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在皇宫里见了拓跋灵后，宇文洧奇怪地发现，拓跋灵的脸时常会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他的耳边也时常萦绕着她的声音。晚上睡觉时，一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她在他身边，她的声音像魔咒一样跟随着他，他越想静下心来摆脱她，却像陷入一个漩涡似的，怎么也挣扎不出来。“你怎么了？昨夜一直翻来覆去的，是有心事？”第二天清晨，卓梨醒来，在他身侧问他。“没有，但就是有些心神不宁。”宇文洧起身，却突然又看到拓跋灵的影子在他面前闪过，随即就是她的声音，“宇文洧~”宇文洧猛地捂住耳朵，惊恐地望着前方。这种感觉，实在太诡异了。“你怎么了？”卓梨见他这样，一时也被吓住了。“卓梨，你快咬我一口。”“什么？”卓梨眨着眼睛，十分不解。“快，咬我一口！”宇文洧有些急躁。卓梨虽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了，却还是狠下心，拿起他的手臂，在他手腕处狠狠咬了一口。宇文洧吃疼，不觉皱起了眉头，但刚才的所有不适似乎都烟消云散了。望向那两道弯弯的伤痕，像月牙一样挂在他的手腕处。“你倒咬得挺狠的。”他笑道。“是你让我咬的啊。”卓梨用被子盖住头，只露出两只狡黠的眼睛，在外面圆碌碌地转。“我一会给你熬点安神补脑的汤药。”她接着说。“嗯。”宇文洧帮她拈好被子，“你再睡会。”“王爷。”一阵敲门声传来，是莫鹰略带焦灼的声音，“王爷起床没有？属下有要事禀告。”宇文洧穿好鞋袜，打开了门，轻声说，“去书房谈。”卓梨听着他们脚步声越走越远，又睡了一会，醒来后才知道，虞城出大事了。今年金陵百姓收成不好，南部又遇上几十年难遇一次的大旱灾，所种的庄稼颗粒无收。朝廷竟无官员上报灾情，导致救灾不及时，灾民齐齐涌入虞城，虽然及时关闭了城门，但已有一部分灾民冲了进来，造成虞城内一片混乱。皇上下旨，让寒王宇文洧负责此次救灾工作，安抚灾民，并严查失责官员。宇文洧领旨后，立即赶赴了郊外。卓梨在王府内等了一天，也没有宇文洧传回的一点消息。莫鹰倒是回来了一次，他说，“现在灾民的情绪十分不稳定，一见到王爷出现就扔石头，甚至整个人扑打过来，他们以为是王爷没有把灾情上报给朝廷，都把他视作了发泄的对象。王爷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吃下一点东西，把所有吃的都给了灾民，可是灾民不领情，依旧骂骂咧咧的。”“皇上为何把这次救灾的任务单独交给了宇文洧？还有太子和黎王呢？”卓梨不解。“王妃你有所不知了，这次灾情之所以没有及时上报，就是因为皇后的弟弟，当朝国舅从中作梗。每年应对灾情的库存、钱财全部进入了他们的口袋，皇上也知情，以往没有灾情，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灾情来了，百姓被逼到如此地步了，皇上也不可视而不见，但若交给太子，皇后肯定不会让他彻查的。交给王爷，王爷这人铁腕手段，必定会把背后的大人物牵扯出来，到时皇上再顺水推舟，治国舅的罪。”卓梨实在没有想到，这灾情的背后竟还有着这么深的水。皇上这招真是高，让宇文洧负责救灾，若能查出实情，国舅与皇后憎恨的对象也只会是宇文洧，不会是朝廷。他还可趁机铲除掉国舅，可谓两全其美。只是可怜了宇文洧，救灾在一线，被灾民当做发泄的对象，若查不到失责官员，皇上唯他是问，若查到了，皇后与国舅又不会轻易放过他。“莫鹰，你等我一下。”卓梨跑回房，换了一身男装，“带我去灾区吧。”“这……”莫鹰看着男装打扮的卓梨，摇摇头道，“不行的，王爷若是知道了，肯定会责骂我的。”“我能帮上他的忙。”卓梨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你放心吧。”莫鹰也知道，卓梨心意已决，他就算不带她去，她自己也会找路去的。何况，卓梨聪慧灵敏，也许真能帮上王爷的忙呢。卓梨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这样一番景象。以前去非洲的时候，她也见过难民，但她也只是同情地远远望了一眼，并没有多做停留，因为她知道，凭她一人的力量，根本没法扭转他们的命运。可是如今，当她再见到这群因灾情而被迫颠沛流离的灾民时，她感到心都揪到了一起。嗷嗷待哺的婴儿，渴望一口乳汁，可是母亲只能望着他无奈地流泪；七十几岁的老奶奶，抱着老伴的尸体哭，垂落的白发拖到地上，让人看了倍感心酸；一家六口人，分两个馒头，父亲偷偷地把自己的那份馒头让给不足三岁的女儿……视线所到之处，都是令人心惊的一幕幕。“王妃，王爷就在前面。”莫鹰指着前方。卓梨望去，那一个黑色的背影，就是宇文洧。他蹲在难民堆里，捧着一碗稀粥，耐心地给一名已经昏厥的老人喝下。卓梨记得，宇文洧很爱洁净，有一次她和他上街，一个小孩子用脏兮兮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衣服，随即笑呵呵地跑开。宇文洧紧皱眉头，没了逛街的兴致，直到回府后把衣服换下，心情才好过来。卓梨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碗，“你去忙更重要的事情吧，这里就交给我了。”宇文洧见是她，冷眼望向她身后的莫鹰，卓梨忙说道，“别怪他，是我自己一定要来的，我想帮帮你。”宇文洧拉起她走远一些，“这些灾民的情绪非常不稳定，你留在这里很危险。他们若是打你、骂你，你都不能还手，你若是受了什么伤害，我怕我腾不出时间来照顾你。”“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和他们吵，也不会和他们计较。我略懂医术，我就负责在这里救治伤员，安抚他们的情绪，至于你，就去忙其他的吧。”宇文洧顿了顿，握紧她的手，“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告诉士兵，让他们给我传信。城南那边来了一批新的灾民，我要过去处理下，你就先留在这边，若是累了，就回王府去，千万不要勉强。”“我知道了。”卓梨拍拍他的手，“你也是，不管怎么忙，都要吃饭，注意休息。”“嗯。”宇文洧叮嘱，“还有，不要透露你寒王妃的身份，你就说你是王府上的大夫好了，这样他们的抵触情绪就不会太严重。”“好。”卓梨微笑。卓梨怔怔地站在那里，直到一双小手在背后扯了扯她的衣衫。她回头一看，是一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稚嫩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还露出两只可爱的小虎牙。难为他了，这样的环境下，竟还能有这样纯净美好的笑容。卓梨也不由得向他绽开一个微笑。“姐姐。”男孩笑着牵她的手。“姐姐？”卓梨惊讶，自己明明着的是一身男装，他怎知她的女子身份？男孩指了指卓梨的鞋子，“姐姐为何要扮作男子？”卓梨这才发现，自己太急了，只记得换了一身男装，鞋子却还是绣花鞋，真是糊涂得要紧。“姐姐是王府上的大夫，穿女装来这里救治病人不太方便。”卓梨捏了捏他的小脸，“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苏远。”男孩大大方方地回答，“我是随我爷爷过来的，我们家没有东西吃了，爷爷说来这里才能活下去。”卓梨望着这张天真的脸，把他抱进怀里，“没事了，苏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久之后，你和爷爷就可以回家去了。”“真的吗？姐姐。”苏远高兴地说，“身边的大叔大婶们都不相信朝廷会救我们，可我相信，我相信刚才那位王爷大哥哥，他是个好人。”“你怎么会认为他是一个好人呢？他老是板着一张脸，冷冰冰的。”卓梨笑着说。“昨天夜里，他忙了一晚上，给我们送来了帐篷和被子，还把食物分发给老人孩子。我爷爷有多年的咳嗽病，昨晚发起病来，是他一直在身边守候着的。别人不相信他是好人，我和爷爷相信。若是这样的都不算是好人，那我就真不知道哪样的才算好人了。”苏远托着腮，向卓梨解释。“我也相信他。”卓梨说，“他一定会处理好灾情，让你们重新回到自己的家，安居乐业。”“姐姐，你真的是王府上的大夫么？”苏远又问。“是啊。”卓梨拿出身上携带着的一个布袋，里面装着很多药和银针，摊出来给苏远看，“怎么，不相信姐姐啊？”“不是不相信。”苏远咯咯地笑，“只是你刚才看王爷哥哥的眼神，就像是娘子望着丈夫的眼神。”卓梨脸有点红，“小小年纪懂什么呢？”“我懂。”苏远神气地仰起头，“以前我父亲出远门办事，我娘亲也是这样靠在门边呆呆地望着父亲的背影的。姐姐，你一定是喜欢上王爷哥哥了。”卓梨抬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苏远你太淘气了。”她又问，“那你父亲和娘亲呢？”苏远眸光一黯，“他们饿死了。”卓梨惊觉自己的残忍。伸手把苏远揽在怀里，“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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