水！”容羡低低喊了一声。
虽然他们两个都会凫水，但是鬼知道那个山洞有多深，能不能坚持到外面。
“来不及了，如果他们找过来，咱们根本没有地方躲起来。”顾斐回应道，忽然扭头冲着容羡笑了一下，“你放心，就算我死了，都不会让你死。”
容羡忽然心酸，她只能祈祷两个人够走运。
“再等等。”到了河水尽头，容羡看了一眼天空，连个月亮都没有，从子时开始，水位就会开始往下走，哪怕是一点点的空气，他们都会活下去。
现在这个时间，离子时还有……一刻？
然而，那群人却不给两个人喘息的机会，很快，就看到火把连绵不绝地向这边跳跃，游走成了一条长龙。
如果是寻常，容羡一定会觉得这样的景观值得欣赏，如今怎么可能有观赏的心思，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心中分秒不差的计算着那条长龙如果走到这里要多久。
他们的脚程很快，等到了这边的时候，在火把的照明下，几乎立刻就看到了筏子上的两个人。
“他们在那里！”
“射箭！”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容羡拉着顾斐，深吸了一口气，立刻跳进了河水中，奋力向山洞之中游去。
顾斐环住容羡的腰，既不妨碍她的动作，又绝对不会让她和自己轻易失散，他一只手在山洞顶端摸索着，企图找到一点空隙能缓一口气，然而没有，一直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容羡觉得自己肺都要炸了，满心的绝望，时间还是不够。
她奋力挣脱顾斐的手，然而顾斐却将她拉得越来越紧，坚决不肯把她松开。
顾斐忽然放弃了探索，低下头看着容羡，容羡回视，他猛地凑过来，吻住了她的双唇，冰凉却让人温暖，一口气缓缓渡入容羡的口中，容羡睁大眼睛，拼命摇头。
顾斐似乎勾了勾唇角，将容羡向上一托，自己向下沉去。
容羡心里一紧，下意识就要去拉顾斐的胳膊，但是因为浮力作用，她已经浮了起来，与顾斐的手腕失之交臂。
向下奋力游了两下，哪知下面实在太黑，顾斐渡给自己的这口气也无法坚持太久。
抬头看了一眼水面，果然，水位已经微微下降，她当机立断，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又继续向下沉去。
顾斐，你个傻瓜！
她默默胸口，觉得心脏实在难受。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情，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一个猛扎，在洞低阴暗处，果然看到了半昏迷的顾斐，她想哭又想笑，他还半漂浮着，向来口中还憋着半口气，只是因为把她推上去的那一瞬间反作用力太大，所以直接冲到了洞底。
借着水的浮力，她几乎没有废多大力气就将人拉了出来。
此时水位下降的高度也仅仅不到一尺，堪堪露出鼻子来。容羡将顾斐拉到最顶端，让他鼻子露在外面，却在发愁这种环境实在不适合人工呼吸。
几乎没有思索什么，她就选择半抱着顾斐向出口的方向游去，她只能寄希望于出口没有多远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水位下降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露出了一块巨大平坦的石头，容羡立刻将人放上去躺平，捏着顾斐的鼻子开始人工呼吸。
真是庆幸，即使到了大殷十五六年，也没把曾经学过的技能忘干净。
不一会儿，顾斐就吐出来了两口水，虽然还没有醒，但是也可以放心了。
她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身上愈发冷起来。本来就是浑身湿淋淋的，山洞之中又格外阴森。
抱着双臂努力摩擦了几下，却觉得湿乎乎地更难受了，不由放弃了取暖的心思，只盼着顾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两个人好赶紧出去，千万不要睡太久啊，不然那些人发现这里就要追过来了。
前十五年过的太顺风顺水，对于此刻的事情，容羡想都没有想过，想到这里，她歪了歪头，手指摩挲起顾斐英俊的面庞来，这种时候，有他在身边，感觉好像也不是很差劲的样子。
忽然，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手。
她受惊一般想要缩回去，顾斐却抓得牢牢地，一双灿若星子的眸子就直勾勾地看着她：“你占我便宜。”
毫无疑问的肯定句。
容羡顿时没了好气：“你不会早就醒了吧。”
顾斐没有废话，费了些力气坐起来，单手递给容羡：“好了，我的姑娘，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我们应该出发了。”
容羡回头，似乎可以听到那边隐隐有人声传来，又要开始逃亡了。
两人再次潜入水下，这回就要顺畅许多，一刻钟之后，两个人已经见到了洞口的光亮，最后一次从水面浮了出来，两人明显松口气。
“再坚持坚持，马上就要出去了。”
容羡点点头，再次沉入水下。
山洞在是护国寺山脚下，掩在瀑布之后，难怪从来就没有人发现过，这处河流与从护国寺山上从天而降的溪水汇合成了一条，绕着半座山成了一条美丽的水带，也是附近居民的生活用水。
周围的村庄吃用全是这一条河。
所以，等顾斐与容羡再一次从水面浮出来的时候，立刻有人发现了他们。
“快看！那里有两个人！”一个村民指着河水中间，立刻有人跟着看了过来。
两人气喘吁吁地游上岸，村民们看着突然从水里冒出来的不明来客还是有些胆怯，远远看着，生怕是什么歹徒，要知道，最近为了找人，官差都来过好几次了。
万幸的是，顾斐还随身带着自己的身份铭牌，示意容羡多休息一下，他随便找了一个年纪大的村民走了过去：“我是定南侯顾斐，可不可以见见你们的里正。”
那老头子见到铭牌立刻就跪了下去，连带着周围的村民都跪了一片。
“老人家，您这是干什么。”顾斐当了这么久的定南侯，还没见过这样的阵仗，立刻后退了两步。
“小民就是这村的里正，侯爷，官差已经找了您好几天了，吩咐我们若是见到您立刻招待、上报，您和那位姑娘随小民安顿一下吧。”
容羡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害怕顾斐被当成骗子打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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