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桓的营帐在军营的右前方。里面灯火通明，卓梨走近了才听见宇文桓和另一人的声音。“周浩，你下的是什么棋？真没意思，局局都是你输，究竟是你不敢赢我还是真的就不会下棋？”宇文桓有些恼火。周浩无奈地皱眉，“殿下，我周浩是一介武夫，又哪懂对弈？如果杜公子在就好了，他和殿下趣味相投，一局棋能下一整天。”末了又看了看宇文桓的眼色，“要不我去找熹月姑娘来和你下吧？熹月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用了，我自己下。”宇文桓负气地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对弈起来。“殿下，我知道你有心事。你担心寒王妃，想去看看她，那你就去看呗，就算你不是她的夫君，你也还是她的朋友，你啊，就是放不下面子。”周浩一语道破宇文桓心事，他执棋的手稍顿了一下，又重新摆好棋盘，“周浩，我和她之间，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卓梨掀开门毡走了进来，“一人对弈多无趣，我来陪你下一局吧。”宇文桓怔忡地望着眼前的卓梨，一颗本无聊烦闷的心，忽然间就平静了下来。她竟然主动来找他。“殿下，我还有些事要做，先退下了。”周浩看到宇文桓这喜出望外的神情，也不禁勾了勾嘴角，连忙退了下去。“你过来，是因为你兄长的事对吗？”宇文桓淡淡道，“我今晚已经修书给父皇和母后，求他们留你兄长一命。”“多谢太子。”卓梨服了服身，“太子宅心仁厚，卓梨感激不尽。”“卓梨，你非得这样话里带刺吗？”宇文桓视线紧紧锁住她，“没错，是我母后举报了你的兄长。可你应该知道，如果没有父皇的暗中许可，这个反叛之罪是很难成立的。要怪，只能怪卓家军势力太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卓梨笑了下，“太子何必生气，卓梨并没有其他意思。你常说我不懂设身处地为人着想，今日我想了一下，倘若我是皇帝，我必定也会担忧有人来夺走我的皇位，先下手为强，也并无不妥之处。”卓梨手里把玩着一颗白色棋子，“只是，我不会狠到将一千五百名卓家军赶尽杀绝。若是你，你会怎么做？”宇文桓开口，“卓梨，那是一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要想登上那个位置，本就要踩着无数人的尸体，别说一千五百条人命，就算再多，你也必须狠心。”他明知道这个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可是他还是将真心话说了出来。古来今往，帝王将相，哪一人的手下不沾满了鲜血？“我明白了。”卓梨点头，“你不是他。”“谁？”宇文桓愕然，“你在说什么？”“没什么，我早该明白的。”卓梨搪塞了过去，脸上的笑容云淡风轻。她说的他，不是别人，正是宇文桓。不过是三年前的那个少年，一身正气，风度翩翩的宇文桓。而不是现在的他。“好了，我们不谈这个了。”卓梨率先落下一枚白子。“你身边那位杜思远杜公子，有逸群之才，此次怎么不见他和你一起前来？”卓梨明知故问，是想替熹月打探一下，在宇文桓心中，她究竟是怎样的位置。“事出紧急，思远需要帮我打理一些别的事务，所以留在了虞城。”宇文桓落下一枚黑子，淡淡回答道。“你们关系很好？”卓梨追问。“莫逆之交。”宇文桓道，“我和他，不是兄弟，胜似兄弟。我在众人面前需要伪装，需要堤防，生怕自己说错哪句话，做错哪件事。可是与他在一起，我们只需吹箫作曲，对酒吟诗，有很多话我不明说，他却全懂。他，也算是我的知己。”“人生有这么一个知己，足以。”卓梨没想到，于宇文桓而言，杜思远是如此特别的人物。“你喜欢三角枫？”营帐的角落里，立着一盆三角枫。枝叶被人细心修剪过，此时已入秋，枫叶变为暗红色，别具一番风味。“熹月姑娘送来的，说是往你们的营帐里都送了，只有我这没有，我也不好推托，就收下了。”宇文桓回头望了一眼那三角枫，放在角落里已经一天多了，他也没细心看过，如今一看，这盆栽确实好看，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我那里她就没送啊。”卓梨莞尔，“熹月姑娘不仅貌美才佳，对你和对别人似乎也不太一样。你呢，对她感觉如何？”“她，很有魅力。”承认这一点于他并不难，尹熹月那般的女子，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一颦一笑都让人心驰向往。只是，他先遇到了卓梨。旁人再美，再好，也入不了他的心了。“她很好，可是只有你，是我想要的。”卓梨顿时无言以对。一枚黑子落下，宇文桓温文一笑，“你输了。”卓梨低头去看这局棋，本来她占了上风，却还是被宇文桓扭转了局势。是她心神不宁，总担忧宇文洧解救哥哥途中会遇到麻烦。“输了，可是要受罚的。”宇文桓笑道，“咱们喝酒好不？”“好啊。”卓梨点头。酒送了上来，卓梨喝下三杯，宇文桓一连喝下五杯。“你别喝得这么急。”卓梨伸手去夺他的酒杯。他似刻意求醉一般，一杯接一杯，很快就神志不清了。“卓梨，你今晚来找我，真是单纯地想我了，来看看我的吗？”宇文桓又斟下一杯酒。卓梨一惊，他是发现了什么吗？“你知道吗，我最最喜欢你的眼睛。你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可是也反应在你的眼里。你整晚心神不宁，拉着我东拉西扯的，是有什么目的？”宇文桓扯起嘴角冷笑，“我们之间，非得这样算计吗？你若是和我说实话，求求我，我也未必不肯帮你。”“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三更还是五更？”宇文桓走过来用手捏住她的下巴，“要不要到我床上去，我给足你一晚时间。”她扬起手，用尽全身气力，打了他一个耳光。“你走吧。”宇文桓笑着说，“太子今晚醉生梦死，不会知道军营里发生了什么事，谁逃了、谁死了，我都不会追究。卓梨，你又为何要在这里装得这么辛苦？”“谢谢太子。”卓梨颤抖着退出营帐。一阵风吹过来，宇文桓觉得身上愈发地冷。又喝了几杯酒，头昏脑涨起来。他下意识地起身，也走出了营帐。可是，他该去哪呢？对了，去找裴儿，找裴儿谈谈心，他虽小，却最愿意陪他谈心。“裴儿，裴儿。”宇文桓走进宇文裴的营帐，却立即被一个人拦住了，“太子，裴儿咳嗽得厉害，折腾一天了现在才睡下，殿下若是有什么事，明天再找他可好？”眼前的女子，是尹熹月。她诧异于向来沉稳自持的宇文桓，竟会放任自己醉到如此地步。他酒量很好，轻易不醉。如今醉了，定是刻意求醉吧。“太子，你醉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尹熹月扶着他，缓缓走回他的营帐。帮他稍微擦拭了一下，又抬他上了床，可是当她想要离开时，他的手却紧紧环住她的腰，不让她走。尹熹月狠狠心，用力甩开他的手，可没想到，他竟像是被激怒了一般，“连你也对我如此？”他的吻，像狂风骤雨一般袭向她，唇、脸颊、脖颈……她动弹不得，泪缓缓流了下来……他的每一下碰触，都能惹起她身体可怕的颤栗。“不要哭。”他命令她，带着霸道与狂妄，完全不像平时温润如玉的他。他粗鲁地抹去她的眼泪，又把她压在床上，双手紧紧禁锢住她，不让她再有逃脱的机会。“宇文桓……”她唤他的名字，试图唤回他的理智。可他置若罔闻，在她的脖颈间咬下无数朵花痕。衣衫褪落，她像是绽开的花朵，被他一片片摘下，他炙热的视线差点将她吞没。她明明不愿，可他在她耳边低语，那轻声的叹息让她霎时迷离。她闭上眼睛，终是放弃了抵抗。她知道的，他喝这么多酒，一定是为了卓梨。卓梨激怒了他，他才想把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而她，是卓梨的替代品。他今晚，所有的举动都带着侵略与进攻性，她终究不是他的对手，只能节节败退。一阵锐利的疼痛在体内绽开，她终于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她苍白的脸色，让宇文桓有些愧疚。她看到他脸上浮起一丝心疼，低头吻去她的泪，她一时分不清，他是在为卓梨心疼，还是为了她心疼。她是他的一颗棋子，没有坚强的防备，也没有后路可退。清晨时分，她睁眼醒来，望着身旁的他，昨夜喝过酒的他没有那么快醒来，她整理好衣衫，在他醒来之前离开。身上的酸痛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昨夜的那一场欢愉与疯狂都不是梦。她想起有一回她在大街上让一个卜卦人算命，那老头子和她说，“姑娘，你心里定是有喜欢的人，只是对他而言，你无足轻重。”那一天，她慌乱而逃，因为卜卦人说的，她不愿信，却也必须信。那一天，卜卦人在她身后追着她喊，“姑娘，只要你坚持，一定会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的。”因着这一个小小的“预言”，她坚持到如今。可是她有无数个瞬间，都想过要放弃。为什么他不爱她，却又偏偏给她一丝丝火光，一丝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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