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梦斋-第七章翡翠饺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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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郊的王大人,原先乃是在京都担待官职,年纪倒是不大,据说曾是四品官衔,为人很是心直口快。位居四品之时因直言不讳得罪了许多京都的势力权贵,被联手迫害后心生厌恶便递了一份辞官信后便携家带口,隐居在了这个地方。

    然而这只是传言中所谓的‘事实’,事情的本身究竟是什么模样,怕只有少数人才晓得。

    自轿中看着不远处的王家宅院,即便是隔着一层轻纱,那抹荒凉颓败之姿亦无法隔断。

    ‘王大人移居至此荒凉偏僻的不毛之地后,等同与人断了来往,那么府邸如此颓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她暗暗的想着。

    在丫头冬儿的搀扶下缓缓下轿,王家府邸门前大大的‘奠’字印入眼帘,似是令她又瞧见了这个字背后的悲欢离合。

    “进去吧”终究,她不过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同冬儿缓步进府。

    没有礼乐,没有多余的人,只有简单的一副棺椁,正停于正堂之中,棺椁边上摆着一火盆,王家一女身着麻衣跪在边上。

    见有人到来,便是先礼了一礼,便见其起身,眼睛红肿显然是方才落过泪,嗓音有些哭后的沙哑浓调。她手向外招了招:

    “宾客请随我一道入后堂”

    诸葛微微颔首:“多谢”

    王家府邸并不大,走到后堂不过只需两三步,可女子带路,步伐却是又缓又慢,似是欲在这短暂的几步小路间同她说上些什么。

    “大人这一生不谙这世间处事的门道,加之心直口快,难免同旁人会有些摩擦,所以王府的门庭,向来是冷清的很”她缓缓开口,带着几分不解几分疑惑的神色,却不又怕是直直瞧着诸葛会叫她心生不悦,只匆匆瞥了一眼诸葛便又低下头去:

    “敢问小姐,同大人是个什么交情?”

    她问的客气,诸葛回的便也大方:

    “不过是曾蒙受过王大人恩惠的旧人罢了,听见王大人过世的消息,便想着如何也要来看他最后一眼”

    “哦,原来如此”女子解了疑惑,步伐便快了去

    前堂后堂乃是要过一个转角,女子在前头引路,步伐匆匆。诸葛却在转角之际,顿了顿脚步。

    湖蓝色的裙角轻飘飘的晃动了几分,携带着诸葛那随着顿住的脚步落在庭院拐角处的几分若有似无的眼神,忽的...便无端的生出一股清风。

    庭院中的翡翠草互相间拍打摩挲着叶子,发出阵阵窸窣之声...

    “王大人家的翡翠草养的真好”诸葛轻轻感叹

    女子瞧了瞧那片翡翠草,解释道:

    “大人生前很爱惜这些东西,缘因有人喜好吃翡翠草包的饺子...”话未说完,笑容便凝固了,紧接着便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可惜,那个人福薄,再也吃不上大人包的饺子了”

    “原来是翡翠饺子啊”诸葛淡淡,眸中却是兀的一亮:

    清风更甚,募的,便起了雾。

    雾气逐渐由轻变重,缓缓的随着清风一道向自己所停留的地方而来,隐约之中竟有将这天地笼罩在一起的气势。

    身边的丫头冬儿率先一步挡在了诸葛身前,面色不变,却是不动声色的从腰间抽出一根权杖来,权杖之上镶嵌着一颗红宝石,色泽浓艳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她的目光,紧紧的锁在那片缓缓袭来的雾气之上,随着雾气的靠近,口中似是念着什么咒语。

    雾气终究还是在同她只隔着一层纱距离的时候顿住了来势。

    “哈”身后,响起引路女子的笑,声音有些尖锐,不同于方才的温婉客套:

    “你们果然不是旧识!”

    冬儿眼眸一紧,几乎是立即意识到了什么,反手便将手中的权杖使了出去

    “叮~”

    权杖与什么似乎交缠到了一起,脚步变幻四步,冬儿随即飞身而出,瞬间手中便捏起了一道法咒,布在这虚空之中。

    法咒与虚空之中的某样东西触碰在一起,顿时便结出一道结界,结界生出一片金色光芒显现出耀眼之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将先前无故生出的雾气一遣而散。

    清风仍在,雾气却无。

    幽幽一派情境中,一切迷障归隐于无,徒留一袭裘衣女子傲然而立于那一片翡翠草旁。

    纯白色的衣衫随风飘逸,衬的女子额间的艳红色印记更为夺目,硕大的白色毛绒尾巴在身后晃动--------赫然是个兔妖。

    额间的妖印红的浓烈,细长的眉眼散着杀气,泛着微红的眸光直直的盯着冬儿以及一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诸葛,她带着防备的敌意: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手中的九节鞭一端紧握在手中,一端委在地面之上。想来方才的声音便是九节鞭同权杖交集所发出的,这个女子,方才是想要攻击自家小姐...

    眸光一凛,冬儿下意识便握紧了手中的权杖。

    “兔妖~”

    却听得一声轻柔的唤声,语调温婉可人,没有敌意,没有压制,也没有方才那般的厮杀之意。如春风和煦,又如湖水平静,既像是优雅的泉水,又犹如山间的竹调。令人在顷刻之间,心中便柔软了起来。

    “兔妖~”那唤声再次响起,只瞧见那袭湖蓝色衣裳的女子轻轻的朝前迈了几步。

    然而,她步伐虽是轻而缓的,天地间的景色却随着她迈出的步伐而生出了变幻:

    一步...仅存的几丝余光被乌云遮挡

    两步...王家府邸的所有景色渐渐开始失去了颜色

    三步...雾气又起,天与地的时空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扭转颠倒了过来

    四步...所有景象瞬间幻化成另一片景象

    “我需要知道那些过往”女子轻轻开口

    如一幕帷布升起,故事还原到了最初的模样:

    没有了王家府邸,没有那一片长势甚好的翡翠草。有的乃是一方山脉,一方被大雪掩埋在其中只露出片片枝节的山脉。

    兔妖也不再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兔妖,乃是多年前那个刚变幻出人形的模样不过二九年华的青葱少女。

    她抚了抚有些发晕的脑袋,有些疑惑...方才,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目光触及的乃是一片荒无人烟的雪白:

    “啊~什么也没有呢”

    冷冽的寒风带着刮人的疼直往身上打,彼时她虽懂这人世间有四季时节,却不晓得在这寒冷的冬日需多添衣裳的道理。寒风肆意侵袭而来,打的她不禁用双臂将自己裹得紧了些:

    “好冷呀...”她颤巴着下颔,哆哆嗦嗦。

    “姑娘,小心呐...”有男子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咦?”她顿住动作,好奇的向发出声音的位置瞧去

    然而目光还没来得及找到发出声音的人,身后却忽的有了异响。

    “嘶~”

    带着阴沉,危险味道的声音...

    她缓缓掉头,募的瞪大了眼睛----是一只巨蟒,正吐着细长的信子,她几乎是瞬间便捏起了飞身的诀子,在巨蟒的信子快要靠近自己面门的时候飞身而出,在空中迅速捏出了封印的结界,将那巨蟒隔在了结界之外

    “都是妖怪,我不欺负道行比我浅的,这次就放过你,如果有下次,我绝不饶你”她拍拍手,同那蟒蛇道。

    随即便再也不管那蟒蛇,而是朝着先前那声音的主人走过去:

    “喂,谢谢你呀”

    少女的笑意,如同漫天的白,纯净且透明、浅粉的衣衫飘飘,似是天山上飘落至凡间的一片花瓣,落入王生的眼里,便是分外的明媚、璀璨、动人...

    那便是她同王生的相遇。

    一见倾心。

    自此,赴京赶考的书生王生,身边便多了个侍奉左右的小丫鬟。

    情字,便是时日越久,越是浓深。

    他唤她“绾绾”,向她承诺,那一场试后,无论高中与否,他都要娶她。

    她欣喜的说“好”,却不敢告诉他自己妖的身份,只谎称自己是个捉妖师是以不惧那些妖物搪塞了王生对于她同那蟒蛇那一次的疑惑。

    故事至此,若无大变数,理应是段美满的姻缘。然而,许多事大抵都逃不过变数二字,亦无法与天意抗衡。

    王生同绾绾的缘分,终究还是浅了。

    一声叹息,蔽日的乌云渐渐退去,阳光渐渐回笼大地、王家府邸的所有景色逐渐由灰白被镀上了原先的色彩、雾气消散,天与地交接处的时空展现了出了本来的面貌、所有景象回归了最初的样子。

    那袭湖蓝色的衣衫仍端立在那里,身边是那个面色漠然却带着戒备神色的丫头,持着那根镶嵌着似乎要浸出血来的红色宝石权杖。

    “哐当”

    手中的九节鞭掉落在地,兔妖的脸色瞬间惨白,发出的声音竟有一丝颤抖:

    “你...领我进了幻境?你...竟可以领我进幻境...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柔和的目光落在兔妖身上,诸葛微微牵起唇角,笑的神秘:

    “城中有家叫百梦斋的店,我在那里等你”

    她转身:

    “届时,自有定数”

    兔妖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离开,才终于深呼吸出一口气来。

    百梦斋...百梦斋...

    似是猛的想起了什么,眸光一动,便速速朝着灵堂急切的跑去...

    望着她急急离去的身影,诸葛平静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对着冬儿淡淡:“我们回去吧”

    冬儿颔首。

    白面厚底的绣花鞋刚跨出王家府邸,募的便听见温文尔雅的男子声音:

    “多谢小姐”

    抬首,便瞧见了正同她抱拳致意的,本该在棺椁之中的王大人。

    她在方才的幻境中见过他,所以只一眼便认出了他来。

    “大人客气了”诸葛微微一礼算是回敬:“辛苦大人同我走一趟”

    她语中有歉意,王大人却无责怪的意思,他语中谢意不减:“绾绾生来防备心重些,却是没有坏心思的,还请小姐不要计较”

    诸葛轻轻颔首不再言语。

    一缕青烟起,王大人转眼便消失无踪。

    诸葛眸光幽静,半垂的眼帘动了几分,心中暗暗:

    去百梦斋吧,到那里,便是最终的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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