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她缓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

    那是简莘佳掉在音乐教室里的药瓶。

    手指在颤抖，阳光下，小小的瓶子在闪耀着晶莹的光。

    郁珀捏着那罐药，目光紧紧地停留在它上面的字迹上。

    抗抑郁药。

    郁珀苦笑，感觉眼前有些模模糊糊。简莘佳这三个字，忽然像汹涌的潮水一样，拼命地流向她。

    耳边轰轰作响，郁珀咬紧嘴唇，身子在风中颤抖得有些摇摇欲坠。

    她皱了皱纤细的眉头，加快脚步，向学院的图书馆跑去。

    窗外，风沙沙地吹着。

    白色的房间里，简莘佳倚靠在白色的枕头上，望着窗外出神。

    莘辙走到她身边，看着面容苍白无血的她，眼底流露出担心：

    “你还记得吧，你在音乐教室里昏倒的事情。”

    简莘佳顿时咬牙，莘辙的话像触动了她心里最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东西，她的脸孔上多了阴冷的黯然。

    “你也记得吧，你当时紧抓着她，是她用你的手机给我打电话的，我正在上课，她在电话里哭得很厉害，老师都听得清清楚楚……”莘辙继续说着，他没有理会简莘佳脸上那一些细微的表情变换。

    简莘佳的嘴唇煞白。

    她的声音冰冷，急迫地想要为自己拉出一条防线：

    “够了，你也给我出去！”

    周围很静，莘辙看着她笨拙的自我防卫，嘴角不禁戏谑地向上扬起，眼底闪着残酷的光：

    “怎么，我是不是说到你的痛处了？”

    猛然——

    简莘佳坐起身，一把抓住了莘辙的制服领子，眼瞳里泛起了强烈的怒气！

    慢慢地——

    莘辙不动声色地凝视着如此生气的她，语气淡然，带着似有若无的轻笑：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总是这样关紧箱子，不打开的话……是没有人能救得了你的。”

    简莘佳怒视着他，那眼神似乎在警告他：不准再说下去！

    然而——莘辙的唇角再次漾开虚无残忍的微笑：

    “以为靠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站起来吗？呵呵……你难道没有听到吗？”

    一缕乌黑的发丝从莘辙光洁如玉的额头上垂落，遮住了他微笑着残忍的眼眸，他轻轻地将食指放在唇边，噤声，随后，他轻启纯瓣，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顿时——

    简莘佳怔住！

    空气像凝滞了一般。

    窗外的树叶大片大片的被风吹落。

    莘辙微笑，简莘佳的目光刹那间黯然一片。

    她恍惚地松开了紧抓着他衣领的双手，无力的垂落。

    莘辙微微一笑，站直身体，转身向保健室外面走去。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地转回头，幽深的眼眸中盛满难以琢磨的光，他凝视病床上神情恍惚的简莘佳：

    “对了，你要小心……她可是会不停阻拦你哦，毕竟，你们的命运是相连的嘛……”

    “喀嚓——”

    保健室里空空的，只留下简莘佳一个人。

    她眼底骤然暗淡，嘴唇抿得紧紧的，心底一片冰冷的疼痛。

    窗外有啾啾的鸟叫声。

    简莘佳咬紧牙齿，将头颓废地埋在双膝之间。她靠拢双腿，冰冷的双手紧紧地抱住膝盖，在阳光的抚摸下，她将自己蜷缩成了一个禁闭的、冷漠的团。

    胃，还在隐隐作痛。

    “你难道没有听到吗？”

    已经开始摧毁身体的声音……

    图书馆。

    一下午，郁珀都待在这里翻查资料。图书馆的老师来问过她好多次为什么不好好上课，跑到这里乱找东西。她只是嘿嘿地笑了几声随便应付了过去。

    直到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她才发现自己什么有用的资料都没有查到。

    她沮丧地叹气。

    突然，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她急忙从口袋中摸出手机，蹲坐在一堆图书旁按起了远在美国的父亲的号码。

    因为郁珀的爸爸在美国从事的职业就是医学方面，而且，为了事业，爸爸几乎两三年才会回来一次。

    所以，“爸爸”这个字眼儿，在郁珀的脑海里面，也只是一种身份的代名词而已。

    “嘟嘟嘟嘟……”

    一串长长的茫音，就在郁珀心灰意冷打算要放弃的时候，那边突然传来了一个久违的熟悉声音：

    “Hello！”

    手机那边传出来的声音让郁珀有几秒中的怔住，听到那个温暖的声音，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从前，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也许，时间，真的为她倒退回去了。

    她突然感动得想要哭出来。

    “Hello？Hello？”

    “爸……”她轻声叫道。

    “郁珀？”爸爸的声音微微惊讶，他似乎做梦也没想到女儿会给他打电话，“郁珀……你……你和你妈妈过得还好吗？”

    电话那边的声音充满了愧疚与歉意，自从那件事发生了之后，爸爸似乎就刻意留在美国来逃避一些事情，两年里，对她们母女二人基本上可以说是毫不过问。

    此刻，莫爸爸的问候让郁珀感到心里很暖很暖，一切……一切似乎都重新开始了一样，眼睛里面有一层空洞的白雾在缓缓浮现，她不想让自己过于沉浸回忆，急忙哽咽着开口：

    “嗯，我，我和妈都很好……”

    “是吗，那样就好，那样就好……爸爸这么久都没有打电话给你们，真是抱歉……可是，过去的，郁珀，你就让它全部都过去吧，就当作是……当作是做了一场噩梦……就当作……”

    郁珀静静地垂下了眼睛，沉默了好长时间后，她才勉强自己用快乐的语调开口：

    “爸，你……你在那边都还好吗？饭菜怎么样？半夜冷了有没有忘记盖被子？是不是还经常熬夜？早上起来有没有记得喝牛奶？”

    “都好，都好。”莫爸爸的声音充满了温暖，像是久违了的梦一般的，让郁珀心里有种淡淡的感伤。

    “对了，爸……我，我想问你一件事，有一种药的名字，具体的意思是什么？”

    那边沉默了一下，随后有些怀疑地问道：

    “郁珀，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不，没有什么，就是想要问一下。嗯，最近老师留的英文作业上有这个单词，我找了好多资料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解释，所以……”郁珀的语气有些慌张，她随便编出个理由敷衍道。

    手机那端一阵长久的沉默，郁珀似乎听见了爸爸的叹息声。

    “爸？”

    “那是抗精神类疾病药，”爸爸顿了一会儿，“大部分是给病情较为严重的人服用的药，就是所谓的重度抑郁……”

    “爸！”郁珀似乎怕听到更多刺耳的词汇，急忙抢着说道，“那……那……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医学技术一定很高超的吧？这个病应该很好治疗对不对？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简单来说，这个……”爸爸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这个就要看患者是否配合治疗，再者，要看患者自身的心态了……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郁珀感觉脑中一片空白：

    “那……最后会死吗？”

    爸爸沉默了一下，“死？这个……不好说。”

    郁珀倒抽了一口气。

    “郁珀？你怎么了？喂？郁珀……”

    “那个，爸……我……我现在有点忙，下次再给你打，再见。”郁珀慌乱地说道。

    “喂？郁珀……”

    “嘟嘟嘟……”

    “啪”地一声合上手机。

    郁珀拼命地咬紧嘴唇。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