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对于我来说如同一个审判日,特别是一想到Matthew的毒检报告即将对外公布,我对艾哲的命运就感到无限的担忧。
整个晚上,我面趴在书房的写字台上睡着了,当睁开眼睛时,窗外已经天亮。我将《科学》杂志放回到书架上,在返回卧室时,艾哲没有躺在床上。
我慌忙下楼,见大门虚掩,艾哲似乎正在门外,不知是在跟谁说话。
“这是你要的东西,我们两清了。”
我悄悄地走来到大门边,居然听到了程奥的冷笑:“难怪那天,你让我为Matthew送行,你是想将Matthew的死嫁祸到我身上,我还没把这笔账结算清楚呢?怎么就两清了?”
“程奥,我不仅答应了你的条件,而且也办到了。但你要明白,我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平治,我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那个手下败将再次不屑地冷笑道:“Ama,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看来,你果然是爱上了那个小男人。”程奥明明跟我同岁,居然称我是小男人,更何况,这个手下败将也曾追求过艾哲,只是我心爱的女人并没搭理他。
我感觉心脏“突突”跳得厉害:完全不明白他们两个到底正在说什么?也完全听不懂艾哲的这些话,以及艾哲与程奥的交易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为了听得更加清楚,我因耳贴门板过紧,不小心撞开了房门,艾哲吃了一惊:“平治?你醒了?!”
我眼见程奥的手里提着一只便携式医用冷藏箱,正是前几天喂小灰猫食时,我在冰箱里所看到的那只,却是不清楚里面装有什么。
“这大清早的,程主任来找我女朋友有何贵干?”我用目光紧追着程奥手中的那只冷藏箱不放。
“啊!程主任过来拿点儿材料。”显然,艾哲谈到的材料正是对方手中提着的那只冷藏箱,这不免让我愈加好奇那箱子里到底装有什么秘密。
“既然材料我已经拿到,那我就先去研究所了。艾所长,咱们研究所见!”
那个手下败将离开后,艾哲便走进厨房问我:“早点想吃什么?”
“不了!我想起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也先去研究所了。”
我胡乱穿裹上昨天夜里丢在沙发上的那件外套,快步走出了艾哲的住宅,见程奥将他那辆莲花跑车停在了小区的道路边,正在发动着引擎。
我走过去,敲了敲副驾驶室的车窗玻璃,那个手下败将把玻璃摇下来道:“干吗?”
我一眼扫过车内,不见那只冷藏箱,多半是被他藏在了后备箱。我也不客气,无视对方的惊愕,坐进了副驾驶室:“我们谈谈吧!”
“谈谈?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谈的?”程奥发动了汽车引擎。
“谈谈你在我的生命里——到底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面前这个既像是影子、又像是一颗恶性肿瘤的男人,已将我困扰得不胜其烦。
“你应该这样问:是你在我的生命里——到底扮演着一个怎样二流的角色?”
“程奥——”我可不想一大早跟这个手下败将吵架,而是想起了昨天晚上在艾哲的书房内,其发表在全球最具权威的学术期刊之一《科学》杂志上的那篇学术论文:“我记得在高中时,你的化学成绩最好,高考时,甚至还拿到了满分。”
“你想说什么?”
“如果你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我想,你本可以成为一个很出色的化学家,但你却是放弃了自己的爱好,则是选择了从医……我很清楚你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一雪在高中时代的耻辱。但为了报复我,却是搭上了自己一生的前途和命运,你认为这么做值得吗?”
“沈平治,你没资格跟我说值不值得这两字!”
为了打击报复我,这家伙居然置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于不顾,真是个心理变态的“恐怖分子”,更让人为其那份失落的才华而感到惋惜与可悲。
我来到医科大学的法医部,眼见我的导师董孝林教授走出了办公室,正要过去打招呼,却见莫直徽和崔亮一前一后地跟了出来。但这还没完,一对六十多岁的外国夫妇也跟了出来。当即,我认出这对老夫妻正是安东尼与Matthew的双亲,早前在艾哲那儿已经看过他们一家四口的全家福。原来,那相片上看似幸福的满面笑容,却只不过是一场虚幻的假象,终究抵不过血缘真相的摧毁。此外,陪伴在这对老夫妇身旁的另一位外国男子应该就是美国领事馆的相关工作人员。
崔亮正在向这对美国夫妇和领事馆的工作人员用英文解释案件还在调查之中,而那位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则是督促市公安分局请务必彻查凶手。
随后,董孝林教授将那对美国老夫妻带到了法医部的太平间。尽管老妇人一脸的悲伤,当时却并没有悲哭出声,则是被丈夫搀扶着走了进去。但不消两秒钟,太平间内便传出老妇人悲伤欲绝的恸哭声,令人听闻也不免产生了恻隐之心。
大概二十分钟后,那对美国老夫妇才步履蹒跚地从太平间里走了出来,领事馆的工作人员一把搀扶住了几欲昏倒的老妇人,站在其另一旁的丈夫也是掩面垂泪。由于老妇人感觉身体不太舒适,领事馆的工作人员便决定先行将两位老人护送到附近的酒店,之后再做商讨尸体的处理程序。
在送走了这对美国老夫妇与领事馆的工作人员之后,莫直徽和崔亮则是向董孝林教授仔细查证了Matthew的毒检报告:果然,Matthew因毒蛋白中毒,导致心肌梗塞,进而暴毙身亡。但令我的导师感到疑惑不解的是,从Matthew体内所提取出的毒蛋白的分子结构,与王裕贵体内的BT-513毒蛋白略有些不同,似乎是BT-513毒蛋白变异的结果,这也导致了其毒性更加刚猛迅烈。
莫直徽因听闻董孝林教授的这番解释,心中对嫌犯的猜测也是愈加有了底气,语态肯定道:“也许,它正是BT-513毒蛋白的升级版。”
“升级版?”我的导师则是对此更加迷惑不解。
但无论如何,Matthew的毒检报告将警方的调查思路进一步明确地指向了我们的基因治疗研究所。
在走出医科大学的法医部,赶去研究所的路上,我向莫直徽追问道:“莫警官,您该不会真认定艾哲就是毒杀了Matthew的那个幕后凶手吧?对!她是拥有美国斯坦福大学医学院心理学和分子遗传学的双料博士,但她不是化学博士啊!”
不想,莫直徽却是反问我:“你们基因治疗研究所肿瘤基因治疗项目部主任——程奥,他跟你不仅是广博县中学的校友,也是同窗。在他高考时,考上的专业不是重点本科的应用化学吗?怎么跑来从医了?”原来,警方将我与程奥的关系都调查得如此清楚。
“对!程奥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凶手,就是他把BT-513毒蛋白研制成了升级版。上次,他在你们公安局的审讯室成为了一条漏网之鱼,这次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莫直徽却是保持着其惯常的谨慎态度:“他是否跟这起案件有关,我们会彻查清楚。”
(贰)
我、莫直徽、崔亮一行三人来到研究所时,艾哲正在大厅跟方晴说话。
“呦!莫警官,我们又见面了。最近,您来我们的研究所,似乎拜访得很勤快呀!”
莫直徽却是开门见山道:“这次,我们是来找程主任的。”
“程奥?”艾哲虽稍稍面露惊讶的神态,但立马便吩咐身边的小助理:“小晴,你去叫程主任到大会议室来。”
“还是我去吧!”我不想大哥与方晴的感情再次出现横生枝节的意外:“我去叫他到大会议室。”
我来到程奥的主任办公室。办公桌的电脑旁,方晴送给他的那盆万年青因无人打理、照料及浇水,已经彻底枯萎了,似乎也由此预示:这个手下败将由于自己的三心二意,将爱情不当回事,不仅失去了方晴,同时也失去了李绮。
当时当刻,不清楚程奥正在给谁用办公室的座机打电话:“你放心,整个过程很简单。之前,我不就已经向你保证过吗?”那个手下败将听到脚步声,抬头因见是我,居然端起架子,一本正经的表情:“好了!我要工作了,就先这样吧!”
“怎么?又有新女朋友了?”我见程奥放下了话筒,便走到那盆万年青旁,啧啧可惜道:“哎呦!连万年青这么好养的植物都能被你活活地给养死,这说明你该是辜负了多少女孩子的春心啊?!”
这个手下败将面对我的讽刺,则是皮笑肉不笑道:“沈平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早上在车里,我不是都已经跟你谈得很清楚了?”
“对不起!不是我要找你,而是警方要找你谈话,随我去大会议室吧!”
我昂首挺胸,就像是一只战胜了敌人的大公鸡那般,雄赳赳气昂昂地领着程奥来到了那间作为“临时审讯室”的大会议室。
站在大会议室门口,那个手下败将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特意拽了拽短袖衬衫下方的衣摆,都临到这时候了,这家伙还是一副不忘摆谱的姿态。
“怎么又是你们?”一推开房门,程奥便拉腔摆调,做足了架势:“难道,你们又要找我的麻烦?你们还认定我跟Matthew的死有关?”
莫直徽则是保持着温和的笑意:“程主任,咱们还坐下来说吧?!”
那个手下败将也不假客套,故意将座椅拖得“咯啦”作响,是在摆脸子给警方看。崔亮早就瞧不惯那家伙,正欲起身发作,却是被莫直徽一把按住,才没有发生正面的冲突。
“说吧!你们还想了解什么情况?”
“程主任,你高考时,考上的不是重点本科的应用化学专业吗?怎么跑来从医了?”
程奥笑称:“我觉得应用化学不太适合我,还是医学研究更对我的胃口,为成千上万的病患解除痛苦,这是我的使命。”
这个手下败将居然将此番针对我的报复行径,假意为“为成千上万的病患解除痛苦”,更光面堂皇地称之为“这是我的使命”,真是厚颜无耻致极!
“据我所知,你高考时,化学得了满分。”
“哈哈!”程奥大笑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皇历了?难道,一个人对于未来的事业志向和规划不可以改变吗?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一个人的爱好与梦想,随着其心智的成熟、人生阅历的丰富,当然可以做相应的调整。但在搞医学研究的同时,你的化学知识可是一点都没丢啊!”
“你什么意思?”
终于,莫直徽点到了正题:“根据法医的毒检报告显示,从王裕贵体内检测出导致其死亡的分子结构,与导致Matthew死亡的分子结构很相似。”
“所以——你们警方认为我是毒杀了他们两人的凶手?”
“不!”莫直徽摇了摇头:“法医从王裕贵体内检测出导致其死亡的分子结构,据说是一种新合成的蛋白晶体,被名为BT-513毒蛋白。而我们则认为是你将这种毒蛋白改造成为了升级版。”
“你是说BT-513-Ⅱ?”
“对!导致Matthew毒发身亡的物质正是这种BT-513-Ⅱ。”
程奥冷冷一笑:“说来说去,问题还是绕回到了我身上。你们依旧认定——我就是毒杀了Matthew的幕后真凶,多半也怀疑是我杀死了王裕贵吧?”
“不!”莫直徽则是气韵平顺地摇了摇头:“我们是想向你了解,在研究所内,谁可以接触到这种升级版的毒蛋白?”
“沈平治啊!”那个手下败将竟是毫不犹豫,一下子便将矛头指向我:“他负责照料D区的小白鼠,而D区的小白鼠就是专门用来检验BT-513-Ⅱ的毒性效果。”
“哦?那些小白鼠都出现了怎样的症状?”
“心肌梗塞,七窍流血。照你们警方的意思是说,Matthew死时也有这些症状喽?啊!我想起来了,艾所长是这整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她也是最先接触到BT-513-Ⅱ毒蛋白的人。”当即,程奥便简单阐述了一下第二批次用于实验的小白鼠的分组方案:“尽管当初方案的制定策略是专区专组制,但沈平治曾经把自己所负责的毒蛋白交托给Sam帮其照料小白鼠。有时候,沈平治也会把自己的毒蛋白随手放在饲养室的桌子上。这么说来,整个实验小组的八位成员,包括我在内,都可以接触到该毒蛋白。”
“但你不正是BT-513-Ⅱ的制造者吗?”莫直徽说话的同时,将那本发表有程奥论文的英文原版《科学》杂志放在了会议桌上。
早上在艾哲的住宅门外,两人之间的那番对话表明这个手下败将似乎很清楚艾哲就是毒杀了Matthew的幕后真凶,就算没有确实的证据,但至少,也必是对其有所怀疑。但在莫直徽的面前,程奥却是打马虎眼,将警方的调查重点引导向了整个实验小组,这家伙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警方对程奥展开询问笔录,足足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三人才从大会议室内走出,这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整。
“怎么样,莫队长?”艾哲迎过去道:“调查的结果如何?有什么收获吗?还需要询问其他人吗?”
莫直徽见走廊里空空无人,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中午了,大家大概都去吃午饭了吧?”
“正好!”艾哲建议道:“莫队长,我之前曾多次邀请您留下来吃顿便饭,这次——您可没有任何推托的理由了吧?”
原本,我以为莫直徽肯定会再次拒绝,却没料到他竟是爽快地答应了:“好啊!看来,这次实在是盛情难却了!”
“我去安排午饭。”
“不必太麻烦!”莫直徽抬手阻拦道:“不是说是便饭吗?那我们就吃火锅吧?气氛也自在融洽。”
“这提议不错!”我连忙建议道:“我们医大还真有一家校园火锅店,名叫‘迷波’,味道很不错。”
“好!那就去这家店吧!”莫直徽转向了艾哲:“能不能把附属医院放射科主任包学盛也一起叫上?”
虽然艾哲微有些吃惊,却是痛快地点了点头:“好啊!”
迷波是一家两层楼的火锅店,铺面虽不大,但设施干净,装修风格别有一番波希米亚式的浪漫情调。二楼精巧的天窗设计,增强了视觉的沿展性。我们要了楼上的一个小包间,两张长沙发彼此相对,可以坐四个人。但由于我们是五个,包括正在赶来的放射科主任,便让服务员多加了一把椅子。
包学盛赶到时,与莫直徽和崔亮礼仪性地握了握手,就坐在那把单独的椅子上。
菜上齐后,莫直徽便招呼大家动筷子别客气,自己也是夹起一块毛肚烫了起来。
但那位放射科主任却是笔挺着身子一动未动:“莫队长叫我来,恐怕不是陪同吃饭这么简单吧?”
莫直徽却是放声大笑道:“看来,包主任还真是个急性子啊!菜也不顾得吃上一口,就开始审讯起我们了。小崔,咱们就别卖关子了!把你保存在手机上的那段视频,赶紧拿给包主任看看!”
“好嘞!”崔亮把一块刚煮熟的牛肉塞入进了嘴巴,一边烫得直豁嘴,一边则是用手背擦抹了一把嘴上的牛油。这个年轻的助手掏出手机,调出了一段准备好的监控视频,把我的心尖子“咯噔”得一紧。
手机屏幕上显示四月三日晚上的10:07左右,包学盛开车将艾哲送回到善德花园学府时的情景。看来,警方的调查结果几乎与我同步,只是他们并不清楚那天晚上,艾哲返回研究所的真实目的。
“原来是这段视频啊!”艾哲将回答截了过去:“那天,小晴把我放在校门口,我因为想起办公室还有些文件要看,所以就返回到了研究所。在拿到文件后,我因为知晓包师兄当天值夜班,就让他把我送回家,这有什么问题吗?”
“对!”包学盛也赶忙接过了话茬:“那天晚上,我在办公室忙完,正好接到艾哲的来电,让我送她回家,所以我就把她送回到了善德花园学府。”
崔亮像是抓到了两人的话柄,更像是汤锅中沸腾着的油温,气势汹汹地审讯道:“这么说来,当天晚上的21:30左右,包主任在医科大学附近的那个十字路口,与梁小兰的瑞风商务轿车发生擦刮时,艾所长——您就在包主任的车上?”
之前,警方因为没有找到艾哲与梁家二女儿的任何连接点,因而一直在包学盛和梁小兰汽车擦刮的问题上打转,现如今将这条线索延展开来,总算是找到了案件的突破口,如何会轻易放过?
“对呀!”艾哲则是理所当然地坦率道:“当时,我就坐在车上。”
“之前,你为什么不说?”
“哈哈!”艾哲大笑了起来:“之前,也没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呀!”
崔亮的表情一噎,顿了一顿,却是越战越猛道:“那你为何不下车?”
“首先,这不关我的事!再说了,我相信包师兄自己会处理得很好,我不想给他添乱。”
面对艾哲的沉着与巧辩,以及包学盛的积极配合,我很清楚她不下车的真实理由。
“但也由此可以说明,你和梁小兰并非没有连接点。”
艾哲却是微微一笑,根本就没有将这个年轻人的挑衅放在眼里:“我倒是想让你们警方帮我调查清楚,我们到底有什么连接点。”
莫直徽观战了好半天,当下竟是点头会意道:“那好!我答应你这个请求。”
“大家别老谈工作了!”终于,我找到了插话的时机:“再不捞,这肉片可就老了。”
这顿午饭,吃得我心惊胆战,生怕莫直徽将艾哲拷去到市公安分局的审讯室。但就算警方证明了艾哲与梁家二女儿这第一次接触的连接点,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表明艾哲就是毒杀了王裕贵和Matthew的幕后真凶。
午饭后,我与放射科主任将莫直徽一行送到了附属医院外的露天停车场。
在返回医科大学时,我将话挑明,问包学盛道:“那电闸是你破坏的吧?”
对方却是一脸的茫然:“你在说什么?”
于是,我开始详细地描述起案情的经过:“四月三日的晚上,艾哲因为在研究所提走了实验用的二十只小白鼠,为了避人耳目,所以她才让你把她送回到她的住处吧?却不想,在前往善德花园学府的路上,你与梁小兰的汽车意外地发生了擦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这位放射科主任努力掩饰吃惊的神态,却是愈加证明了他很清楚我正在说什么。
“包主任——”我恨不得掰开对方那张严防死守的嘴巴,直接从他的喉咙里挖出所知案情的真相:“事情的发展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警方查找到这两起命案的真相,以及相互之间的连接点,就只剩下时间的问题。”
“那你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岂料,这位放射科主任先是猛将了我一军,随而对木已成舟的事实深叹了口气:“沈平治,你真是不明白艾哲的这番良苦用心啊!我是从心底里羡慕——艾哲对你的这般真心付出。”
良苦用心?真心付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完全听不懂包学盛的这厢嫉妒之情。难道,是我误会了艾哲什么?但她为何不直接对我说?却是借由包学长传递出其心意?……
(叁)
Matthew的父母返回美国大陆的日子,天空下起了小雨,宛如湿热的眼泪,将整个南方浸润在淫雨霏霏、浩浩汤汤、漫无天日的缥缈雾纱之中。
这对美国老夫妇决定将亲生儿子的遗体进行火化,带上骨灰盒回往美国;就如同一年前,艾哲将安东尼的遗体火化,带着骨灰盒返回到了中国。一去一来,想必,这两种送终的心情都让人感觉痛彻心扉。
艾哲从我口中打听到了这对老夫妇回国的具体日期,便决定在送行这天亲自开车送Matthew的父母前往机场。我因为担心艾哲会遭到对方的责难,便陪同她来到了那对美国老夫妇所下榻的酒店。
酒店的大堂内,警方与美国领事馆的工作人员正陪伴在两位老人的身边,Matthew的父亲手里捧着儿子的骨灰盒,而Matthew的母亲则是一脸悲伤的倦容。崔亮正在向两位老人用英语转述莫直徽代表市公安局的破案立场:我们中国警方必会竭尽全力为死者家属侦破此案。
莫直徽抬头,由于瞧见了我和艾哲,连忙朝我们走了过来:“平治,你们怎么来了?”
我指了指身边的女友:“艾哲想送那两位老人到飞机场,可以吗?”
莫直徽低头沉思了片刻:“我先要去跟领事馆的工作人员沟通一下,原本,他们已经安排好了送行的礼车。”
就这样,莫直徽返回到Matthew的父母身边,跟美国领事馆的工作人员说了些什么,两位老人抬头朝我们望来。尽管Matthew的母亲正擦抹着眼泪,却是面冲向我们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了艾哲的陪送。这也是Matthew的父母来中国,与这个曾经的准儿媳首次见面。
果然,莫直徽在返回到我们的身边时,向艾哲转述了两位老人的意见:“他们同意了,你过去打声招呼吧!”
我陪艾哲走到了Matthew父母的身边:“Uncle and auntie,I take you to the airport.(伯父伯母,我送你们去机场。)”
我从两位老人的手中接过行李,就算他们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包庇杀死养子的行为罪无可恕,但还人让人感觉揪心地难过。
越野指南者堵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机场。这一路上,我仿佛如坐针毡。我因为坐在副驾驶室,通过驾驶室的后视镜,可以看到Matthew的父亲正观察着我,似乎是在揣测我和艾哲之间的关系。但由于艾哲没有主动提起,所以两位老人也不方便问。
“我去帮忙换登机牌吧!”
“好啊!”
艾哲用英文向Matthew的父母转述了我的意思,于是,两位老人将机票与护照统统都交给了我。
大概十分钟左右,我就代理办好了登机牌,正在返往艾哲的身边时,远远地看到Matthew的母亲再次擦抹着眼泪,而Matthew的父亲则是一脸严肃的表情。
“We shouldn’t have the first baby,it is our karma.(我们不应该要第一个孩子,这是我们的报应。)”这句内心的诅咒催人泪下,老妇人猛地抓抱住自己的丈夫,如同崩溃的孩子那般哇哇大哭。
“对!”然而,艾哲却是怒瞪着一双含怨的眼睛:“If you don't love Anthony,you shouldn't adopt him.(如果你们不爱安东尼,就不应该收养他。)”
Matthew的父亲也已是老泪纵横:“He was also our son.We loved him,we all loved Tony!(他也是我们的儿子。我们爱他,我们都爱安东尼!)”
艾哲却是声色俱厉道:“It is a lie,a big lie!(这是谎言,弥天大谎!)”
“It is true.(这是事实。)”Matthew的母亲则是以美国人的姿态摊了摊双手:“None of our two children has gone.(我们的两个孩子都没了。)”
“You are murderer killed your sons.(是你们谋杀了你们的儿子。)”
熙熙攘攘的机场大厅,人们不时地望向事件中心的这三个人,有人因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便站在一旁静观事态的发展;有人却是因为什么都没听懂,流露出一副十分迷茫的表情。我赶紧走了过去,为避免事态的继续扩张,进而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艾哲回头,眼见是我,慌忙擦抹掉了脸上的泪光,努力控制住沙哑的嗓音道:“换好登机牌了?”
“都已经换好了!”我将登机牌交给了艾哲,虽然感觉气氛有些压抑,但这毕竟是艾哲的私人恩怨,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们走吧!”艾哲领着两位老人来到了安检处。
那两位美国老夫妇百感交集,不知道是该跟艾哲说再见,还是应该向中国挥手告别,跟这个留下了心灵之痛的国度永不往来。
艾哲见两位老人相互搀扶着,正蹒跚离开的背影,突然用中文高声道:“希望你们不要忘记安东尼,不要忘记——他是你们的第一个儿子!”
显然,尽管这两位老人听不懂艾哲正在说什么,却看懂了这个曾经的准儿媳一脸的哀伤,特别是Matthew的母亲,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先是看了看老伴手中的骨灰盒,又望了望艾哲那双坚毅的目光,用手蒙捂住了嘴巴,眼泪则是泫然滴落。
在返回研究所的路上,我们一直都没有说话。我看得出来艾哲是想避免与我有过多言语上的接触,无论是针对Matthew父母的态度,还是针对案件本身,都不愿表露得太多,所以我决定主动出击。
“艾哲,你恨他们是吗?Matthew是你杀死的吗?”这是我第一次正面向这个心爱的女人了解案件的真相,而不再以侥幸的心理为她辩护。
不想,艾哲却是一脚踩下紧急刹车,戛然而止的停车声,仿佛匕首般穿透了我的耳鼓。
我以为艾哲要冲我发火,却是见她慢慢地抬起了面目,眼神空洞地凝视着挡风玻璃,脸色平静地对我道:“你自己搭车回研究所吧?我想单独呆一会儿!”
“好!”我眼见其情绪低落不佳,便试图弥补刚才的冲动:“哲,你别太为难自己了。倘若你有什么苦衷,你可以跟我说,有我在你身边……”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副驾驶室的车门“咔嗒”一响,被自动打开,这是艾哲在下逐客令。
我只得乖乖地下了车,招手了一辆出租车,返回到了研究所。动物饲养室内,姜笑笑和David,李绮与Sam,四个人成双成对,正在欢欢笑笑地配合喂养各自所负责区域的小白鼠,就像是四个连体婴儿。
整个下午,我都没有见到艾哲的身影。原本,我以为她回家了,下班后便来到善德花园学府,但摁了好半天门铃,却不见有人来应门,房间里也没任何的动静。
难道,艾哲果真是毒杀了王裕贵和Matthew的幕后真凶,所以畏罪潜逃,便不见了踪迹?这个念头仿佛让我坠入进冰冷的湖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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