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戎6.39日-第二十三话:饮鸩以止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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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时间为7月底,蝉鸣声乍起的夏季,灼热难耐。说得夸张一点儿,就算在出门时将凉水浇满全身,也还是会感觉水分很快便会被焦灼的炎热所蒸发。

    而就是那样的夏季,承载了他们几个人开始的长达七年的共同记忆。

    但准确来说,第六个人是后来才加入的。而夏致,舒奚和森亭,以及莘佳与莘辙他们几个人则是从幼儿园的时期便在一起。

    那第六个人,便是何暇夜。

    在何暇夜出现以前,将五人排出一个队伍的话,便是夏致走在最前面,舒奚大摇大摆的走在他身后,回过头去可以看到拼命追赶他们的森亭与莘佳莘辙两姐弟。

    森亭的亲生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双双意外身亡,说是双双,原因是父亲在他六岁那年破产,由于承受不了巨大压力而选择卧轨。养母几乎是紧随其后殉情的,根本没有考虑到丝毫有关森亭的事情。所以留下孤儿一般的他被养父母收养。

    而舒奚,她是个早熟的小孩,总是不动声色地去观察别人的眼色,并且习惯性地去揣摩他人的心思,好像掌握了对方的一举一动就可以让她感到安心一般。

    但她不懂的是,父母聚在的家庭,小孩的成长轨迹是瞬时的,缺一就会坏了时差,因为秩序被毫不留情的破坏,没有半滴怜悯之心。

    比起她在幼年时的自作聪明,同样年纪的森亭却早早明白了那个道理——

    他生活在一个虽存秩序,可却充满了压抑与破败的家庭。

    从他稍微记事开始,养父母的争吵就是无休无止的。他的童年甚至于是他的少年都是灰色阴暗的。

    养父自下岗之后便忙于酗酒与赌博,甚至还有偷窃。但即便是偷来的东西他也不会填补家用,反而是自我挥霍,除非他偷不到东西,便会去翻养母的存款。

    养母除了哭就只会骂,那种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争吵声成了森亭幼时的唯一深刻回忆,即便是多年后也从未停止,于是它成为了森亭心中某种扭曲而畸形的因素。

    起初,他也会像所有单纯幼童那般为家庭争吵而暗自伤神哭泣,只是经历多了,便也不由自主地麻木了。他反而会温和地笑,伪装成懂事乖顺的模样,对身边每个人。因为那样,可以得到父母所无法给予他的东西。

    是从那么小开始,他就为自己决定了今后人生的道路。

    身边没有可以用来作为参考物的成长对象,他经过困苦的迷茫,便选择了永远相信自己。

    然而舒奚却是那个唯一可以揭穿他面具的存在。

    她洞察了他的心,一眼便看到了他的胸腔中像是布满裂痕的蛮荒之地,沿途遍地的纵深缝隙,没有树根能够植入他的心底。

    除非有人想真心尝试着去小心翼翼地呵护灌溉,并且有着足够的超乎常人想象的耐心。

    “你喜欢大人们摸着你的头然后对你说些赞美的话?可你是真的喜欢吗?”九岁那年,舒奚问着他这个问题的时候,眼中有困惑,“森亭,为什么我有时看着你对大家笑,就好像看见了一个表情夸张的小丑?”

    他该怎么回答她?又能怎么回答她?他不知道,这问题让他感到惊愕,甚至长时间的哑然。

    是从那时他开始对舒奚产生了憎恶。因为她不像缺乏主见的莘辙,她不会安安分分的跟在他身边,她总是试图掌控他,就像几个人在一起玩游戏时,她也会参与他的每个决定。

    每当那时他心里都会升腾起一股沉重的油腻感,黏稠浓厚,只是他不知该怎么去形容。

    舒奚,对他而言,她像是一颗危险的定时炸弹。他读不出她的秒数,她却可以随时炸碎他的身心,只要她想。

    然而升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五人所在的班级重新进行了一次更换调动。夏致和森亭、莘辙他们仍旧在一起,只有舒奚与他们分开。她去了不同的班级,认识了新的朋友,时常和一群小女生们在操场上跳皮筋,也会笑得和其他女孩一般无忧无虑,夏致看到那样的她,总会转开脸去装作视而不见,莘辙便小跑着跟上他。

    “夏致你发现没有,舒奚就算离开我们也会过得很快乐的样子。”森亭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失落。

    “莘辙,你也可以啊,离开了我和舒奚,你一定也会很快交到新朋友。”他回过头去看他一眼。

    “我才不要,除了你们,我不要再交别的朋友。”莘辙鼓了鼓小小腮帮,又期待地问他,“夏致你也是吧?不再需要我和舒奚以外的其他朋友,对吗?”

    夏致静静地笑着回应,“你说得对,不需要了。”

    到了三年级上学期,舒奚和几名同学又被调回到了原班级。她的座位被老师分到距离夏致只有一人之隔的第三排,夏致只要稍微直起身,就可以看到她扎起的马尾。

    连夏致自己也找不出原因来,舒奚重新回来他身边,他在那个学期的心情变得莫名其妙的愉快。尽快他依旧面不改色,不曾表露出半点痕迹。

    他以为五个人会一直这样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他们不过是茫茫人海中随处可见的任何一个对外封闭对内满足的小团体,各自见证与经历彼此的成长,听着时间无声无息地流走。

    直到何暇夜的出现,五人的小小队伍被打乱了顺序排列。最前面的人,变成了何暇夜。

    何暇夜是在三年级下学期时转来的。十岁。同样年纪。她跟着老师走到讲台上,对众人展开的是毫无心机的纯粹的笑脸。

    阳光、明澈,她像是一块没有沾染到任何污迹的玉石,无暇到令人不忍直视。一如她的外表,她有着完整无缺的幸福家庭,温柔美丽的母亲,性情宽厚的父亲,还有优秀漂亮的姐姐,她如同受到上帝格外偏爱,从没在黑暗的夜路上走过,哪怕只有一次。

    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内心阴暗的人会有种莫名的抵触感。看着她那张干净的脸孔,舒奚是不安,夏致是厌恶,莘辙则是胆怯。

    她的位置被安排在夏致的前排邻座,彼此之间隔着一条不算太远的河流,她同后座同学打招呼的时候恰巧和夏致四目相对。

    她毫不吝啬地露出笑脸,小声问他:“嘿,你叫什么名字?”

    夏致当时握紧手中的铅笔,半晌之后才回答:“夏致。”

    “啊?”他声音太小,她听不清,“能不能再说一次?”

    “我说,我的名字是夏致。”这次稍微提高了音量。

    她便感到惊喜地轻叹道:“是夏天的夏致吗,你的名字真好听!”

    他一瞬觉得不知所措,便收回视线低下头去,何暇夜则转回身与同桌搭话,无论是对谁,她都可以笑得那样掏心挖肺般的真诚。

    夏致在这时略微抬起头去偷偷注视她,全然不知道身后的舒奚正在托着腮,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以夏致为坐标点的斜对角,森亭侧过头盯着他,眼里有不太符合年龄的担忧。

    在这个灰色的教室里,只有他们几个人的世界在光亮中旋转,逐渐地,缓慢地,前往去黑暗境地。

    那里有一条通往深渊的无尽的单薄阶梯,他们彼此接连着抬起脚,没有迟疑地踏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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