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个多月的审讯后,我被放了出来,但在“左”倾路线推行者的心目中,我仍然是被监视的对象,不但不能再去当连长,而且枪也不能扛,被派到伙房劈柴挑水,背锅扛粮。我拼命干活,把长期压抑在胸中的愤懑、委屈、愿望都迸发在劳动中。
同志们看见我浑身伤痕斑斑,手和胳膊流血化脓,仍拼命地干活,都很同情我。谁会相信为党和人民舍得流血、流汗,不惜生命的人会是反革命!52团政委方日明,为了保护我,就在他负伤的时候,把我叫去给他抬担架。
1933年5月。任弼时来到湘赣边区。他和省委的一些同志,很快制止了“左”倾机会主义分子乱抓、乱杀“AB团”的行为,不少同志被救了下来。不久,任弼时和肖克、王震等率领新成立的红6军团,为掩护中央红军大转移,提前突围西征。西征一开始,任弼时就生病发烧,手脚发肿,无法步行和乘骑。组织决定让任弼时坐担架。于是,方日明就让我去给任弼时抬担架。
自从给任弼时抬担架后,我再也看不到怀疑、监视的目光,心中十分满足和欣慰,每天抬着担架走百把里路也不觉累。西征途中,给养匮乏,为了照顾任弼时等领导同志,有时搞来点好吃的东西,但任弼时顶多也是尝尝,就分给我们担架员和其他同志吃。他诙谐地说:“我是坐担架的,你们是抬担架的,我吃了增加大家负担,你们吃了脚腿有劲,好前进嘛。”任弼时的关心和爱护,激励着我,我叮嘱自己,革命需要我这副脚腿,我就尽心发挥革命脚腿的作用。我看到任弼时坐在担架上仍不停地看文件、看地图、写指示,为了掌握情况,捡到一张破旧报纸也要阅读研究,身体每况愈下,脸也浮肿了,仍为革命呕心沥血,就尽量把担架抬好,爬山下坡,踩石蹚河,都分外注意把紧担架,走稳脚步。我个子矮,爬坡就主动换到前头抬;下山,就主动换到后头抬。我是个老担架员了,为了很好地完成任务,便把抬担架行军的经验,凑成顺口溜,如什么“平地走路,勤脚碎步”,“夜晚行军低头看路,黑泥白水,麻糊糊的是路”等,都教给新担架员。
在给任弼时抬担架的过程中,我本想找机会向任弼时诉说自己的冤屈,可是领导和同志们忘我的革命精神,不屈不挠的革命毅力感染了我,教育了我,使我打消了这个念头。然而我没料到,日夜操劳军政大事的任弼时早已知道了我的问题。在一次宿营时,任弼时和蔼地对我说:“矮子同志,‘左’倾路线给我们一些同志个人造成了灾难和损失,可是给党和红军造成的损失更大。我们痛惜这些损失,但不应埋怨和叹息,而应是更加坚韧地革命!难道那么多好同志的鲜血和生命,给我们换来的只是委屈和消沉吗?”明晰深刻的教诲,使我懂得了一个革命战士如何对待失败和挫折,如何对待个人的得失。我再也不打算用语言申辩自己所受的冤屈、打击,决心用实际行动表明对革命的忠诚。
一次,在贵州石阡通过一条敌人的封锁线时,军团直属队与强敌遭遇,情况十分危急。猛烈的枪弹、炮弹和手榴弹在任弼时及其他同志的四周和头上纷纷飞过,敌人离他们只有100多米了。这时,在任弼时身边的只有军团侦察队政委王赤军、负责任弼时安全保卫的余秋里和陈琮英等七八个人,担架员只剩下我一个。大家十分着急,都为任弼时的安全担忧。任弼时十分镇静,他对同志们说:“不要慌乱,翻过山头,那里就是‘大地方’了,贺龙同志的部队就在那里!”余秋里立即分配任务:“矮子,快背上任弼时同志上山!”话音未落,不由任弼时分说,我背起他,把他发肿的双腿往胳膊上一挂,便“腾!腾!腾”地跑起来。余秋里在后面掩护,见我“呼哧、呼哧”直喘气,想换着背一下,我说声:“换啥!”继续不停地往山上爬。拂晓,终于到了“大地方”,原来是一个几户人家的小村落。这时任弼时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却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了。任弼时爱抚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好险!好险!是矮子同志救了我的命啊!”我说:“不要这么说,要说救命,你才是挽救我们受迫害同志的救命恩人!是劳苦大众的救命恩人!”
1934年10月底,经过两个多月的转战,红2、6军团终于在黔东会师。不久,传来了遵义会议的喜讯,“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的统治终于结束。红2、6军团在中央正确领导下,连打胜仗,建立和发展了湘鄂川黔根据地。在大庸一次党员大会上,任弼时在讲话中,专门讲了我的问题,鼓励我对党要坚信不移,革命到底。从此以后,我手中又有了一把大刀,有了拿武器的权利。不久,在一次战斗中,我抡着大刀缴获了一个敌营长护兵的手枪和一枝自动步枪。这些缴获当即都交给了上级,而我抡着大刀继续战斗,直到红二方面军开始长征,也没有丢弃这口大刀。我认为这把大刀标志着党和人民对自己的信赖和期望,也记录着我和任弼时不同寻常的一段交往。
(毛少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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