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十岁的男孩满是鄙夷的瞧着一旁不知所措的小女孩,口吻恨恨:“她还撕烂了我的帕子,真是可恶极了!”
小女孩委屈的垂着脑袋,不安的搅动着手指,有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她不过是想要表哥送给姐姐的帕子,表哥不愿意,她便玩笑的去抢,一不小心,那帕子便被撕扯烂了。她吓坏了,便赶紧回屋找自己最珍贵的一张帕子想要赔给表哥,急匆匆的赶来却瞧见了这一幕。
眼前站着些许尴尬却不好发作的爹爹娘亲,爹爹背着手,瞧见她来,忙道:
“阿容,快同表哥赔个不是”
娘亲仍在和声的劝着发着脾气的表哥:“阿容这是不小心,你且饶恕她吧...”
她虽然伤心,却晓得这事乃是自己的过错,表哥生气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尽管娘亲用‘饶恕’这个词语于她看来着实是有些重了,于她却还是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表哥...阿容拿自己的帕子赔你,请你原谅阿容吧...”
她想说她日后再也不敢同他嬉闹,再也不随便同他玩笑了,可表哥却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手中的帕子被他狠狠的甩了出去,他斜眼瞪她:
“哼!这帕子我本是送个阿巧的,用的炽凰国最好的雀丝做成,普天之下只有这一块,你这个丑八怪的帕子怎敢妄图相比。”
阿容被‘丑八怪’这样的词激到了心里的痛处,不由得只觉得鼻子酸的厉害,喉头哽着:
“我晓得表哥你欢喜我姐姐,可阿容本就不是故意的,何况阿容也拿出我最好的帕子还你了,你却这样践踏...”
娘亲忙制止她:“阿容,不准犯脾气”惹得她更是委屈:
“我晓得你们都不喜欢我,既然是这样,便不要再喜欢我了”她哭着跑出门,刚跑两步,便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又狠狠道:
“我不需要你们喜欢!”
那时她不过五岁,却处处不受待见。下人瞧见她会窃窃私语、表哥瞧见她会露出不屑的神情、连亲生的爹爹和娘亲,每每见到她也大多唉声叹气。
明明她和姐姐一母同胞,明明都是娘亲生下来的女儿。
可为什么会不一样?
为什么姐姐白皙貌美,自己却是乌黑丑陋、
为什么姐姐诗词书画样样精通,自己却连书都不准读、
为什么表哥喜好同姐姐在一起,却连正眼都不愿瞧自己...
往事真真的是不堪回首,阿容轻轻嗤了一声,道:
“你问我带着你的脸过的好不好吗?”她笑,嘴角勾勒出妩媚的线条来:
“我怎么会过的不好呢?你不知道,君上每每瞧见我,眼中便是那怎么也挡不住的贪恋之色,宫中的每个女人都会用羡慕的神情瞧着我,我私下听见的议论再也不是这人为何生的那么丑,而是娘娘为何生的那么美...”
她笑着盯着阿巧:“你说我,过的好不好?”
阿巧轻轻蹙眉,似是有话要说,然而她只是轻轻的唤了一声:“阿容”便再没下文。
阿容有些凄惨的瞧着她:“爹爹娘亲不知道,女大总有十八变的。我从十岁开始,便渐渐的生了变化,然而那又有什么用呢?那时候,我已经被你们韩家抛弃了三年...”
七岁那年,她被她的爹爹娘亲过继给了姑姑,成了唐家的孩子,给的理由竟是姑姑家家底丰厚,足以将她养的更好些。
可她不要啊,她要待在自己的爹娘身边,她要待在自己的姐姐身边,她不要去姑姑家啊~
被送走的那日,她紧紧的抓着韩家的门把不愿松手,被身边的下人强行的松了开来后狼狈的趴在了冰冷的石地上。下人们像对待牲畜一样拉着自己的脚踝,她听见自己指甲在坚硬的地面上狠狠的抓着的声音,她奋力的想要抓住她看不见的某样东西...
然而,直到指甲完全断裂,地面上印着自己指上的血痕的时候,她才知道,她看不见的某样东西,再也无法抓住。
或许,那样东西,她从未得到过...
那夜之后,她发了毒誓,她一定要将整个韩家连根拔起。
如果自己得不到,那干脆毁灭好了。
她忍不住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双手,就是这双手...就是这双手...
“阿容~”阿巧似乎晓得她在想什么,柔柔的唤她:
“我为你做了一道甜点。许久没动手,手艺有些生疏了,你且尝尝...”
她用眼神示意,她瞧着青花瓷盘中摆放规整的糯米丸子,有些发愣。
自小她们两姐妹的口味便不同,她家姐喜好偏香的桂花糕,而她却是喜好偏淡甚至算是没什么味道的糯米丸子。
好在所有人都不愿同她有交集的时候,她姐姐是愿意一直站在她身边的:
爹爹娘亲不愿让自己识字,姐姐便将学到的东西记在一本小册子上,半夜三更偷偷教她。
表哥不喜欢自己,且辱骂自己,姐姐得知后便替她教训了表哥,且威胁他若是再欺负自己就同他再不往来。
下人们对自己窃窃私语的时候,但凡姐姐听见,便定会为自己出头,冷着脸训斥下人....
小时候两姐妹甚至为了彼此,还专门学过彼此喜好的甜点。
姐姐明明信誓旦旦的承诺:
“阿容你放心,即便是这世上所有人都疏远你,我也不会抛弃你,我要做守护阿容的好姐姐”
那时她目光坚定,敢于对着圣洁的月亮起誓。
为什么自己被送走的那天,自己却只听见下人冷冷的声音:
“阿巧小姐不会送阿容小姐了,阿巧小姐有比送阿容小姐更重要的事要办。”
她明明说过,她不会抛弃她的话,她明明说要守护自己的。
韩家人都没有心!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本心开始变了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有了那种一定要杀死她,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一定要让韩家人都后悔抛弃她的念头来的?
又是在什么时候能在她姐姐执意从宫里出来只为看探生重病的她时,她却在她姐姐最喜欢的糕点里下了毒,然后一刀一刀的将她姐姐折磨而死的?
她瞧着面前笑吟吟的姐姐,竟觉得有些茫然。
“阿容...你来尝尝”阿巧仍旧是那一派家姐该有的温柔的模样,笑着唤她,笑着招呼她坐下,笑着将她喜欢的点心递给她。
就好像第一次她进宫看她她也是这副模样,身后的宫女们规规矩矩的站了一排,身边的嬷嬷几次三番的轻轻咳嗽暗示她注意礼仪分寸,她却仍旧是像是什么也不在乎的,亲自捏起糯米丸子喂她,如同现在这般,带着宠溺的笑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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