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就是看见,经历,证明和说明。我是一个诗人,我见证这个时代,也见证历史,甚至未来。我见证人世间的这一切,也见证承接这个人世间的物质世界和整个的宇宙。见证的力量,来自一个生命的责任,也来自一个诗人的使命。
二
我的寿命是有限的。这种有限可以用直尺量,掐指算。随便取一把小学生的直尺,以1厘米当作10年,我的一生最多就是10厘米;如果用1毫米当作10年,我的一生不足1厘米。用手指掐算,从拇指、中指、无名指到小指,每指3节,每节10年,四指120年,我的寿命就在四指之内。从这样的长度来看,我的寿命真是微不足道。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的微不足道,我的生命才生长得如此节制,而且缓慢,珍贵,——与众不同,扣人心弦。
因为我是一个独立的人,一个真正的诗人。我的长度连接着我的亲人,一头是我的父母,一头是我的儿女。由此,我的生命连接着我的祖先,我的后代子孙,我的族群。最终,我的生命连接着人类,连接着大千世界,整个宇宙。
也就是说,我的生命是宇宙的一个分支,人类的一个分支,种群的一个分支,家族的一个分支。也就是说,我的诗歌是文学的一个部分,文化的一个部分。
我有限的生命,因此弥足珍贵,不可替代。因此不可更改。
三
是一场险些灭顶的灾难,让我更加快速、准确、深刻、责无旁贷地看见,并且说出身体里面和外面的一个个真相,同时,说出一部分真理——生命需要经历,时代需要见证,诗歌需要分娩。
于是,在呼吸、饮食、休息、奔忙、幻想、松闲、无聊,甚至在性爱的一次次过程中,我遭遇到了我的意义,我的不可预知的原创力,无法想象的再创力。我在感受到茫然无助和虚无缥缈的同时,我也感受到了许多类别的期盼和呼唤,给予我更高要求和无穷力量。因此,我明白,是身体里面和外面的一切世界,给予了我属于一个生命、一个诗人的权利,那就是创造,不可复制的唯一性的创造。
我创造,是打破日常生活方式、传统思维模式,抛弃层层有形和无形的封锁,凭借杰出思想、伟大人格、卓越行动的不息滋养和热心支持。首先,我打破故意的、低矮的、狭隘的学校教育。是这种教育,让我一度失去了作为一个人应该有的尊严和创造力,并变成彻头彻尾的奴才。然后,我打破地域——故意的、狭小的、单独的行政区划。是认识的方便和统治的需要,让我一度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自由和与这个世界从容的对话。接着,我打破文明——它过分地、优雅地坐在高高的神龛之上,远离着眼前忍辱负重的现实。顺便,我打破政治——政治的本质是秩序和管理,但是,我们清楚地经历着政治,这是一个冷漠的机器和极端的手段。但是,我的生命,因为拥有了一生的长度而变得幸运,却又不得不被动地、坚定地、慈悲地生存在这样的政治、这样的辖区、这样的教育之中,——充满奋进的力量。
我的创造犹如生命出壳。犹如锥处囊中。
四
《汶川羌》是一个例外,也是一个必然。她见证的是一个角度、一个方位、一个时空、一个社会、一个时代的剖面,是人类色彩的一个显现。我觉得,长诗《汶川羌》更多身处在影像世界中的黑白世界,没有其他色彩的渲染,但一定是这个世界的客观反映,是这个事件和这个种群的自己反映,自我表达。
关于汶川和羌这两个词语,我在美国爱荷华“国际写作计划”交流中,做过一些说明,在诗人羊子的博客中也有呈现,当然,也在《汶川羌》的诗篇之中有所定义和阐释。
因为时代的色盲和手指的局限,我的诗歌没有进入多彩、自由、更大的见证,因此,也就只是见证了一部分白天、一部分晴天、一部分明亮。
也就是说,长诗《汶川羌》还未见证到白天对面的黑夜,晴天之外的阴天,明亮之外的腐朽、黑暗,甚至堕落和糜烂。这些,通通都在我的身体所处的这个时代,一分一秒地发生着,日新月异地演化着,与时俱进地推进着,——都在我的身体所处的这个地区的里面或者外面,不可阻拦地泛滥着,放纵着,无声无息,浩浩荡荡,毫无掩饰。——这些堕落和糜烂。这些腐朽和黑暗。这些晴天之外的阴天。这些白天对面的黑夜。
我开头说过,生命需要经历,时代需要见证,诗歌需要分娩。我是一个人,但是,我必须是人类前行的脚步走到21世纪的人,是众多心血、众多信仰、众多牺牲、众多祝福、众多帮助之下孵化出来的人,不是从自然物质世界中刚刚生育出来的人,不是奴役时代的人,不是殖民时期的人,不是战争岁月的人。因此,我天生就具有文明的属性,天生就具有现代的属性,天生就具有超越时代的属性。我是诗人,天生就是诗人,本质就是诗人,但是,我必须通过诗歌的形式来表现,来外化,来呼应。犹如果树经过果子实现自我。因此,我的诗歌,只是我这个诗人的冰山一角。我的语言,也只是我这个人的一口泉眼。
五
因此,我经历,我见证,我表达。
我见证同时代的人和事。我的诗歌见证同时代的人和事。
我见证我从我的家族我的种群中来。我的诗歌见证我的家族我的种群。
我见证我的生命在物质世界和群体世界中的光芒和质感,广大和渺小。我的诗歌见证这样的质感和光芒,渺小和广大,甚至更多。
既然我是从这个物质的和社会的世界中一步一步走来的,那么,我的诗歌,必然一句一句抵达这样的世界。我不着急,诗歌也不着急。我和我的诗歌,犹如我母亲土地里的一株玉米或者一季收成,有着自己抵达世界的速度、节奏和方式。如果需要,我和我的诗歌也可以是天空中的一颗恒星,宇宙中的一个星系。
即使我的生命的长度,在唯物主义看来,不足10厘米或者1厘米。
2010年8月25日星期三于昆仑书院
原载于《书香天府》
2017年1月巴蜀书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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