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身着黄袍的男子坐在窗前，静静眺望着远方。“皇上，琳妃娘娘派人来问过几回，您今晚是宿在书房还是宿在她那里？”公公在旁边小声问。琳妃指的是拓跋灵，因她之前是先皇的灵妃，为了避讳，将她的称号改为了琳。“书房。”宇文洧干脆回答。他越来越感觉到拓跋灵有些古怪了。只要他不喝她熬的汤，他头疼的毛病就会轻一些，甚至也不会胡思乱想。可若是喝下她的汤，脑子里就会出现她的身影，萦萦绕绕，似乎永远不会消失。他派了隐衣圣暗中去查，如今他们到了西凉国，暂时还没有带回任何的消息。而在此之前，他不想再看到拓跋灵那一张脸。“皇上，外面有位叫尹熹月的姑娘求见。”宫女来报。“尹熹月？”宇文洧一惊，“快请她进来。”随后，一名黄衫女子走了进来。身子娉婷，面容秀丽，却难掩疲惫。宇文洧虽忘记了一些事情，可没忘记，她是宇文裴的恩人。“熹月，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尹熹月微笑，“我去了趟西凉。”“西凉？”宇文洧问，“你去西凉做什么？”“给你找解药啊。”尹熹月随口一答。“你是说，拓跋灵给我下了毒？”“嗯。”尹熹月认真道，“她下了西凉最狠的一种蛊，若要解开，十分困难。”说来也是可笑，那时候为了破坏宇文洧和卓梨的婚宴，她找到拓跋灵，让她给她的腿下了红蝎之毒。她本以为像拓跋灵那样的女子，她堂堂束月阁阁主，是一定能控制得住的，可是没想到，拓跋灵竟然会想到给宇文洧下了蛊毒，而她后知后觉，当她想要去寻求解药的时候却无意得知，这种蛊毒极为难解，必须每日要食种蛊之人的血，连续两年，方可解开。“你直说吧，有多难？”“你要每日喝她的血，不能有间断。持续两年，方可解开。”尹熹月的话一出，就见到宇文洧握紧了拳头，“熹月，卓梨，是我深爱的女人对吗？我与拓跋灵，什么关系也没有对吗？”尹熹月望着他，脸上是温和如水的笑，“是的，你们很相爱，相爱到，我既羡慕又嫉妒。”她又说，“卓梨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可惜……”“她死了？”宇文洧的声音有些颤抖，虽然他仍未想起来卓梨是谁，但当尹熹月告诉他卓梨就是他最爱的人时，他就感觉到了恐慌。她怎么能？若有一天，他想起了她，他该有多难受？“我这趟去西凉，还把拓跋灵的父皇掳过来了，而且拓跋灵的哥哥拓跋昊也在金陵，拓跋灵这个人虽心狠，但她父皇与兄长是她的软肋，所以你可以以此威胁他们。”尹熹月说。“谢谢你，熹月。为我跑到西凉去，做了这么多事情。”宇文洧望着她，“若是你愿意，留在宫里，我给你公主的名分，反正这么多年来，裴儿也一直把你视作他的姐姐。”“不用了。”尹熹月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能为你做的，我都做了。你帮我转告裴儿，熹月姐姐要离开几年，我要去四处游历一番，再回来。”“是为了忘记他吗？”他总是一眼能看穿她，纵然她已是高高在上的束月阁阁主。尹熹月转身走了出去，“你要何必说穿？拓跋灵的父皇我已交给隐衣圣的人，你到时自己处理。天遥路远，后会无期。”何止宇文裴把她当成了姐姐，其实他，也早已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尽管他是隐衣圣圣主，她是束月阁阁主，他们有着同样高高在上的地位，可是他知道，她能得到所有，却得不到那人的心。她一个女孩子，承受了太多，太多。此番离去，希望她真的能想通。“来人，给我准备一身私服。”宇文洧穿好便服，不顾下人的阻拦，自己出了宫。他要去的地方，叫天山。天山住着一位老人，是他的师父，人称“天山老人。”天山山顶，两个身影交织在一起，剑光刀影，每一刀每一剑都用尽毕生功力。宇文洧不敢打扰，静静待在一旁等候。两人中，一人是他的师父天山老人，另一人是他的师叔卓辅廷。师父大半生都在天山，而师叔喜爱云游四方，两人见面的时间极少。可是每次碰面，他们总要切磋一番，刀光剑影，总要有一方落败才肯罢休。多数是师父赢，但也有几次，师父故意让了师叔。“师兄，你莫要让我啊？”卓辅廷收起剑，抚了抚花白的胡子，“能与你痛痛快快地打一场，真是舒服，现在在江湖里，能打得赢我的，都不超过三人了。”“自大。”天山老人摇了摇头，指着下面的宇文洧道，“我徒弟来了，你来和他打，我猜，你也打不过他的。”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他来了。宇文洧不敢逾矩，且他今日来是有要事要问师父的，不是来切磋武艺的。所以作了个揖道，“徒弟的武功自然比不上师叔，就无需再比。”只是他话刚说完，利剑就朝他刺了过来。他本能地躲闪，却又感觉一股掌气从他身边擦过。看来师叔是动真格了！宇文洧不敢怠慢，立马用尽全力迎了上去。高手之间的对决自然精彩，两人都使出一身武艺，但实力相当，斗了半天竟都没分出胜负。“臭小子，是你欺负了卓梨对不对？”卓辅廷一掌劈过来，“你还说会好好照顾她，如今呢？”“是我错。”他不敢辩解，就算是拓跋灵给他下了蛊毒，也不能成为他推脱责任的借口。“她的衣冠冢，你都没去看过吧？”卓辅廷又问，语气十分不和善。“是。”宇文洧有些心虚，自卓梨走后，他确实都没有去看过她的墓地。他日夜与拓跋灵缠绵，不仅把她忘记了，还把道德、责任、担当都忘记了。“既然没去看过，以后也不用去了。”卓辅廷停下来，冷冰冰道。宇文洧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转过头去，和师父说话。“师父，我被人下了蛊毒，需要饮种蛊之人的血两年才可解开。我来，是想问问师父，可有快捷的方法解此毒？”天山老人拿过他的手，把了一下脉，“没有。”宇文洧颓然地放下手，“两年，我还得做两年的傻子。”“反正她已经死了，你忘了不是更好吗？”卓辅廷在旁边说，“起码不会为她难过了，还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宇文洧苦笑，“可我感觉自己像是游魂一样，没有了心，没有了思想，别人千百次在我面前提起她与我有多相爱，可我关于她的事，一件也没能想起来。这种痛，师叔又如何能懂？”“你若是记起她，余生日日夜夜想起她，却不能再见到她，这种苦楚，你也能忍受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宇文洧答，“起码曾经拥有，起码我会记得她的脸，记得我们所有的点滴，这辈子能真正爱过，也不算枉了此生。”卓辅廷叹息一声，“她还活着。”宇文洧捂住胸口，想要忍住那一下的悸动与惊讶。“师叔，你是说，卓梨还活着？”他似乎重新看到了希望。只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他一定会想起她。他一定会去找她。“她是还活着，不过你是找不到她的，我也不会让你现在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卓辅廷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是否正确，只是，太容易得来的幸福他怕他们不懂珍惜。“你现在脑子里还想着别的女人，已丧失关于她的记忆，这样的你出现在她面前，她是不会接受你的。若有一天你的蛊毒清了，再去找她吧。”滚烫的泪落在地上。宇文洧跪下来，“谢师叔。”两年就两年吧。就以两年为期，期限一到，他就会启程去找她。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她。是夜，皇上颁下一道圣旨。圣旨上只有三个字：废琳妃。随后灵媛宫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呼喊，“宇文洧，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在朕身上下了蛊毒，对吗？”拓跋灵跪在地上痛哭，忽然眼前出现一双鞋，再往上看，是宇文洧。他俯视着她，像俯视一只蚂蚁。“你知道了。”拓跋灵的语气十分平静。她知道，早有一天他会发觉的。“我不会给你解药的。”拓跋灵轻笑，“若是逼我，我就去死。我若死了，你体内的蛊毒就会四处游散，吞噬你的头脑，左右你的思想，你的脑中、心中都会只有我的身影，你会受这种折磨直到死亡。”“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拓跋灵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我喜欢你，而你对我不屑一顾。我又恨卓梨抢走你，我更恨你不爱我，所以我给你下了蛊毒，让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宇文洧盯着她的眼睛，“你该知道我有多狠的。”“我不知道你有多狠，我只知道……”她妩媚一笑，“你每天搂着的人是我，抱着的人是我，你早已忘了卓梨那个女人……”“啪”的一声，一个掌印出现在拓跋灵的脸上。这是宇文洧第一次打女人。“我知道你宁死也不会解我身上的毒的。”宇文洧嘴角勾起一抹淡讽的笑，“所以，我把你父皇请来金陵了，现在他和你兄长都在皇宫里做客。”“不可能！”拓跋灵叫道，“你根本没有离开过皇宫，怎么可能？”“我手下那么多人，非得我亲自出手？”宇文洧掏出一个玉佩放在拓跋灵手上，“公主对这个玉佩熟悉吗？”拓跋灵咬着牙，“父皇……是父皇。”“你好好想想吧。是现在就去寻死，然后带上你的父皇兄长一起上路，还是乖乖地解我身上的蛊毒。”宇文洧又补充一句，“你们死后，我会带兵收复西凉，让西凉的皇室发配不毛之地，让你父皇的妃子们，包括你的母后，充当军妓。”“宇文洧，你好狠的心。”拓跋灵声泪俱下，她知道的，她惹到这个男人了，若是她不听他的话，他报复的手段只会更狠。她以为，只要控制住他的脑子，就能控制住他的心。他的脑海里想的都是她，却又还能如此待她。她竟连卓梨一个死了的人也敌不过。“解你身上的毒，需要两年。”拓跋灵说，“你得向我保证，解开毒蛊后，一定要让我父皇和兄长平安离开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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