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十题
平日听风久,含苞未肯开。大寒时节后,卧雪暗香来。
难忆心中事,迷蒙看不真。霜风催雪语,行祀待来春。
连日思梨雪,无言脚步轻。谁知三两点,一夜静无声。
门前惊玉琮,风雪正隆冬。檐角飞尘梦,缃梅意正浓。
云绪淡如烟,闲庭又一年。卧床人未老,常在梦中眠。
碎玉独幽色,邀梅赴蔓枝。有花清如此,岂可不相思。
赏花人起早,腊月信芳穷。试问青衣女,句吟工不工?
持梅待几时,此信恐无期。唯惜花空满,暗香几不知。
梅子喜南苑,丹风恋旧林。伊人寻不见,无物可成吟。
清清梅雾雪,寂寂水云天。题十已吟满,凝然在眼前。
静怡看着眼前苍劲的字迹,黯然无语,欲哭无声。
“唉——”静怡抬起手,似不经意地擦去眼泪,将纸片递给秦臻,说道:“这个斯南,他是算准我的心结了,拿这些来激我。看来,我不起来是说不过去了!”静怡用力撑起身体坐好,“臻儿,你告诉他,我待会儿就起来。今晚,同你们一起在客厅吃饭。”
“真的啊!哎呀,太好了,静怡,就该这样的。你再好好养上一阵子,等过了年以后,我们就把如琴同那两个孩子接过来,我好想那两个小家伙呢,等他们一来啊,我保管你什么病都没有了。”秦臻高兴地出门向斯南报喜去了。
静怡拾起秦臻落在床上的纸片,再次细细看着上面的诗句,斯南心中的点点滴滴,已经满满地写在里面了。
持梅待几时,此信恐无期。唯惜花空满,暗香几不知。
“唉——”静怡叹道。
枝瘦梨花满,梅来已觉迟。默然春意里,冷落两肩诗。
“梅雪虽好,却难解我心中之痛啊!”静怡回头,看着那两个雪娃娃出神。
叶静怡,你不能再难为他们了,子琨虽然走了,可你还有那几个孩子,还有孙子,你不能把这些都丢给斯南和秦臻吧,虽然你心疼忆聪,想着他可能也在受苦,不过他毕竟年轻,血气方刚的,吃些苦应该没有什么,你就不要太惦记了。眼前最需要你的,就是那两个还在吃奶的孙子,你要帮帮他们啊,叶静怡!
斯南,你说得对啊,我是不能太难为孩子们。无论如何,我得好起来。静怡这样想着,慢慢穿好衣服,挪下床来。
晚上,秦臻早早地把饭菜摆上了餐桌,她知道静怡刚起来还不适应,支撑不了多久,想着总算是三个人一起吃个团圆饭,然后让静怡早些去休息。斯南也很高兴,静怡终于肯下床了,这就是好事,他真担心,静怡果真就这么消沉下去了,那忆丹和忆风怎么办?如琴和那两个娃娃可怎么办?
秦臻让斯南把客厅里的碗筷、火炉弄好,自己去房间把静怡扶了过来,斯南见静怡进来了,忙拉开给静怡准备的椅子,上面已经铺上了厚厚的棉靠垫,等静怡坐好了,他们两个才分别落座。
秦臻给三个人各盛了一碗热汤,笑道:“哎呀,静怡呀,今天是小年,这样才有点要过年的样子嘛。前两天哪叫过年哪,就我同斯南两个人守着这个院子,冷冰冰的,要是没有斯南,我都不敢出去。”秦臻说着看了斯南一眼,见斯南皱着眉头瞪着自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便不敢再吱声。
静怡没有言语,看着秦臻微微笑了笑,用汤勺喝了一勺汤。
“吃吧。臻儿,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静怡虽然口里没味,并不能品尝出什么,但她依然温和地夸奖着。“你喜欢啊,那就多喝点啊。”秦臻高兴地要给静怡碗里再加一些汤,“臻儿,别急嘛,让静怡慢慢喝。”斯南笑道。“哦,呵呵呵呵。”秦臻听了这才放下了汤勺。
“静怡,今天你能起来坐在这儿吃饭,我同臻儿真的很高兴。来,我们以汤代酒,祝贺一下。”斯南对静怡和秦臻说道,静怡端起汤碗对二人示意了一下。客厅里生着炭盆和煤炉,暖暖的,墙角边还插着一大枝蜡梅。
“静怡,这些年来这个家就靠你一个人支撑着,真不容易。所有孩子们的吃喝拉撒、穿衣用度,邻里来往、读书教育,哪一样不是你自己去动手准备、细心过问?虽然有我们在一旁帮衬着,但主要还是靠你啊,你是孩子们的妈妈,是孩子们的主心骨,说到底,孩子们还是听你的。所以说,这个家里最辛苦的人,是你。”斯南静静地说着,秦臻在一旁不住地点头。
“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也渐渐老了,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我们也要学会珍惜自己呀,静怡。你看,忆珍现在不用你操心了,她有一个爱她疼她的老公,有一双惹人怜爱的儿女,有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忆聪他远在东北,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就是想帮他也遥不可及,好在他是个男子汉,就算是吃些苦,也只好由他去吃了。忆春和忆风,现在都是下放知青,你暂时还帮不了她们什么;只有忆丹,现在基本上就算在你身边了,他同如琴刚刚有了一对儿女,他的工作又很忙,现在是最需要你帮他的时候,这个时候你不能倒啊。”
斯南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静怡,子琨走了,那是我们每个人都不愿看到的,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接受这个事实啊。静怡你想想,在你的一生当中,类似的痛苦有多少?比这更痛苦的又有多少?曾几何时,你连自己的生命都想放弃,那样的磨难你都顶过来了,难道现在,眼看着生活越来越有希望,你却要放弃吗?静怡,我知道,这一生,生活赋予了我们太多的苦难,我们都有忍受痛苦的能力,可是我们都缺少感受幸福的能力,因为在我们的生活中,似乎根本就不可能与幸福沾边,“幸福”这两个字,于我们是太奢侈了。”
“可是静怡,我们错了!我想我现在知道了,幸福无时无刻、无处不在,就看你怎么理解怎么感受它了。子琨就是没有理解这点,所以才会痛苦一生,但我想,在他走的那一刻,他是幸福的,他是怀着满满的爱离开这个世界的。”
“静怡,我不希望你像子琨那样一直痛苦下去,我希望你能感受到身边的幸福,哪怕是细微的,就像这漫天的飞雪与清香的蜡梅,所给予我们内心的温暖一样,我希望你快乐起来!”斯南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温暖而明亮。
现在,来说说忆丹、忆风和如琴。过年期间,这三个人带着两个才五个月大的娃娃,在忆丹那儿弄得是焦头烂额、疲惫不堪。
话说去年如琴出院的时候,忆珍、忆风陪他们抱着孩子一起去了临县忆丹那儿,之后忆风便回学校去了,只留下忆珍一个人在那儿,同忆丹一起照顾如琴母子坐月子,说是忆丹同忆珍一起照顾如琴,其实那担子基本上是落在了忆珍的肩上,其辛苦可想而知。忆珍在忆丹那儿坚持到十二月底,最后实在是撑不住了,才交给忆丹夫妇撤回了小城,忆丹他们不知道,那时忆珍也怀孕了。
起初忆珍自己也不清楚,直到十一月份,月信一直没来,根据自己身体的症状,忆珍才判断自己可能是怀孕了,但她知道母亲身体还没好,不想让母亲担心,便瞒着忆丹他们一直撑了下来,直到最后实在坚持不住了,也没告诉忆丹他们真实的原因,只说是身体不舒服,支持不住了,忆丹和如琴便托人带信给了李英瑞,让他把忆珍接了回去,回家后不久忆珍就小产了。
李英瑞和忆珍对这事倒不是太介意,他们原本就不打算再要孩子了,有了眼前这一对儿女,他们已经很满足了,李英瑞也不想让忆珍太辛苦,只是忆珍的公婆有些伤心,但经李英瑞劝说劝说,再看看眼前有聪明可爱的小雪儿同小云峰陪在身边,也就释怀了。忆珍和李英瑞商量好将小产这事瞒了下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对外只说是忆珍不舒服病了,调理调理就好了。
忆珍走后没多久,忆风就过去了,时间上衔接得倒是不差,只是忆风同忆珍相比,帮忙带孩子的能力差别就大了,一时间忆丹家里是前哭后闹手忙脚乱的。好在秦臻帮他们备好了过年的菜品,并让斯南给他们送了过来,期待着忆丹和如琴,在他们自己做了父母之后的头一个新年,能过一个像样的春节。
那忆风,在中学毕业后的那两年里,跟在秦臻身后油盐酱醋的帮忙,早已得秦臻的真传,有了这些备好的菜肴,再有她这秦臻亲传的手艺,这个春节,他们三个还算是过得有滋有味的。
可是年后没几天,忆丹接到了厂里的通知,调他去了华罗庚科研攻关小组,然后还要去外地集中学习,据说到时候华罗庚先生还会亲临现场看望大家。忆丹听了特别激动,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他来不及同如琴商量,便一口应承了下来,回到家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出发。
那时,秋如琴正坐在床边给念安喂奶,忆风抱着小念平在一旁同她说着话,就见忆丹风风火火地进来,拿了手提袋,拉开抽屉就开始往里面收拾衣物。“哥,你这是做什么,要去哪儿啊?”忆风同如琴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嗯,忆风,哥被调去华罗庚科研小组了,明天就要去外地报到,要集中学习一个星期。忆风,你多辛苦些,在家好好帮着你嫂子,带好念平、念安啊。”忆丹手脚不停地说道。
“什么?忆丹,你是说,你要离开家,出去一个星期?”如琴不相信地问道。“是啊,如琴。”忆丹把手里的东西停了下来,看着如琴说道:“如琴,这是一个特别难得的学习机会,他们说,可能华罗庚先生还会亲临现场指导我们呢,哎呀,太让人激动了。如琴,你就辛苦一下,同忆风在家带好孩子,等我回来啊。”说着又低头忙着收拾他的东西去了。
“一会儿,我还要去通知大林他们,看看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该带的东西都带齐了没有。厂长让我担任我们厂科研小组的副组长,我还有许多事情呢。”忆丹说着把手提包拉链一拉,把包往墙边一放,匆匆忙忙便出去了。
如琴见忆丹就这样出去了,愣愣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念安吮不出奶水了,开始哼哼唧唧起来,如琴拉好衣服,抱起小念安准备去冲牛奶,忆风见状,放下手中抱着的念平,对如琴说道:“嫂子,你看好孩子,我来吧。”说着走到南边餐桌上,拿起早已洗干净的奶瓶去冲牛奶。等忆风帮着如琴把两个孩子喂饱,哄他们睡着之后,两个人收拾干净床上的东西,来到餐桌前坐了下来。
“忆风,看到了吧,你哥就是这样,有什么事情从来不好好和你说。今天啊,是看你在这儿,要是平常,你问多了他就会说:这都是工作上的事情,有什么好问的,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玩,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你说,他这个人怎么这样呢?说话硬邦邦的,就像吃了炒蚕豆一样。你要再说他,急了他就会说:我这个人就是这个脾气,你想要我像别人那样,我可不会,你既然跟了我,就要适应我的脾气性格。”秋如琴很是无奈。
“唉,我是真拿他没有办法。这下好了,把这样一堆乱摊子丢给我们,他就走了,也不想想,我们两个人是不是顾得过来。工作工作,一提到工作就激动地什么似的,老婆孩子都不要了,你说,他要结婚干什么!”秋如琴对着忆风抱怨着,眼里一片暗淡。
“嫂子,我哥这个人,就是一个木鱼脑袋,僵得很,你别生他的气,等过了这阵子,我妈身体好了,我们回藕香苑去告他一状,让我妈同斯南爸爸去骂他。”忆风心里也生忆丹的气,真是尝到了他的木劲儿,太过分了。
“嘻嘻,嫂子,其实我哥这个人还是挺好的,虽然他很木,不知道哄老婆,不会讨老婆欢心,但是他也不像有些人那样,尽是些花花肠子啊,他对你可是一心一意的呀,这总好过那些个天天在家里甜言蜜语地哄老婆,出去又让老婆不放心的人吧。好啦、嫂子,别生气了,再生气把奶水气没了,念平、念安可要吵翻天咯。嘻嘻嘻嘻。”忆风温言软语地劝解着秋如琴,劝了好半天,总算把如琴的一团怨气渐渐驱散了。
过了年初十,忆风和如琴实在是吃不消了,忆风跑到厂子里借了电话,打到家对面的幼儿园,喊来了秦臻,告诉她这边的情况,秦臻说:“忆风啊,你妈已经好多了,不碍事了,你快回家同如琴收拾收拾,我这就过来接你们啊。”
吃过午饭,秦臻急急忙忙坐车去了临县,赶在天黑以前,把她们一起接回了藕香苑。等忆丹学习回来,见家里没人,知道他们一定是回了藕香苑,便埋头于厂里的工作没有理会,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下午,忆丹才赶回了藕香苑。
忆丹回到藕香苑的时候,静怡和如琴正在房间里忙着给孩子换尿布,斯南在厨房门口剥煮熟的芋仔皮,秦臻同忆风两个人在井台边一个洗一个晾,趁着天好,院子里晾满了孩子的尿片。
斯南他们见忆丹回来了,都高兴地同他打着招呼,“忆丹,回来啦。”“哥,你总算知道回来了。嘻嘻,快去妈的房间,嫂子同念平、念安都在那儿呢。”忆风笑道。“嗯,回来了。”“哦、哦。”忆丹答应着去了静怡的房间。
“妈、如琴,我回来了。”忆丹满脸笑意地喊道,“妈,你身体好些了吗?这些你让如琴自己弄,别把你累着了。如琴,你可不能都依靠妈妈。”如琴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忆丹这时一眼看见大床旁边搭了一张小床,便指着小床问道:“如琴,这床是谁睡的?妈,是你吗?怎么能让妈睡在这小床上伺候你们呢?”忆丹直眉竖眼地看着秋如琴。
静怡和如琴,这时已经给念平、念安换好尿片弄舒服了,静怡抱起念平塞到忆丹手里,“快,抱上你儿子,哪来那么多的话啊,都是当爸爸的人了,也不弄弄清楚就乱嚷嚷。走,念平、念安,我们走咯,去客厅同小姨玩咯。”说着推着忆丹,同秋如琴一道抱着念安来到了客厅。
院子里,秦臻和忆风都已经洗晾好了,看见他们出来,秦臻高兴地迎了上来,逗着念平、念安一块去了客厅,斯南也端着还没剥好的芋仔,笑着跟在后面进了客厅。秦臻从忆丹手里接过念平来抱着,开心地拉着他的小手说道:“小念平,你看,你爸爸回来看你们了。”
“臻姨,我妈房间的小床是谁睡啊?”忆丹问道。“啊,那小床啊,是我啊。本来忆风要睡的,可我不同意,她一个姑娘家毛手毛脚的,哪有我弄得好啊,别忘了,你们小的时候一个个可都是我带大的呀。”秦臻得意地说道。
“那我妈……”忆丹还没说完,就被秦臻打断了,“你妈睡我屋里呢,她呀,只好打打下手,别看她生了五个孩子,可是说到带孩子,她还是不如我。呵呵呵呵。”秦臻骄傲地看着静怡。“是,你能,谁能比得过你呀,我靠后,我靠后。”静怡也笑了。
“忆丹,别光惦记着你妈,要多关心关心你老婆,如琴可不容易呢。”斯南在一旁笑道,“你看她,这么瘦瘦小小的个子,天天忙着照顾这两个孩子,白天没得睡,晚上也睡不好,这妈当得可比别人要多辛苦一倍,你可要多心疼心疼她。别这么没心没肺的,男子汉不知道疼老婆可算不上好男人,工作是责任,家庭也是责任,还是更重要的责任。忆丹,你现在也算是有老有小的了,你要是不知道爱惜老婆孩子,我们可不答应。”
“是啊,忆丹,你这傻孩子,都当爸爸了还不知道惜护人,你真是不称职呀。”秦臻抱着小念平,坐在椅子上笑着说道。
“忆丹,今天斯南叔叔同你臻姨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啊,妈就不再说你了。如琴是个好媳妇,你可不许委屈了她。”静怡看看忆丹,低头对秦臻说道:“臻儿,你说小时候看他也没这么傻啊,大了大了,怎么脑子反而越来越木了呢?真是,教都教不会。”静怡无奈地笑道。
“哥,你饿了吧,快吃汤圆。来,我给你下了聪明汤圆,保管你吃了以后马上就变得聪明起来,知道怎么疼我嫂子了。”忆风端着一大碗汤圆从外面进来,看着尴尬的忆丹,风趣地说道。
“哎,好好,我变我变。”“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开心的笑声,在藕香苑的上空久久回荡着。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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