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梦斋-第七十四章鲛人泪(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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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声酉姑娘说的着实真切,令酉顿时便被她真挚的语气感染,那些本以为忘却了的往事此刻历历在目,令酉顿时想起一个词语:潸然泪下 .

    “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情,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你们盟主也是那般,所以…你也要这般吗?”杯中的最后一口酒灌肠而下,上官募的便将手中的酒杯甩手而去,酒杯同坚硬的墙壁那般碰撞,“啪”的一声,摔的粉粹。

    惊的瞌睡的小二一个激灵便跳了起来,四下探望着,直到瞧清楚了情况,才不免长吁了一口气:

    “我说二位姑娘,你们这三更半夜的,不去休息也便罢了,还要弄的这样声响,着实叫人怕的要紧。”

    许是真被吓着了,店小二的表情上满是怨气,连带着语气中也多为数落。

    上官‘嘿嘿’的笑了两声,连声道:“委实抱歉委实抱歉”随即玉手一挥,一个藕色的绣包便朝着小二扔了过去:

    “扰了你的好梦着实是我不对,这小包还望小哥你收下,全当做我赔你的。”

    梦中惊醒的小二收下了这个沉甸甸的荷包,顷刻间便又换了一副模样,几乎是顿时堆起了笑容,同上官道:“不妨事不妨事,姑娘可还需要添些酒水?”

    上官忙摆手:“不了不了,喝至如今吶,该说的话也说完了,你再上一壶酒,我自斟自饮能有什么意思,夜深了,我也要去休息咯~”

    说罢,转个身子便出了门。

    小二招了手,正准备将她请上楼上厢房,却不料她步履虽说蹒跚的不像话,倒也摸得清楚方向,朝着门外头便晃荡了去,惹得小二神色尴尬的收回了顿在半空中的手势,又满是堆笑的瞧着定然在那里的酉:

    “额,姑娘你…”

    酉做了个示意他不用再开口的手势,随即像是鼓足了勇气要去做什么一般,长长叹了一口气,旋即转身,朝着上官离去的方向跑了去。

    她说的不错,有些事,一旦错过了,便就是错过了,便再也没有机会重来了。

    那个人…不管如何,她都要再见他一面。

    往事历历在目,酉脑海中浮现的尽数是留存在她内心深处的那些年的回忆。

    “不准哭!你娘亲不喜欢哭!”

    “不准出门!我不许你同别人玩耍!”

    “再痛都不准哭!即便你变成了木头,也不准掉一滴眼泪!”

    那时候的她,只觉得她的爹爹就是一个深狱恶魔,是坏蛋,是魔鬼,是恶人!

    她只觉得他是个半分担当也没有的男人,是个懦夫,是个迂腐的弱者。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曾经受过那样的伤害,也从来都没有问过关于他从前的那些事情一星半点。她只知道怨他,恨他,逃离他,舍弃他。

    在这一刻,她忽的觉得自己很不孝。

    他其实有对她很好的,他虽笨拙又迂腐,却一直都在尽力的满足她。

    他会为她去学五味杂菜的做法,只因为她的小玩伴偷偷的将自家母亲做出的杂菜偷拿于她尝味道。

    他会为了她,红着脸向邻里的大婶讨教花鞋的绣法,只想要为她做出一双合脚的绣花鞋来。

    他会为了生重病的她,在严冬腊月的时候跪在满是冰面的青石板上诚心的同上苍祈求,只为她能早日痊愈。

    他也会为了她不小心摔倒而磕出在脑袋上的伤痕而满目泪水。

    可为什么逃离的时候她只记住了他的不好,而将他所有的好都抛之脑后呢?

    明明是她成为了他的累赘,偏偏做出嫌弃的人是她,选择抛弃的也是她。

    她那时候才八岁啊,她怎么狠得下心去离开他,又是怎样的将那样的厌恶变得无限大而对他心怀怨恨呢。

    这些往事一旦想的多了,心中那股子努力藏着的压抑感便在一瞬间尽数的释放了出来,酉只觉得心中疼痛万分。

    一不小心,便跌倒在地。

    她想起很多年前,她这个笨拙的父亲,曾欢喜的从怀中掏出一些册子,带着开心的笑意同酉说道:

    “囡囡,你欢喜识字,爹爹便教你识字,好不好?”

    她那时睁着大眼睛,不是很明白他的话,却乖巧的点点头。

    他们曾经是那么亲近的关系啊...

    夜更深了,深夜独有的清冷之风缓缓从耳边刮过,带起了她鬓角的碎发,将她的神识吹的更清醒了些。

    她终于顿悟---她后悔了!

    怕是从踏进‘蔷’的那一刻她便后悔了,却由于多年的倔强,令她下定决心不回头,从懵懂无知的少女,一步步的变成了骇人听闻的江湖第一女杀手。

    她一直以那样可笑的憎恨作为自己成长的唯一念头,从不深究,也从不去寻查。在许多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她都有那样的机会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去看一看,然而那时的她,铁了心要同那个迂腐的男人断的干净,于是即便是已然到了家门之外,她还是好想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地方而别过头去。

    许多年的执着化作了一道狠狠的巴掌,扇的自己面目全非。

    太可笑了...

    太可悲了...

    “起来吧...”复杂的心境折磨着自己,令酉恨不得在这一刻杀了自己,然而这寂静清冷之中,却伸出了一只葱白玉手。

    这是一只很好看的手,骨节分明的好像雕刻在背面一般,手指的长短恰好,正如她的眉眼一般,美的如此恰好,多一分便溢了出来,少一分便没了味道。

    她的指尖还带着方才的酒水之味,然而同她本身便携带着的清香体味,竟融合的很好,短暂的一瞬,便有了令人心生平静的魔力来。

    她带着令人觉得亲近的笑容开口,唇角翘起了微醺的弧度:“走吧,酉姑娘,回家看一看。”

    酉在那一刻,掩藏着的情绪终于倾泻而出,她就那样的看着她,觉得自己在此刻就好像还是年幼的那个孩子,没有悖逆的心思,没有反叛的想法,也没有多大的雄心壮志,还只是那个想要陪着她的爹爹等待着她娘亲的那个囡囡。

    “阿梨...”不过简短的一声呼唤后,她便再也无法控制住泪水。

    “其实我的本意,并不是你的泪水”上官毫不忌讳形象的半蹲下身来,同她平视:“我只是想告诉你,许多事,并不像表面看的那样简单。”

    正如酉的爹爹这般,表面上看着好像是半分也容不得酉同别人来往的亲些,其实是害怕了在小渔村的那些事情再度上演。

    那场大火,烧灭的不止是他的信仰,还有他的内心。

    他在那场大火之后,拿到了泠鸢留给他的锦囊,也看到了泠鸢留给他的一封信。

    信上的内容不过只言片语,交代的倒是很清楚:

    一,他逃的越远越好,藏的越深越好

    二,她们的孩子,落下的泪可结成珍珠,所以在她有思想前,一定要将她随时带在身边,以防别人发现。

    三,她孩子泪水结成的那些珍珠,可以当做日后赖以生存的盘缠。

    或许是当时写信的时候匆忙,所以泠鸢交代的东西并不算多,阿让却是每条都深记在了心里。

    那个锦囊里,还有一颗泠鸢不知什么时候做好的一样小饰物: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好似琉璃一般的珠子,面光滑而内透亮,隐约可见里头的自然的如同是冰裂一般的痕迹。

    那是泠鸢的眼泪--鲛人泪。

    或许泠鸢在很早之前,就已然预算到了自己最终会遇到的事情,只不过她一直没有说出来,很早之前,泠鸢就已然做好了牺牲的打算。

    于是她才会诓骗阿让,叫阿让带着自己的孩子走,同阿让说自己会去找他。

    怎么会呢...

    鲛人的油脂可作为燃灯的原始材料,燃烧千年不灭,若非大水大灾,谁也无法将鲛人脂燃烧的火灭下。

    泠鸢在那场大火中已然死去了,她被那场大火烧失殆尽,燃烧出的鲛人脂为她出了最后的一口气,一如她牺牲前便规划好的那般,即便她死,也一定要叫那些人心不安生。

    “你的爹,至今都不曾晓得,你娘亲已然死去了”上官看着酉,亮晶晶的眸中闪烁着同情的光芒来,可她性子不同诸葛,即便是饱含着同情,也断然做不出那种抑郁万分的神色来,她始终瞧着是带着几分微微的笑意的,像是怜惜,又好似安慰:

    “你爹盼了一生,直到生命的烛火燃烧至今即将熄灭,都还以为你娘亲只是迷了路,暂且找不到他。你还记得吗,你爹总是不听旁人劝,不喜随波逐流将自己的那间小房子修葺一番,其实不是他不去修葺,只是因为他在屋前留了只有你娘亲才认得出的标识。他没想到,他那样攥紧了你,却逼得你离开了他后便更不敢将房子重新去修葺了,他怕你,找不到回去的路...”

    隐藏在心中的最后一句话终于说了出来,上官颇有几分如释负重一般的呼出一口气来:“这些,是我最后要同你说的话...酉,你再不快些,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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