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瑞：

    好长时间未给你写信了，很想念。

    人老了，不由得怀念亲朋故友。这些天，我老是梦见你。梦见咱俩一会儿在西北局，一会儿在陕西师大。咱俩见了面，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你如过去那样，很健谈，讲起话来，兴致很浓，有说有笑，眉飞色舞。但是，在梦中，老是咱俩一块儿，很少有其他人。这种情况，和咱们过去的交往是一样的。现在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能再谈。我深深感到，我的舌头不灵便了。平时家里来了电话，我叫皖豫接，我恐怕我的口不听脑指挥。脑子想到了，可嘴说不上来。

    今年春节，我去苟良家。苟良送给我一本赵明理写的书，叫《风雨六十年》。我看了明理的书，不由得想起了咱们的过去。

    我记得那年──1959年，我毕业前夕，你们欢送我。咱们合了一张影，苟良题写了两句话：“相伴明灯下，笑别雁塔旁”。这句话，勾起了我一系列回忆。这话写得真好。那时咱们在一块编辑院刊《团的生活》，过一段时间就在晚上研究选题，然后各自组稿写稿改稿。“相伴明灯下”，多么生动形象地记录了那难忘的大学生活。“笑别雁塔旁”，又是多么真切地描绘出咱们即将分别时的情景。是笑别，而不是离别。那时咱们风华正茂，笑迎未来。个个踌躇满怀。咱们留影告别过了，可是我没有走。我留校了。时间老人，又给了咱们在一块生活的特别优惠，使咱们的友谊又得以加深和延续。我每每想起那段值得纪念和回忆的日子，心中充满着欢笑和快乐！正是时间老人给了那段特别优惠，才有以后我和王皖豫、你和李昭的结合，才能有咱们那一群有出息的儿女们。

    我还记得，那年咱们都参加了修建兴庆公园的劳动。公园修成，咱们一块去玩，在一叶小船上合影。也是苟良题写了两句：“昔日汗滴禾下土，今日清湖戏小舟”。回想咱们的大学生活，真是练笔的好环境，写作的好氛围。咱们一块儿谈诗论文，一块讨论前途，一块儿商谈婚姻恋爱，一块抒发友谊。我的婚事，你的恋情，每进展一步，都要及时告知对方，都要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应该采取什么态度？

    回想那段令人终生难忘的日子，我总是留恋，有时流下了热泪。好日子啊，何日能再来？在咱们这几位同学中，你写作能力最强。你在高中作文就好，老师在课堂上表扬你的作文。我清楚的记得，一次班会上，你在朗诵你的诗作。内容大概是讽刺吹牛皮的人。他将牛皮吹破了：“叭轰，皮毛在哪里？肌肉在哪里？……”当时，你朗诵得形象生动，有声有色，恢谐幽默，大家都用羡慕的眼光看你。坐在你身边的我，更觉骄傲：这就是我的好朋友！我由衷地佩服你的写作能力。

    到了大学，咱们虽然不在一个班，但课余饭后，总是一块儿溜马路，形影不离。这样时间长了，你们班里的同学人人都认识我，我也认识你们班里所有的人；同样，我们班里的同学人人都认识你，你也认识我们班里所有的人。当年，在陕西师院的校园里，像这样不是一个班级，大家又这样熟悉，是很少见的。咱们的友谊，在同学里边扎了根。

    在陕西师院，咱们谈论最多的还是创作。每有一个新的构思，就讲出来。记得你写《深山里的老妈妈》，从开始构思到写成，你先给我讲。写成初稿，我先睹为快。先在《陕西师院》院刊发表，再在《陕西日报》的《秦岭》副刊上发表，每一步，我都熟悉。直到今天，《陕西日报》1959年8月23日刊登的《深山里的老妈妈》的剪报，还贴在我日记本中；我对文章中好的词句，勾勾点点，黑纸白字，至今犹在。它记录着那段亲密友情。

    在长安捞铁砂，你回来写后的那篇散文，在《西安日报》上发表了。我到现在还能记得那篇文章中的句子：“这儿多么好呀！清清的河流，飘拂的翠柳，我一到这个地方，就想起了儿时和小朋友打水仗的时候。”（原话记不准确）。后来，你的这篇作品被西安人民出版社（西安人民出版社只存在了很短时间即被合并——编者注）收录在《繁华集》里边。那时，在《陕西日报》和《西安晚报》发表文学作品，是很不容易的，而你的文章竟登在了上边。老师和同学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你，羡慕你的文笔和才华。我为你的成功而高兴！

    我看了明理的书，想起了咱们的过去。我想，那时，摆在你面前有两条道路：一条是将来当作家，一条是将来当官。你如果当作家，肯定是个成绩卓着的作家，绝不在咱们的同学赵熙之下，甚至会像陈忠实那样。可是，咱们的出身好，出身好决定了你以后要走的道路。西北局看中了你。历史选择你走上了当官路。你这一生，官也当得很好，当上了司局级。这是同学们十分羡慕的。但是，我心里明白，如果你当作家，成果会更加灿烂和耀眼。至于我，笔头不如你，还是当新闻记者最合适。

    看了明理的书，我又想起了你。明理的集子，前边那部分写得很好，写他幼小时候的经历，写他一生的坎坷，相当生动。那篇散文《门铃》，我很爱读。他的文笔，也很漂亮。但对于他的集子后边的政治理论部分，我是外行，可能他写得很有见地，但我看不下去。看了明理的书，触发了我，想起了你！你在出版界工作了多少年，应该出版自己的书了吧。从你前些时来信可知，你已经动笔，用电脑写。我盼望着这一天。我祝福你的作品早日问世。

    我现在要给你说一件重要事情。不久前，接到宁宁来电，说她怀孕了，要我和王皖豫一块去定居，替她看孩子。我现在退休了，整天在家闲得无事。我和王皖豫都愿意去。中央台已经批准了我的申请报告。这一去，又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见面，说不定今生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想到这些，我又一阵难受。

    不写了。

    我首先祝你健康！人老了，思想要开阔，心情要愉快。对咱们来说，健康是第一位的。我只盼望你健健康康多活几十年。

    贺俊文

    1999年4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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