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什么……？

    琪予无法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刚刚……听到了什么——？

    在夏致说出那句话的一瞬，森亭感觉天狠狠地黑了下去。

    周围的人群和光线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了。

    逆光之下，琪予盯着夏致的脸，他的轮廓因为强光的照射而变得有些模糊。直到终于可以看清他的那双淡然寂寞的眼，琪予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开口，说：“不要……请不要说那样的话，会被人误解的！”

    夏致的眼神顿时迅猛地暗了下去。他低下头，自嘲一般地喃声说：“究竟哪里会被人误解了。要是你觉得困扰的话，直说就好了。”接着转回身，朝原来的方向头也不回的走了回去。

    “夏致！”像是条件反射一般，琪予抬起脚便追了上去。留下森亭一个人停留在原地。

    他缓缓地低下头，眼神涣散地盯着地面的某一点。耳边是大片大片的杂乱的声音，记忆像是被磁铁靠近的收音机一般，发出混乱的波段。

    “滋滋——滋滋——”

    “滋滋——滋滋——”

    难道……又要重新回到起点了吗？

    为什么又会变成这样？

    森亭痛苦地咬紧牙关，伸出双手抓住了柔软的头发。脑海中回忆起来的画面是在十三岁那年，夏致微笑着问他的话：

    “森亭，如果将来我们喜欢上了同一个女生，你会怎么办。会不会抛弃我选择她的那一边？”

    “啊？”森亭看着他：“为什么问这种话？”

    “也没有为什么。”

    “所以说，你……”

    “我喜欢何暇夜，我知道你也喜欢她。”

    森亭的嘴角顿时漫过了一片晦涩。

    没有人发现。林美诗当时就站在那里，她看着夏致向琪予说出的“我喜欢你”，她看着森亭流露出来的那种痛不欲生的绝望表情，以及琪予那副措手不及，又不知该如何抉择的踌躇。

    她全部都看在了眼里。于是，她那张姣好的脸孔在一瞬间暗下来，变得狰狞凶恶。

    林美诗迅速地翻开手机的盖子，噼里啪啦的地按下几个字，接着发送，然后再“啪”的一声合上。

    因为牙齿用力地咬在一起，所以便不在不经意之间从嘴角的缝隙中发出了悲伤至极的抽噎声。

    几乎没有办法抑制的抽噎。

    琪予追在夏致的后面跟着，因为彼此速度差异离男生似乎越来越远。

    无意识中便追了上去。

    可是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要说些什么，要做些什么，全部都没有头绪。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应该只是玩笑吧。但是他本身似乎并不像会随便开玩笑的人，而且那样的表情，也是从未见过的认真。

    认真到可怕的地步。

    就在琪予头脑一片混乱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开始了缩短。渐渐地，渐渐地缩小了范围。女生再快步跑上前去一些，看见夏致停在那里没有动。等他回过头来，启合的嘴唇说着：

    “为什么……要哭？”顿了顿之后又问，“是因为森亭？”

    琪予也随之停下步伐，却感觉全身被来自于男生那里的一种异样的情绪紧紧包裹住，好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似的：“不是的……他是在出于好心安慰我，因为我的关系令他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反倒是我要来让他安慰——”

    话还没有全部说完，就被男生打断，“那我呢？”

    琪予有一瞬间的怔然。

    夏致似乎也因女生表情中流露出来的怔然而感到惊诧。

    “对不起……”终于找回了声音，“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说，可是……如果是因为当时的情况出于无奈的话，那么真的很抱歉，我并不希望你因为我的关系而被别人误解，因为……夏致其实是非常温柔的人，就是因为太温柔善良，所以一定会被人误解的，我不希望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误解？”并不是疑问的语气，夏致用一种平静而淡然的口吻，淡淡地看着琪予，“是吗……他是‘好心安慰’，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误解的麻烦’吗？”

    “什么？”

    夏致自嘲般地笑出声来，抬起手挡在眼睛上，修长但苍白的指尖坠满无法被掩盖的失落，“那是真心的啊……”

    琪予愣住。

    原本想说的就是这个，“我……并不是你所想的那种人。什么温柔啊善良的，我并不希望你是那样看我的，善良什么的……我根本没有一次那么对待过你。”

    琪予觉得有些哑言，张开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从来都没有对你说过。”像水一温凉的声音，仿佛可以潺潺的流动，“我的确，也承认我喜欢何暇夜，一直喜欢着她，知道今天也还没有忘记，我甚至不愿意面对她已经死去的事实。”

    琪予露出惊诧的表情低下头，用力的哽咽着喉咙。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对冥王星有过研究，在星河宇宙中，有冥王星的卫星，卡戎。它被另一个叫做尼克斯的冥卫星取代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即使你做不到忘记她？”

    “……什么？”夏致感觉没听清。

    “还没有办法做到忘记何暇夜，不是吗？”

    夏致怔了怔，很快地便重新换上了淡漠的表情，“没错。”夏致说，“你说的没错，我还是没有办法忘记她。但是，这和我喜欢上你的事情并没有任何的冲突。我永远都不打算将她忘记，所以我始终都会把她摆在第一位，尽管这么说对你很不公平，你可能也不会希望和我这种有着沉重过去的，又这么自私的人走在一起吧。”

    “你是想利用我，找出何暇夜的死因，是吗？”

    仅此一句，令夏致怔然。

    夏致直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生，眼神也变得黯然下来。

    一点一点的，黯然了下来。

    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巫师的存在呢？

    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那种。

    他住在遥远神秘的高塔里吗？

    我想去找到他，请求他，复活我深爱的人。

    可是，他告诉我，我深爱的人的肉体已经腐坏了，消失了，不见了，纵使能够活过来，也必须要寄附在别人的身上。

    必须要有着相同的灵魂。

    而你，会是吗？

    我在内心无数次的，不停地反复地祈祷着。

    拜托了。

    这一次，让她复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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