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你不理解，就算你知道我希望被原谅的那种心情，可是你无法理解，我是永远都不会被原谅的。因为我当时回过头去了，所以一切才会结束得那么彻底。这些，你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理解。”

    清秀冷峻的少年，他的眼神仿佛又重新陷入到了过去的绝望之中，连说话的气息间都带着微微的颤动。

    那种说不上是生气还是被触动的情绪，从脚底下的每一个细胞迅速爬上来，融入了全身上下的各个关节。让琪予有种失去知觉的莫名感受。

    “不是……”琪予咬住了嘴唇，“我理解……是你把问题想得过于复杂，并没有那么难的只要将问题简化就好。”

    森亭看着女生坚定不移的眼神，忽然就扯动嘴角冷笑出声，“不要来同情我，我需要的不是怜悯。”

    琪予面对着男生这样的表情，顿时就措手不及的怔住，“你说什么。”

    “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么。”男生继续说下去，“何必呢，你完全不需要来同情我。你只要在我的背后嘲笑我就好了，那样才应该是我们正常的关系，我不会怪你的。”

    在他的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来时，琪予终于意识到了某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情绪。

    不对。并不想要看到他的这副表情……这么的……悲伤的表情。

    还有……夏致……

    不知道是为什么，琪予在模糊之中忽然回忆起了从前看过的一部日本拍摄的电影。男主角是个性沉默而又孤僻的高中生，因为爱上了自己年轻美丽的实习老师而感到苦恼。本来决定在高中毕业的时候一定要向实习老师表白自己的心情，因为害怕今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害怕不说出来就会后悔一辈子。

    但是，在他高中毕业的那一天，却得知了老师因患上血癌而住院的事情。尽管当时很难过，但是同时他也觉得自己有了希望，那样就可以每天去医院照顾老师，会有更多的机会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老师。所以在那段时间里他不离不弃的陪伴在老师的身边，希望老师可以好起来，希望能够和老师在一起。

    恋爱，结婚，生子，所有的第一次都想要和老师一起度过。可不管男生怎样的努力，怎样的祈祷，最后老师还是去世了，临走的那一刻，她对男生说“谢谢你喜欢我，但是很抱歉，我没有办法陪你一起走你的人生”。老师的葬礼上，男生没有哭泣，也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木然地望着透明棺木下的老师苍白的面容，仿佛还没有意识到老师已经离开了。

    又过了很多年。男生已经长大了，有了工作，有了势力，有了少年时所没有的一切，但是却仍旧没有结婚。在老师死去的多年里，他每年都会去陵园看望她，送上她最喜欢的花，和她讲很多很多的话。

    而在最后，在老师的墓碑前，是老师的父母对如今已经是30出头的，那个从前还只有17岁的男生说，“已经够了，你原谅自己吧，没有人会怪你，所以你忘记她吧，去过你自己的人生。”

    在回忆到那几话的瞬间，琪予的心突然无限的酸涨起来。她似乎将脑海里的夏致的身影与电影中的那个男生重叠到了一起。仿若相同的遭遇，仿若相同的脸庞。

    男生的声音。男生的肩线。男生静谧的眉眼。

    而接下来，面前的森亭突然就听到了琪予一声细微的呼唤，然后面露困惑地看着她。

    琪予就这样在森亭诧异的眼神中，声音沙哑地对他说：

    “已经够了，你们可以原谅自己了。”

    “没有人会怪你门。所以你忘记她吧，然后过你们自己的人生……”

    “你需要获得的原谅，只是你门自己对自己的原谅而已。所以……已经可以了。”

    是的，森亭的眼眶就是在听到琪予将这些话说完的那一刻时红成了一片。黑色的土地被吧嗒吧嗒砸下来的水滴晕染开来。他伸出手指，轻轻地去触碰琪予的肩膀，最终迟疑地抚下去，于是琪予感到了从肩侧传来的厚重的温度。

    “谢谢你啊。”他抿着嘴角，突然，有泪痕淌过了他下颚的弧线，“谢谢你说了我最想要听到的话。真的……”

    可是森亭的话被身后传来的一声杂音打断。以及接下来的那一句：

    “你别碰她。”

    熟悉的声音，却夹杂着尖锐的冰冷。琪予同森亭一起转过头去，然后便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正喘着粗气的夏致。

    琪予睁圆了眼睛。

    他是一路跑过来的，额角布满了细腻的汗珠，甚至连呼吸都是急促的。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夏致似乎正处于一种失控的状态，这令琪予感到更加的震惊。直到他朝自己和森亭走过来。

    视线在碰到右手放在琪予肩膀上的森亭时一下变得尖利狠毒。

    几乎是一触即发一般，夏致冲上前去一把揪住森亭的衣领。对方激烈的挣脱开他的双手，于是两个人都踉跄着向后跌跌撞撞了几步。直到琪予反应过来，急忙挡到两人的中间喊出声来：

    “不要这样！”

    任谁都会产生误会的。像这样的场面。而突然冲出来的男生揪住了另外一个男生的衣领，接着对方甩开了先冲上来的男生的手。对于这样的情景，没有人不会误会。就算在脑海里想象出各种前因后果什么的也不足为过。

    所以有几个在场的男生认出夏致与森亭时，便露出看热闹一般的表情抱着手臂开起了两个男生的玩笑：“哦哦——这不是3班的班长和棒球队的新任主力队员嘛！怎么怎么，兄弟，你们该不会是在为了这个女生争风吃醋吧？哇啊，是在抢她吗？”说着便挑过眉毛笑眯眯地瞥了一眼琪予。

    夏致回过头看着对方，直到那个男生因为他的注视而收起笑容感到窘迫地放下手。支吾着不知道该怎样圆场，只是说着，“啊，那个……我开玩笑的啦，不可能是真的吧，啊哈哈。”

    “是又怎么样？”夏致的声音凉得像是秋末的河水。

    “啊？”说话的男生愣了愣，“那个……原来班长同学喜欢这样的女生啊，真的假的？”

    “我喜欢啊。”夏致眼神坚定地转过头，望向一旁还在发怔的琪予毫无犹豫地说，“如果我喜欢你，这有什么地方好奇怪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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