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直徽当机立断,派一队人马对校园区进行搜捕行动,而另一组人马则是直扑艾哲的住所——善德花园学府,看来他是要对艾哲动真格的了。
“莫警官,你们到底找到了什么切实的证据?”
莫直徽却是久久地盯视着我的眼睛,似乎是在判断到底要不要将这份切实的证据拿给我看,最终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复印纸。那是一页我们基因治疗研究所动物饲养室记录小白鼠生长情况的表格复印件,其下方的备注部分则是写有:今天早上发现丢失了二十只小白鼠,原因不明。这是David的字迹,写得七绕八拐,不仅难以辨认,特别是小白鼠的“鼠”字对于那个加拿大小伙儿而言,完全就是个生僻字,难免写得獐头鼠目,几乎糊成了一团。页面右上角的时间栏里标注为四月四日——正是我生日的第二天。看来,警方的确查找到了切实有效的证据,肯定也已经向David了解过相关的情况。
“一个担负着国家重点实验项目的研究所,实验用的小白鼠突然不见了,身为所长,艾哲没有彻查追究这些小白鼠的下落,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虽然各项证据均表明艾哲就是犯罪嫌疑人,但我却是依旧紧咬牙关为心爱之人辩护道:“对呀!正是因为艾哲肩负所长一职,工作繁忙,她不可能将所有的琐事都记挂在心上。”
“但四月三日的晚上,她让方晴把她放在你们医科大学的正门口,声称回办公室取文件,结果第二天一早——你们研究所就出现了小白鼠丢失的情况,你不觉得这很巧合吗?”
“但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正是艾哲带走了那二十只小白鼠。”
“但目前——所有的间接证据都在指证——她是真正毒杀了王裕贵和Matthew的幕后嫌犯。”
“莫警官,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我明白,在我心底为艾哲所隐匿的最后那一点秘密,已经被警方逐一地识破并瓦解,而我却是在这里做垂死的挣扎:“就算果真是艾哲带走了那二十只小白鼠,但也不能证明她与王裕贵和Matthew的死有关。”
不想,莫直徽却是目光寒射地注视着我:“平治,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真是这么认为吗?还是不想承认你所爱之人犯下了这些罪孽?”
与此同时,崔亮则是掏出了一张纸片,递给我道:“你还是再看看这个吧!”
那是一张租赁汽车行打印票据的复印件,票据上显示:四月二十二日下午18:27,艾哲在该车行内租赁了一辆长安奥拓。由于,艾哲是用信用卡付账,所以票据的下方有她的亲笔签名。
趁我看票据的间隙,崔亮继续喋喋不休:“四月二十三日的上午,我们发现了王裕贵的尸体,然而就在这前一天的下午,你们的所长艾女士却在这家租车行出租了一辆长安奥拓。由于只是作为抛尸之用,她没必要租用特别豪华的品牌车,所以就只租用了一辆最为低廉的长安奥拓。”
当即,我便抓住了对方的漏洞反驳道:“你怎么知晓艾哲租用的那辆汽车是用来抛尸的?说不定,她就是因为无聊,租来兜兜风。”
“这个问题问得好。”莫直徽似乎就在等着我的这句质询:“通常,租车行为了避免租赁出去的汽车延期不还,甚至被租车人或抵押或转卖等情况,因而每辆汽车都装有GPS定位系统,以方便车行能知晓这些汽车的即时位置。”
崔亮接着补充:“尽管王裕贵被抛尸的那个城市下水道排污口,由于位处偏僻,没有安装电子眼,但我们通过租赁汽车上的GPS定位系统,已经很清楚地了解到艾女士使用那辆长安奥拓的行动轨迹。”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莫直徽则是抛出了一个决定性的证据:“我们在汽车的后备箱找到了疑似人类的毛发,进而证实那正是王裕贵的纤维组织。平治,在这些证据面前——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可见,警方果真是有备而来。由此,所有的证据碎片相互连接、互为佐证,形成了一条闭合式的完整证据链,从而直指毒杀了王裕贵的犯罪嫌疑人正是艾哲。
“平治,怎么样?在这些证据面前,你可以帮我们警方劝说你们的所长投案自首了吧?”
“先找到艾哲的下落再说吧!”其实,这话是说给我自己听的,是我要先于警方尽快找到艾哲的去向。
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十分复杂:既希望能马上找到艾哲,但又害怕在找到她之后,我该用何种方式面对她?我还能用之前的那种无私且包容的心态对待这个我最为心爱的女人吗?我是否能选择放弃一切,带上艾哲一起亡命天涯?那一瞬间,我的脑袋很混乱,完全抓不到头绪。
警方搜寻了整个医大,以及艾哲的住处,都没有找到她的下落,似乎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不见了。但警方则是在艾哲住宅的院子里发现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挖出了那二十具被艾哲私底下用来做实验的小白鼠的尸体,之后的尸检结果表明这些小白鼠都死于BT-513毒蛋白。
(贰)
我拨打艾哲的手机,但始终都没有打通,也不清楚还能去哪儿找她。医科大学和善德花园学府,警方算是帮我找了个遍,但都没找到艾哲的下落。另外,在艾哲七岁时,父母因为离异,就没再跟她的父亲有所往来,而她的母亲也于三年前去世,留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想必,家里也没有其他可以依靠的亲人了。
在这期间,我接到了薛丽娜的来电,说他们在商业街已经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却是不见我和艾哲现身,便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他们还并不知晓警方正在通缉艾哲。我便让他们自行庆祝,就不要等我与艾哲了。
天黑了,我因感到又累又乏,尤其感觉心力交瘁,实在没其他的地方可去,便只好返回了自己的家。
由于小婷听到了敲门声,便欢欢喜喜地跑来开门,手里还拿着正在炒菜的那把锅铲:“小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呀?艾姐姐都等了你一个多小时。”
“什么?艾哲在我们家?”我万万没想到艾哲从学校跑来到了我的住处。
“是啊!艾姐姐说,她先回来,你随后就到,所以不让我给你打电话。”
“她人呢?她现在人在哪儿?”我顾不得换拖鞋,急行往屋内走去。
“在我房间的阳台上!”
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匆忙飞奔到了阳台,眼见艾哲背冲向我,正在欣赏她送给我的那盆顶头凤仙和妹妹的栀子花,而她的怀里则是抱着小灰。那只小畜生听到脚步声,抬头越过了艾哲的肩膀,冲我“喵喵”地打招呼。
“凤仙花开了!”尽管艾哲没有回头,但我听得出来,她是在跟我说话:“今年的凤仙花开得真早啊!往年,都是六月开花;今年,现在就开了。不知道我那院子里的凤仙花是不是也都开了?”
这样,我才注意到艾哲送给我的那盆顶头凤仙开出了紫粉色的硕大花朵,在暮雾中微微地随风轻摆,散发出着清幽淡淡的香气。
“应该是开了吧!”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听到艾哲的这番低语,内在竟是有种仿佛即将与之永别一般的撕心难过。
我们一前一后,站在夜色逐渐浓重的黑暗里,仿佛被消融在了这安详之中,却是被妹妹的叫声给打断了。
“小哥哥,艾姐姐,吃饭了!”
“你是怎么到我这儿的?警察到处在找你。”当走出妹妹的卧室,我抓紧时间问艾哲,是怕吃饭的时候没有单独交谈的机会。
“我让我的代理律师把我送过来的。他开车送我到这儿,还是用我送给他的那辆越野指南者,所以我让他把小灰也帮我带了过来。”艾哲一边说话的同时,把小灰放在了地上。
小灰连忙跑去餐厅,围在小婷的脚边打转,把妹妹逗得哈哈大笑。
“那个代理律师到底在为你办什么事?”
“他已经把该办的手续都办好了。”
“什么手续?”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案情都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艾哲却是还在向我隐瞒着什么,这让我心乱如麻,却是又无可奈何。
我们三人围坐在餐桌边,正准备吃饭时,大哥也回到家中,一眼望见了艾哲。
“艾教授,你也在呀!”大哥明明比艾哲小,但因为对方是我的女朋友,但毕竟还没有过门,他也不便称呼“弟妹”,只得延续了“教授”的称谓。
“是啊!我们还没来得及动筷子,一起来吃吧!”
“好!我洗了手就来。”
我们兄弟妹三人,再加之我心爱的女人,一桌四口围坐在一起,这才让我真正领略到了一种家的温馨。这也是我们的母亲去世后,第一次让我重新感受到了家的完整,真不希望这种完整再次被外界打破。
“艾姐姐,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们呀?”瞧得出来,妹妹是从心底里喜欢艾哲。
“因为想你们了呀!”
“那你赶紧嫁给我们的小哥哥吧!以后,大家不就天天都住在一起了吗?那多开心!”
艾哲笑了起来:“但你们的大哥都还没结婚,我跟平治就住在了一起,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没关系!”小婷没心没肺道:“反正大哥迟早也要结婚的嘛!”
“哈哈!啊!对了!”艾哲被妹妹愈加逗乐,笑望向沈平凡同志道:“你跟小晴进展得如何?”
“还好!就那样吧!”大哥总是这副软绵绵的神态,也难怪从小到大难得有女孩喜欢,真亏得梁家二女儿对他情有独钟,不知晓看上了沈平凡同志的什么。不然,大哥的情感生活完全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简直比白纸还干净。
“小晴之前可能有些摇摆不定,那是因为她的心性还没定下来,眼下,她也算经历了一些事情,该是已经想明白弄清楚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以及怎样的爱情才能白头偕老,而不是昙花一现。所以,你这个做大哥的可千万别责怪她之前的那些幼稚之举。”艾哲是在强调前些日子,方晴明明已经决定将全部的心思用在大哥的身上,却是没经得起程奥在电影院门前单膝跪地的道歉,以及那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浪漫攻势。
“啊!不会,我怎么会责怪她呢?”大哥连连摆手道:“我觉得小晴蛮可爱的。”
“小晴的家境条件好,父母都是高干,又因为经历了妹妹的变故,心里难免留有创伤,个性也显得有些脆弱,所以你要多多包容她。”
“我知道!”大哥真诚地点头道:“小晴是个好女孩,只要她不嫌弃我,不嫌弃我学历低,我会珍惜她,爱护她一辈子。”
难得听闻沈平凡同志如此肉麻的保证,酸得我和妹妹的牙齿都松动了,艾哲则是颇感欣慰地点了点头:“爱情无所谓嫌不嫌弃,而是在于双方的相互真心。至少,我看到了你为人的诚恳、可靠。这也是我愿意撮合你们两个在一起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平治的提议,我也是由于跟你见过面,对你的印象很不错,所以才想要一心让你们在一起。”
“请艾教授放心!”大哥再次郑重保证道:“我会照顾好小晴的。”
吃过晚饭后,艾哲帮妹妹洗碗,这两个大小女人在厨房内有说有笑,看来这对“姑嫂”的关系倒是十分融洽。妹妹特意煮了鱼汤拌饭,抱起小灰,细心喂它。
“哇!我该是有一个月都没见到它了吧?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艾哲开心地点头:“是啊!足足长了一斤呢!”
“艾姐姐,你把它喂得真好。你看这些长有猫癣的地方,都长出新毛了。”
“小婷,我知道当初,我把小灰要来,你不太高兴。”
“没有!我没有不高兴。”
“你就别安慰我了。总之今天,我把小灰抱还你。”
小婷面色奇怪道:“为什么要还给我?”
“因为我要出趟远门。”
“远门?你是要去美国吗?要去多久?”
“这可说不准!”
“你们正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我拿着茶杯,来到了厨房,眼见艾哲与妹妹正有说有笑。
小婷则是一脸的天真:“艾姐姐说她要去美国一段时间,所以将小灰带来,让我帮忙照顾。”我清楚艾哲是不想把真实的情况告知妹妹。“艾姐姐,你可不能去太久了,让我的小哥哥单相思,我会心疼的。”
小婷不知道这是艾哲的嘱托,而我则是难过地流下了眼泪。
“小哥哥,你怎么哭了?艾姐姐,你看,一听到你要出远门,把我小哥哥给急得,他是舍不得你走。”
艾哲挤出悲伤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即将远行的母亲,爱抚自己的儿子,摩挲着我的脑袋:“他会理解的。”
“对呀!小哥哥,”小婷试图安慰我道:“艾姐姐去美国,肯定是有重要的科研项目请她参与,这是好事啊!不仅能为国争光,还给咱沈家长脸,小哥哥给我们领了这么个有本事的嫂子回家,这是我们老沈家的无限荣耀啊!但艾姐姐,你也不要去太久,不光是小哥哥,我也会想念你的。”
“好的!”
小婷的天真和纯洁让艾哲从心底里感到难过,我更是“呜哇”一响悲恸出声,冲入进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失声痛哭。妹妹被我的样子吓坏了,她以前从未看到过如此激动的我,简直就像不认识我似的。
艾哲走进我的卧室,坐在床边,也不劝我,等我哭得差不多了,这才笑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这样,我才想起自己似乎还从来没有这般外放地表露过自己的悲伤。即便是我们的父母去世,我也表现得隐忍而克制,从未表现出如此冲动的一面。都说坠入爱河的人不仅智商会明显下降,情绪也会变得起伏或是波动不定,看来,我对艾哲的感情已经到了无能为力、无可救药的地步。
“谁哭鼻子了?!”我用被子蒙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还说没有!”
“就是没有!”我一把拉开被单,差点撞在艾哲的脸上,两人都尴尬地退了退。
隔了好一阵,艾哲抬了抬眼帘,眼神无比温柔,微笑地对我道:“平治,回我家吧?”
“什么?”我没想到我心爱的女人会提出这个建议:“你是说善德花园学府?但眼下,警方就蹲守在你的住处,倘若你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岂料,艾哲却是微笑地摇了摇头,看了看手上的腕表:“警方该是已经撤了。莫直徽不是一直想让你劝说我投案自首吗?你不跟我多呆在一起,又如何能劝我自首呢?”
我愈加一副吃惊的表情:“这么说,莫直徽知道你现在正和我在一起?”
“警方正在四处通缉我,不然,以莫直徽的职业敏感来看,你认为他会不来你的住处进行搜查?”
“如此说来,你已经主动跟他联系过了?”
艾哲点了点头,掏出手机,调出了一条发送成功的短信:莫队长,您好!我知道您在四处寻找我的下落,并且该是已经调查清楚了王裕贵和Matthew的死与我有关。我不是要逃避法律的审判,我甚至都无法回避自我内心的审判,请让我和平治多呆几个小时,哪怕是今天一晚就好。请放心!我会接受他的劝说,向警方投案自首。
这条短信是在傍晚的18:37发出的,那时候我正赶往回家的路上。不到十分钟,艾哲就接到了莫直徽的回复:好!我们给你一晚上的考虑时间。限于市内,你可以和沈平治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们会时刻监控沈平治的电话。
“啊!他们正在监控我的电话?”我掏出手机,像是拿到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丢在了床上:“哲,我现在就关机,然后我们逃跑吧?我说了——只要是你想做,愿意做的事情,我都陪在你身边!无论天涯海角,我都在你身边!”
艾哲却是阻拦我关机的行为:“平治,莫直徽这么信任我,你不能辜负他对我的这份信任,我不能再失信于任何人。”
“可是——”我无法抑制再次涌出的眼泪:“可是我不想失去你!”
“你没有失去我!”艾哲握住我的手:“我就想回家,看看院子里的凤仙花是不是已经开了。”
我眼见自己心爱的女人表情坚决,这心头难免又是一阵动容与哀伤,便点头答应道:“好!我陪你回家。”
于是,我们乘坐电梯,走出城市风采,见路边正停着一辆救护车,而包学盛就坐在驾驶室内。原来,艾哲将这一切早就已经安排妥当:傍晚时,由于警方搜查过了艾哲的住处,于整个小区产生了不小的震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便叫放射科主任开来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救护车。
我搀扶着艾哲坐上后车厢,而包学盛则是特意拉响了车顶处的警报器,救护车朝往善德花园学府的方向飞速驶去。
(叁)
由于,救护车响起的警报器,怕贻误了患者的病情,小区门岗立马便放行,我们顺利进入了善德花园学府。之前,我的心情忐忑不安,生怕莫直徽会食言,但七号楼花园洋房的建筑物前不见有任何警力。看来,警方的确是言而有信。
包学盛将救护车停在了路边,冲艾哲面含伤感道:“小师妹,我就只能把你送到这儿了。”
“包师兄,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和支持。”艾哲一边说着,一边给那位放射科主任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我却是无丝毫吃醋的滋味,而是感觉那个拥抱十分悲壮,竟是让我感到心里无比的酸楚。
随后,艾哲便拉着我走下了救护车。
“等等!”我放开心爱女人的手,凑到驾驶室的车窗边,心怀感激道:“包主任,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为艾哲所做的这一切。”第一次,我是由心底感谢这位放射科主任,而不是把他继续看作是我的情敌。
包学盛则是冲我淡淡地微笑:“艾哲能用这种方式让我爱她,我就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当时,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理解到这位放射科主任的话语深意,便连忙面朝驾驶室望去,但包学盛已经驾车离开,只留给我一个空白的背影,这愈加令我感到自惭形秽。
这样,我才慢慢地清醒明白: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在人类的情感世界里,情爱的方式多种多样。那一瞬间让我了然,这位放射科主任比我更爱艾哲,他以自己的姿态毫无任何怨言,也毫无任何回报,只管默默地付出,静静地守护在艾哲的身边,而不是要将对方占为己有。相比之下,我对艾哲的占有,就显得太过自私,太过霸道。
我扪心自问:我是真心深爱着这个女人吗?就算我对艾哲的真情日月可鉴,但我到底是以怎样的方式爱她?我可以为她做到像包学盛这样无怨无悔、不求回报、只求甘心地一味付出,就已经感觉到很幸福、很满足了?此时此刻,在我看来包学盛对艾哲的付出才是真正而伟大的爱情。
我们走进房间时,我正要开灯,却是被艾哲阻拦。
“别开!”艾哲拉着我的手,穿过黑暗的客厅,朝往院子的方向走去:“灯一亮,就会吵醒院子里的凤仙花。”
果然,院落里的凤仙花已经悉数盛开,有白色、粉色、紫色、红色、蓝色、洒金……各色品种竞相争艳,姹紫嫣红,煞是好看。不过,在我的心目中最为漂亮的颜色还数红色的凤仙花。它让我想起父亲给母亲染指甲时的情景,因而承载了我童年时代最为美好的记忆。
“哇!我的凤仙花果然全都开了!”艾哲像个小孩子般手舞足蹈,冲入进了花圃,这嗅嗅那闻闻,宛如一只勤劳采蜜的花蝴蝶。
“哲,我给你用凤仙花染指甲吧?”
“好啊!小时候为了漂亮,我和妈妈用凤仙花互染指甲,结果把两只手都给染红了。”原本,这应该是一段极为美好童趣的回忆,但艾哲却是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臂弯:“我好想她,真的好想念我的妈妈!”
我也好想念我们兄弟妹三人的妈妈!我和艾哲都是失去了母亲的孤儿,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会与她产生同命相连的疼惜之态。
当即,我们说干就干。艾哲找来了明矾、一只瓷碗和一根擀面杖,而我则是用擀面杖将明矾与凤仙花瓣捣碎,并且搅拌均匀,最后用凤仙花的叶子逐一包裹在了艾哲的手上。但艾哲不停地将捣碎的花泥涂抹在了我脸上,由于玩兴高涨,几次将我给她包系好的花泥都弄在了地上,气得我实在不行,便只得予以反击。于是,我们这两个大孩子竟是玩得不亦乐乎,在笑闹声中忘记了所有的悲伤和不快。
玩累了,我们两个倒在花丛间,艾哲依偎在我的怀里,轻声地呢喃低语:“平治,谢谢你!谢谢你这两个月来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临终遗言?!
尽管与艾哲认识才两个月,但由于经历了这么多事件,我觉得像是度过了半辈子,剩下的后半生我还要与她共度人生。
“哲,你别说这样的话,你别吓我。”
艾哲没有再固执地强调,而是将耳朵贴在我的胸口,聆听着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平治,我希望你能明白,无论之后你发现我为你做了什么,而这个发现无论你是否能接受,我希望你都能明白我这么做是为你好,我希望你能永远幸福!”
“哲,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明白?”
艾哲靠在我胸膛,轻轻地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说:你不用现在明白,迟早你会明白的,希望到时候请你不要怨恨我。但我怎么会怨恨这个让我感到既无比心疼却又刻骨铭心的女人?!
“平治,我有点儿累了,想睡会儿。”
“你睡吧!”我将心爱的女人愈加搂紧:“有我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用害怕,只管安心睡吧!”
很快,艾哲柔缓的呼吸,将我的胸口捂湿。我因为几次都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吓得连忙将手指放在她的鼻息间,重新察觉到了她的呼吸,这才放下心来。
我希望这个漫漫长夜没有明天,就这样永恒地定格下去,就定格在这美好的瞬间,将我和艾哲同时定格在时间的记忆里。
然而不知不觉,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凉得双目有些酸痛,我的眼角滑下泪光,直觉明白我们的大限已经到了。现在,我终于清楚了艾哲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弱点,仿佛是我心口上的那枚明艳动人的朱砂痣。
我心爱的女人苏醒了过来,抻了一个惬意的懒腰,表明这一觉睡得很好。
“是时候了!”艾哲说这话时,就像是在表态:是时候该与我告别了!“你给莫队长打个电话,说我想跟他谈谈。”
“真要这么做吗?”我定定地注视向艾哲,是在跟她进一步确认:还有没有可回寰、可更改的余地?
艾哲却是冲我微笑地点头,义无反顾道:“既然莫队长对我言而有信,我就不能失信于他。”
那好吧!我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正要拨打,却是被我心爱的女人打断道:“你用这部。”她递给我的是梁小兰的手机,开机屏保正是小婷站在化妆品专柜,向顾客推销产品时的画面,这也正是王裕贵偷拍并威胁我们要绑架妹妹的那张相片。
王裕贵绑架了梁家二女儿,他不仅掠走了前妻的手机,并用这部手机与我们敲定了交易地点;如今王裕贵被人毒杀,话机落在了艾哲的手中,一切真相均已昭然若揭。想必,艾哲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向我、向警方证实她就是那个毒杀了王裕贵的幕后真凶。
在艾哲的注视下,我不得不拨通莫直徽的手机,起先我希望对方的话机关机,但听到拨通的长鸣声,只得在心底暗暗地祈祷莫直徽没将手机带在身边,从而错过了接听的时机。这样,他就没理由责怪艾哲的言而无信了吧?
然而,却是令我没想到的是——接听电话的人是崔亮:“梁小兰?”
后来我才知晓,由于这些日子调查毒杀王裕贵和Matthew的命案,莫直徽经常通宵办案,累了便随意躺在市公安分局休息室的沙发上补觉,并将手机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所以恰恰被其助手接听了去电。
“对!”我用深呼吸的方式回答:“这是梁小兰的手机号码。”
“你是平治哥?”崔亮吃惊地顿了一顿:“梁小兰的号码——怎么会在你手中?”
“因为——因为艾哲说——她说想跟你们警方谈谈。”
我放下话机,感觉心跳衰竭,几乎已经停止。之后,我一直回想当时的情景,心里确信:今生是我害死了艾哲!
(肆)
半个小时后,警方赶来到了善德花园学府,天色也已经完全亮了,晨空是蛋清色的乳白。
在等待警方到来的间隙,艾哲洗完澡,换上了一件红色的半袖旗袍,正在厨房里做早饭。
我听到门铃声,透过猫眼,见莫直徽带着他的助手崔亮正站在门口。我不知道莫直徽是不是安排警力包围了整个小区,但猫眼显示门外就他们两人。
“谁来了?”艾哲在厨房里高声道:“应该是莫队长吧!正好,我已经做好了早饭,请他们进来,一起吃吧!”
就这样,我很不请愿地打开了房门:“莫警官请进!”
艾哲果真有先见之明,做好了四人份的早餐,分别是四只煎蛋、四杯牛奶,以及一大盘两面烤得金黄灿灿的吐司面包,已经摆好放在餐厅的桌子上了。
艾哲眼见我将两位客人领进了餐厅,便微笑地邀请道:“莫队长,这些日子调查案件,真是辛苦您了!你们肯定还没吃早饭吧?坐下来一起吃!吃饱了,你们才有力气审问犯罪嫌疑人啊!”显然,艾哲暗指自己就是他们即将审讯的那个犯罪嫌疑人。
“哎呀!闻到这煎蛋的香气,肚子还真是有些饿了。那就感谢艾所长的盛情款待,我们就不客气了!”莫直徽也真是一派君子风范,坐在餐桌边,拿起两片吐司面包夹着煎蛋,就大口吃了起来。
原本,崔亮还在担心这早餐有诈,但因见老师坐了下来,一副毫无戒备的模样,更是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也就不再拘束什么礼节,便坐下来就餐。
艾哲没有动自己盘子里的煎蛋,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牛奶。其实,我也没什么胃口,但因不想让自己无事可做,便把盘子里的煎蛋给吃了。
艾哲眼见崔亮明显饿坏了,至少吃了七八片吐司面包,就将自己没碰过的那枚煎蛋递给了对方:“小崔肯定还没还吃饱吧!年轻人——应该多吃点儿!”却见崔亮一脸防备的表情,似乎担心那煎蛋被下了毒,便笑言:“请崔警官放心!这煎蛋没有任何的问题。”
崔亮当着老师的面儿,特别是当着嫌犯的面儿,不能丢份儿,便抓过盘子,将煎蛋扫了个干净。
终于,崔亮吃饱了,正打着饱嗝,艾哲则是主动招呼警方审讯可以开始了。
“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好!”莫直徽点了点头,开始发问道:“艾所长,不管是那二十只丢失了的小白鼠的相关记录,还是长安奥拓上的GPS定位系统,这些都是你故意留给我们警方的调查线索吧?我相信以艾所长的智商,应该不会出现上述纰漏,因而唯一且合理的解释是——这些线索都是你故意透露给我们警方的。”
“对!”艾哲并没有否认:“是到了该结案的时候了,让警方花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和财力在我身上,我深表歉意:虽然这并非是我的本意,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莫直徽点头,由衷地赞许:“能把案件的每个步骤,每一个环节,甚至是每一处细小的关节点……都安排得恰到好处、环环相扣、丝丝到位,并且一切都尽在艾所长的把控之中,我还是很佩服你对于这整个计划的构思,特别是在执行层面上的把控力度。”
当下在我的心目中,判断Matthew的死因并不难,而我则是更加关心王裕贵是如何被毒杀的。
“现在,你们应该很清楚为安东尼报仇是我早就已经制定好的一项复仇计划,所以四月三日,我在参加完沈平治的生日宴,返回路过医科大学时,到研究所带走了那二十只小白鼠。由于,这个计划我准备得太久,不可以出现任何的差池,因而我必须要保证最终的毒杀效果准确无误。但我没料到——那天晚上竟会意外地遇见了梁小兰。”艾哲一边说话的同时,一边打开了洗碗槽下方的那只橱柜,从里面拿出了我们研究所的一只鼠笼,正是她带走那二十只小白鼠所用笼子。
由于,艾哲需要通过实验来证明BT-513和BT-513-Ⅱ的毒性到底有多大,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破坏人类的免疫系统,从而为安东尼报仇。所以就在我生日的当天晚上,艾哲特意让方晴把她放在医科大学的正校门,并潜回到研究所,偷取了实验用的小白鼠。包学盛趁着校内停电,把他那辆猎豹越野开到了研究所,准备送艾哲回家。就这样,他们在医科大学附近的那个十字路口,与梁小兰的瑞风商务轿车发生了擦刮。当时,就在包学盛下车处理事故时,而艾哲则是为了避免暴露行踪,特别是放在猎豹越野后备箱里的那些小白鼠被人发现,所以便一直呆在车上。
莫直徽试图抓住问题的重点道:“这么说来,包学盛知道你的复仇计划?”
艾哲却是摇了摇头:“我不想把包师兄牵扯进来,他只是知晓我曾经的未婚夫安东尼被人杀害,因为这个缘故令我伤心欲绝,接受了医科大学回聘的邀请,但并不清楚安东尼的弟弟就是凶手。那天晚上,我说那二十只小白鼠皮肤过敏,要将它们带回家进行单独治疗,以免传染给饲养室的其他小白鼠,由于我是所长,有权力这么做,因而包师兄也就没具体追问是怎么回事。”
就在两车的擦刮现场,艾哲就坐在猎豹越野的后车座,因为车窗玻璃贴有汽车防爆膜,坐在车里的人能看到外面的发生,但外面的人却看不到车内的情形。所以,艾哲看到了梁小兰的哭诉,觉得这个女人十分可怜,便给包学盛发去了短信。
原来,包学盛掏出手机,并不是在瞧时间,而是在查看艾哲发给他的那条短信:学盛,我想帮助这个女人,请你把你的名片交给她。包学盛朝车内回望了一眼,但因为那个动作太轻过快,在不知情艾哲就坐在后车座时,警方则是误以为那是包学盛正在思考问题时的习惯性小动作。于是,便出现了监控录像记录的那个画面,包学盛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梁小兰,让她有什么事情若需要帮助就给他打电话。
一个小时后,梁小兰因遭遇前夫的绑架,导致其肚子里的胎儿流产。在逃离了其前夫的魔爪之后,梁小兰在“鬼厦”附近的那个城乡结合部的小超市,给包学盛打去了求助电话,让他马上跟我取得联系,进而阻止了我们与王裕贵的人质交易。
当时,莫直徽查看了那位放射科主任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包学盛声称是通过艾哲询问到了我的电话号码;但其实那天晚上,他是用自己的手机向艾哲快速呈报了梁家二女儿绑架逃逸后事件的进展情况。
在面对警方的调查时,包学盛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那张汽车维修结算单,故意在我们面前装出一副对擦刮事件很小气的样子,其实就是为了掩盖隐藏于整个事件背后的艾哲。这就是这位放射科主任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深爱着艾哲,甚至不惜背负污名,也要保护好心爱的女人。试问,我可以为艾哲做到这一点吗?我能做出这样的牺牲吗?我可以这般无怨无悔、不求回报地深爱着艾哲吗?……
“平治——”突然,艾哲转向我道:“其实,是我给梁小兰做的清宫术。”
原来,在梁小兰绑架逃离之后的第二天,艾哲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在研究所,那是因为她亲自开车赶到城乡结合部,从那栋流浪猫集聚的空屋子里,将梁家二女儿接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那天下班后,我赶到善德花园学府来探望她,艾哲正在书房里给梁小兰做清宫术。在手术快要结束时,因受到了我的干扰,不得已,艾哲只得赶紧下楼,躺在沙发上假装经闭腹痛,并且趁我给她找药的空档,则是偷偷地给包学盛发去了求助短信。幸亏,包学盛及时赶到,将我打发离开后,才得以给梁小兰顺利做完了手术。
“在梁小兰的身体恢复期间,她就住在我家中,我听到了很多关于她前夫虐待她和他们的孩子——梁耀耀的事情,滔滔罪行实在令人发指。反正我也要复仇,多一个少一个,都是顺带的事。于是,我便对那个不幸的女人说,‘那就让我来帮助你清除掉你前夫这颗恶性肿瘤,我会把王裕贵切除得干干净净,让他再也不会对你和你的家庭造成任何的威胁。’”
所以,当王裕贵骑着他那辆破摩托,最后一次出现在医科大学背后的那条商业街,扬言要绑架我们的妹妹小婷,这也就意味着那个暴徒将自己逼向了死亡。当天晚上,我与大哥将方晴送回她的家中,艾哲打电话给那个小助理,原本是想关心她跟我大哥相亲的结果进展如何,却是听说王裕贵居然要对我们的妹妹小婷动手。
“于是——我意识到,该是将那个暴徒清除干净的时候了,以免他再次祸害人间。”
艾哲便根据方晴在电话里的描述,来到医科大学背后的那条商业街,一眼便看到正在夜市的烧烤摊前吃肉串喝啤酒的王裕贵。于是,她拨通了王裕贵手中梁小兰的手机号码,并且在电话里向其发送指令,实则是对王裕贵实施了催眠。所以,王裕贵的那辆破摩托会被停放在烧烤摊前,被老板扣下,却是一直无人前去认领。
按照电话中的指示,王裕贵穿过我们医科大学的后校门,行尸走肉般来到了基因治疗研究所,艾哲将那暴徒关押在了所长办公室的卫生间。那天,因正好碰到了商业街新一代的电子眼全面升级,所以警方没有查找到王裕贵被电话催眠,自后门来到研究所的情况。
接连三天,艾哲将王裕贵就囚禁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难怪,四月二十日星期三——就在艾哲宣布重新启动BT-513毒蛋白实验的当天早上,也就是王裕贵最后在公共场所出现的第二天一早,我会听到传自所长办公室内的那声响。当时,我以为是自己耳鸣,但其实那正是王裕贵因四肢被绑、嘴巴被塞,在卫生间内剧烈挣扎时所发出的动静。
“一连三天,我给他大剂量服用了BT-513毒蛋白。之后的情况,想必你们警方肯定都已经调查得很清楚,我用租来的那辆长安奥拓,将他抛尸到了小晴的亲妹妹十年前被抛尸的那个地方。”
“那么,”莫直徽追问:“方晴在你的整个计划中——到底扮演的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包括沈平治。”艾哲用一脸凄绝的表情望向我道:“平治,你还记得我让你帮我把小晴送回到我的住处,并让莫警官和你哥哥来我家里讨论案情吗?其实,我就是通过这些小手段,密切关注警方的调查进展。我与你讨论案情,暗地里将嫌疑往包师兄的身上引,就是利用了你对包师兄的嫉妒之心,以放松你对我的警惕性,好完成下一步针对Matthew的复仇计划。我利用程奥的化学知识,利用小晴对她妹妹的愧疚之情,利用包学盛对我所付出的无私真爱,利用你对包师兄的嫉妒之心……总之,我在利用你们所有人来帮我完成这个复仇计划。”艾哲面向莫直徽继续道:“特别是小晴和包师兄,当他们中的一个受到了警方的怀疑,我就把另一个放在你们的面前,从而混淆视听。总之,这每一步都是我的精心设计,”艾哲再次将目光摆回到了我身上:“我借由你、程奥、小晴与包师兄的这盘棋局,最终,达到了为安东尼复仇的目的。”
“难怪——”莫直徽点头明白道:“在Matthew死之前,我们警方一直都没怀疑过你。”
“在我七岁那年,双亲因为离异,父亲离开了我们,……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父亲……而在我三十岁那年,母亲则是由于太过操劳,患淋巴癌去世……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安东尼成为了我唯一的亲人,可以说他是我生命的全部。……我在美国最孤独寂寞,甚至是最无助的时候,安东尼像是一缕阳光,照耀进了我的生命。……但我却是没有想到,我这唯一的牵挂被他最喜欢——也是最亲近的弟弟给杀害了。……”基于这种深入骨髓的情感,所以艾哲没办法对自己的未婚夫释怀。
因而为了给未婚夫报仇,艾哲不得不选择了回国,一是为避开美国警方的眼线,二是由于国内没有人清楚她曾经所遭遇过的这一系列不公正经历的重要线索和细节,所以艾哲便将她的复仇之路选择在了祖国的这片广袤的土地。
艾哲这番隐忍的哭诉,令莫直徽都有所动容,因而这个老干警没有催促我心爱的女人,则是保持着静默的沉稳。
“原本,杀死王裕贵并不在我的复仇计划之列。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将其作为了整个毒杀计划的预演部分,我一定要让杀死安东尼的那个凶手付出代价。为了给安东尼报仇,我是报着必死的信念制定了这一系列的相关计划,并且默默地等待了整整一年,倘若一步错,则全盘皆输,所以我必须实验周全,便将王裕贵作为了人体实验的首个对象。再者,反正我清楚自己将受到法律的严惩,就让这一切罪过与责难由我一个人来承担好了。”
“哲——”我早已是满面泪水:“你应该告诉我的,你应该把心里隐藏的这些悲伤和痛苦全都告诉我的。”
“平治,我知道你跟莫直徽的关系,因为你可以牵制警方的一举一动,并且有过之前为你们的父亲报仇雪恨的案例,我清楚你很聪明,警方也很信任你,所以我把你作为这整盘棋局中——最为重要的一粒棋子。我把你安排到动物饲养室,看似放在这棋局的最外围,却是让你亲自照料D区的小白鼠,就是让你负责改造后的BT-513毒蛋白,虽然BT-513-Ⅱ在四个实验小组中用量最少,但它的毒性却是最大,所以——你在我整个布局的棋盘中所占据着最为重要的核心地位,其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用来对付Matthew。你是这整盘棋局之魂,一旦你动起来,整个局面才会随着我的谋划形成声势。……平治,对不起!我利用了你,利用了你对我的感情,请你不要怨恨我!”
“不!哲,我怎么会恨你?你遭受了那么多的不幸,你受到的苦已经够多了。”
尽管被艾哲利用,我却是没有生气,而是对这个女人不幸的命运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同情。艾哲曾经对我说过:如果一直活在过去,一直活在缅怀过去的悲伤之中,我们就再也看不到,也抓不住眼前的幸福,不是吗?然而,艾哲却是一直活在过去,一直活在缅怀过去的悲伤之中,从而错过了眼前的幸福——她和我之间的这份幸福。
“一个人将痛苦建立在复仇的原则之上,我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但我无法控制失去安东尼的悲伤与绝望……这就是整个事件的全部经过,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感觉心好累呀!”艾哲闭上眼睛,眼角沁溢出了泪光,突然大声咳嗽,喷出了一嘴的鲜血。
“哲,你怎么了?”我冲过去,抱住艾哲,抬头望向餐桌上那杯已经被她喝空了的牛奶:“你喝下了BT-513-Ⅱ?”
艾哲则是冲我露出了一抹残阳如血般的笑容。
我完全没料想到:我心爱的女人竟是以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终结了这起连环毒杀案。
(伍)
艾哲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更是虚弱得宛如一张纸片,绵软无力地依偎在了我的怀中。我抓握住艾哲的胳膊,仿佛触到电击,似乎稍有不慎,就会将其捏碎。
崔亮则是在一旁询问:“要不,先把你们所长送去医院?”
“对!哲,我带你去医院。”说着,我就要背我心爱的女人起身:“现在催吐还来得及,我现在就背你去附属医院。”
“不!已经来不及了!”艾哲并不配合我的动作,而是望了望两侧正担心着的警察,费劲吃力地摇了摇头:“我是一名医生,本应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但我却是因为复仇之心,辜负了我的职业,辜负了我的信仰,更是辜负了大家对我的种种信任,所以——这是我对自己的惩戒和惩罚。”
“不!艾哲,你不能死!你不是说你是猫,有九条命吗?现在,你才用了四条命啊!”
“不!”我心爱的女人用手指轻柔地擦抚掉了我满脸的泪水:“是六条命!我毒杀了王裕贵和Matthew,所以一命抵一命!”
“那你还有三条命啊!”
“平治——”艾哲缓缓地摇了摇头,是让我不要再追究这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我和你在一起,和你去看电影,和你一起逛街,和你一起听音乐……我教你开车,为你做饭,跟你谈恋爱,安排小晴与你大哥相亲,甚至去你的故乡高庙村……我之所以对你这么好,就是因为——你是我最为重要的那枚棋子,比所有人在我这局复仇的棋格中都重要。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对你心怀有愧疚之情,所以我想要拼命地满足你的各种要求,从而达到补偿你的目的。”
“不!哲,我不要你的补偿,我要你爱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平治,你太过骄傲,正如我太过孤独。我们在一起——便只能相互折磨对方,而薛丽娜则会磨平你过于棱角分明的傲性,让你们的生活回归正常的轨道。”
“不!我不要其他女人,我就要你。哲,我要你爱我!我要你走出痛苦的过去,重新选择爱情。”
艾哲则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平治,就像你极力撮合你大哥和小晴在一起时那样,我撮合你跟薛丽娜在一起,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
“薛丽娜?”我挂着一脸的泪珠,不明白艾哲为何会在这时候提起“矮冬瓜”:“我为什么要和薛丽娜在一起?”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总之,幸福就是平和与安稳。跟我这个杀人犯在一起,你会永远背负命运的枷锁,永远都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
“不!”我将脸埋在艾哲的胸口:“你才是我真正的幸福,没有你,我无法获得永远且真正的幸福!”
“平治,别哭!你别哭啊!”艾哲揉顺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就像母亲爱抚着自己的儿子:“我很感谢上苍如此地眷顾我,让我在生命的最后阶段遇见了你。”
我抓住我心爱女人的手,分明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却是发出了呜咽的哭腔:“哲,你说你不能再失信于任何人,却是唯独失信了我,你失信了我啊!”
“平治,这就算是我今生欠你的吧!”艾哲缓慢地从旗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玫瑰金钻戒——那正是她与安东尼的订婚戒指,用她那只颤抖的手指交给我道:“平治,帮我把这个戴上吧?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终于,我可以见到我心爱的安东尼了。”说话的同时,艾哲流露出着一脸幸福的笑容,就像是一个新娘子在结婚仪式上,自然而然所流露出的明媚微笑。
我清楚自始至终,艾哲都深爱着她的未婚夫安东尼,而不是我这个有名无实的安东尼。也许,我在艾哲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但绝对不是那个最重要的位置。不然,她不会自行抉择撒手离我而去。
我满含热泪,感觉喉头正哽咽窒息得厉害,好不容易才为艾哲戴上了那枚订婚戒指。艾哲则是回捏着我的手,冲我露出了鼓励的笑容。这一瞬间,我们彼此凝视,仿佛天荒地老,我甚至一度错觉地认为我心爱的女人不会死去,会永远陪伴在我的身边,我们会慢慢地一起变老……
时间已然静止,除了我和艾哲,其他人都定格不动。艾哲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殷红的鲜血从她的嘴角流下,带走了她的全部气息。
我的眼泪再次潸然滴落。原来,比起女人的痛经,比起母亲的分娩之痛,比起亲人们的离逝而疼痛无数倍的苦楚,竟是失去心爱之人。我感觉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似乎是要将我劈成了两半,一半是生,一半是死,生中含死,而死中却已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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