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周五的时候，父母又因加班而为各自的孩子留下了“晚饭自己解决好了”的字条。不用多说，莘辙一定会跑到莘佳那里等着女生将可口的饭菜做好。他抱着靠垫窝在沙发上面看电视，忽然朝着厨房里的背影“喂”了一声。莘佳探出头来说：“你饿了吧？再等等，我马上就做好了。”

    今天佣人放了假，又不想吃外卖，只好由莘佳操刀。

    “不是……”

    “嗯？”

    斟酌了半晌之后，终于迟疑地开口问：“那个……我说，你最近怎么和景臣走的近起来了？”

    厨房里的简莘佳略微怔了一下，端着盘子的手指也不经意地晃了晃。

    “哦……你说景臣啊。”顿了顿又说，“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好了，什么时候关心起我来了？”

    “姐，你有事瞒着我？”

    “发什么神经。”

    “喂，别真的以为你是我‘妈妈’。”莘辙不怎么高兴地闷声嘟囔着，“还有，你根本就不了解景臣他的为人……”

    “你是怎么了？”还没有听莘辙说完就打断他的话，“景臣不是你的朋友么？不应该这样说他吧。”烦躁的感觉也升腾了起来，莫名的加速了膨胀的速度，“而且——我之所以会认识景臣，那都是因为他是你的朋友的缘故。如果不是因为——”最后的话突然止住，然后就再也说不下去。莘辙也恰巧在此时重新开口。

    “可是……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啊？”

    莘辙抬起头，慢慢地将视线移动到简莘佳微微愤怒的脸庞上。他望着她的头发顺着耳垂流淌到脖颈里，以及她光洁的手臂和额头。良久都没有说话。

    “你倒是快点说啊。”

    “那天晚上，你和他……”莘辙的眼神逐渐地移动，突然火烧屁股一般从沙发上跳起身来，丢下一句“那个，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就推开门跑了出去。

    莘佳诧异的半张着嘴巴，皱着眉头念叨着“他突然跑掉是什么意思啊”。不过很快地，她的耳边就回荡起他刚才的那一句“那天晚上，你和他……”。

    那天晚上，是指她和景臣一起回家的那个晚上吗？难道莘辙看到了么？

    莘佳皱起眉头，眼前瞬间晃过去的是那一晚的景臣。他走在她的前面，路灯的光线有些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直到最后，两人停下了脚步。

    “刚刚我的朋友那么说你的过去，我很抱歉。”像是解释什么的又加上了一句，“其实她们并没有恶意的。”

    “嗯。”景臣淡淡地扯动嘴角，“我知道。”

    “那就好。”

    “不过她们也没有说错。”

    “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他的眼睛终于变得不再深远，反而是近乎透明一般的澄澈，连栗子色的头发都纤细的飘挡在了额前，像是在海面上空流动的云。

    “就像是她们所说的……”景臣侧过眼望向简莘佳，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女孩子的眼睛，“你无法想象还没有开始就结束的那种感受。就像是美丽的山茶花在还没有盛开之前就全部枯萎的一样，你一定不会知道。”

    那是，什么意思呢？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她也完全无法明白景臣所说的一切。

    可是，干吗要这么在意他的话呢。对于她来说，这个世界上一定不会有什么东西是在开始之前就结束了的。 

    【八】

    可是，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呢。

    真的会有这种东西么。

    十二岁之前的记忆，几乎多半都是莘佳和辙两个人度过的。确实是两个人。两个人一起买冰淇淋，两个人一起啃西瓜，两个人一起爬树上山，两个人一起调戏水果店里的大黄猫。那时的莘辙要比莘佳矮上半头，所以总是莘佳走在前面拉着莘辙的手，指尖流淌出来的是满满的保护欲望。莘辙巴巴地跟着，听着她说着大人口味十足的“有我在就绝对不会有人欺负你哦”的豪言壮志。

    那个时候，莘辙的爸爸妈妈已经开始在闹离婚。莘辙整天黏住莘佳，吃饭睡觉上厕所，就连被窝都会钻进了她的床上。几乎片刻都是形影不离的。没有性别观念，因为还并不懂得什么是性别。

    和舒奚还有何暇夜玩跳绳的时候，也会带上莘辙。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

    莘佳跳着，莘辙便默默地在一旁为她数。

    一个、两个、三个、……掉了，重新来……

    一个、两个……

    不管是多少个，在最后的那一刻，在莘佳放下手中的跳绳的那一刻，莘辙都会跑上来朝她咧着嘴巴笑个不停，然后将她跳出的最准确的数字说出来。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一直以来都是所有人在认为莘辙依赖着莘佳。

    但是究竟是谁在依赖着谁，却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并不是单方面的依赖。

    并不是的。

    所以，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在逐渐地改变起来。像是蚕丝一般在缓慢地拨动着，却又无法将那份改变诠释的脉络清晰。

    不安的改变。

    非常非常不安的改变。

    【九】

    学校有传言——简莘佳和景臣在秘密交往。

    当然，这也只能够局限于八卦传言的范围内而已。对此，莘佳和景臣都以沉默来作为最好的辩解方式。

    放学的时候，莘佳走早莘辙的的身后。

    很长很长时间之后，莘辙才开口问道：“那个，姐，你真的在和景臣交往？”

    想了想之后回答，“我不清楚。”

    “不清楚？什么啊，像是这种事情……不该回答什么不清楚什么的吧。”明显是不满的语气。

    莘佳皱了皱眉不做声。半晌，她才重新挑起了话题，“这个周末广场有烟花会，要不要去？”

    “哦，那个啊。”顿了顿之后又说，声音有些生硬，“我说好了和夏纯去。”

    “是和夏纯啊——”莘佳淡漠地笑了笑，“是么，那你们好好玩吧。”

    “你不去吗？”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似的问话。

    “我嘛——”

    “去的话，就找景臣陪你一起去吧，去看看也好。”

    “嗯……”

    于是两个人都不再将话题接下去。莘佳转过脸望向莘辙的背，他穿的是单薄的制服衬衫，体温仿佛透过衣料一点一滴地传向自己，滑过了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

    耳边有风。

    细细碎碎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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