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灾的粮食终于在两日后运到。灾民们欢呼雀跃,对卓梨的态度也好了一些。在这里两天,开始总是有些灾民用些很恶毒的话辱骂卓梨,其实卓梨知道他们并不是针对她这个人,而是对朝廷有着太多的不满。但话虽这么说,但也有好几次,她是真的想扔下他们不管跑回王府去的。就拿昨天夜里来讲,她忙活了一整天,正准备躺下睡觉的时候,一位中年妇女跑来摇醒她,“大夫,大夫,你快去看看我家男人,他疼得不行了。”卓梨赶紧跟着她去看病人。那是一位四十来岁的男人,脚上长了一颗疮疖,由于没有及时医治,已经发展为?疔毒,流出脓汁与血水。卓梨看了伤口后,微微皱了皱眉。因为他们是灾民,连饭都吃不上,更不用说洗澡了。男人身上散发出阵阵臭味,加上这疮疖的味道,实在让她一阵恶心。但她强忍着不适,掏出银针欲给他施针。谁料男人忽然来了火气,朝她怒吼道,“你想我死对不对?为什么要用针扎我?你是王府的人,是朝廷的走狗,说是来替我们治病的,其实是想我们死吧?我们都死光了,你们这群人就可以继续吃香喝辣了!”卓梨想要辩解,他却一拳打过来,虽被人拉开,可那一拳依旧打在卓梨的左肩上,火辣辣的疼。她掏出药扔在地上,“帮你施针是想你好得快些,你若不想,就涂上这药吧。如果你还不愿意涂,那你这只脚就只能烂掉了。”卓梨知道,若是朝廷的粮食再不来,这群灾民的情绪就会更加恶化,她只能祈祷着宇文洧能快点把粮食运来,这样才能真正地安抚住灾民。没想到,他只用了两天时间,就运来了粮食。“姐姐你看,是米。”苏远张开自己的手掌,手掌上摊着一小把米,“真的是米,我们有米啦。”他高兴地在原地旋转起来,手舞足蹈。灾民们也高兴地大叫,“有米啦,我们有米啦。”“这些米,是王爷哥哥送的吗?”苏远眨着大眼睛问。“是啊,是他争取来的,不然可能没有这么快。”卓梨欢快地说。“大夫。”一个声音传来,卓梨一看,是昨晚的那位男人。刚想转过身去不理他,却听到他说,“大夫,昨天的事是我做错了,我糊涂。”男人跪倒在地上,“我以为朝廷不管我们了,心里又急又怕,又憋着火没处撒,你是王府的人,我一时糊涂,就往你身上发泄了,真是对不住啊。”卓梨见他已经跪在地上,也觉心有不忍,忙扶起他,“没事,我理解的。”“大伯伯,你以后不可以再像昨晚一样乱发脾气了,也不可以再打姐姐了,姐姐很疼的。”苏远大声说。“姐姐?”男人看向卓梨,很是惊讶。身后的众人也觉惊讶。“你是女子?”人群中有人发出疑问。他们知道这大夫长得十分清秀好看,却没想到她竟是女子。“我竟然动手打了一个女人,真是罪过。”男人又要跪倒在地,卓梨扶住他,“没事的,都过去了,我们就当那事没发生过,好不好?”“那卓大夫,你真是王府里的大夫吗?这女大夫也真是罕见。”“我觉得卓大夫和寒王爷倒是般配得很,寒王那日看卓大夫的眼神,饱含关切,两人关系一定不一般。”……灾民们自从看到粮食运来之后,心总算踏实了一些,此时倒有闲情逸致开起玩笑来了。“大家就别取笑我了。”卓梨笑着说,“这样吧,现在有了米,我去野外摘点野菜,回来给你们煮点野菜粥好吗?”“好。”众人开心应道。“姐姐,那我呢?”苏远急急地问。“你啊。”卓梨叫来几个小孩子,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对苏远说,“你就当队长,带着他们去拾一些柴火,这样我摘完野菜回来,就马上可以煮粥了。”“好。”苏远大声应道,和几位小孩子一起手牵着手跑去了树林。卓梨一个人挎着个篮子去了野外。回来的时候已近黄昏,卓梨的心情难得的好,提着满满一篮子的野菜,哼着一曲不知名的歌谣慢慢踱步。可是那漫天的火光,一下子浇灭了她的好心情。她猛地反应过来,是救灾的粮食!她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只见漫天的火包围住了那十余辆粮车,灾民们哭声一片,有的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扑火,有的直接冲进了火海……这刺目的火红,让卓梨几近落泪。烧掉这十几车粮食,就等于要了灾民的命。“你还我们粮食!你还我们粮食啊!”一个孩子的声音传来,卓梨望去,一辆粮车背后,苏远正紧紧抱住一个黑衣人的大腿,不断捶打着他。黑衣人猛地举起手中的刀……“不要啊!”卓梨喊着,飞速跑过去,可是她快,那刀更快。大刀穿透苏远小小的身体。卓梨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上天究竟为何要如此对她?为什么她喜爱的人、想要保护的人,她却终究还是不能护他周全?“姐姐,我好冷。”苏远在她怀里缩作一团,“我应该是快死了,不过我也不害怕,因为我听说天上什么都有,有孙悟空,有玉皇大帝皇母娘娘……还有我的爹和娘。”“姐姐,你千万不要哭。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爷爷若是还活着,你就多帮我照看他。还有,你要把我葬在小河边,这样我渴了的时候可以去喝河里的水,饿了的时候可以去抓河里的鱼虾……”他抬起手,想为卓梨拭去眼角的泪。卓梨看着那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他终是闭上了眼睛。握拳的手,指甲已深深地陷入掌心。深吸一口气,她仰天逼回眼中的泪,施展轻功,朝那黑衣人追了上去。黑衣人先在树林里换下了黑衣,然后回了虞城。他警觉性极高,在虞城的大街小巷里转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兜兜转转,进了一家茶楼。卓梨也跟他进了茶楼。那人左右环顾,进了一个包厢。卓梨选了包厢门口的一个茶位坐下,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声音。“殿下,事情办好了。”“嗯。”一个声音响起,“那十几车粮食,确实都烧光了?”“烧光了,一车不剩。明日上朝殿下便可弹劾寒王救灾失责的罪名。”“嗯。你下去吧,先离开虞城,过几日再回来。”宇文桓!多熟悉的声音,只是她不敢承认,这背后的主谋竟是他。想起苏远那小小的身体倒在那人的大刀下。想起那漫天的火光将那一车车的粮食毁灭,将灾民的全部希望吞噬。她觉得自己心中突然长起了一颗仇恨的种子。宇文桓,他如何忍心?她慢慢走出茶楼,往郊外走去。昏黄的阳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那张脸异常沉静,没有一丝波澜。只有那双幽黑的眸子,仿佛冰冷的湖水一样,寒气逼人。被火烧过的地方只留下灰黑的一片。刚刚的喧闹恢复平静,似乎一场戏剧。可是灾民脸上悲痛到麻木的神色,让卓梨无法出声安慰,也无从安慰。地面上整齐地列着几具尸体。卓梨走过去辨认,里面竟还有苏远的爷爷。卓梨不知道,这个老人究竟是为了抢救粮食冲进了火海而失去生命,还是因为唯一的孙子离世而选择了死亡。她找来一辆推车,将老人和苏远的尸体放在车上。她推着他们走,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她咬着牙不让泪流下,但心里悲痛得无以复加。昨日,苏远还在和她谈笑,那么可爱的一个小人儿,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我叫苏远。我是随我爷爷过来的,我们家没有东西吃了,爷爷说来这里才能活下去。——以前我父亲出远门办事,我娘亲也是这样靠在门边呆呆地望着父亲的背影的。姐姐,你一定是喜欢上王爷哥哥了。——姐姐,你千万不要哭。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爷爷若是还活着,你就多帮我照看他。还有,你要把我葬在小河边,这样我渴了的时候可以去喝河里的水,饿了的时候可以去抓河里的鱼虾……苏远,你别怕。姐姐会把你葬在小河边,你再也不用挨饿了。你们一家会在天上团聚,没有人再可以把你们分开。卓梨用土揪在河边挖了一个坟,将苏远和他爷爷埋葬在里面。又找来一块木牌,在上面写上:苏远及爷爷之墓。写字的时候,卓梨的手是抖的。她再也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感,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她想不明白,皇位究竟对这些皇子而言,是不是比天还大?为什么他们可以为了一个皇位,变得面目全非?宇文桓,背负着这么多无辜的生命,这一条路,你真的走得舒坦吗?卓梨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苏远,我一定将杀害你那人的首级取来祭拜你们。可是对不起,苏远。尽管姐姐知道谁才是幕后的主使人,姐姐却没法亲手将他手刃。但姐姐向你保证,姐姐会让他跪在你和爷爷的坟前,忏悔、道歉。苏远,你要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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