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这么想,他便感到有股恐惧感与兴奋感在并列着催促他快点进行。说不害怕是假的,他甚至每一根寒毛都竖起来了。
可他又期待,莫名觉得眼前有巨大白光,明亮,尽管刺痛了眼。
他用那细长的双臂拖动父亲的身体,将他的背靠到铁椅子的瞬间,他立刻踩到椅子上面用自己的重量控制住,继而拿起跳绳的另一端,他在寻找天花板上可行的支撑点。
那个时候,他脑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多想,只觉得要想重新开始生活就必须把着自己人生的魔鬼处理掉。他在短短的时间内设想了很多种未来,如果成功了,说不定他就能像其他同龄人那样拥有简单却幸福的少年时期,最起码他不必在担心放学回家后,会被醉得一塌糊涂的父亲拳脚相向。
于是他更用力地将跳绳向上拉,套在父亲脖子上的另一端蓦地收紧,父亲渐渐发出低声呻吟,是那声音令他鬼使神差的继续进行下去,然而就在他快被憎恨冲昏头的时候,母亲突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见到眼前的场景,她受到惊吓,甚至连叫喊声都发不出来了。
森亭却没有被人发现后应有的慌张,反而是露出喜悦的表情,他想开口说:妈,快点,你快来帮帮我。
只是事与愿违,母亲没有那样做,而是飞快地冲过来抱住父亲的身体,拼命地将他从森亭手中抢下来,接着把他放平在地板上,抬起头的时候双目死死地盯住森亭。不,是在瞪着他,以那种陌生而战栗又惧怕的眼神,随后,她眼里有炽热的眼泪流淌而下。
森亭灰色的喜悦就此终止。他松开了手中的跳绳,绳子缓而慢的坠落到地面,一如他那颗沉甸甸的心。
他诅咒那些令他陷入困境中的所有。
“我到了。”
是舒奚的声音将他从过去的回忆中拉了出来,他转眼一看,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舒奚家的楼下。
森亭仰着头,找到了她居住的房间窗户,此时此刻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略微垂下脸,方才那阴郁的心情逐渐消逝。他又换上了那张看似温和的面具。
“自从你搬到这里,我好像还是第一次送你回来。”
舒奚扫他一眼,心里有些困惑,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感慨往事般的语气来讲这句话?
在走回家这段路途的时间里,舒奚从惊魂未定之中平静了下来,也可以正常思考了。不过那期间里森亭没有和她讲一句话,他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因为他的伞被车轮压得惨不忍睹,所以一道回来,他们两人站在同一把伞下。他撑着伞,尽管雨已经小的不必再打伞。
舒奚敛了敛眼,整颗心竟慢慢变得柔软。
“上次,我对你说了些过分的话……”她提起不久前的那一次冲突。
森亭看向她,惊讶她会说起那天的事,但是他并没有将情绪表露在脸上,很巧妙的将其隐藏起来,语气也尽量保持着平稳。
“本来就是我的错,我不该突然出现,你会受到惊吓是正常的。不过有一点要申诉,你当时确实没有锁门。”
“我记得我锁了。”舒奚故意这样说。
“哦?那是我记错了?”
“不说那个了。”舒奚挥了挥手,转过身来正面面向他,眼睛盯着他的脸,她很久没仔细这样看他,“森亭,我问你,你那天为什么会来我家?”
他仅仅和她对视了几秒,便慢慢地将视线移开向别处,嘴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若有若无。
“这种小事不像是你会一直在意的。”
“我就是想知道。”
“如果我说我只是想看看你呢?”
“今天也是吗?”
“你指什么?”
“今天你也是想看看我,所以碰巧救了我?不过你怎么会知道我什么时候在哪里,什么时候又不会在哪里?”
森亭笑了,那笑容有点顽劣,像个孩子。
“这问题涉及我的隐私,我一点都不想回答。”
“可这问题也有关我的隐私,我想要你回答。”
看着她难得不太正经的松懈表情,森亭的心便不受控制的荡了一下。他抿着嘴角,转开眼,语气平缓。
“你其实很清楚答案。”
“但是,那或许和你告诉我的不是一样的。”
他失笑:“和你讲过多少次了,永远都不要相信我说的话。”
她的表情却突然认真起来:“如果你说的在我看来是真的,我还是会相信。”
森亭怔了怔,然后不自觉的别过脸去,蹙起了眉。
察觉他微小的心境变化,舒奚的眼底浮起了些许黯光。她其实很想问,“你知道一直在偷窥和私自进入我房间的人是谁吗”,“今天的相遇,真的是偶然吗”,“有人打算要我的命,你是打算袖手旁观还是挺身而出”。
可是仔细想想,她觉得问了也没有多大用处,反而会坏事。
所以在分手之前,她还是对他说出了那句话:“森亭,我是不会停止的。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来阻止我。”
森亭并没有看她,他逆光而站,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问:“这将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你为什么不能忘了他?”
忘了他,对谁都好。
“人活着,一定要有精神支柱。”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那话是在说给自己听,也是在说给他听,“倘若没了精神上的支撑,断了念想,那么那个人是活不下去的。水也好,空气也好,食物或是金钱也好,那些东西只能够支撑肉体,可灵魂,却是要靠着最为珍惜的那份情感。你认为呢?”
伞下的两人陷入沉默,周围的气息有些沉重,森亭觉得难以呼吸。
“我该走了。”他将伞递还给她。
“今天……所有,还是要说谢谢你。”她接过伞,纤细的手指轻触到她的掌心,非常小的面积接触,却沾染彼此身上的温度。
“和我就不要这么见外了,舒奚。”他尝试般地小心翼翼叫了她的名字,然后又突然用一种冷静而淡漠的声音说,“再见。”
“再见。”说完这句,她看到他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舒奚站在原地凝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单薄,他的背算不上坚毅,还有着少年的清瘦。
他一次也没有回过头来看,而舒奚就那样望着他,脑中回响起的是来自记忆深处的长鸣。
那时的他们还是最为亲近的朋友。
那时,她从未想过会有今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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