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梓禾一见是他,心中大喜。唐逍连忙让她解下背上的牟飞苏,由他来背,然后二人朝城外的酉水河边跑去。
“趟过去。这样狗才闻不到我们的气味。”唐逍说道。向梓禾点了点头,与唐逍涉水而过。好在这是秋天,河水极浅。二人很快就到了对岸。上岸后,二人沿河而下,又走了大约两里路,后面狗叫声才渐渐稀落,追兵的脚步声也变得遥不可闻。
唐逍背着牟飞苏走在前面,他对唐崖地形不熟,慌不择路,乱走一气,向梓禾也一样,只是跟在他身后。走着走着,唐逍忽听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只见向梓禾跌倒在地,忙回头将她扶起来。
“我跑不动了。先歇歇吧。”向梓禾体力耗尽,双手叉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她激战半夜,腿上中箭,失血过多,刚才为了逃命,全凭一口气撑着,才咬牙坚持到现在,此刻摆脱追兵,心里一放松,才感到自己已然筋疲力尽。
“不行,他们还在后面。”唐逍侧耳听了听,远处似乎隐隐还有狗叫声。
“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这样跑不是办法。”向梓禾提议道。
唐逍略一沉思,知她说得有理。向梓禾腿上受伤,再不医治,只怕留下后患。他想了想,果断地说道:“好,我们回去,躲到忠路别院里去。那里是皇城,黄殿英也许根本想不到我们会回去,而且就躲在皇城里面。”说着,他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又从怀中掏出金创药,撒在向梓禾腿部的伤口上,接着用布条扎紧。
“你坚持一下。”唐逍说道,“等到了忠路别院,我再找彩儿给你医治。”向梓禾看着他,感激地点了点头,今晚若非他赶来,自己只怕甩不掉那些追兵。
二人一路小心翼翼,向唐崖土司皇城摸去,刚进入外城,就看到街上灯火通明,一队队武士牵着一只只猎犬,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他们。原来是黄殿英将牟虎翼押到地牢后,得到武士回报,说将向梓禾两人追丢了,又气又恼,立即再加派人手,四处搜查,务必将二人生擒活捉。
唐逍见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只得带着向梓禾再次走向城外。
“你知道附近有没有更好的藏身之地?”唐逍问道。向梓禾摇了摇头,她此时体力已到极限,全凭一口气支撑着。眼见再次陷入绝境,头脑一片迷茫。唐逍毫无江湖经验,也是初次遇到这等情况,想了想,只觉得走得越远,也许才越安全。眼见武士一家家搜过来,离他们越来越近,又见向梓禾行动越来越慢,走起路来开始摇摇晃晃,不由得焦急万分。
“唐兄,你们跟我来。”黑暗中,只见覃少川忽然冒出来,他就像凭空出现似的。向梓禾一见他,不由惊喜交加,顿时便要晕过去,覃少川一见她摇摇欲坠,连忙伸手扶住。略一犹豫,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将她背到背上。
“你怎么也来了?”唐逍又惊又喜地问道,忽然看到他,真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我先前看到梓禾妹子逃出去,还以为她早走了,当时便想追出来,但那时人太多,我在明处,脱不开身。刚刚才找到机会出来,原来只是想碰碰运气,想不到真的遇到了你们。”覃少川欣慰地说道。
“我们回别院。也许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覃少川说道。“我们也是这个打算。”唐逍说道。二人一人背着一人,摸到皇城的围墙脚下,看准忠路别院所在的方位,攀上了墙外的一棵香樟树,然后跳了进去。此时,皇城内依旧灯火通明,众武士都出去搜寻向梓禾、牟飞苏以及杨名山、钟先生去了,里面人手不够,似紧实松。二人不消片刻,边闪进别院之中,径直去了覃彩儿的房间。
覃彩儿原本睡下了,但这一夜的闹腾早将她惊醒。醒后,她一时睡不着觉。忽然房门被打开,哥哥和唐逍一人背着一个少女跑进来,不由大吃一惊,忙迎上去,去门外瞧了瞧。见四处无人,又随手将门关上。
“快看看她们。”覃少川说道。他和唐逍立即将向梓禾牟飞苏放到覃彩儿的床上,让她们并肩躺下。
覃彩儿拆开向梓禾腿上扎着的布带,仔细检查完她的伤口,然后对二人说道:“梓禾姐姐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劳累过度才晕过去的。你们放心,这伤不碍事的,十天半月就能痊愈。”覃少川一听,一颗悬着的心顿时尘埃落定。
“她呢?你看看她怎么了?”唐逍指着牟飞苏说道。
“她是谁?”彩儿一边替牟飞苏把脉,一边问唐逍。
“她是牟飞苏,牟虎翼的妹妹。”唐逍说道。“你说什么?牟虎翼的妹妹,她是个女棒客!你怎么把她救回来!”彩儿睁大眼睛望着唐逍,充满了责怪。不由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牟飞苏双目紧闭,连伤血色全无,即便如此,瞎子也能看出她是个美人胚子。她越看越觉得生气,因为这个少女,竟然连陈子游也说她长得漂亮,如今自己亲眼所见,果然和我自己差不多,她身上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典雅气息,一股书卷气,但眉眼之间,婉约之中似乎又带有豪放的气质。而且她的婉约之气,似乎很像自己非常熟悉的一个人。细一想,竟和母亲有几分相似。
“她是个好人。”唐逍说道,“你们兄妹被她哥哥抓去后,她一直想偷偷把你们放了。”他说的倒是事实。他和陈子游一样,还没把黄殿英的真面目告诉给彩儿,更不敢告诉覃少川的真正身世。
“笑话!她怎么可能要放我们?要是真想放我们,为什么收到赎金后,还不放人。”彩儿说道,“我看你就是见她长得漂亮,喜欢上人家了。长得漂亮的都是好人了?”当日和陈子游在一起,她也是吃牟飞苏的醋,这次还是吃她的醋。
“彩儿妹妹,求你就看看她吧。”唐逍说道,“你不觉得她——她很亲切么?”他心里一急,原本想说你不觉得她像你的亲人么,但知道这话说不得,于是立即改口。彩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因为她的确有这种感觉。当初陈子游提到牟飞苏,她吃醋不过是恋爱中的少女的正常反应,此时见了真人,那醋似乎因她的容貌有些亲近而减弱了几分。
“她多天没吃饭,饿晕过去了,吃点东西慢慢就会好。”覃彩儿替牟飞苏把了脉,对唐逍说道。唐逍一听,立即跑了出去,没过多久,便拿了十几个馒头跑了进来。立即便要亲自喂给牟飞苏。
“你这么急跳(着急)干吗?”彩儿哼了一声,似乎对唐逍极为不满,“要喂也最好先喂点稀饭,也要先把人弄醒再说,你这样能喂进去么?即便喂进去,也会活活把她撑死。”唐逍闻言一呆,连忙又跑了出去。
“今晚发生什么事了?”彩儿问覃少川。覃少川便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当说到牟飞苏竟然是被向梓禾救出来时,她一脸惊讶,不由得又看了看还躺在床上的向梓禾。当他说到牟虎翼揭露黄殿英就是内奸时,彩儿脸上既是疑惑,又是惊讶。她当初从王老六家出来,遇上的正好是牟虎翼,抓她上山的也是牟虎翼。上山之后,她一直被关在藏兵洞内,根本没见过黄殿英。当牟飞苏听哥哥说覃彩儿长得像他们的姑姑时,牟飞苏去藏兵洞内悄悄看过她,但她却没注意牟飞苏。
“我看这事是有八九是真的。”覃少川说道,“这件事情,本来就有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他的遭遇和彩儿并不相同,他当初是准备去铁炉寨救她,在铁炉寨下被人在食物之中下了迷魂药,才失手被擒,后来回想起郎战前一晚遇到白虎群时跑散了,实在有些蹊跷,因为以他的武功,原本不应跟不上他们的。
两人正说着话,房门再次打开了,却是唐逍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稀饭走了进来,彩儿翻着白眼,瞪了他一眼。唐逍连忙赔着笑,央她先把牟飞苏弄醒,彩儿极不情愿地从药箱中取出一枚银针,在牟飞苏身上狠狠地扎了几下。片刻之后,牟飞苏悠悠醒来,睁开失神的双眼打量着围在床前的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唐逍脸上,顿时放下心来。唐逍扶她靠在床头,给她喂稀饭,她也没有拒绝。
“我怎么在这儿,我哥哥呢?是谁救我出来的?”牟飞苏吃完稀饭,精神恢复了几分,便询问唐逍道。
“是梓禾姑娘救你出来的,你哥哥——他还在外面,等你好了,我们就送你出去见他,我们还在唐崖土司皇城里面。你放心,你在这里很安全。”唐逍怕她担心,不敢告诉她牟虎翼已被抓,只得随口撒了个谎。牟飞苏转头看了看还躺在自己身边的向梓禾,不由得紧紧握住她的手。
“彩儿妹妹,谢谢你。”
牟飞苏看见彩儿正气鼓鼓地瞪着她,对她微笑道。
“我有什么好谢的?你是死是活,都不干我的事,你要谢的人是他。”彩儿嘴一撅,指着唐逍,“只有他把你当个宝。你别再和你哥哥一样把我们抓去,我就谢天谢地,谢你们兄妹的大恩大德了,哪敢要你谢我?”
“唐大哥,谢谢你。”牟飞苏说道,对唐逍展颜一笑。彩儿一见她的笑容,又觉得有几分熟悉,但还是有股子气憋在心里,想发泄似乎一时又找不到对象。
正在此时,陈子游推门走了进来,彩儿一见他,立即扑了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将他拉到自己面前,陈子游痛得龇牙咧嘴,连忙抓住她的手往回拉,嘴里不断求饶,连叫“轻点”。他当众被彩儿揪住耳朵,既有几分尴尬,又是无可奈何。他知道彩儿对他发脾气,必定事出有因。果然,彩儿一张嘴就像吐枇杷籽似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你死到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还知道回来?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天都快亮了!你怎么也不背一个女的回来?是不是把她藏起来来了?我看你最近和他们一样,一天到晚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坏事,别以为我不知道……”彩儿劈里啪啦地说着,陈子游顿时头大如斗,他知道此时绝对不能分辩,更不能一味地分辩,可是又不能不分辩。若是毫不理睬她,必然有更大的狂风暴雨席卷而来,将他搞得晕头转向。
“我是去看守牟虎翼的,我回来是有要事。”陈子游只得实话实说。
“什么?你说你看守谁?”牟飞苏顿时睁大眼睛。她原本吃完饭,正躺在床上,陈子游一进来就被彩儿揪住耳朵,恰好挡住了,根本被没看到她。唐逍一见他说漏了嘴,知道要遭,暗暗叫苦,只得连连对他眨眼睛示意。陈子游顺着声音,探头看到牟飞苏,顿时吃了一惊,随即明白过来,连忙改口说,“我是说回来正好遇到牟虎翼,他让我帮忙办一件事……”
“是么?”牟飞苏问道,只是拿眼睛盯着他,似乎要将他还准备说下去的假话挤干净。彩儿看到陈子游这副表情,一见牟飞苏问话,比回答自己的问题还着急,更是生气,若说先前还只是把他当出气筒,此时简直是出气桶了,立即将自己的情绪哗啦哗啦地倒了进去:“原来你回来这么晚,竟然是去勾结那只臭老虎,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他害死了!你上次让我去救他,要不是我妈让我去,打死我也不会救他!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还和他打得火热,还去帮这帮那,成了他的帮凶不说,分明就是个跑腿的小喽啰,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彩儿松开陈子游的耳朵,对他又踢又打。陈子游连忙一把抓住她的双手,手上稍稍用力,彩儿顿时动弹不得,更加生气,张嘴便咬他的手臂。这次她一生气,是真的咬了下去,陈子游猝不及防,立即“啊”的叫了一声。立即甩开手臂,瞪着豹子一样的眼睛,低吼一声:“你有完没完!”
彩儿见陈子游非但不配合她,反而骂她,这简直是开天辟地从未有过之事,顿时愣住了,随即眼圈一红,眼泪扑扑地就掉了下来。陈子游一见,立即慌了神,知道自己语气过重,惹她真生气了,也顾不得众人正瞪着眼睛瞧热闹,忙走过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像哄孩子一般拍着她的后背,彩儿在他怀里拼命扭动着,想要挣脱,但陈子游抱得更紧。这样一来,彩儿似乎更加委屈,想腾出手捶他,但手臂偏偏被陈子游合臂抱住,只得呜呜地哭着,一边哭一边将脸上的眼泪在陈子游的衣服上擦来擦去。
众人像看稀奇把戏一样看着二人的表演,尤其是唐逍,自小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不知道她们的哪些把戏,哪曾见过这等阵仗,一开始比陈子游还紧张,后来总算看出些端倪,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见陈子游转眼便控制了局势,不由得暗暗佩服,他哪知道陈子游和彩儿三天一小炒,五天一大吵,没事找事也要吵闹打闹一番,不然似乎彼此都不舒服,都觉得别扭,早练成金钟罩铁布衫一般刀枪不入了。这一番闹腾,原本昏迷过去的向梓禾也悠悠醒来。
“乖,别哭了,再哭就成小花猫了。”陈子游见彩儿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便将她松开,拉到面前,伸出衣袖擦了擦她的脸。彩儿本就是少女心态,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并不是真有多大的气要生出来,她自然顺坡下坎,只是现场人多,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低垂着头,见陈子游还揽着自己,立即将他推开了。
“我回来有要事和你们商量。”陈子游说道。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原来,他和田九霄、黄殿英三人将牟虎翼押回地牢后,一直看守着,等黄殿英出去后,二人立即解开牟虎翼的穴道,牟虎翼向他们说了与杨名山和钟先生碰头的地点,他要陈子游立即赶过去,将他们藏起来,然后想办法解毒,然后在明日的比武大会上,由他们去做人证,当场揭穿黄殿英的面具。三人商量之后,决定留下田九霄看守牟虎翼。名为看守,防止他逃跑,实则是保护他,防止黄殿英派人暗中加害。而黄殿英正是忽然想到这一点才离去的,他命手下四处搜索杨名山二人的行踪,一旦发现,立即当场格杀,只要消灭了人证,即便牟虎翼舌绽莲花,也百口莫辩,众人即便怀疑他说的话,也拿他没办法。
众人听完,知道事情起了如此变化,都沉默不语,连彩儿也露出一副深思的神情,她平素大多和药草、病人打交道,极少去琢磨人的心计。这等纠缠不清,一会儿这个是内奸,一会儿那个是证人的,早让她晕头转向了。
“我马上去接应他二人,将他们带回来,让彩儿给他们解毒。”陈子游说道。
“此刻再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覃少川说道,然后将先前在外看到外城大队人马正在搜索的情形说了一遍。陈子游顿时皱起眉头,知道自己也许来晚了一步,此刻再出去,二人说不定已被黄殿英给杀了。
“无论如何,我也得再去找找看。他们两个都是老江湖,但愿能逃过黄殿英的搜索。”陈子游说完,便往外走去。“我和你一起去。”覃少川说道。“这样也好,多个人多双眼睛。”唐逍赞同地点了点头,见二人望着躺在床上的牟飞苏和向梓禾,又补充道,“你们放心,这儿有我和彩儿照顾,没问题的。”二人点了点头,转身而去。陈子游刚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瞧了瞧躺在床上的牟飞苏向梓禾,看得二人莫名其妙,彩儿更是面色一沉。刚要发作,陈子游将她拉过去,在她耳边说了一番话,彩儿一边听着,一边不停地点头,脸上还露出微笑。
交代完毕,二人快速地离去了。
二人刚走不足半个时辰,唐逍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拍门声。他披衣而起,推门出去一看,原来是黄殿英黄殿文兄弟俩带着一大队全副武装的武士来到别院。
“这么晚了,黄兄弟有什么事情么?”唐逍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还用手不停地揉着太阳穴,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没什么,我就是过来瞧瞧,怕有坏人进来捣乱。唐兄也知道,今晚皇城来了刺客,有几个漏网之鱼,至今也没有抓到。”黄殿英说道。
“居然还没抓住么?”唐逍惊讶地问道,“难道黄兄弟亲自出马,也没抓到刺客,他们也真是太狡猾了。”
黄殿英却不和他说废话,手一挥,立即进去几名武士,将屋内各个有可能藏人的角落搜查了一遍,连床下、衣柜也不曾放过。
“打扰唐兄的美梦了,唐兄请继续休息。对了,这隔壁住着谁?”黄殿英指着旁边的一间房屋问道。“少川住在里面,他估计也睡着了。”唐兄说道。黄殿英手一挥,一名武士正准备敲门,那房门却自动打开了,只见覃少川散着头发,随随便便披了件衣服走了出来,也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黄老弟真是负责——喔——”他打了一个呵欠,用手捂了唔嘴,似乎人刚醒,有点口齿不清,如同还在说梦话一般。黄殿英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便带着武士走了进去,仔细查看了一番,见没有要找的人,就退了出来。覃少川始终含笑站在一旁,显得极有风度。黄殿英一见他满脸笑容,不觉得是客气,反而觉得对方像在看自己的笑话,便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向下一间房屋走去。
“这是彩儿姑娘的房间,她已经睡下了,黄兄也要搜么?”唐逍跟过去说道。
“无论是谁的房间都得搜!连覃伯父的屋子也不例外。”黄殿英说道,他走过去,敲了敲门,然后大声喊道,“彩儿姑娘,请你开门。”
“谁呀?这么晚了,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只听里面传出彩儿那招牌式的声音,声音不但大,而且尖锐,破空而来,黄殿英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她似乎正做着一个美梦,穿上了梦寐以求的华服,在出席万众瞩目的晚会,而此时门外的这个声音,如同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将她一下子淋成个落汤鸡。
“请你开一下门!”黄殿英冷声说道。
“真是麻烦!”彩儿在屋内说了一句,“你们等一下,我在穿衣服。”然后又听见屋里面传出一阵推搡之声,彩儿的声音依然大得吓人,“你这个死丫头,睡得这么死,这么嘈,你也听不见么,快点起床啦!”
“还有谁在里面?”黄殿英一愣,转头问唐逍。
“是彩儿的丫环。”唐逍说道。
“丫环?”黄殿英问道。
“别看她声音大,她其实胆子比猫还小,晚上一听有刺客,吓得要命,非要拉着她的丫环一起睡。”唐逍附耳对黄殿英说道。
“你快点行不行,总是磨磨蹭蹭的!”又是彩儿的声音,“快去开门!”
屋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人在穿衣服,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黄殿英等得不耐烦,几乎要踢开门闯进去的时候,一阵脚步声走向门边,门开处,一个丫环垂手站在一旁。黄殿英看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却听彩儿坐在床上说道:“搜吧,只管搜,快点搜,搜完了我好睡觉。你也真是的,要是屋里藏了人,我还不知道么。”接着又嘟囔了一声,“真是脱裤子打屁,多此一举!”
黄殿英冷冷地瞧了她一眼,见她腿上盖着一床薄薄的毯子,既不起床,只穿了一件上衣,玲珑有致的身材凸显无遗,头发散了开来,别有一番少女的慵懒,更有一种娇憨的韵味,忍不住看得有些发呆。
“看够了么?有你们要找的人么?没有的话,请出去吧!”彩儿眼睛一瞪,仿佛这不是唐崖司皇城,而是在她家。众武士早将屋里搜查完毕,见屋里没有其他人,早已退了出去,等在外面,静候主子的吩咐。
“走吧。”黄殿英说道,他原本就没指望能在这里找到人,此刻更不想看彩儿那副嘲笑的表情,带着人继续搜了下去。唐逍和覃少川见他带人走了,也各自回房继续睡觉。黄殿英搜完忠路别院,又带人搜了其他各司所住的别院,忙活了几乎整整一晚,也没找到杨名山和钟先生二人。他筋疲力尽地回到住所,那边搜索向梓禾牟飞苏的武士也传回消息,说他们追到酉水河边,便失去了二人的踪影,他们猜测二人可能逃走了,于是分派人手,朝各个可能的方向继续搜索下去。
过了好一阵子,只见覃少川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然后去了彩儿的房间,片刻之后,只听见里面传出阵阵轻笑,他们似乎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而那覃少川似乎变成了一个女子。原来,陈子游临走之前,忽然想到黄殿英若是在外面搜不到杨名山二人,很有可能回到皇城搜索,于是叫彩儿将向梓禾易容成覃少川的模样,而将牟飞苏扮着一个丫环,以此来应对可能出现的情况。彩儿医术高明,易容之术自然不在话下。很快将二人弄得真假难辨。果然,陈子游二人没走多久,黄殿英便带人来了。好在他们早有准备,从容应对,再加上这是晚上,光线有些暗,不然,再高明的易容术还是能让人看出破绽。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他们没想到的。他们之所以如此轻易蒙混过去,一是黄殿英先入为主,以为向梓禾牟飞苏是向外逃走了,他要搜寻的人是杨名山和钟先生,他和他们相处将近一年时间,只要看一眼就能认出,即便他们易容,而更重要的是钟先生身材高大,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而这,却是易容也不能解决的问题。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心理因素,黄殿英在进彩儿房间之前,早已等得不耐烦,被彩儿一番连讥带讽,使他心里起了微妙变化,一见没人,便马上离开,不想再听她的讥讽。这些因素有巧合的成分,也有运气的成分,而陈子游的机变,却是起了决定作用。
天快要亮时,陈子游覃少川二人赶回忠路别院,叫醒唐逍去了彩儿的房间。
“找到人没有?”唐逍问道。
“没有。”覃少川摇头道。
“他们可能躲起来了。”陈子游说道,“他们两人都是老江湖,皇城出动兵马,动静那么大,肯定在搜索队到达之前就离开了。”
“他们到底躲在哪儿呢?”唐逍像是自言自语,脸上布满了担忧,“据牟虎翼说,他二人都中了化功散和失声散,武功全失,哑口无言。”
“现在处境最危险的不是杨名山二人,而是牟虎翼。”陈子游说道,“我们如今找不到证人,就没办法揭穿黄殿英的真面目,他在地牢中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依昨晚的情形来看,黄殿英恨不得马上杀了他。”
“那怎么办?”彩儿焦急地问道。
“我有办法。”一直沉默不语的牟飞苏忽然轻声说道。众人一听,忙将希望的目光投向她。只见牟飞苏看了看彩儿和陈子游,才继续说道,“我们来个偷梁换柱。由彩儿妹妹按我哥哥的样子做一副面具,子游再把我带到地牢里去,由我替换哥哥出来,由他去找杨名山和钟先生。”她心里真实的想法却是想以自己去替换哥哥,将他救出,她知道若是自己落在黄殿英手里,为了银子,因为怕哥哥揭穿他,定会有所顾忌,而哥哥要是落入他手里,只有死路一条,因为他为了保住真相,很可能宁愿舍弃银子,也要将牟虎翼杀掉。
众人听她如此提议,虽觉得可行,但这等于让她冒险,甚至很可能为了救牟虎翼而搭上性命,这样为救哥哥而牺牲妹妹,并不是两全其美的计策。但众人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既没有立即同意,也没有立即反对。
“依我看,不如这样。”唐逍沉默了一阵子,忽然说道,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牟飞苏几乎跳起来,连说“不行”,彩儿也表示反对,而覃少川却说这样做不值得,只有陈子游和向梓禾一言不发,陷入沉思之中。
“我看行!就依大哥的办法。”陈子游抬起头,支持唐逍的意见,“这虽有些冒险,却比让飞苏姑娘去冒险安全一些。”彩儿一见陈子游竟然支持唐逍的馊主意,直气得嘴翘起老高,简直可以挂一个水桶。向梓禾也表示支持唐逍的办法。陈子游又费了不少口舌,才说服彩儿和少川,然后准备好一切,和唐逍一起去了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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